海霞
每次父親來京,我都會樂顛顛地拖著他到處品嘗我新近發(fā)現的各色美食,一如記憶里他連早餐都舍不得吃而要省下錢來帶饞嘴的我四處下館子。在那個餐廳與美食極度低調的年代里,他的每一次尋找都顯得過于矯情,尋得好餐廳,吃不起;尋得好菜式,一般餐廳做不出;自己想動手,食材又買不全,白白讓我對著各式小說中描述得誘人抓狂的菜名流下過不少失望的淚水。
父親自稱老餮,是母親從來高嗓門兒叫喚著抱怨著的“饞鬼”?;蛟S是大地主家出生的小兒子,因而曾經吃過“好”的,吃不著時當然就處處顯出饞相。再拖著個從小學就開始立志成為“紅粉”的我,父女倆每天最多的溝通就是對于各色菜名展開的聯想、瞎想,對各種菜式做法的非執(zhí)行式探討,雖然,從認字起就被逼著看《紅樓夢》,那是我媽干的事兒,但她可沒辦法讓我像書里描述的小姐公子般有那許多吃食呀!
話說這老餮跟著我各式新餐吃了兩回,一咂舌,居然說要帶我去一家特別有味兒的,肯定是我沒吃過的地兒。跟著完全路不熟的他折騰許久,終于尋著那個大紅牌子“基輔餐廳”?;o?烏克蘭餐?父親還懂這路子?滿腦門兒問號地進了門,一下子就驚著了:這哪兒是餐廳,分別就是一個演藝廳嘛!巴揚手風琴的琴聲伴著烏克蘭歌手的歌聲,再夾雜著人們的熱烈掌聲跟不著調的和唱聲,儼然情景聚會。而和唱得最激動的,多是白霜鬢邊的老人。
靜神一看,溫馨的餐廳里皆是濃郁的異國調調。樓梯的兩側墻上掛滿了關于餐廳和演藝劇團演員們的照片和介紹,五顏六色的烏克蘭酒吧臺陳列著各類酒水與錢幣,整體裝飾得既典雅又樸實,從桌椅到餐具以及各色擺件,極具烏克蘭風格特色。四周窗戶外的墻壁,被精心涂成了白樺林圖案,墻壁上點綴了一些烏克蘭軍旗圖案的裝飾品,再配上時刻運轉著的水車燈,盛滿酒的銅壺,在歌聲中,直接穿越到了烏克蘭。還未點餐,便已明白父親為何非要來這里。他們那代人,當年學的是俄語,骨子里多少有著對“蘇聯老大哥”的崇拜,《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三套車》更是當年他們的“流行歌曲”,這些蘇聯情結居然還有這么一個地方可舒緩,難怪父親要非來不可。
翻開菜單,紅菜湯、罐燜牛肉、蒜香面包、格瓦斯、基輔烤鱈魚、黃油烤雞……缺少情結的我看來只能直奔主題了!烏克蘭人的飲食習俗與俄羅斯、白俄羅斯及波蘭和捷克等東歐國家大致相同,按烏克蘭人的習慣,午餐、晚餐通常有3道菜。頭道、二道為主菜,是熱湯類,如清菜、土豆湯、紅甜菜湯、肉湯、魚湯等。二道菜一般是肉、魚、禽、蛋制品,如煎豬排、煎牛排、炸魚排、肉餅、炸子雞和水果填鴨、填餡炸魚、瓦罐牛肉。三道菜通常是水果、甜食或飲料,如咖啡、茶、冰淇淋和冰甜點。在吃頭道菜前,有時有冷盤,如沙拉、魚子醬、火腿和奶酪。他們都習慣以面食、稻米為主食,喜歡吃面包,但主食還是以肉為主。在基輔餐廳的食譜上,有很多好吃的肉菜。與中國一樣,他們不吝惜使用調料,特別是蔥姜蒜。只有這樣,那些肉菜才能濃香撲鼻、引人食欲。中國烹調講究“色香味”,烏克蘭飲食有著同樣的要求,飯菜裝盒上桌,要根據菜的口味佐以西紅柿片、青椒絲、紅菜頭塊等等顏色鮮艷的配菜。這樣美肴既好吃清口,也鮮艷美觀,像一幅好看的畫。埋頭猛吃間,父親只顧著盯著餐廳電視,因為不斷播放著蘇聯歌曲、以及蘇聯衛(wèi)國戰(zhàn)爭時期的歷史鏡頭和電影場景。而大廳里,除了來自烏克蘭的藝術家拉起手風琴,其他幾位烏克蘭的歌唱家也開始演唱前蘇聯歌曲,如父親一樣,大多數就餐的食客都顧不上吃,手上拿著黑面包咬著,不自覺地跟著歌曲的節(jié)奏輕聲哼唱。
原來老餮也有顧不上吃的時候,原來一家餐廳,便可將遙遠的記憶,輕輕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