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茂清
故事題目里的“提籃橋”,曾是上海人對“提籃橋監(jiān)獄”的簡稱,至今還經(jīng)常聽到這樣的話:“做壞事要進提籃橋”、“在提籃橋吃官司”。
上海的提籃橋監(jiān)獄,啟用于1903年,規(guī)模宏大,犯人收押數(shù)量多,號稱遠東第一大獄,曾關押多個大名鼎鼎的犯人,頭號漢奸汪精衛(wèi)的妻子陳璧君便是其中一個。
1
上海解放后,軍管會接管了提籃橋監(jiān)獄。
當年7月初的一天, 一輛軍用卡車悄然駛進了監(jiān)獄,在押車解放軍戰(zhàn)士的指引下,一個穿戴整齊的女犯下了車。
女犯正是陳璧君。日本投降后,陳璧君被國民政府逮捕,以漢奸罪判處無期徒刑,關押在蘇州獅子口監(jiān)獄。在汪偽政權(quán)中,她是名正言順的第一夫人,又長期擔任黨政要職,特殊的地位養(yǎng)成了自負好勝的性格,身陷囹圄了也沒有改變,動不動大吵大鬧,更往往以絕食相威脅。自監(jiān)獄長以下,誰見了她就頭疼。
蘇州解放后,陳璧君成了共產(chǎn)黨的囚徒,華東軍管局決定,將這個要犯從蘇州轉(zhuǎn)移到上海服刑。
管教干部接過蘇州來人移交的檔案袋一看,想不到如雷貫耳的汪偽“第一夫人”就在眼前,不禁脫口而出:“是陳璧君?”
“對,我就是汪精衛(wèi)汪先生的夫人?!睆目跉獾缴駪B(tài),陳璧君顯得矜持而傲慢。
管教干部為她拎起行李,招呼她進了牢房,又幫她安頓好床鋪,末了說:“你剛到這里,長途乘車蠻吃力的,先休息休息,有什么事招呼我便是,我姓何?!?/p>
陳璧君暗自思忖:共產(chǎn)黨的小牢子倒是蠻客氣的,這是什么意思呀?想軟化我?還是先禮后兵?
她與共產(chǎn)黨長期為敵,一向宣傳共產(chǎn)黨強調(diào)階級,殘酷斗爭六親不認。初到乍來人生地不熟,所以決定暫且收斂鋒芒,看看情勢再說,以免皮肉受苦,“好漢不吃眼前虧”嘛!
一天下午,一封由宋慶齡、何香凝共同署名的信,送到了陳璧君手里,大意是這樣的:
我們曾經(jīng)在孫中山先生身邊相處共事多年,彼此都很了解,我們十分尊重你。對你在抗戰(zhàn)勝利后的痛苦處境,一直持同情態(tài)度。過去,因為我們與蔣先生領導的政權(quán)誓不兩立,不可能為你進言。現(xiàn)在,時代不同了,我們晉見了共產(chǎn)黨的兩位領袖,他們明確表示,只要陳先生發(fā)個簡短的悔過聲明,可馬上恢復你的自由。懇望你接受我們的意見,殷切期待與你早日暢敘離別之情。
原來是,在北平參與籌建新中國大計的宋慶齡與何香凝,商議拉陳璧君一把,使她斷絕過去,走向新生。兩人早年作為孫中山先生助手時,就曾與陳璧君共事,直至北伐勝利,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與私人感情,何香凝還是陳璧君與汪精衛(wèi)結(jié)婚時的伴娘吶。于是找到毛澤東與周恩來,請求在適當?shù)臅r候特赦陳璧君。毛澤東作了如下表態(tài):“陳璧君是個潑辣的女性,以前是很革命的嘛,可惜后來走錯了路。尊重你倆的意見,只要陳璧君發(fā)個簡短的認罪聲明,就可以下令釋放她?!?/p>
宋慶齡、何香凝便寫信給了陳璧君。
陳璧君卻回信拒絕了:共產(chǎn)黨要我悔過,無非還是持蔣政權(quán)的老觀點,認為我是漢奸,但我是不會承認的,真正的賣國賊是蔣介石。我愿意在監(jiān)獄里度過我的最后歲月,衷心感謝你們對我的關心和愛護。
在國民黨監(jiān)獄的幾年里,陳璧君受精神刺激,加上惡劣生活條件的折磨,身體變得虛弱多病。
秋去冬來,冷空氣南下,陳璧君渾身不適,氣急頭暈,早年騎馬摔傷的地方又痛又麻,躺在床上呻吟不止。何管教詢問過后,請來醫(yī)生為她診治,并作了全身檢查,發(fā)現(xiàn)她患有多種疾病。鑒于陳璧君畢竟是個特殊的犯人,又確實有病,獄方請示上級后獲準,給以人道主義的寬大待遇:調(diào)去冬暖夏涼、通風寬敞的囚室居??;安排兩個女犯與她同住一室,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允許親友探監(jiān)。
在陳璧君眼里,國民黨與共產(chǎn)黨都是敵人,而以共產(chǎn)黨尤甚,想不到能在共產(chǎn)黨監(jiān)獄里受到這樣的優(yōu)待,忍不住對同室的女犯說:“我在蘇州蔣介石的監(jiān)牢里幾年,從來沒有檢查過身體,國民黨撤退前的幾個月里,連飯也吃不飽,生病了不給好好看。反共反了半輩子,共產(chǎn)黨還這樣優(yōu)待我,真有點始料不及?!?/p>
她講的是心里話,但并非是出于對共產(chǎn)黨的好感,隨后她又以玩世不恭的神態(tài)繼續(xù)說下去:“這是為什么呢?要知道害蟲有大小之分,小害蟲如蒼蠅蚊子要殺,老鼠更是人人喊打;大害蟲如老虎、獅子等倒是要保護的,我陳璧君是頭號女漢奸,屬與眾不同的特大害蟲,一級保護對象嘛!”
2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觀察,陳璧君發(fā)現(xiàn),看守人員并不是想象中的兇惡可憎,而是講道理,態(tài)度和氣,有人情味,又仗著自己是身份特殊的“大害蟲”,膽子變得大了起來,內(nèi)心的敵對情緒不再暗藏了。
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中國人民志愿軍入朝參戰(zhàn)保家衛(wèi)國。陳璧君在犯人中散布說:“依我對時局的判斷,要打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了。美國有原子彈,這原子彈是當今世界上最厲害的武器,投下去一個,幾十萬人消滅干凈,大城市夷為平地,倒真有點為共產(chǎn)黨政府擔心?!?/p>
為鼓勵犯人接受改造重新做人,獄方表揚改造好的,還給幾個特別好的減刑。她冷笑一聲:“哼!最多減二三年,無期徒刑減為二十年,等不到出獄就已老死了,減不減還不是一個樣!”
一天何管教約見陳璧君,交代她系統(tǒng)地寫一份檢討,檢討的內(nèi)容要具體。
陳璧君連連擺手說:“事情都已過去這么多年了,陳年舊賬哪里記得起來?就免了吧?!?/p>
“這是上級統(tǒng)一布置的,每個人都要寫,誰也不能例外。”何管教強調(diào)說,“必須把自己的罪行實事求是地寫出來,不得隱瞞?!?/p>
陳璧君眼睛一翻:“我有什么罪行?不過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如果一定要我寫的話,只有一部革命史?!?/p>
在何管教的再三催促下,陳璧君不得不動筆了,卻有意拖拖拉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費了近三個月的時間方才交卷。別的犯人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在頁眉上寫上“檢討書”、“檢查書”或是“認罪書”,只有她寫了大大的“自白書”三個字,而且從頭到尾只有表功,如追隨孫中山投身反清革命,與汪精衛(wèi)等暗殺清廷攝政王載灃,參加國民黨改組當選為中央監(jiān)察委員,在華僑中募捐創(chuàng)辦黃埔軍校,反對蔣介石獨裁專政等等,罪行卻只字不提,投靠日本出任偽職則說成是“曲線救國”。
何管教看過后向她指出:“你前期參加過革命,這并不否認,應盡量簡略,這次要你寫的是檢討,檢查反省罪行,特別是投敵后這段歷史?!?/p>
陳璧君沒好氣地說,“要簡略的話,干脆全部略去。我早就講過,只有一部革命史,沒有什么罪行好檢討的。”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何管教變得嚴肅起來,“你賣國求榮當漢奸,為日本侵略者作倀,還不認罪服罪?真不知羞恥!”
受這樣的訓斥,陳璧君感到失了面子,立即嚎叫起來:“老實告訴你,老娘當年參加革命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吶,你們的副主席宋慶齡還尊我一聲‘先生吶,你這個共產(chǎn)黨監(jiān)牢的小牢子膽大包天,竟敢罵我,我要向你的上級控告。”
自后,她叫何管教為“罵人看守”,還添油加醋,在犯人中宣傳何管教如何罵人。
一日早起,陳璧君胸悶氣急,頭暈目眩,動彈不得,被送往監(jiān)獄醫(yī)院。檢查下來心律不齊,血壓又偏高,經(jīng)施救脫離了危險,留院作進一步治療觀察,直至完全康復后,方才出院回到牢房。
一個多月后,陳璧君又因血壓偏高、內(nèi)痔出血住院,先平穩(wěn)血壓,后做痔管切除手術,在醫(yī)院里住了半年多。
這兩次住院,都是那個“罵人看守”抬她去的,為她辦理入院手續(xù),又常去探望,還把《解放日報》準時轉(zhuǎn)送給她,一天又一天,刮風下雨也不會缺。
陳璧君有所感動了,在一份《思想?yún)R報》中寫道:在這七個月醫(yī)院生活中,他們對我細心醫(yī)治和照料,我親身感受到,只有共產(chǎn)黨的政府,才能開設有史以來真正具有人道主義的監(jiān)獄醫(yī)院,也使我了解到,由于共產(chǎn)黨的工作人員品德高尚,才能夠得到人民的信任和擁護。
因為這個緣故,她對“罵人看守”的態(tài)度也變了,恢復了“何先生”的稱呼,見面時還微笑道一聲“您好”。
3
陳璧君的這一轉(zhuǎn)變,除了出于感恩,另有意圖。
一天,她對何管教說:“我有個要求,不知道能說不能說,說了又管不管用。”
何管教的話可進可退:“有什么想法盡管說,只要提得合情合理,是可以考慮的?!?/p>
她于是開言道:“蔣介石壞事做盡,失盡民心,所以要垮臺。你說對不對呀?何先生。”
何管教點點頭:“有道理,蔣介石代表了大地主大資產(chǎn)階級的利益,剝削壓迫廣大工農(nóng)大眾,被人民推倒,這是歷史的必然。”
“是呀,蔣介石事事皆壞,我從心底里恨透了他?!标愯稻@了個圈子,終于話入正題,“我是反蔣的,蔣介石知道我個性倔強不服輸,故意判了我無期徒刑,將我監(jiān)禁終身殘酷折磨,死不了又不得好活。所以我要求人民政府對我重新判決,推倒蔣介石強加給我的冤獄?!?/p>
何管教恍然大悟,出言謹慎:“你的要求可以提,這是你的權(quán)利,我也有責任為你向上反映。至于能不能改判,得由司法機關審定?!?/p>
“不管怎么說,我強烈希望實現(xiàn)這個要求?!标愯稻碇睔鈮?,“我是反蔣的,共產(chǎn)黨也是反蔣的,屬心同志合。古人云,同心則同志。哪有同志監(jiān)禁同志的道理?”
陳璧君的目的當然沒有達到,因此又叫罵開了:“我是蔣介石的死敵,蔣介石判了我無期徒刑,如今蔣介石跑了,共產(chǎn)黨代蔣介石關押我,我死也不服!”
盡管她對共產(chǎn)黨懷有敵意,獄方仍待以人道主義、文明管理,不打罵體罰,不侮辱人格,耐心教育,熱情挽救,時時事事感化她。
以后三年時間里,陳璧君又因高血壓、心臟病、頸淋巴腺,前后四次入院治療、手術,其中一次在醫(yī)院住了一年又九個月。
建國初期,百廢待興,國民經(jīng)濟相當困難,醫(yī)藥十分緊缺,但對陳璧君的治療卻竭盡全力,該用的藥一定給用。手術后起居難以自理,護士為她換洗衣服,洗澡擦身,服侍她大小便,沒有一句怨言,也沒有一點厭煩之色。還指導她做健身操,陪著她鍛煉,為的是使她早日康復。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管教人員既治了陳璧君的身病,又治了她的心病。她對共產(chǎn)黨的敵對情緒有所淡化,但內(nèi)心還是復雜的。
放風的時間又到了,卻不見陳璧君出來。又病了?還是另有原因?一位女管教前去探看究竟,發(fā)現(xiàn)她正在補衣服,便走了進去。
“啊??!”陳璧君驚叫起來,“手刺破了,出血了!”
女管教忙掏出手帕,為她揩去血跡,又趕忙取來紅藥水,給她涂抹止血。
陳璧君自艾自怨,“唉,我出身在南洋華僑富商家庭,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不會做針線活;投身社會活動后又沒有時間學,直到現(xiàn)在還不會做女紅。要是有人幫忙補一補,就不會吃這種苦頭了。”
“我來給你補?!迸芙陶f著從她手里接過衣服。
陳璧君湊過去:“同志,這是你自己愿意給我代勞的,可不能算剝削噢,不然要扣我思想不好的帽子了。”
“這是互相幫助,不是剝削?!迸芙陶\懇地說,“來,我教你補,你一定學得會的,說不定將來補得比我好吶!”當下手把著手教了起來,邊再三叮囑她別刺著了手。
實際上,這是陳璧君在自編自演,是她對管教人員的“考驗”,看管教人員是不是真誠對待她。
一次女犯洗澡時,其中一個不小心滑倒了,女管教上前把她扶了起來。陳璧君看在眼里,計上心頭,有心再“考驗考驗”共產(chǎn)黨的管教人員,只聽得她“啊呀”一聲,一個踉蹌,坐在了濕漉漉的水泥地上。
女管教見狀,忙不迭地趕了過來,彎腰攙扶,邊問跌痛了沒有。
陳璧君眉中打鎖哼哼不止,身體只是往下沉。這個女管教身材矮小,雖然拼命抱著她往上挪,卻哪里挪得動?于是招呼同伴,幾個人齊心合力,抱的抱,拉的拉,終于把她扶坐在了椅子上。
事后,陳璧君在《思想?yún)R報》中有感而發(fā)寫道:我被扶起來以后,心里很高興,原來她們確是用盡全力拉我的,因為幾乎是把我抱起來的。這件事使我很歉疚,太對不起她們了。
4
吃中飯了,陳璧君剛端起飯碗,走道里傳來了何管教的聲音,忙走去門口招呼:“何先生,問個事。我早已打了報告,要求去蘇北農(nóng)場參加勞動,為什么還不見批下來?”
何管教先作表揚,后告訴她不批準的原因:“你的要求很好,說明你希望通過勞動進一步改造思想。只是你應該曉得,農(nóng)場里都是體力勞動,風吹日曬雨淋,面朝黃土背朝天,出力流汗,很苦很累,你是不行的?!?/p>
“別人能干的,我為什么不能?”陳璧君的傲勁又上來了,她見何管教不點頭,把碗一放,說:“不讓我去就絕食,餓死算了,譬如當年被滿清王朝逮捕斬殺?!?/p>
何管教一點也不動氣,耐心開導:“你年歲大了,身體有病,醫(yī)生叮囑過,不適宜參加體力勞動,希望得到你的理解配合。”
當時正值冬天,兩人說話時,飯菜已變得冷冰冰的了。何管教端去伙房里,熱好后重又端給她:“快吃吧,先把身體養(yǎng)好了,等以后能勝任體力勞動時,會考慮你的要求的。”
陳璧君“咯咯咯”笑起來:“我就怕你們和氣溫良地講道理,看來你們是在的的確確照顧我,愛護我的身體,再不領情,就太不近人理了?!?/p>
獄方以犯人首先是人的理念對待陳璧君,一件件、一樁樁,不斷消減著陳璧君的對立情緒。在《思想?yún)R報》中,她多處寫到接受改造的認真及成績:
——我小兒子來見我,給了數(shù)本書,女監(jiān)也每日送報紙給我,后來又求得同意,自己訂了一份《解放日報》。我很用心地從它那里學習理論,了解到人民政府的措施,我便漸漸信服和明白了共產(chǎn)黨、毛主席領導下,人民政府的正確理論和用心了。
——有一個姓龍的朋友,送了一大批書給我。我看后,便明白共產(chǎn)黨為什么勝利,國民黨為什么滅亡,這都是歷史不爭的事實。
——我初到此處監(jiān)禁之時,一點都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非常不平,以為是政治上的成敗。以后,我看了些書,漸漸認識到了馬列主義及毛澤東思想,便心平氣和。不但如此,而且羞愧,往往思想斗爭至深夜不能入睡,加之接受監(jiān)中教育之后,更加了然……
但應說明一點,她對于漢奸罪行始終避而不談,未作檢討。
1959年3月,陳璧君猛烈咳嗽,伴之以氣急,繼而頭昏胸痛,一下子倒在床上。管教員聞訊趕到,馬上把她送往醫(yī)院。一陣顛簸醒了過來,喘著粗氣說:“我自知病入膏肓,陽壽已盡,不要再住院浪費了。”
何管教如大人對小孩般叮囑:“你不是常說要知難而進嗎?振作起來配合治療,只要還有一線希望,我們也不會放棄?!?/p>
三個多月中,院方竭盡全力救治,數(shù)度匯集中西醫(yī)專家會診。陳璧君由衷感動地說:“你們已經(jīng)盡到責任了,真正做到了以人道主義待我。”可惜的是,病情不但不見好轉(zhuǎn),反而并發(fā)了大葉性肺炎。
她估計自己難以康復了,便給在海外的子女寫了一封信,算作遺囑,里邊寫道:
我因病蒙人民政府在革命人道主義待遇下送入醫(yī)院,現(xiàn)由中西醫(yī)會診。年近七旬,病況較為嚴重,萬一不幸與諸兒永別,盼諸兒早日回歸祖國懷抱,以加倍努力的工作報答人民政府挽救我之深厚恩情。吾死別無所念,因你等均已達而立之年,遺憾的是,未能目睹祖國進入社會主義社會。
陳璧君終因醫(yī)治無效去世。她因大陸上沒有直系親屬,獄方通知其一個遠房親戚代為收殮了遺體,將骨灰轉(zhuǎn)輾送往海外汪氏子女處。
(責編/方紅艷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