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

彼岸花開

此時我不得不打開墓地，把時光中多余的部分悄悄關(guān)閉

對慣于眺望的人而言，過去是那么讓人難以啟齒

只有酒是可以留戀的故人，如月色的傾瀉

如氣候?qū)W里溫暖的詞句，從去年的今天一直通往未

來。如勇氣

讓一個人抱著小小的幻想，從前世漫游到蒼茫的今生

在隱秘的，被夜光杯照耀的所在，我的虛無

比天空更為通透，比浮云更加動蕩不安

那是一場夢吞吃著無眠的人，包括他異于常人的五

官和散漫的思想

包括他所厭倦而又不得不服從的使命

他的囈語復(fù)雜得如此簡單，命運的鬧鐘在清晨被隨

手拆散

我繞開空闊的道路，繞開或?qū)⒃谥心赍忮说闹?/p>

和他積累幾世的悲傷，我繞開星辰和它們垂淚的眼睛

在陌生的星球上，有一種光陰讓人忘卻舟車勞頓和

人生甘苦

像咖啡的醇，像毒藥的甜，像你的到來和離去那樣

毫無知覺

這又是必須的功課，一切剛開始就這般妙不可言

你用身體的紅書寫燦爛的生死，那是一種迷狂，在

我們之間

失去衣裝的人會追問心靈的去處，而我失去了江山

我失去的不只是城鎮(zhèn)，車馬，塵埃，這些可見的物

還有郵包里裝不下的秘密，和遠(yuǎn)涉重洋的雄心

結(jié)果你看見，一切安靜下來，我就這樣拋棄了時間，

和空間

祖母來信

“你所留戀的世界是一個夾層

是商場樓與樓之間的一片空闊地

水與火、人與人在此交換

結(jié)果都將寫入天堂記事本

而物欲除外——這部分從沒被帶走

靈魂是一個假設(shè)，讓你看到

前世和來生似有通途

而年少時擁有的山路和如今凌駕其上的飛輪

并不能抵達(dá)?！?/p>

“我的存在不以自己為基礎(chǔ)，而是你們

像螞蟻頂著高高的尸體

那沉重的虛無之相，讓回家的路程

漫長而憂傷。但興奮是常有的事

掉隊和偷食屬于甜蜜的意外

在光陰之外感知另一種力量的生長

我看著這一切往往會掉淚

猶若露水被執(zhí)著的草尖打動

在盛夏偶遇一場秋霜?！?/p>

“在這里語言是次要的，追問失去意義

大家認(rèn)可的歡樂，不同于昔日

往柜子里添加小物件發(fā)出的聲響

也不同于勞作獲得星辰的贊譽

在這里花朵從不正面回答雨水的問候

寂靜是永生唯一的標(biāo)準(zhǔn)

如果還要堅持發(fā)布請求，匿名是必要的

福祉是人人可摘的葉子

每一片落下都會那般安詳?！?/p>

偷書賊＊

是孤獨在內(nèi)心發(fā)芽，是充滿渴望的月份

悄悄潛回時間之中。那些匆匆離去的人

帶走車輪和忠誠，帶走童話和唯一熟悉的夢境

他們拋棄書本，影子，和寬恕

他們拋棄了都柏林。是陽光在指尖破碎

是一千條街巷在考驗傍晚抵達(dá)的馬匹

黑衣過客忽隱忽現(xiàn)，天空凌亂而無人打掃

那嘆息像風(fēng)聲插入墻縫，祖國的舊傷間歇性地發(fā)作

夜鶯的盲目，讓夜晚瞬間失去

屬于自己的形容詞。廣場中央，大馬戲團(tuán)在激情表演

散場之后沒人說話，歌唱者委屈地躲在某個角落

需要一個干凈的禮拜天，用來排列快樂

游戲，和朗讀，需要一個喝過烈酒的父親

需要煙草味道和愛的圍繞。果盤上

盛著被忘卻的疼痛，和充滿敵意的秋天

需要一個時刻，讓淚水把牛奶溫?zé)?/p>

需要零點之后掛鐘蒼涼的暗示——白天曾經(jīng)近在咫尺

這是夜晚恩準(zhǔn)我們眺望的權(quán)利。書寫從發(fā)梢開始

甚至不需要紙筆，不需要臺燈和溫暖的壁爐

就能一把握住，像放學(xué)回家路上拽著書包帶子

那樣緊。而我們要把沉重的包裹，放在這個小鎮(zhèn)之外

放在一生中連寫信都不會再提到的地方

多么漫長的跟蹤，詞語在人間捉迷藏

陌生的姓名散發(fā)出讓人著迷的淡淡香味

他們游走在書頁之間，像魚，像露珠和太陽的顆粒

他們是另一個世界的父親和母親

隔著火和灰燼，帶來讓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而冬天的漢密爾大街，被冰雪覆蓋

我們要把歲月，榮辱，和這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深藏

在這里

＊《偷書賊》，[澳]馬克斯·蘇薩克著。

（選自《山花》２０１１年１０期下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