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東衢
41歲的老桂這樣描述他所做的工作:“下去一個人,就寫一個名字。上來一個人,就劃個鉤。如果哪個名字太久沒有劃鉤,這個名字所代表的生命或許就正處在危險中?!?/p>
老桂全名桂鏡華,是貴州黔西南州普安縣安利來煤礦的一位檢身員,瘦小的個頭黝黑的皮膚,一看就是個老實人。在礦井口一間簡陋的檢身房里,老桂主要做著兩項工作,其一,檢查作業(yè)的煤礦工人是否攜帶易燃易爆物品,包括煙酒、打火機(jī)、手機(jī)、電子手表等;其二,登記出入井人員名單。
老桂介紹,按照礦上的規(guī)定,入井和出井的礦工都要作登記,他必須填寫他們的出入井時間、礦燈燈號、前后出入井總?cè)藬?shù)等等項目。每班礦工工作8小時,工作結(jié)束以后出井,老桂就要核對一遍出入井人員是否一致,如果不一致,必須立即報告給煤礦安全科進(jìn)行調(diào)查。
如果在名單上的哪個人只有下井記錄卻一直沒有出井記錄,就有可能是發(fā)生了煤礦事故。正因如此,老桂的簡單工作有了不同的意義,他也被礦工們稱做是“寫生死簿的人”。
老桂說,每個煤礦都有檢身員,這是一份最不能弄虛作假,也最不能隨便離崗的工作,8小時的值班時間里,必須隨時候命,隨時關(guān)注著礦井口的情況。
比起下礦井的那些工人,“我做的可能是這個礦上最輕松的工作,但這也是最重要的工作,我要為安全把好最后一道關(guān),馬虎不得?!崩瞎鹫f。
7月25日和26日,安利來煤礦連續(xù)發(fā)生了兩次冒頂事故,第一次造成了5名礦工被困井下,第二次則使得前往救援的53名救援人員再度被困。雖然被困人員在4天以后全部被拯救出來,老桂回憶起來依然驚魂未定。
25日下午,煤礦事故發(fā)生的時候,正好是老桂當(dāng)班,老桂聽到一聲悶響,第一反應(yīng)就是“礦里出事了”。后來統(tǒng)計人數(shù),果然有5位被困礦井中,老桂說:“眼睜睜看著剛才還見著的人就被困出不來了,本子上留下了五個沒有劃鉤的名字,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對于多數(shù)人來說,被困的礦工不過是幾個名字,但是對老桂來說這些名字有著不一樣的重量。“見人就有三分情,何況這些名字經(jīng)我的手已經(jīng)寫過無數(shù)遍了?!崩瞎鹫f,每個礦工的名字對他來說都是一張鮮活的面孔,每逢礦工下去時,他的心都提著,直到礦工上來后,他才能安心。
老桂又告訴記者,這次事故是他來到安利來煤礦后發(fā)生的第一次事故。他說,礦工本來不是人們想象中那么危險的工作。在他們村子里,70%左右的青壯年男性勞力都在礦上工作。老桂平時和這些工友們在一起都聊些開心的事,從來不聊礦難,就如同他們給他取“寫生死簿的人”這樣的外號一樣,大家對待下井的安全問題,心態(tài)大都很放松。
另外,老桂的表哥、表弟、表姐夫,一家?guī)卓谌硕荚诘V里做事,多年來也沒見出過危險。但是老桂提醒說:“如果有誰不仔細(xì)檢查安全措施,不按規(guī)矩辦事,下井就很危險了。”
年輕時候的老桂,曾在廣州、上海打過工。8年在外闖蕩的打工生涯里,老桂在鞋廠和音箱廠工作過,他說他不喜歡跳槽,他喜歡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卦谝粋€地方干很長時間。由于工作認(rèn)真負(fù)責(zé),老板都很喜歡他。后來,老桂“老”了,就回到了家鄉(xiāng)做上了現(xiàn)在的工作。
在安利來煤礦檢身房的墻壁上,有人用粉筆寫著這樣一句話:“一切為了工作。”老桂來這個礦上工作時間還不到半年,他不知道這行字是誰寫的,但自從第一天上班開始,他就用這句話警醒自己要把工作做到最好。“雖然我不知道最好的標(biāo)準(zhǔn)是什么,但是我覺得做一份工作,就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何況這份工作還攸關(guān)生死。”幾個月來,在那行粉筆字的見證下,老桂一絲不茍地完成著每次登記和檢查工作。
7月的那次煤礦事故,救援工作開展了四天,寫“生死簿”的老桂總是一邊登記著下井救援人員的名單,一邊祈禱,“希望那五個沒有劃上鉤的名字,都能劃上鉤。希望被困的人員,都能平安出井。希望以后的歲月里,礦井都能保持安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