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仲馬
一個半小時之后,我們來到謝德林斯卡亞要塞,讓馬匹休息了一會兒,并換了一位向?qū)?。重新上路后,我們一直沿著泰里克河前進,直到上了大路。兩個哥薩克騎兵走在前面,另外兩個殿后,其余的策馬伴隨在我們的左右,每邊各有四人。大路右側(cè)是茂密的灌木叢,大約有三英尺高;夾雜著一些挺拔的大樹,在我們頭頂伸展著繁盛的枝葉。大路左側(cè)同樣是一大片灌木叢,一直延伸到河岸。
突然,一群鷓鴣從河邊的灌木叢中飛出,我抵制不住射它一兩只解饞的誘惑,便立即從槍中卸出子彈,換上了霰彈。為首的哥薩克騎兵反對我這樣做,說踏進灌木叢是有危險的,但我還是跳下馬,進入灌木叢約十幾碼的地方開了火。一只鳥應(yīng)聲落地?!澳吞?,你看見它掉在哪了嗎?”我大聲問道,“太陽直晃我的眼睛。它被我打中了,但不知掉在哪兒了?!?/p>
莫耐特答道:“等一下。讓我來幫你找?!笨墒?,他還沒來得及走到我身邊,又傳來另一聲槍響,聽上去象是從100碼之外開的槍。我看見遠處的那一團硝煙,也聽見子彈從我身邊幾英尺的地方掠過灌木叢樹梢的呼嘯聲。我倆立刻跑回大路,那顆子彈擊中了一匹馬的前腿上部,它倒在地上。我邊跑邊將子彈填入槍膛,飛身上馬,并立即站立在馬鐙上,想觀察一下朝我們射擊的對手。使我大為驚訝和迷惑不解的是,那些車臣土匪竟然在襲擊我們的時候耽擱了一下,而通常他們總是在射擊出第一槍之后便立刻朝敵人沖過去的。
就在這時,我們看見有七八個人從泰里克河岸列成縱隊向我們靠近。我們的哥薩克騎兵立刻驅(qū)馬向他們迎了上去,但此刻又有一個人從河岸邊的灌木叢里露出頭來,他肯定是剛才朝我們射擊的人。他騎在馬背上毫不膽怯地揮動著手中的槍高聲叫道:“阿伯里克!”
“阿伯里克!”哥薩克人也大聲應(yīng)道,并勒住了他們的馬韁。
我問卡里諾:“這是什么意思?”
“他在向我們哥薩克人中的一個挑戰(zhàn),要進行一對一的格斗。他表示自己是絕不會臨陣脫逃的。”卡里諾答道。
我大聲說:“你告訴他們,誰敢接受挑戰(zhàn)我就給他20盧布?!?/p>
卡里諾把我的話翻譯給了那些哥薩克騎兵,他們相互注視了一會,仿佛在挑選最勇敢的人。我注意到遠處的那個挑戰(zhàn)者正躍馬跑出一個個復(fù)雜的圖形,象是在炫耀他那高超的騎術(shù),同時還一個勁地高叫著:“阿伯里克!”
“卡里諾,把我的卡賓槍拿來,”我大聲說,“讓我來結(jié)果了這個傲慢的家伙!”
卡里諾勸道:“千萬別干傻事,你很快就會看到一場精彩的決斗。我們的哥薩克騎兵正在商量讓誰來對付那個家伙。他們已經(jīng)認出他是這一帶山區(qū)里非常出名的勇士。你耐心些!”
那匹受傷的馬的主人正設(shè)法讓他的馬重新站立起來,卻沒有成功?,F(xiàn)在他走到我面前,提出由他來接受挑戰(zhàn)。因為他是這些哥薩克騎兵中最強壯的,同時他也希望能為自己的馬報仇。哥薩克騎兵都是用自己的軍餉來購置馬匹和武器的。假如他的馬在戰(zhàn)斗中被殺,能從指揮官那里領(lǐng)到22盧布的賠償,然而一匹好馬至少需要30盧布,所以他還得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8個盧布來。這個哥薩克騎兵認為自己最有權(quán)利接受挑戰(zhàn),以贏得我許諾的那20個盧布。假如幸運的話,除了買馬,他還能凈賺10來個盧布(當(dāng)然包括軍方給他的賠償)。他征求我的同意,我覺得這是再合理不過的了。因此便允許他去進行這次決斗。
與此同進,那些車臣人也騎車繞著圈子逐漸地接近我們,現(xiàn)在相互的距離已不到100碼了。哥薩克人的眼睛一直緊盯著他們,但雙方都嚴格遵守著一個習(xí)俗,一旦進行一對一的決斗,任何旁觀者都不得交火。哥薩克騎兵隊長對那個接受挑戰(zhàn)的人說:“去吧,我的小伙子!”
“但是我沒有馬!”這個哥薩克騎兵說,“誰能借一匹馬給我?”他的伙伴們都沒吭聲,因為一匹借給別人的馬被殺,就很難保證會得到賠償了??恐ɡ镏Z的翻譯,我了解了他們的困難,于是我從自己的坐騎上跳了下來,“這是匹好馬,我借給你!”我叫道。那個小伙子立刻跑過來跳上馬并迎著挑戰(zhàn)者馳去。
這時另一個哥薩克騎兵來到我面前?!八麑ξ艺f什么?”我問卡里諾。卡里諾說:“他想知道如果他的同伴輸了,他是否能作為第二個應(yīng)戰(zhàn)者?!?/p>
“他也太急了些,但我還是同意他的請求?!?/p>
他走到一旁開始檢查自己的武器,好像已認定不久就會輪到他似的。這時,前一個哥薩克騎兵和他的對手已經(jīng)十分接近了,他開了槍,但那個山林勇士在開槍的一瞬間使馬用后蹄直立了起來,因此子彈擊中了馬的脖子。接著槍聲又響了,這次是哥薩克人的那頂毛皮帽子被對方打飛了?,F(xiàn)在他們的槍里都沒有子彈了,于是他們把槍背在肩上,然后拔出了各自的馬刀。山林勇士依然騎在馬上。雖然鮮血已將馬的脖子和前胸染紅,但它絲毫也不怯懦,只要主人扯動韁繩,它照樣敏捷地作出各種反應(yīng)。兩位勇士揮舞著馬刀奮力廝殺。當(dāng)看到哥薩克人馬刀在對手的背后飛閃了一下時,我以為他一定贏得了勝利,然而可惜的是,他只是劃破了對方的外套。接下去的幾分鐘里,很難看清他們之間孰強孰弱。終于他們突然都停下了,只見我們的哥薩克騎兵慢慢地從馬背上滑了下去,最后一下子摔在地上。他的額頭涌出了鮮血,他又大叫了一聲便不再動彈了。那匹馬由于失去了主人,便兜了個圈子回到我們中間。
我轉(zhuǎn)身詢問剛才請戰(zhàn)的那個哥薩克人是否依然想當(dāng)?shù)诙€應(yīng)戰(zhàn)者,他正平靜地坐在那兒抽著煙斗。他點了點頭說:“好吧,我這就去。”
他朝那個勝利者喊了一句什么,我想一定是告訴他還有第二個應(yīng)戰(zhàn)者,對方回了一句:“阿伯里克!”看到一場新的決斗即將開始,我便對那個哥薩克人說:“現(xiàn)在我把給你的錢增加到30盧布。”他卻只對我眨了眨眼便騎馬離開了。他騎在馬上仍然抽著煙斗,但我注意到并沒有煙從他嘴里吐出來,我想他一定將煙都吞到肺里去了。
那個勝利者還沒往槍里重新填裝子彈,我們這位哥薩克騎兵在離他大約40碼的時候便把槍從肩上取了下來。我們只看見一團硝煙,但并未聽到槍聲,因此我們料定他的槍是卡了彈或不發(fā)火。這時,那個山林勇士替自己的槍裝上了子彈,我們看見他開了一槍,但哥薩克人讓自己的馬突然改變了方向,因此子彈沒能擊中他,雖然他們間的距離只有幾碼遠了。這時我們卻看見哥薩克人又開了一槍,他的對手猛的震顫了一下,我們知道他一定中彈了。韁繩從他手中脫落,他一下子抱住了馬脖子才沒使自己立刻滾落下來。那匹可憐的馬由于得不到騎手的指令,再加上它自己的傷勢,便不顧一切的朝河岸方向奔馳而去。哥薩克人正打算去追趕他的對手,但那匹馬已將它的主人摔了下來。
我們的哥薩克人唯恐對手沒有真正的死去,便騎馬在他身邊繞了一圈,想看清他的臉。但那人的臉正朝著地下,因此哥薩克人只得在離他10步遠的地方站住,并再一次裝填子彈朝他打了一槍,但這顆子彈實在是多余的。山林勇士早就死了。我們的哥薩克人跳下馬走到死者跟前,過了一會兒我們就看到他舉起一顆割下的腦袋,我身邊所有的哥薩克人都朝他歡呼。他不僅贏得了我許諾的30盧布,同時也保住了哥薩克騎兵的榮譽并為戰(zhàn)友報了仇。
面對著凱旋的哥薩克騎兵,我迫不及待地提出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我們都看見你那支槍打的是啞火,而且又沒重新裝子彈,你怎么能又朝他打一槍的呢?”
這位哥薩克人笑了:“但我的槍并沒有啞火??!”
他的同伴們也堅持著嚷道:“不,不,它肯定是啞火了,我們都看見了硝煙!”
“這正是我想讓你們和那個家伙都產(chǎn)生的一個錯覺。事實上那團硝煙只是煙斗的煙,我一直讓一大口煙含在自己的嘴里,所以當(dāng)時我連話都不能說?!?/p>
“這是你的30盧布,”我說道,接著就數(shù)了30盧布放進他手中,“但在我看來你實在是一個詭計多端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