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東
“你是民,我是主,這就是民主”
有賴于一種質地堅韌、彈性極佳的藤本植物,香港商人蕭百佑幸運地躋身“成功父母”行列。
他的長子蕭堯和長女蕭君在2009年分別被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和法學院錄取。2011年夏天,二女兒蕭簫緊隨其后,成為了哥哥姐姐的校友。最小的三女兒蕭冰目前正讀高二,她有古箏特長,目標是同樣位于首都的中央音樂學院。
蕭百佑備受爭議的教子經《所以,北大兄妹》于2011年6月出版,受“美國虎媽”蔡美兒的啟發(fā),他自稱“中國狼爸”。在書中,實現“一門三北大”的奧秘簡單而清晰:“古人很聰明,發(fā)明出藤條,打到身上對皮膚的刺激很大,但不傷筋骨?!痹诳焖俅俪珊⒆佣潞统砷L方面,蕭百佑覺得藤條具有“十分重大的現實意義和深遠的歷史意義”。
“狼爸”在全國各地做奢侈品生意,家境早已中產。他并沒有細讀過有關“虎媽”的任何報道。在被記者問到“狼爸”與“虎媽”的差別時,蕭百佑錯誤地以為“虎媽”只是用嚴苛的方式教育別人的孩子,而他教的孩子則是自己的。
蕭百佑堅定地認為,只有中國傳統教育才是最正統、最優(yōu)秀的教育方式。這或許也是他與“虎媽”的共識之一。當自己的教育理念被一幫朋友群起攻之時,他大聲反駁道:“中國幾千年的禮不可丟,父親就要有做父親的威信,孩子不對,就要打,打,他們才能記住?!?/p>
過去十余年中,蕭百佑無數次從家中的仿古花瓶里取出藤條,來到客廳,然后“圣斗士”變身,殺氣騰騰地立于兒女面前。沒有任何商量余地,孩子犯了錯誤,必然要打。
他的打法流派被自己總結成七條:一、初中以后少打,因為性格已經定型,但在幼兒、小學時期,定要嚴厲管教;二、只用藤條或雞毛撣,傷皮肉不傷筋骨;三、只打手和小腿,身體其他部位不打;四、打前先訓話,講明錯誤之處再打;五、一個孩子犯錯,其他孩子必須站在一旁聽從教誨,看著兄弟姐妹挨打;六、打之前告訴孩子這次要打幾下,讓孩子自己數,不多打不少打,數錯一下罰十下;七、孩子必須主動伸手挨打,不能縮手躲避,不能喊疼,縮手一下多打一下,喊疼打得更重。
孩子們當然有過反抗,何況聯起手來就可四對一,不過人數上的優(yōu)勢從未影響結果。蕭堯曾據理力爭說,現代社會要講求民主。父親不屑地回應:“你是民,我是主,這就是民主?!?/p>
任何課外活動
都被禁止
國產教育模式在蕭家,就是孩子不允許自由看電視和上網,不允許隨便開冰箱喝可樂,家在廣州時,孩子的房間也不允許開空調。從剛會說話開始,幾個孩子的必修課就是《聲律啟蒙》、《三字經》、《琵琶行》。
蕭堯是男孩子,蕭百佑便鼓勵其多看歷史書籍,對于他不感興趣的《紅樓夢》,“只要求通讀幾遍即可,不多作背誦與理解的要求”。
蕭百佑不停向幾個孩子灌輸,考不上北大就是失敗。哥哥姐姐同時被北大錄取,二女兒蕭簫自然有了要延續(xù)這一傳統的額外壓力。“所以我給你一個條件,”蕭百佑在考前對她說,“考不上爸爸不批評你,但是你必須重考?!?/p>
孩子們上學后,與同學的交往一直被嚴格限制。為杜絕被同齡的孩子帶壞,蕭家子弟若想去同學家串門,必先提交一份格式完整的申請書,列明去哪位同學家,這位同學在班級擔任的職務,學習成績如何;同行的同學有哪幾個,都在班上擔任什么職務,學習成績如何;大概要呆多久,何時可以回來;同學家長的姓名和電話。最后,申請書還必須由班主任簽字。孩子們當然不好意思為了找個同學還去見老師,申請書大都斷于簽字環(huán)節(jié)。
孩子在上大學之前不需要朋友,這是蕭百佑眾多不近人情的堅持之一。因各種原因,蕭家搬遷過五次,每次轉學、搬家后,蕭堯與之前的同學便完全失去聯絡,他的小學同學如今一個也聯系不上。在蕭百佑看來,以前的同學既然已經不“同學”了,又有何可交流。從小到大,蕭堯只在學校參加過兩次春游。對如此嚴格的社交控制,蕭百佑得意洋洋,因為這“為孩子們在同學圈中圈起了一個最純潔、最安全的環(huán)境”。
任何課外活動在蕭家都被禁止。小學時代的蕭堯曾沉迷于植物研究,家里的陽臺上擺滿了他種植的各類花草。但在一次幅度不大的考試成績下降后,蕭百佑命令兒子把全部植物扔進垃圾桶。為此,蕭堯不顧必然被打的命運,與父親發(fā)生了少有的爭執(zhí)。蕭百佑拿著藤條對兒子喝道:“我本來不想管你,但是你太不爭氣。有興趣可以,考上大學再來給我談興趣!”
打完兒子,蕭百佑又布置了十遍《滕王閣序》的抄寫?;貞涍@段往事,蕭堯稱,自己對植物的興趣,如今也只限于幫媽媽種些蔥姜蒜了。
“素質教育是重要的,但是在中國高考普遍的應試教育大環(huán)境下,又怎么能保證素質教育和諧地發(fā)展呢?”蕭百佑說。
蕭家四兄妹一直不被允許參加校內的比賽活動,被同學譽為“三分王子”的蕭堯也不能隨心所欲去打籃球。父親對他說:“古有文官與武官,你若選擇做文官,便不許做武官?!?/p>
在孩子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之前,蕭百佑也不給一分零花錢,因為有了零花錢便會有新鮮好玩的東西,對學習也就越發(fā)沒有興趣?!盎膹U了學業(yè),父母反而埋怨是教育制度之過,試問這教育制度又何罪之有?”
因為父親的“暴政”,蕭堯曾經想過離家出走,但卻始終下不了決心。沒有錢,沒有朋友,他想,能去哪里?
蕭百佑把自己塞進一條背帶褲,或者一件唐裝,短發(fā)直立。即便笑容可掬地面對記者,也不免讓人遐想其手執(zhí)藤條怒發(fā)沖冠的模樣。他的妻子雖然對丈夫這套教育方式不完全贊同,但看見孩子的學業(yè)進步,也就無條件支持了。
她會在孩子被打出傷痕之后,行使母親的柔情,為他們上藥。外涂的萬花油,四個孩子有時候輪著用,有時候一起用。
蕭百佑對孩子的懲罰沒有上限,因為“錯誤沒有上限一說”。有一次他打完小女兒蕭冰,蕭冰的姑媽邊哭邊給侄女洗澡。因為要練琴,蕭冰只能被打腿,上面全是血印?!肮脣屇銊e數了,”蕭冰冷靜地說,“28下?!?/p>
“這證明我在打她的時候,她頭腦是清晰的,知道自己是錯的,應該受罰?!笔挵儆訉ε畠旱谋憩F充分認可。
“狼爸”蕭百佑最想效法的還是自己的雙親。他的爸爸是國民黨時期的憲兵隊長,在家中極具權威。母親則每天兩頓以上,不說道理地打自己的兒子?!爱敃r的社會環(huán)境就是這樣,物質一窮二白,精神則完全瘋狂。母親對我有暴打的成分,她又不認字,但卻把我教正了?!笔挵儆诱f,“她打我和我現在打孩子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對孩子的愛?!?/p>
(呂珊珊摘自《南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