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今夜你去往何處

      2012-05-08 03:44范小青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12年8期
      關(guān)鍵詞:車位保安業(yè)主

      范小青

      晚上的宴會高潮迭起,也不知道大家哪來的興致,搞了幾個小時,馮一余到家的時候,都快12點了。但這是他的工作,沒什么好抱怨的,他也從不曾抱怨過。

      雖已半夜,小區(qū)門衛(wèi)上值夜班的保安還朝他的車子敬了個禮,橫桿抬起來,車子就進(jìn)去了。

      開到自己家的停車位,馮一余發(fā)現(xiàn)車位被占了,起先還以為自己開錯了位子,搖下車窗玻璃朝外看了看,沒錯,和自己的車牌號對應(yīng)的那個停車位,確實被別的車給占了。

      下車看了看那輛車的車牌號,也看不出個名堂,只得返回到門衛(wèi)上,去叫保安。保安聽說是車位被占了,也不驚訝,帶上小區(qū)機(jī)動車登記簿,跟著他一起過來,一核對,就知道是幾幢幾零幾的業(yè)主了。

      一起到幾幢幾零幾,夜里,小區(qū)靜悄悄的,樓道也靜悄悄的,他們到了那家門口,不敢有大的動靜,先是輕輕地按了按門鈴,門鈴在里邊唱了起來,是經(jīng)典的《致愛麗絲》曲子,響了幾遍,一直等曲子停了,里邊也沒有動靜,沒有人應(yīng)門。又按了一遍,還是如此。只得敲門了,敲了幾下,沒有人開門,倒是對面的人家有了動靜,但沒有開門,也沒有開燈,估計是在門鏡里朝外看呢。果然的,看了一會兒,對面的門開了,一個婦女穿著睡衣,雖然睡意蒙眬,目光卻很凌厲,警覺地盯著他們。

      馮一余趕緊打招呼說,對不起,對不起,吵醒你們了。婦女說,毛病啊,這時候找人?她這一開口,聲音奇大,回聲在樓道里嗡嗡作響。保安很盡責(zé),下意識地“噓”了一聲。婦女不滿說,噓什么噓,你們吵了我,還噓我?馮一余又趕緊解釋,不是我們要吵你,是他們家的車占了我的位,我的車沒法停了,只好來叫他們。婦女翻了個白眼,退進(jìn)去,“砰”地關(guān)上門。

      這邊的門卻還沒有開,馮一余朝保安看看,保安也朝馮一余看看,怎么辦呢?沒別的辦法,再按門鈴,再敲門,大約又過了幾分鐘,那門總算是開了,又是個女的,態(tài)度一點也不像愛麗絲那樣溫柔,氣呼呼地瞪著他們。馮一余說,我們叫了半天門,你怎么這么長時間才來開門?那女的沒好氣說,半夜三更的,又是門鈴,又是打門,又是吵架,我也不敢開呀,我還以為來打劫了呢。馮一余說,你家的車停在我的車位上了。那女的說,憑什么說我家的車停了你的位子?保安拿出登記簿,指了指號碼,女的不說話了。馮一余問,是你開車還是你丈夫開的?女的說,他開的。不等馮一余問人在哪里,那女的已經(jīng)朝臥室瞪了一眼,氣道,死啦。

      馮一余和保安到臥室門口,就見里邊床上和衣躺著一個男的,一身酒氣,正打著震天響的呼嚕。馮一余嚇了一跳,說,喝了酒還敢開車?女主人立刻生氣說,你不要亂說啊,他是喝了酒,可車不是他開回來的,是他朋友替他開回來的。保安說,難怪停錯了。兩個便上前叫那男的,卻叫不醒,推也推不醒,拉也拉不起來,醉成一攤泥了。

      無奈退到客廳,看見車鑰匙在桌上,那女的已經(jīng)說了,我不會開車的。保安說,那怎么辦?那女的兩手一攤,我也沒辦法,我又推不動那車。馮一余只得自認(rèn)倒霉,說,你把車鑰匙給我,我替你開走。那女的還有些不放心,你行嗎?別把我們的車蹭壞了。

      遂一起下樓,保安又核查了一下他家的車位,發(fā)現(xiàn)就在離馮一余車位不遠(yuǎn)的地方,但意外的是那個車位上竟然也停了一輛車。那女的立刻說,不能怪我們了,是人家先占了我們的。保安又核對那輛車的車牌號,可在登記簿上怎么找也找不到這個車牌號,才知道不是本小區(qū)的車輛。

      這下麻煩大了,本小區(qū)的車輛都登記過,哪個車子是誰家的,一核對就出來了,上門一堵,想跑也跑不了。但如果是外來的車子,根本就不知道車主是誰,也不知道是來干什么的,更不知道該到哪幢樓哪間房去尋找車主。

      馮一余捏著人家的車鑰匙,人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心里一毛躁,也不想多說話了,打開那輛車的車門,就坐上去,說,我不管,我先把你的車倒出去,把我的車位騰出來。那女的尖聲叫起來,你下來,你下來,你騰出來了,我們的車怎么辦?我到哪里找那個人去?馮一余說,人家占了你的車位,又沒有占我的車位,憑什么我的車位要讓給你?

      吵吵嚷嚷,驚動了附近一幢樓的業(yè)主,推開窗戶就罵人,深更半夜的,詐尸???那女的迅速尖聲反擊,你詐尸,你全家詐尸!樓上的說,你牛逼,你有錢買車,怎么不去買幢別墅,買了別墅就不用半夜詐尸了嘛。女的說,你從樓上跳下來,我替你收尸。

      馮一余顧不得聽他們廢話,拿了鑰匙就發(fā)動汽車,那女的正沖著樓上嚷呢,一聽到發(fā)動聲,立刻噤了聲,一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車頭上一撲,喊,你開,你開!也不怕車頭上的灰塵臟了她的睡衣。

      那女的臉色又青又白,幾乎貼在車窗玻璃上,馮一余從車?yán)锟催^去,簡直就是個死尸的臉,難怪人家罵詐尸呢,面對一具死尸,你能怎么樣呢?馮一余認(rèn)了輸,下車將鑰匙還給那女的,轉(zhuǎn)身回到自己車上,聽到保安和那女的在背后奇怪說,咦,他開到哪里去?

      他能開到哪里去呢,無處可去,車開到小區(qū)大門外,朝街道旁一停,走回家睡覺去了。

      迷迷糊糊的,像是做了個夢,夢見又是一群人為了停車的事情吵吵鬧鬧,心想,怎么連做個夢也不放過。不料太太來推他了,原來不是夢,還真是有人吵了來,說是他停在小區(qū)大門外街道上的車,擋住了別人的車出行。看了一眼天色,天才蒙蒙亮,氣鼓鼓地說了一句,出行真早啊。

      來叫門的又是保安,就是昨晚值班的那個保安,手里還是拿著那個車輛登記簿。值了一夜班,本應(yīng)該困死了,但他還賠著笑。馮一余不理會他的微笑,生氣道,我又沒有停在小區(qū)里,你怎么又來煩我?保安說,雖然你停在大街上,但人家都知道是我們小區(qū)的車,都會來找我們,我們怎么辦呢,只能找你們業(yè)主車主呀。馮一余更沒好氣了,說,你們光知道收物業(yè)費(fèi),不解決停車問題……他太太嫌他啰嗦,說,你跟他說有什么用,他又不是頭兒。那保安倒和氣,笑道,你跟我們頭兒說也沒有用,我們頭兒比你們還著急,嘴上都起了泡。馮一余說,就是全身起泡,也不能解決問題呀,他就不想一想,叫我們怎么辦,把車子開到房頂上,還是吊在樹上?

      保安還是微笑著也不再回嘴了,只是一直微微躬身,做著一個請他出去的動作。馮一余無奈,只得披衣出來。到大門口,將車挪個位子,好在早起的也不少,已經(jīng)有了空位子,將堵在里邊的車讓了出去,這才算妥了。一看時間,再回去也睡不成了,一肚子不高興,干脆回到自己的車位那兒看了看,那醉鬼的車仍然停在他的車位上,而停在醉鬼車位上的車已經(jīng)開走了。他本來是想找這個外來入侵者算個賬的,結(jié)果卻被他溜了??吹奖0策€跟在他身邊,又抱怨說,這是你們的責(zé)任,你們怎么能夠允許外面的車進(jìn)來占我們的車位?今后如果再發(fā)生,怎么辦?保安也不知怎么辦,唯一的辦法就是十分耐心而且態(tài)度和藹地聽他說話,一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樣子。真是被訓(xùn)導(dǎo)得不錯,比業(yè)主有涵養(yǎng)。

      訓(xùn)導(dǎo)他們的人是老崔,老崔是物業(yè)經(jīng)理,這些日子,停車事件頻頻發(fā)生,有涵養(yǎng)的老崔嘴上起泡,心里長毛,天天在小區(qū)里東轉(zhuǎn)西轉(zhuǎn),眼睛東瞄西掃,恨不得到哪里發(fā)現(xiàn)一塊新大陸。他的副手還帶著保安在背后嘲笑他,說,這個小區(qū)有什么轉(zhuǎn)頭的,老崔這是找車位呢,還是找老鼠洞?

      老崔在小區(qū)里貼了個告示,在告示下擱置了一個票箱,請業(yè)主為停車的事情共同出主意。擱了一個星期,打開來看看,只有一張按摩院的廣告塞在里邊。

      老崔又換了一張告示,這回來真的,新告示通告業(yè)主,決定將小區(qū)的幾塊綠化用地改為停車位,請業(yè)主發(fā)表意見。

      這一招果然見效,意見紛紛來了,不僅有意見來,人也打上門來了。沒有買車和暫時還沒有買車的業(yè)主,堅決反對占用綠地做停車場。有一個人還拿了購房合同來,說,我們當(dāng)初是根據(jù)開發(fā)商的容積率買房的,買的就是這容積率,你現(xiàn)在要改變?nèi)莘e率,就違背了合同內(nèi)容。根據(jù)合同規(guī)定,我們可以要求賠償,甚至可以要求退房。還有一個更厲害一點,他和當(dāng)?shù)氐拿襟w有點關(guān)系,去叫了電視臺的人來,扛著個攝像機(jī),說,拍哪里,拍哪里?

      老崔被嚇著了,趕緊撤下告示。可一撤下告示,有車的業(yè)主又不干了,說,你們有媒體,我們也有媒體。也弄了個扛攝像機(jī)的來了,像扛著機(jī)關(guān)槍似的,到處看,說,拍什么,拍什么?

      老崔被兩邊一夾,沒有活路了,干脆就地一滾,說,你們拍吧,拍吧。業(yè)主說,你不怕曝光?老崔說,曝就曝吧,曝了才好,曝了光,才會有人重視,才會有人來管我們、幫助我們。那業(yè)主以為是老崔是在嘲諷他,一氣之下,說,拍,拍,就拍。那個扛攝像機(jī)的就拍了。但是帶回去以后也沒有播出,因為停車的問題太大了,他們這個小區(qū)的問題,只是冰山一角,一小角,甚至連一小角也算不上哦。

      再有人找老崔,老崔就說,我反正不行了,我只能做縮頭烏龜了。業(yè)主生氣說,既然物業(yè)都撒手不管,我們也亂來了。說著就真的亂來了,也不管地上有沒有固定的車牌號碼,看見空當(dāng)就停,先來先搶。也有人干脆將原先地上寫著的別人的車牌號,改成了自己的車牌號。再有業(yè)主以購房合同相威脅,老崔就說,我不客氣了,我要以牙還牙了,你們不是拿購房合同說事嗎,我們也拿購房合同說事,反正購房合同上沒有寫保證停車的條款,你們告不倒我。

      車主各施其法,大部分人選擇了最穩(wěn)妥的辦法,早回家,早占車位,倒也無意中促進(jìn)了許多家庭的和諧。從前老公多半不在家吃晚飯,現(xiàn)在為了停車,紛紛放棄應(yīng)酬,一家人共進(jìn)晚餐,其樂融融。

      可是也有人做不到,比如馮一余,他的工作,就是晚上應(yīng)酬多,回來比別人晚,總是占不到車位,開著車到處亂轉(zhuǎn),有時候繞著小區(qū)前門后門轉(zhuǎn)幾圈還是停不下來。到周日的下午,馮一余的兒子忽然在樓下喊馮一余下去,馮一余下樓來一看,兒子和幾個同學(xué)不知從哪里弄來一輛黃魚車,車上載著塊大石頭,幾個初中生吭哧吭哧將石頭搬到馮一余的停車位旁邊,馮一余見孩子們氣喘吁吁的,不由得心頭發(fā)酸,說,哪里弄來的石頭?兒子不說是哪里弄來的,只說,老爸,以后就用石頭占住車位。馮一余上去蹬了一下石頭,就估計這石頭輕不了,說,你們這是餿主意,我一個人也搬不動呀。兒子說,你快到家的時候,打個電話回來,我和老媽出來幫你搬。正說著話,保安過來了,朝他們看了看,又朝石頭看了看。馮一余沒好氣,朝保安說,到時候,如果我家里人手不夠,我要來叫你們幫我搬的。保安和氣地點頭答應(yīng),說,你盡管叫,你一叫,我們就來。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叫保安了,保安倒真是一叫就到,還很體諒說,現(xiàn)在的初中生,也很辛苦哦,我看到你兒子一大早就走了,要上早自習(xí)課吧。保安力氣大,幫他挪動石頭,占住車位。路上經(jīng)過的業(yè)主,都朝他們看,有的還停下來看。有人說,好主意啊。有人說,好神經(jīng)啊。有人說,照這樣下去,小區(qū)還像什么小區(qū),業(yè)主還像什么業(yè)主。

      可惜這塊石頭很快就被學(xué)校搬了回去,原來那學(xué)校修理西花園,花錢買來一些石頭,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少了一塊,弄清楚事情緣由后,學(xué)校也沒有責(zé)怪學(xué)生,只是派人派車將石頭拖回去就算了。

      馮一余到單位上班,跟同事說,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得焦慮癥了。同事都笑,說,現(xiàn)在誰不得焦慮癥才是怪物呢。后來就聊到了停車,有個老張說,哎,現(xiàn)在新花樣真是層出不窮哎,有人因為搶不到車位,竟出錢雇人看守。馮一余說,是你們家小區(qū)嗎?那老張說,不是我們家,我是從網(wǎng)上看來的。馮一余也到網(wǎng)上看了一下,果然有這樣的事。

      馮一余留了個心,揀個單位不忙的日子,提前下了班。回到小區(qū),看到小區(qū)花園的長椅上,果然坐著不少曬太陽休閑的老人。馮一余猶豫了一會兒,硬著頭皮上前說,各位老人家,我想——看到老人們警覺的眼神,他竟有點心慌,停了下來。一個老爹說,騙子搭訕就是這樣開始的。一個老太說,現(xiàn)在我們警惕性都很高的。馮一余趕緊說,你們誤會了,我不是騙子,我是這個小區(qū)的業(yè)主——他指指一幢樓,又說,我就住那一幢,五樓,501。這才有個老人依稀認(rèn)出他來了,說,噢,我想起來了,就是前幾天你們家搬來一塊大石頭占車位的吧。馮一余有些難為情,笑了一下,說,是我。那老人說,你要干什么?馮一余說,我晚上應(yīng)酬多,回來晚,每天都占不到車位,我想雇一個人替我看車位,我會付錢的,不知你們——一個老太已經(jīng)嚷了起來,說,喔喲,你搞錯了,我們又不是要飯的。另一個說,你以為我們是當(dāng)保姆的?馮一余被悶住了,正無言以對,卻又有個老人問道,你雇人看車位,給多少錢呢?馮一余覺得有希望,趕緊說,錢的事情好商量,您要是愿意,您先開個價。那老人趕緊撇嘴說,我才不愿意,就算我愿意,我兒子要罵我的。一個老太說,他兒子是局長。

      言語就擱在那兒進(jìn)行不下去了。馮一余尷尬地蹭了一會兒,又說,其實,其實這也不能算是雇用什么的,其實這也是互相幫助嘛。老人互相看看,沒有再搭理他。其中一個說,差不多了,回家煮晚飯了。一個個都站了起來,走了,把馮一余一個人扔在那里。

      晚飯后,卻來了一位大爺,進(jìn)門朝馮一余看看,說,下午是你在花園那邊跟他們說話的吧?馮一余說,是我。大爺說,聽說你要雇個人看車位?馮一余說,是的,可是他們都不愿意。大爺說,我愿意,你看我行嗎?馮一余不敢隨便相信,問道,大爺,您為什么,為什么愿意?大爺有些不樂,說,你出錢,我看車位,兩廂情愿的事,為什么還要問為什么呢?馮一余趕緊說對不起,又說,因為,因為下午他們都不愿意,您卻主動上門來——大爺這才說,我告訴你吧,我想弄幾個零花錢,我兒子聽媳婦的,不肯給我零花錢,我自己掙幾個,總比兩手空空好啊。

      兩下總算是談妥了,馮一余每天出20塊錢,周一到周五,大爺負(fù)責(zé)幫他占住車位。馮一余怕夜長夢多,提出先付一個月的錢。大爺卻不要,說,占一天算一天,而且要先占后付錢。馮一余堅持先付錢后占位,左說右說,大爺才收下了頭一次的20塊錢,揣到口袋里,走了。

      雖然增加了一筆開銷,但是心情總算是穩(wěn)定下來了,上班的時候,晚上應(yīng)酬的時候,踏實多了。那大爺呢,也樂滋滋的,坐在小區(qū)看風(fēng)景,還能掙了錢,何樂而不為。如此這般過了幾天安心日子,一日馮一余下班回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車位又被別的車占了,大爺不在,他正奇怪呢,那大爺卻在另一個地方喊起他來,過去一看,大爺端個凳子坐在另一個車位上。馮一余趕緊說,大爺,您坐錯了位子。那大爺笑呵呵道,我沒有坐錯。馮一余說,可我的車位是那一個呀。大爺用腳點了點腳下的地,說,可是我屁股底下的這個車主,給了我30塊呀。一邊說,一邊掏出馮一余頭天付給他的20塊錢,塞到馮一余手里,說,這個我要還你的。

      兩下正在糾纏,一個中年人氣洶洶地過來了,指著馮一余說,原來就是你,你竟然雇用我老父親給你看車位,你讓我丟臉,讓別人指著我的脊梁骨罵我。那大爺將兒子推開,說,你不要怪他,我現(xiàn)在不給他看車位了。中年人一愣,說,你不看了?大爺說,我給另一個人看,那個人出價更高一點。中年人氣得說,你要錢,你要錢是不是——從褲兜里掏出錢包,打開來,將里邊的一沓百元大鈔扯出來,塞到大爺手里,說,給你,給你,全給你!轉(zhuǎn)身就走。大爺看看他的背影,跟馮一余說,你別以為他真的給我,我一到家,他就會拿走的。

      馮一余一氣之下,索性不開車了,無非就是每天早一點起來,去趕公交車。他家小區(qū)的后門口,就有一趟車的起點站,他從這里上車,還可以占到座位,坐在高高的公交車上,感受著公交車霸氣十足的橫沖直撞,再垂眼看看街道上橫七豎八的小車亂擠亂竄,馮一余吐出了一口郁積已久的惡氣、濁氣,心情舒暢了許多。

      只是公交車的時間不太好掌握,開始的幾天,他怕遲到,早早就出來了,結(jié)果一路暢通,提前到單位。后來他稍微遲一點出門,卻又遲到了,讓領(lǐng)導(dǎo)逮了兩回,趕緊又恢復(fù)提前出門。晚上也有些問題,如果應(yīng)酬得晚了,末班車就沒有了,他還得掌握好時間,常常提前開溜。有一天剛剛溜出包廂門,領(lǐng)導(dǎo)追了出來,說,又溜了?你最近怎么回事?馮一余說,趕末班車。領(lǐng)導(dǎo)說,你不開車了?出什么事了?家庭碰到什么困難了?馮一余趕緊說,沒有沒有,就是停車太難了。領(lǐng)導(dǎo)不滿說,現(xiàn)在有哪個停車不難的?你的理由太不充分,因為停車難,所以不開車;因為不開車,所以就要遲到早退,就要影響工作;你這樣的理由,你說得出口,我都聽不進(jìn)去。馮一余只得退回去繼續(xù)陪客應(yīng)酬,最后果然誤了末班車,只得搭坐同事的車,害得同事很晚了還要繞道送他。同事說,你這樣還省了油錢噢。他沒吱聲,同事又說,唉,現(xiàn)在的車,買得起,養(yǎng)不起。

      一天,馮一余從起點站上車占到座位,過了兩站,上來個孕婦,馮一余站起來給她讓座,孕婦動作遲緩,旁邊一個年輕女孩“哧溜”一下坐了上去。馮一余趕緊說,哎,我不是讓給你的,我是讓給她的。女孩耳朵里塞著耳機(jī),只朝他翻個白眼,不說話,聽音樂呢。馮一余來氣,旁邊的乘客也都來氣,七嘴八舌地說了幾句,那女孩干脆連眼睛都閉上了。等他們說了一陣后,又忽然睜開眼睛,扯下耳機(jī),沖馮一余說,素質(zhì)?你還跟我談素質(zhì),素質(zhì)好的人,都開私家車哦。我素質(zhì)差,才坐公交車。這話又惹惱了坐公交車的眾人,一番舌戰(zhàn),讓馮一余真正體會了什么叫素質(zhì)。

      到了單位,領(lǐng)導(dǎo)吩咐要出門辦事,但是這天單位的車都出去了,只好向同事借車。這同事平時大大咧咧,很好說話,也肯幫助人,但等馮一余借車的時候,他的臉色就猶豫起來,拿鑰匙給馮一余的時候,是十分不情愿的樣子,說,這是我的車哦。語氣是加重了的。馮一余想,難道我不知道這是你的車?

      馮一余開車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平時開自己的車,膽大心細(xì),現(xiàn)在換了同事的車,手腳都不聽使喚了,怕什么來什么,結(jié)果還真的跟別的車蹭了一下,掉了一塊漆。不過以馮一余的經(jīng)驗,也不是什么大事,當(dāng)即打電話告訴了同事。同事當(dāng)即就翻了臉,說,我跟你說過,這是我的車。馮一余奇怪說,難道你認(rèn)為,因為是你的車,我才蹭了的。同事說,你沒拿我的車當(dāng)車,以前你自己開車,怎么從來不蹭不碰,怎么一開上我的車,就出事故?馮一余說,你別著急,這不能算是事故,只是蹭掉一小塊漆,到修理廠噴一下,就沒事了。同事說,沒事,怎么會沒事?誰會給你免費(fèi)噴漆?。狂T一余說,你不是有車險嗎?同事氣道,就算有保險公司出錢,這車也不一樣了,傷過了。比如你跌過跟頭,跌破了腦殼,后來又長好了,就算沒有留疤,是不是也算受過傷?。扛鷽]跌過跟頭一樣嗎?不一樣的。馮一余也不高興了,回嘴說,平時看你還蠻大方的,原來跟個女人似的小肚雞腸。同事說,那是,我私車讓別人公用,我女人,我小肚雞腸,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平時你搭這個的車,搭那個的車,省個油費(fèi),占個小便宜之類,也就算了。你現(xiàn)在單位辦公事還要借同事的車,自己的車舍不得用,你那是大氣?馮一余說,怎么是舍不得用呢,不是因為停車難嗎。同事說,你以為就你停車難,我們停車都不難嗎?

      兩下真?zhèn)撕蜌猓髞砗枚嗵於紱]互相搭理。大家說,你們怎么像兩個更年期婦女!

      馮一余一氣之下,又重新開車了。至于停車的問題,他已經(jīng)有了辦法,向領(lǐng)導(dǎo)提出申請,換了一個工作崗位,不需要每天晚上應(yīng)酬,一下班就可以準(zhǔn)時回家,可以保證停車萬無一失了。

      領(lǐng)導(dǎo)同意他換崗位的時候,看了看他,寬慰他說,你放心,在哪個崗位都可以進(jìn)步的,行行出狀元嘛。馮一余謝過領(lǐng)導(dǎo),就到新的崗位上去了。

      現(xiàn)在馮一余舒坦多了,每天早早回家,車位大多都空著呢,他想停哪里就停哪里,這心情著實爽啊。

      晚上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飯聊天和美溫馨。晚飯后,馮一余看一會兒電視新聞,太太洗碗收拾廚房,忙完了,電視連續(xù)劇差不多就開始了。太太是個劇迷,什么類型的劇都喜歡看,情感的,諜戰(zhàn)的,古裝的,家長里短的,有什么看什么。馮一余坐在太太身邊,陪著一起看。他過去是從來不看劇的,因為晚上應(yīng)酬多,沒時間看,所以幾乎和電視劇絕緣?,F(xiàn)在陪太太看下幾集來,很快就看進(jìn)去了。

      他倒是看進(jìn)去了,太太卻看不進(jìn)去了,無論劇情是多么緊張刺激,故事是多么曲折有趣,太太都心不在焉、神魂不定,感覺像是身上長了毛,長了刺,坐立不安。后來馮一余也感覺到了,問太太怎么回事,太太起先還猶猶豫豫,好像說不出口,最后終于忍不住了,說,我習(xí)慣了一個人看電視,你坐在我旁邊,影響我的注意力,我連臺詞都聽不進(jìn)去。馮一余“啊哈”一聲說,嫌我多余了。太太說,也不能說是多余,比如說吧,本來家里的家具布置得好好的,不多不少,大家都適應(yīng)了。現(xiàn)在忽然多出來一件大家具,擱在屋子里,肯定會有礙手礙腳不方便的感覺吧。

      于是,就改成馮一余到電腦上去看東西,讓太太一個人安心看電視。太太還有個習(xí)慣,凡有特別好看的電視劇,她是等不及電視臺一天播兩集的,必定去音像店買了碟子回來看,每次播放的時候,只要馮一余走過身邊,太太就要暫停。馮一余說,你干嗎呢,我又不說話,我只是倒杯水,還輕手輕腳的。太太說,你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分神,劇情都看不懂了。馮一余笑道,當(dāng)初你可是恨不得天天躺在我懷里看電視呢。太太也笑了笑,但還是不按開始鍵,一直要等到馮一余走了,才重新開始。

      或者太太在上網(wǎng),看到馮一余過來了,她也會關(guān)閉網(wǎng)頁,和馮一余支吾幾句,分明是等著馮一余離開呢。三番幾次,馮一余不由得有些懷疑,難道太太網(wǎng)戀了?疑神疑鬼的,總想偷偷查看太太的上網(wǎng)記錄,結(jié)果搞得自己鬼鬼祟祟的。

      太太其實有數(shù),干脆跟他挑明了說,你不用查我,沒有事的。又說,這么多年了,你一直在外面忙應(yīng)酬,要有事早就有了,還能等到現(xiàn)在。馮一余又執(zhí)著地回到原來的疑問,說,既然你沒有網(wǎng)戀,干嗎我一過來,你就關(guān)閉網(wǎng)頁呢?太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咦,已經(jīng)跟你說過了嘛,我習(xí)慣了一個人看東西嘛。

      家里又添置了一臺電視和一臺電腦,全部分開使用,倒是相安無事,互不干擾了。馮一余家的生活從此風(fēng)平浪靜,雖不是天天歡聲笑語,但這是大家所期盼的平平淡淡才是真。

      只有一次,跟他換崗的那個同事提拔起來的時候,馮一余心里還是有一點受傷的。

      一天晚上,老同學(xué)聚會,馮一余喝了點酒,請代駕把車開回來,已經(jīng)沒地方停車了,就停到大街上,代駕打車走了。他自己一路走回去,被夜風(fēng)一吹,有點興奮,干脆繞著小區(qū)散起步來。繞了一圈,發(fā)現(xiàn)路邊一輛車?yán)锖孟裼袀€亮點,沒怎么在意;又繞了一圈,那個亮點還在,他還是沒當(dāng)回事;再繞一圈,還是這樣,他終于忍不住了,湊近了看看,一看之下,嚇了一跳,竟是小區(qū)的物管經(jīng)理老崔,坐在車?yán)锍闊熌亍?/p>

      老崔看到他,搖下了車窗玻璃,說,你找我有事嗎?馮一余說,沒事,我散步呢,看到這個車?yán)镉辛凉?,以為是什么呢,不料是你,你怎么坐在車?yán)??老崔笑笑說,我不坐在車?yán)镒谀睦锬兀狂T一余說,你等人?。坷洗拚f,我不等人,我等想法。馮一余笑道,你等什么想法呢?老崔說,我等停車的想法,我家小區(qū)車停滿了,我這會兒回去,也停不了車,我得等怎么停車的想法想出來了,才能開車回去。

      馮一余說,我換了個工作崗位,下班早了,解決了停車的問題。老崔說,我沒你的福氣,沒人同意我換崗。再說了,就算換了崗,我回家也沒地方呆,媳婦生了孩子,親家母非要來照顧,擠在一個屋里,和我老婆天天爭吵,我回去受夾板氣,坐著說我礙事,站著也說我礙事,躺下又說我油瓶倒了不扶。唉,我還是等她們睡了再說吧。車?yán)镆呀?jīng)煙霧濃濃,老崔又點了一支煙抽起來,還扔了一支給馮一余。馮一余其實早已經(jīng)戒煙,但他沒有拒絕老崔的煙,和老崔一個車?yán)镆粋€車外,抽了起來。

      抽過了煙,馮一余又繼續(xù)往前走,走出了小區(qū),走到大街上,大街的馬路牙子上,歪歪斜斜地停滿了車。馮一余走了一段,忽然發(fā)現(xiàn)問題了,竟然有一輛車的車牌號,和他的車牌號一模一樣,再借著路燈燈光一看,不僅車牌號被套了去,連車型和顏色都和他的車一模一樣。馮一余大聲喊了起來,這是誰的車?誰套用我的車牌!半夜里,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馮一余再上前細(xì)看時,車窗搖了下來,一個男人探出腦袋說,嘿,我找到停車的地方了。馮一余一看,竟是他自己,頓時失聲大喊起來,不可能,不可能,這不是你的地盤。

      第二天早晨起來,馮一余問太太,我昨晚上說夢話了嗎?太太說,我睡著了,沒聽見。停一下,太太又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咱們家的車被偷了。馮一余心里一驚,趕緊跑到大街上,一眼望過去,還好,車在。

      一時間馮一余恍惚起來,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不知道怎么會做出這種莫名其妙的夢,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個夢,更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抽了老崔一根煙的緣故。

      后來有好長時間沒有看見老崔,馮一余問保安老崔到哪里去了。保安說,老崔受傷了,他回家停車,停在小區(qū)的池塘邊,打了滑,車子掉到池塘里,他差點淹死。幸好有巡夜的保安看到了,救了上來,腦子進(jìn)了水,有點呆。

      但是物業(yè)公司一直沒有派新的經(jīng)理來,只說等等老崔的病情,看會不會很快好起來。業(yè)主都很生氣,說,本來有個經(jīng)理,事情都管不過來,現(xiàn)在經(jīng)理都沒了,還有誰來管我們的事情啊。

      原載《北京文學(xué)》2012年第6期

      猜你喜歡
      車位保安業(yè)主
      路燈下的保安
      一條魚滑入下水道
      為了車位我選擇了環(huán)保出行
      職業(yè)“房鬧”背后的“產(chǎn)業(yè)鏈”
      我自己找到一個
      保安成了幽靈人
      一個車位,只停一輛?
      貓頭鷹當(dāng)保安
      開發(fā)商可以將小區(qū)的停車位高價賣掉嗎
      物業(yè)出租小區(qū)廣場牟利,業(yè)主能否要求折抵物管費(fèi)
      安吉县| 永嘉县| 金华市| 宁乡县| 阜康市| 灵石县| 得荣县| 五莲县| 江油市| 黔东| 大兴区| 德化县| 陆川县| 广汉市| 滦南县| 卢湾区| 桐乡市| 宁晋县| 鸡东县| 青冈县| 瓦房店市| 永丰县| 马鞍山市| 漳州市| 临海市| 玛多县| 哈密市| 临沭县| 怀宁县| 庆安县| 东方市| 蕉岭县| 瑞金市| 磐安县| 小金县| 嘉禾县| 昌宁县| 罗山县| 汾阳市| 福泉市| 庆云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