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二姐和三妹

趙新

大姐的家住在西劉莊，二姐的家住在中劉莊，三妹的家住在東劉莊。

三個村莊相距都不遠：從西劉莊走到中劉莊是5里地，從中劉莊走到東劉莊也是5里地。父母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三個姐妹常有來往，坐在一起家常里短、左鄰右舍、天文地理、國家大事都是話題。三妹好笑，笑起來聲音爽朗，酣暢清脆，而且沒完沒了，直笑得趴在那里，喘不上氣來。

大姐憨厚，就這樣說她：你看你，你看你！

二姐厲害，就在她的肩頭上猛拍一掌：你起來，笑死鬼！

三妹直起身來還是笑，一邊笑一邊還了二姐一巴掌。大姐說：老三，我算佩服你，舍不得吃一丁點虧！

三妹說：大姐，都是你的妹妹，我為什么吃虧？

氣氛很親切，很融洽，一家一屋，溫馨甜蜜。

大概是農(nóng)歷三月十五那一天，大姐讓男人去給兩個妹妹送小豬。大姐和男人說，咱們家的豬娃已經(jīng)滿月了，一個個長得虎頭虎腦，活蹦亂跳很歡實，你給二妹子送一只，給三妹子送一只；她們和我說過，今年的豬娃就買咱們的！

男人說：錢呢？親戚里道的怎么收人家的錢？

大姐說：賣給別人220元一只，賣給她們120元一只，她們給100塊錢也算，給80塊錢也算，你說行不行？

男人說：行！你說了話，還有不行的？

大姐說：我再囑咐你，給她們兩家的兩只豬娃要一模一樣，大小一樣，胖瘦一樣，斤稱一樣，品種一樣，公都是公，母都是母！

男人說：行！你是大姐，你掌握公平、公正的原則，不偏不向，不偏不倚！

大姐說：我還得囑咐你，你送豬娃時先給東劉莊他三姨送，兩只豬娃讓她挑一只，然后返回來時再到他二姨家里。他三姨心眼兒多，別讓她把事情想歪了，想邪了，壞了姐妹們的關(guān)系，記住啦？

男人點了點頭：記住啦，記住啦！

大姐說：記住了你給我背背！

男人子丑寅卯背下來，像小學(xué)生站在老師面前背課文，大姐很滿意。男人推著小車走出西劉莊時，山野里云霧漫漫，涼風(fēng)颯颯，走了不到三里地，細雨飄灑下來，纏纏綿綿，淅淅瀝瀝，腳下的路很快變得泥濘起來，步步跋涉，步步吃力。男人想，我老漢已經(jīng)是52歲年紀(jì)，何苦舍近求遠，非要繞過中劉莊，先把兩只豬娃送到東劉莊去？男人想，反正兩只豬娃大小一樣，胖瘦一樣，斤稱一樣，品種一樣，我先給他二姨放下一只，再往東劉莊送不是省些力氣？男人想，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何況碰上這樣的天氣，我就做一回主，先到他二姨家里避避雨去！

男人先把豬娃送到了中劉莊，然后推起另一只來到了三妹家里；男人再上路時雨已經(jīng)停了，一路紅桃綠柳，一路花香鳥語。

三妹滿面笑容地迎了上來。三妹說：姐夫，你辛苦你辛苦，謝謝你謝謝你！然后沏茶遞煙，然后做飯炒菜，然后擺開桌子斟酒，然后熱情洋溢地說：姐夫，你喝，你吃！

男人心里很舒服，很幸福，很熱乎，很享受。

三妹說：姐夫，你是從西劉莊來，還是從中劉莊來？你沒給我二姐送只豬娃？

男人說：送啦，我今天先到的中劉莊，那里順路！

三妹笑道：姐夫，我這里就不順路了么？還是你們兩家近??！

男人老實，聽不出三妹話里有話。男人笑道：我們當(dāng)然近，我離二妹5里地，離你10里地，正差一半不是？男人忽然想起女人的囑咐，趕緊補充說：不管先去誰家，豬是一樣的豬，我都用秤稱了的！

三妹說：好，好，我就知道你得先去中劉莊！姐夫，那這只豬娃的價錢我該怎么給？這是人家挑了以后剩下的！

男人說：你大姐講啦，賣給別人220元一只，賣給你們120元一只；假如你們還有困難，你們看著給！

三妹說：我沒困難，我給你120元；我很體諒我大姐，這年頭喂只母豬不容易！姐夫，你喝，你吃！

男人就喝，就吃。正吃得有滋有味時，在菜里發(fā)現(xiàn)了一團衛(wèi)生紙。男人想吐，就把筷子放下了，覺得這頓飯還不如不吃。

三妹說：姐夫，你沒吃飽吧？我知道我二姐家的飯食好，你是想返回中劉莊吃！

男人想做出一種表示，給三妹一點顏色看看，可是他不會，只好起身走人。

當(dāng)天下午三妹就跑到了二姐家，一進院就看那只小豬娃，結(jié)果怎么看怎么也是這只個頭大、身板好，怎么看怎么也是這只跑得活潑、跳得歡實，怎么看怎么也是這只吃食香甜痛快，怎么看怎么也是這只強似自己那只！

三妹想，不看不知道，一看明白了，怪不得那老漢送豬時先到中劉莊呢！

三妹想，我和大姐一個爹、一個娘，可是她的心長偏了，長歪了，她和二姐才是親姐妹！

三妹抱住二姐，親了親二姐的臉說：二姐，買這只豬娃你花了多少錢？

二姐說：什么多少啊，我給了姐夫100塊錢，你呢？

三妹沉吟一刻：二姐，這個我就不說了，說了怕你生氣！

二姐把眼一瞪：說！你敢不說！

三妹說：大姐說我是咱們家的老小，特別照顧我，一分錢也不要我的，那只豬娃我是白喂！

第二天二姐把那只豬娃退給了大姐。二姐冷冷地說：老大，我不是你妹妹！

第三天三妹把那只豬娃退給了大姐。三妹冷冷地說：我有錢哪里買不了豬？我為什么非買你的？二姐已經(jīng)把豬退給你了，我必須向她學(xué)習(xí)！

選自《百花園·小小說原創(chuàng)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