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祥
柳子不是四叔的親生女兒。
四叔是個光棍兒,光棍兒怎么會有女兒呢,不會的。
柳子是四叔從玉米地里撿回來的。
當時,四叔蹲下身子,打開包裹嬰兒的毯子,就見掉到地上一只溫潤光滑的玉鐲,且還有一截字條。四叔認得幾個字,只見上面寫道:如日子過不下去,賣掉玉鐲,玉鐲很值錢。謝謝,拜托。
四叔看罷,又罵一句,假正經(jīng)。四叔瞅瞅玉鐲,沒看出啥特別的,隨手放到口袋里。再看,那嬰兒還是女嬰。
于是,四叔便有了女兒,并給女兒取名叫柳子。
四叔為了養(yǎng)活女兒,可是什么法子都想了,什么苦都吃了。
柳子還是嬰兒時,四叔可犯了愁,因為他不是女人,沒有奶水。沒有奶水,怎么喂養(yǎng)女兒呢!后來,他就想到五嬸,因為五嬸正奶著兒子。
來到五嬸家,四叔紅著臉,費了好大勁兒,才說出自己的意思。讓五嬸喂柳子一些奶水,讓女兒保住命。
四叔知道五叔家窮,五叔是個病秧子,重活干不了,掙不多工分,分的糧食少,日子清苦,養(yǎng)個孩子的確很難。
五嬸聽了四叔的話,有些無奈地說,四哥,咱家的日子你不是不知道,咱這一個兒怕奶水都不夠吃的,再加上你家的柳子,你看能行嗎?
四叔聽了五嬸的話說,你不說我也知道。但你若幫了我,我會記著你們的好,你家的重活我都攬了干了還不行嗎?后來,他又幾乎哭著說,柳子也是一條命呀,咱不能睜眼看著她死掉??!
五嬸見了四叔那可憐相,心就軟了,又想,以后自己家的重活四叔都替男人干了,這就幫了大忙呢,于是就說,有你這句話,又看孩子可憐,我就答應你了。有俺兒子的奶吃,就有你家柳子的奶吃,
四叔聽了,臉上立刻就綻出笑容。
后來的日子里,四叔就把五叔家的重活都攬過來干了,且隔些日子就買只老母雞給五嬸送去,讓五叔給婆娘宰了燉湯喝。因為不喝雞湯,五嬸怎能有喂夠兩個孩子的奶水呢。
于是,四叔的女兒柳子就有了奶水吃,保住了命。
因為,五嬸天天奶著兩個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五嬸自己生了一對龍鳳胎,對她還羨慕呢。因為五嬸天天奶著柳子,柳子就當五嬸是親娘,四叔抱她回自己家時,柳子就哭著不離開五嬸呢。一直到后來很長日子,柳子都喊五嬸娘。
在柳子很小的時候,人們還看不出她跟別的伙伴們有什么不同,只見她天天跟一幫屁孩們瘋來瘋去,下河摸魚,樹林里粘知了,頭發(fā)亂,臉上泥,沒個孩子樣兒。
可到了穿上新衣裳做了學生娃,再看柳子就與眾不同了,那臉蛋,眼神,那清脆的嗓音,可是村里人不曾見過的,到底跟村里的娃兒們哪里不同,可又說不出來,但就是感覺不一般。村里歲數(shù)最大的旺奶,在瞅了柳子幾天后,才用她那掉沒了牙的豁嘴說,這丫頭可不是咱村上的人,將來出息大了。不信,走著瞧!
當時,人們聽了旺奶的話,也信也驚,但過后因忙于手里的活計,就很快隨風跑沒了影。
然而,不管人們對旺奶的話,信也罷,驚也罷,而四叔家的女兒柳子還是要不聲不響地按照她自己的人生軌跡走下去。
柳子從小學到中學,再從中學到高中,就沒降過一次班,而且每次考試,不論在鄉(xiāng)里,還是縣里都是第一名,有一回還奪得過全市比賽的第一名,當然后來升大學也是輕而易舉,只是令人驚訝的是,她后來考取的竟是聞名遐邇的頂級學府——清華大學。
一次,女兒大學暑假回家,爺兒倆說叨閑話時候,突然,女兒柳子問,爹,咱家有一只玉鐲嗎?
柳子突然這么一問,就讓四叔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不由得臉上現(xiàn)出些驚愕。
柳子見四叔那一臉的愕然,就說,爹,咱家真的有一只玉鐲了?
四叔稍冷靜了會兒,用肯定的語氣說,咱家沒有玉鐲,沒有。后又問,柳子,你聽誰說咱家有一只玉鐲了?
柳子說,是我讀高中時俺們的校長。為此事,他還特意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里去,單獨問我的。
女兒柳子的話,一連幾天都讓四叔心神不寧,但他不知道該不該向女兒說明真相。
在柳子大三那年冬天,四叔坐車去縣城辦事突遭車禍,柳子的身世真相也就被四叔帶到墳墓里去了。
但那塊玉鐲的疑問,在柳子心里一直沒有消失。大學畢業(yè)那年,柳子回鄉(xiāng)去縣城找到當年的校長,詢問玉鐲的答案。
當年的校長,已經(jīng)升任主管文教的縣長了。
縣長很淡定地回答柳子,呵呵,當年問你玉鐲的事,是我認錯了人。
責任編輯付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