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陳勇
我實在不明白,為什么一位老太太會對一片毫無用處的老灌木林如此緊張。她給當?shù)貓蠹垖懶?,甚至給全國性的報紙也寫了信,對要在村子里修路的方案表示抗議。但從地圖上看,這條擬建的小路離她家并不近,那一帶也并不是風景多么優(yōu)美的地方。這不禁使作為記者的我感到好奇。
于是我敲響了小屋的門,那位抗議的女士接待了我,這是一位滿頭白發(fā)的老太太。說明來意后,她決定帶我去樹林走走?!拔乙恢鄙類圻@個地方,”她說,“這里珍藏了我和其他許多人的回憶。我們都曾在這個地方駐足停留,人們稱它為‘情人路。它其實并不算是什么正規(guī)的路,也不通往什么重要的地方,但這也正是我們來這里的原因。遠離他人,只有我們自己。”
這片樹林很安靜,小鳥的叫聲清晰動人,松鼠在樹上跳來跳去,顯然這里的人并不多,它們一點都不害怕。我能想象得出,在小路修好后,汽車通過這片寧靜的樹林將會是怎樣的喧鬧,我想這對她來說可能意味著什么。但另一方面,村里目前的交通非常不便,特別是對于老人和小孩有諸多不安全因素,在我看來,村民們的安全比這位女士的怪念頭更重要。
“拿這棵樹來說吧,”她停了一會兒說,“對你來說它只是一棵普通的樹,與這里其他的樹沒什么區(qū)別?!彼p輕地摸著這棵樹的樹皮說:“看這兒,在這個枝條下面,你看見了什么?”
“好像有人用小刀在這里刻過什么?!蔽铱戳艘幌抡f。“是的,正是這樣!”她輕輕地說,“是一些字母和一顆愛人的心?!?/p>
我又看了一下,這回看得更清晰了??痰哪穷w心還在那,此外還依稀可以看見有支箭穿心而過。心一邊的字母已無法辨認了,但在另一邊,字母“L”清晰可見,后面還有個像是“I”的字母。我問:“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我當然知道,”女士回答,“那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羅賓拿著一把袖珍折刀,我們一起刻下了各自名字的第一個字母。我們深深相愛,但他卻要離開了,而且不知道他將在部隊干什么,多長時間才能回來?!?/p>
女士停頓了一會沒有說話,接著抽泣起來?!爱敃r我年輕漂亮,擁有一切美好的東西,一個值得愛的男人、健康的身體和充滿夢想的未來??墒菦]多久,他的母親找到我。告訴我他在戰(zhàn)役中犧牲了。兩年后她也去世了,醫(yī)生說是傷心過度造成的?!?/p>
女士輕柔地撫摸著那棵刻著名字的樹,就像她曾經(jīng)撫摸他的戀人一樣?!安还馐俏?,村里有不少老人都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他們相繼離開人世,為數(shù)不多的幾位靠著殘存的記憶活著,現(xiàn)在那些人想把我們的樹奪走?!彼州p輕地抽搐了一下,頓了頓,朝四周看了一眼。微風輕輕吹拂著樹葉,發(fā)出嘆息般的沙沙聲?!昂芏嗄晡叶紵o法從里面走出來,每次難過時,我就會來到這里。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一無所有——只剩下殘留在這棵樹上的記憶。那些可惡的家伙竟建議把路修在我們所站的這個地方。我想對他們說:你們從沒愛過嗎,你們從不知道什么叫記憶嗎?你知道,不僅僅是我們,現(xiàn)在我仍能看見一些男男女女像當年的我和羅賓那樣到這兒來?!?/p>
在我們看來,一棵樹,一片林可能再普通不過了。而對有些人來說,背后的故事卻可能是他們生活的全部。生活,一半是記憶,一半是繼續(xù)。如果沒了記憶,生活如何繼續(xù)?
(周成堯摘自《環(huán)球時報》2012年9月12日圖/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