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危”在十字路口

吳強

歐元危機終于接近一個轉折點了。對希臘日益加劇的危機，到底是伸出援手同舟共濟，還是放棄救援切割贅肉，在已經結束的戴維營G8會談上雖無結果，但是有關救援或者放棄的各種利害算計卻都更為清晰明朗，一度悲觀混沌的希臘危機乃至歐元危機，終于變得清爽許多。

其中最關鍵的變化，當然是社會黨人奧朗德當選法國總統(tǒng)并代表歐洲社會黨人參加G8峰會對歐元危機的討論。圍繞希臘和歐元危機的解決方案，力量格局已經發(fā)生根本變化。

希臘局勢日益惡劣，迫使歐洲和國際社會必須立即采取斷然措施。自希臘金融危機爆發(fā)以來，公職人員的平均工資已經下調一半，約每月1000歐元，不到德國平均工資的一半，卻要應付高于德國許多的物價水平，而且曠日持久，不僅新政府難產，連不少中產階級和領取退休金的老人都要走上街頭領取免費餐食。若再不尋求解決方案，希臘可能重演一個世紀前的大蕭條情景。

德國社會黨領袖上周聯(lián)合發(fā)表批評，他們指出，在歐元危機爆發(fā)并漸次拖累愛爾蘭、西班牙、葡萄牙、希臘和意大利的幾年里，歐洲議會幾乎毫無作為，歐盟委員會更淪為歐盟理事會的工具，而未能在監(jiān)督各國財政預算等方面發(fā)揮實質性作用。這是對默克爾—薩科齊之“默科齊”(Merkozy)體系在主導歐元危機問題上的強勢姿態(tài)的批評。因為這種強勢姿態(tài)，希臘人不得不承受財政緊縮的惡果即高失業(yè)率、高通脹和福利和生活水平下降。今天的南歐，失業(yè)率而非貨幣問題已經成為主要問題：從2008年以來，西班牙的失業(yè)率從11.3%上升到24.3%，希臘從7.7%上升到21.5%，葡萄牙從8.5%到15.4%，愛爾蘭則從6.3%到15%，歐元區(qū)的失業(yè)人口總和達到1700萬，其中一些成員國的年輕人失業(yè)率更超過50%，與埃及革命前的形勢非常相似。

因此，歐洲的首要問題是如何促進就業(yè)和增長，而非反方向的財政緊縮。否則，歐洲可能面臨著政治信任崩潰、民主垮塌的悲劇。這種前景比希臘一國或者歐元危機本身更為危險。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美國經濟學家克魯格曼不久前為法國社會黨人奧朗德的當選大唱贊歌，極言選舉結果代表著法國和歐洲人民的選擇、對社會的保衛(wèi)、對“默科齊”財政緊縮政策的抗議。

希臘退出歐元的機制事實上已經啟動，這更多地凸顯了歐洲民主化的不足。不管歐洲其他國家是否有能力和意愿拯救希臘，或者希臘是否值得拯救，在沒有做出更多努力幫助南歐國家的經濟、失業(yè)和福利問題之前，輕言希臘退出，本身就是對歐洲民主建構圖景的一個極大傷害，也是對歐洲社會團結的一個傷害。反之，人們要問發(fā)行歐元債券、實施嚴格財政監(jiān)管、拯救歐元的目的和意義何在？難道不是為了維持歐洲的社會團結和民主制度？

歐洲亟需加速建設內部民主，包括改組歐盟委員會為有效的歐洲政府，才可能為實現(xiàn)有效的危機治理鋪平道路。19世紀曾經存在過兩個貨幣聯(lián)盟，一個是以法國為中心包括比利時、瑞士和意大利的拉丁貨幣聯(lián)盟，一個是瑞典、丹麥和挪威組成的斯堪的納維亞貨幣聯(lián)盟，它們都因缺乏強力的中央體制而解體。之后的貨幣聯(lián)盟，如金本位體系因為成員國無法滿足貨幣的黃金兌換性而崩潰，到了1960年代，布雷頓森林體系也因美元的黃金兌換性不足而解體，這些歷史都顯示，貨幣聯(lián)盟嚴格依賴一體化的政治制度和財政紀律。

政治聯(lián)系更緊密、更團結的歐洲聯(lián)盟，才能同時維持歐元穩(wěn)定和歐洲民主，才可能著手實施促進就業(yè)的長期計劃、促進新技術和環(huán)保技術的開發(fā)，比如擬議中的新馬歇爾計劃，來保持和提高歐洲的競爭力和福利。

在普遍的悲觀中，令人感到樂觀的一個原因是，今天的歐洲貨幣體系具有前所未有的一體化制度條件。它需要做的，只是往歐洲政府和歐洲民主的方向繼續(xù)前進。而希臘或者西班牙的命運，將由歐洲各國共同決定。（作者為清華大學政治學系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