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石男
性格是否會遺傳?學(xué)界似無定論。但是孩子的性格會受父母的性格影響,這個沒有爭議。我猜,我的兒子宋小皮,將來你的性格受我影響的程度會相當(dāng)高。但我的性格中,有一些是非常不好的,我希望你不要被它們影響,我也從你出生開始就一直試圖改掉它們,但未能全部做到;另一些是美好的,我希望把它們種在你的身體里,和你一起慢慢長大。
我的傲慢你不要遺傳。傲慢是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不能接受任何一點不認(rèn)可甚至哪怕只是善意的批評與建議。傲慢是將心臟變成一顆子彈那么小,然后扣動扳機,射穿自己再射傷別人。
但我的驕傲你可以保留,如果你愿意。驕傲不是傲慢,雖然兩者經(jīng)常被混淆。驕傲是因為自己獨一無二,也唯有驕傲可以讓你始終保持這獨一無二。驕傲是知道羞恥,知道敬畏,知道不讓任何東西玷污你的清白、你的高貴。
我的無毅力你不要遺傳。沒有毅力的人,像永遠(yuǎn)無法得手的虛有其名的花花公子、在一千個十字路口追逐迷羊的農(nóng)夫、用一根又一根木柴去打鐵的笨蛋工匠。沒有毅力的人,將天分浪費在一次次投石問路中,激起一些漣漪,卻不能夠制造天風(fēng)海雨。
但我的自由自在你可以保留,如果你有這個機會的話。出生在“2010年后”的你,比你老爸那時候更難得到自由自在的童年了,不過我和你媽會盡力給你創(chuàng)造最自由自在的環(huán)境。一個人沒有自由自在的童年,也就很難有自由自在的成年。我出生在20世紀(jì)70年代,長在80年代的川南小鎮(zhèn)。我可以漫山遍野地跑,不讀幼兒園;上學(xué)后,在放學(xué)路上,我們踏著河邊的青石板路,自一排排黑瓦木房中吃將過去,一盤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恼舴誓c超不過5毛錢,一碗豆腐腦2毛錢,再喝幾瓶汽水,加起來也就塊把錢。
夕陽打著追光在身后趕我們回家,我們不聽它的,只管吃,只管亂走,有時停下來看茫溪河上的烏篷船,瘦瘦的漁夫、破爛的網(wǎng),還有將軍般傲立船頭的魚鷹……
宋小皮,我多么希望你也能有這樣的童年,不要什么iPhone,不要什么網(wǎng)絡(luò)游戲,你只跟自然發(fā)生關(guān)系,你只跟小伙伴一起與自然發(fā)生關(guān)系。你像自然一樣自然成長,你比自然還美,你比自然還健康,你比自然還善良,你比自然還有力量。
不要學(xué)你爸的莽撞與粗魯,不要學(xué)他的剛愎自用、自以為是,但要學(xué)他的知錯就改、同情心和熱心腸。沒有同情心的人失去的是自己人性中最后的亮光,麻木不仁對應(yīng)的是停尸房。熱心腸有時會讓你受傷,尤其是現(xiàn)在扶老太太都要先做公證,但就算你知道可能被誣告,看見老太太摔倒,你還是要扶。
不要學(xué)你爸的自私,他對他的父母不怎么樣,尤其是對他的母親。當(dāng)他想做好一點的時候,已經(jīng)沒機會了。小皮,不要讓這樣的遺憾打倒你,這比捅你心臟十刀還難受。你長大了,要多給你媽打電話,多看她。她是一個偉大的母親,她一手把你帶大,她為你從一個小巧玲瓏的才女變成大胖子,她為你沒有閑暇,放棄事業(yè),但你的一個微笑就讓她覺得這一切無比值得。
小皮,我甚至有些自私地希望你永遠(yuǎn)這么小,現(xiàn)在的你多么容易滿足啊,世界對你來說多么美好。長大了要目睹多少齷齪、多少愚昧、多少殘忍,要經(jīng)歷多少煎熬、多少艱難、多少天人交戰(zhàn)。但是你必須長大,這是自然規(guī)律,一棵大樹不能貪戀苗的嬌嫩而不長大,一只獅子也不能貪戀小獅子的俏皮而不去做萬獸之王。
現(xiàn)在我必須對你說,你一定會擁有4樣最可寶貴的東西,在你的一生里,它們永遠(yuǎn)都不會離開,就像咸不會離開鹽,甜不會離開蜜,酸不會離開梅,水不會離開眼睛。我的兒子,我愿你像宇航員一樣健康,像尺子一樣正直,像母親一樣寬容,像大自然一樣聰明?,F(xiàn)在,人們稱你為我的兒子;將來,他們定會稱我為你的父親。
(杜宇摘自《都市主婦》201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