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三首

1.暑假，在馬良

黃昏，在馬良

我看著一位詩人

詩人透過

粘稠的水汽，緊緊盯住我

——你怎么能在一首詩的結(jié)尾

寫得那么光明

我抬起頭，想說

太陽不是每一天都是新的嗎

但

我保持了沉默

詩人走出鎮(zhèn)子，說

河水患有前列腺

山峰患有睪丸萎縮癥

機器在山谷中做愛

說完這些，詩人笑了

那一刻，我突然

顫栗起來

有點害怕這個時代

詩人平時說話是很吝嗇的

你見過一個詩人

在人群中滔滔不絕的么？

我抬起頭，想說點什么

但詩人緊緊地盯住我

我只能選擇保持沉默

這時，鎮(zhèn)子上一縷炊煙升起

我想，那一定是詩人點燃的

2.赤腳醫(yī)生王習(xí)明

王習(xí)明從我們班退學(xué)以后

就穿上皮鞋了

那時候，我們都打著赤腳

我們聽老師講歐姆定律時

王習(xí)明從窗口閃過

醫(yī)療箱在背后吧嗒吧嗒響

王習(xí)明經(jīng)常來我們村看病

坐上席，吃荷包蛋

熱氣蒸騰，看不清面容

終于，我們從江邊南岸的火車站

出發(fā)了

今年暑假里

在南岸黃石的一條街上

我看見了王習(xí)明

打著赤腳，趿拉著拖鞋

手上滿是油泥

我說，你修自行車？

他看了看我，沒有回答

晚上，我回到北岸的老家

母親說

王習(xí)明在南岸做了新房

老婆跟人跑了又回來了

他自己住在老家

我一直想著王習(xí)明的一雙赤腳

心中有時代的風(fēng)云

默默吹過，久久不能平靜

3.站在菜園邊遐想

——是什么總讓我

與你擦肩而過？

難道是因為腳步匆匆？

看，滿園五彩繽紛

番茄想紅就紅

茄子說紫就紫

絲瓜長成長條

——誰也管不著

南瓜有點難看

——不也大大方方？

土豆長在土里又怎么著？

——高興

辣椒率性而為

——將尖尖的嘴朝向天上

喜歡太陽

也不懼怕風(fēng)雨

個性獨立

但歷來和睦相處

誰也別想主宰誰

自己做自己的王

我常常捫心自問

我能做到這些嗎？

我不敢說能

我更無法夸口說

自己做自己的王

何郁，詩人，現(xiàn)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