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杰［中國戲曲學院新媒體藝術系， 北京， 100073］

作 者：張曉杰，碩士，中國戲曲學院新媒體藝術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基礎繪畫、數字繪畫。

一、引 言

油畫自傳入中國已有近三百年歷史，20世紀是中國油畫發(fā)展極重要的一百年，這期間經歷了風雨飄搖的社會劇變，伴隨著政治與經濟的變革，油畫逐漸成為融入了具有中國人特有的意識形態(tài)與傳統(tǒng)文化特色的畫種，自中國改革開放以來，關于西方油畫的信息從多種渠道引入中國，大大開闊了藝術家的視野，為藝術家創(chuàng)作提供了可以借鑒的平臺，油畫語言也變得豐富了。藝術家們逐漸將油畫民族化問題放在了比較重要的位置，在一代代藝術家的努力探索下，油畫開始慢慢擺脫了西方繪畫的影子，漸漸走向了中國本土化的道路，期間當代油畫經歷了幾個比較有特點的時期，出現了一些風格獨特的派別。藝術家以自己的審美趣味來表達自己的藝術觀念，顯示自己的藝術風格。中國當代藝術家廣泛吸取西方傳統(tǒng)油畫的長處，西方油畫歷經幾百年形成自己的科學體系和發(fā)展規(guī)律。我們要做到“洋為中用”，首先要學習西方油畫已經取得的成果，又要結合中國積淀千年的傳統(tǒng)文化，從而形成中國自己的油畫。

通過對油畫創(chuàng)作中中國元素的運用，可以讓我們的作品擺脫西方油畫的影子，更好地與所處的地域、時代特點與藝術發(fā)展規(guī)律結合，順應社會需求，創(chuàng)作出符合時代、歷史特點的好作品。

二、油畫藝術語言的形成

藝術家用藝術語言表現精神。思維方式和操作方式兩方面構成了藝術語言。以“藝術的方式進入”是藝術家的思維方式，將個人對社會化的問題或藝術家個人情感以藝術的方式呈現出來①，呈現的過程即“畫”的過程。藝術家的思維方式決定著藝術的形式、風格，也直接影響了藝術語言特征的形成。

油畫家用自己的審美趣味來選擇合適的油畫創(chuàng)作方法，目的是更充分地表達自己與別人不同的觀念，顯示自己的藝術風格。中國當代油畫藝術形式舉不勝舉，繪畫理念不盡相同。藝術家在探索藝術之路的過程中，很自然的對畫面本身的關注越來越重要。而對于觀眾來說，除了欣賞畫面的內容，更重要的是對作品自身的挖掘，人們對藝術作品自身的關注使畫家們借助作品內容表達情感的同時也加強了對畫面形式語言的研究，充實作品的趣味性，使作品耐人尋味，增強其藝術感染力。

油畫經過幾百年歐洲藝術家們的探索，油畫技法、表現語言走向成熟，積累了大量杰出的作品，產生了藝術史上光輝璀璨的藝術流派：弗蘭德斯畫派、威尼斯畫派、荷蘭畫派、巴洛克風格、洛可可風格、新古典主義風格、浪漫主義風格、現實主義風格、印象派、現代派……

在油畫誕生不久，伴隨著歐洲傳教士這個畫種傳入了中國，“西畫東漸”從此拉開序幕。由于文化與意識形態(tài)的差異，油畫并沒有像歐洲那樣繁榮發(fā)展，根本在于西方油畫的人文主義與東方的中國封建社會集權制的本質區(qū)別。中國的油畫體系源自歐洲體系，發(fā)展到現在只有一百年。在一百多年發(fā)展過程中，中國的先輩們學習西方藝術歷史、了解發(fā)展油畫樣式、模仿借鑒者他們的形式、風格、藝術觀念。做出決定性貢獻的老一輩藝術家李鐵夫、徐悲鴻、林風眠、劉海粟、吳作人等先驅們?yōu)橛彤媯魅胫袊龀隽俗坑谐尚У墓ぷ?。隨著西畫運動的推進，中國主要形成了由徐悲鴻、顏文為代表的寫實和由林風眠、劉海粟為代表的現代主義。由于政治的因素，現實主義油畫成為主流。解放后特定的社會背景使得油畫作為宣傳政治思想，歌頌新社會的工具，油畫的西方藝術觀念被淡化，油畫民族化問題越來越鮮明。但此后的二三十年，政治環(huán)境限定、自身的藝術規(guī)律及表現方式被禁錮，油畫的發(fā)展受到影響。②

改革開放后，暢通的文化信息渠道給予藝術家了解西方油畫體系的機會，使他們不斷深入實踐，在一種科學的藝術體系指導下平靜理智地邊學習邊摸索，挖掘自己的藝術語言。伴隨著吳冠中對繪畫形式美的討論，中國油畫開始從政治的工具中解放出來。中國油畫拉開了個性化創(chuàng)作的序幕。迎新春畫展、十二人畫展、星星美展、以羅中立的《父親》、陳丹青的《西藏組畫》、何多苓的《春風已經蘇醒》為代表的一批優(yōu)秀作品問世，是中國油畫個性化創(chuàng)作的開始。隨之鄉(xiāng)土繪畫、傷痕美術引發(fā)的藝術思想的解放，最終引起了85美術新潮運動。這是西方現代主義哲學和藝術沖擊在中國本土的反應，由此出現了一批以傳達觀念思想為主的現代主義風格畫家。與此同時隨著鄉(xiāng)土寫實風格的延續(xù)出現了中國新古典主義風潮，靳尚誼、孫為民、楊飛云、王沂東、陳逸飛等古典主義捍衛(wèi)者占據了中國油畫寫實主義的主流地位直延續(xù)到今天的寫實畫派。隨著中國經濟改革的發(fā)展，中國當代文化的復雜性與多樣化使得中國油畫進入了多元化狀態(tài)。政治波普、艷俗藝術、玩世現實主義、新表現主義等等。③

三、當代油畫藝術語言特征

回望近十年公開展示的作品，以傳統(tǒng)技法創(chuàng)作的寫實性繪畫，多取材于本土少數民族或畫家生活當中的人與物。這類作品汲取西方繪畫樣式結合本土少數民族特色，所畫人物以東方含蓄、內斂的審美為主，具有地域和時代特色。也有不少靜物畫、風景畫，借鑒中國畫的某些因素而別具風味。這類作品大多以一種具體或半具象的形式表達一種抽象的情感，超越了畫種的界限更具畫家個性化。以抽象語言表達材料本身美感的畫家則更具探索性，因為他們拋開形象的束縛，使得材料成為畫面的支撐，材料也就必須更講究，使畫面不會空洞。

中國幅員遼闊，地大物博，傳統(tǒng)文化積淀豐富，民族文化差異東西南北各不相同，為畫家創(chuàng)作取材提供較大空間。中國元素內容包含深遠，中國特有的哲學、文化、民族、地域風貌、審美習慣等。這一切造就了中國畫家的藝術思維方式，形成了特有的藝術語言。中國傳統(tǒng)審美區(qū)別于西方古典藝術的真、善、美。西方古典藝術繪畫在文藝復興開始至17世紀形成，主要表現有三個特征：1.重理性原則。把人的理性提到第一位，給理性規(guī)律以絕對意義；2.重形式原則。注重藝術修飾，題材上分類嚴格；3.重類型原則。重視畫面的永恒性，不受時間的限制。④而中國藝術更注重表現性，強調主觀感受、情感的表現，形式美感。⑤當代油畫家以中國人的藝術思維方式融合西方的藝術形式創(chuàng)作出千差萬別的中國特點鮮明的藝術作品。

油畫創(chuàng)作借鑒中國元素的方式從某一角度看可以劃分為三類：1.繪畫技法繼承西方繪畫體系和審美繼承中國文化傳統(tǒng)；2.表達中國傳統(tǒng)審美文化精神，在技法上有創(chuàng)新；3.表達現代觀念與精神，藝術手法自由。

在中國，油畫作品中體現傳統(tǒng)文化或樣式的畫家屢見不鮮，且有很多當代名畫家。如：艾軒、陳逸飛、劉孔喜、楊飛云、王沂東、張利、郭潤文等，這些目前活躍于中國畫壇的成熟藝術家為中國元素在油畫藝術中的使用起到了很大作用。藝術內容表達的形象美和古典藝術靜穆單純的藝術表達方式使傳統(tǒng)藝術形式經受住時間的銷蝕，歷經代代畫家仍為很多畫家學習并繼承。技法較傳統(tǒng)的畫家學習古典大師的技法材料，也借鑒古代大師的審美風格。張利的作品以少數民族人物為內容，強調東方人特定的形象，藝術手法承襲17世紀荷蘭畫家倫勃朗。作品對西方傳統(tǒng)繪畫技法和中國少數民族形象的選用很到位：人物形象經典、特征明確，具有典型性；繪畫著重對人物頭部進行描繪，先做出肌理，再細細塑造；畫人物的衣服讓人覺得隨性而不隨意，用薄薄的顏色一筆帶過簡單帥氣，給觀眾造成松散、虛實、變化豐富的效果，畫佩戴的首飾用厚厚的顏色做出肌理，與薄薄的衣服質感形成強烈對比。等顏色干了，形成豐富的筆觸，再用透明顏色層層罩染，凸出筆觸的地方油畫色白，凹處筆觸形成色垢。張利的作品與眾不同在于：他的畫中的首飾很厚重隨著筆觸與肌理被抽象化，沒有細細描摹勾勒，帥氣粗放的抽象表達形式打破畫面細膩柔和的整體性，加深了畫面感染力，展現出現代人的審美特點。⑥劉孔喜沿用傳統(tǒng)坦培拉材料創(chuàng)作。他的作品近年以描繪“文革”時期知青在兵團的生活為主。顯示了中國特定社會時期的人文主義懷舊情調，古代常見的坦培拉繪畫材料色彩淡雅、清新，筆觸造型細密豐富，劉孔喜在向古代大師學習繪畫技法的過程中摸索到自己個人的表現技巧，作品繼承傳統(tǒng)西方繪畫靜穆、單純的審美，更表現出他個人藝術素養(yǎng)與時代精神。這些畫家的作品崇尚古典精神，追求理性和唯美，取材于現實，追求永恒與寧靜的審美情趣，運用西方古代技法，沿襲中國傳統(tǒng)樣式，傳達現代審美意識。這種藝術風格在整個當代油畫藝術占據主流地位。王沂東的作品形式上借鑒中國年畫的平面性，作品內容和色彩源于中國農村生活，構圖和情調借鑒西方大師經典，讓觀眾看到作品既親切，又有藝術美的享受。

表達中國傳統(tǒng)審美文化精神，在技法上有創(chuàng)新的畫家多以借鑒中國傳統(tǒng)繪畫元素。畫家尚揚、洪凌、曹吉岡的作品減弱了形的因素，利用抽象語言表達出材質本身的美感?？萍嫉倪M步帶來繪畫材料上的進步，畫家們對繪畫媒介的靈活運用增強了繪畫表現力和個性。借助傳統(tǒng)技法材料或運用新材料借助古代藝術語言，利用顏色層的相互隱映與底層肌理結合，產生了極具傳統(tǒng)中國畫意味的油畫作品，給觀眾帶了與眾不同的形式美感。

表達現代觀念與精神的畫家：張曉剛、毛焰、劉曉東、方力鈞等畫家，以表達現當代人文精神，雖然是寫實手法，表達的精神及觀念是一種特定的抽象化的中國當代社會生存狀態(tài)和文化特征。

油畫家從個人審美趣味的角度選擇合適自己的油畫創(chuàng)作方法，為的是便于更充分地表達個人藝術觀念，顯示特殊的藝術風格。中國元素的使用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把藝術和人合二為一，形式與內容統(tǒng)一在一起，在中國當代藝術變革中全面學習了西方的傳統(tǒng)，同時又把中國傳統(tǒng)的東西繼承下來，里面有精神、文化、品德、學術目標和學術深度，我認為這是彌足珍貴的。

四、結 語

回望中國元素在油畫藝術上的體現，能為我們今天的藝術創(chuàng)作帶來新的啟發(fā)。中國元素的含義可以理解的范圍很寬，它使藝術家具有廣闊的空間變化發(fā)展。中國元素的使用不局限于繪畫題材，也不局限于創(chuàng)作的內容，它可以作為一種思維方式進行油畫創(chuàng)作的，用以表達畫家的精神和藝術理念。當繪畫隨社會發(fā)展越來越廣泛的時候，油畫創(chuàng)作表現方式也越來越多。研究中國元素在油畫中的體現方式，不僅能豐富藝術創(chuàng)作的手段，同時也為我們探索新的藝術形式探索規(guī)律。在以后油畫創(chuàng)作過程中，我們既要研究西方繪畫體系，也應吸取中國繪畫傳統(tǒng)技法和民間繪畫藝術的長處，借鑒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元素，同時借鑒其他畫種的經驗，探索出具有中國特點的、多元化的現代油畫體系。

中國當代油畫所要表達的內容與以前迥然有別，審美意識隨時代發(fā)展大不相同。油畫語言的豐富，不僅指繪畫技法、內容，更需要與藝術相關的精神層面的表現。未來的藝術是民族化的藝術，不僅僅停留在汲取外來文化基礎上，更多的發(fā)展在結合本民族獨特文化體系，強調繪畫藝術觀念的“中國化”，也為解決一直困擾藝術家的這一課題起到一定作用。繪畫要發(fā)展不僅僅要創(chuàng)新，還應借古，也就是說脫離了傳統(tǒng)審美藝術，我們就失去了特色，實現不了真正的創(chuàng)新。為此在繪畫領域我們迫切需要建立自己的文化體系，而我們的歷史給了我們這塊土壤。藝術觀念需要文化底蘊和環(huán)境，我們有望在借鑒歷史的基礎上開拓出繪畫發(fā)展的新里程，從而實現油畫體系的變革與獨立。

① 顧承峰：《感受誘惑》，重慶出版社1999年版，第164頁。

②③ 劉淳：《中國油畫史》，中國青年出版社2004年版，第89-111頁，第223-281頁。

④ 余?。骸妒兰o末的回聲——古典風藝術》，吉林美術出版社1999年版，第6頁。

⑤ 王慶生：《繪畫——東西方文化的沖撞》，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99頁。

⑥ 郭潤文、車健全：《油畫間接畫法》，安徽美術出版社2002年版。

[1]郭潤文，車健全.油畫間接畫法[M].合肥：安徽美術出版社，2002.

[2]余丁.世紀末的回聲——古典風藝術[M].長春：吉林美術出版社，1999.

[3]顧承峰.感受誘惑[M].重慶：重慶出版社，1999.

[4]王慶生.繪畫——東西方文化的沖撞[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

[5]劉淳.中國油畫史[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04.

[6]張曉杰.古法新用——間接畫法在現代油畫中的應用[D].北京：首都師范大學學位論文，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