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農(nóng)大肥業(yè)科技有限公司 顏波
“娘,我還想再喝胡瓜叔叔家那樣香香的稠棒子糊糊?!苯柚鲜兰o70年代末故鄉(xiāng)夜晚幽暗的月亮,我和娘走在給胡瓜叔叔送大镢回家的土路上。我扯著娘打著補丁連著補丁的棉衣角一路不停地哭嚷著,在那個樸素且略顯空曠的小山村落里,除了冷不丁從路旁偶爾傳出的狗叫和冬夜的北風,就只剩下我和娘走路的尷尬回聲了。在那個平淡的要發(fā)白發(fā)澀的村落里,人們已習慣于將每一個小孩子的夜啼定義為:不懂事。
在人到青年之后,緩緩放下了許多曾經(jīng)熱血的追求與夢,小學三年級的 “科學家”是做不成了,初中二年級的 “小芳姑娘”也到城里尋夢去了,工作了一年的 “工段長”將我擱淺在泰山腳下。無聲無息地走過的這么多,偶爾回眸時的震顫,也隨皺紋的泛濫而與澄澈顯得如此格格不入,深埋心底多年的東西一再地被自我拋棄又踉蹌拾回,重新裱成幸福的樣子,卻已經(jīng)掛不上我疲憊的臉龐。
依稀記得,在胡瓜叔叔破敗的屋里,烏黑的海碗里有濃稠的糊糊放著動人的光芒。在胡瓜叔叔一筷子一筷子夾起并大聲咀嚼的時候,我聽得最清晰的卻是我流著口水,小肚子咕咕叫的聲音。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碗中的糊糊,手一個勁地拉著娘湊上去,好像當時口中還念叨著什么。生性愚呆的胡瓜叔叔仿佛覺察到了什么,雙手緊緊蓋上那烏黑缺口的飯碗,連一點縫隙也沒有留給我去遐想?!吧┳樱揖?、就這么點了,這是我一天的口糧?!焙鲜迨宓脑捯暨€沒有落下,我也記不起娘是用什么方法就硬硬地給將半筷子稠棒子糊糊塞進了我嘴里,還未等我咽到喉嚨就抱著我走出了胡瓜叔叔的柵欄門。
時間真快,轉(zhuǎn)眼改革開放的春風已刮過三十年,我早已離開了故鄉(xiāng),在未知的路上尋找那片會屬于自己的街巷。再回到故鄉(xiāng),再望望胡瓜叔叔將傾的茅草屋,在參加胡叔叔的葬禮上,當我跪倒在胡叔叔的遺像前磕頭行禮時,眼中簌簌落下的除了如注的眼淚,就是無盡的想象,是你的半筷子糊糊,讓我哽咽了近三十年的惶恐和不堪,也讓我看清了“棒子原來就是玉米”。在你駕鶴西去的日子里,我也抖去了不明不白的枷鎖,可以大大方方地用雙手在泥濘的田地上寫下:“胡瓜叔叔,你走好,我會用一瓶二鍋頭來還欠下的半筷子稠棒子糊糊,可以嗎?”
我在四樓的露臺燃起向南的香煙,2012年的芒種似乎來得急了一些,公路上晾曬麥垛的人們已經(jīng)在忙活著。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有誰還會惦念胡瓜叔叔那半筷子棒子糊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