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升臻
(河南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南焦作454000)
思想政治教育是人的一種精神生產實踐活動,是人的精神的簡單再生產和擴大再生產的統(tǒng)一,其具有屬人性。換言之,思想政治教育產于人的生存和發(fā)展的需要,由人創(chuàng)生,并顯示其屬人性。但隨著人類進入階級社會之后,思想政治教育逐漸走向“異化”,失去其本真,成為政治的奴仆、經濟的婢女。近年來,隨著“以人為本”科學發(fā)展觀的提出,馬克思主義人學思想的興起,思想政治教育又開始逐漸回歸其本真性,開始了對自身的否定之否定。
在馬克思主義人學思想中,實踐是人類能動地改造客觀世界的社會性活動,也就是說實踐是人的一種社會性活動,具有直接現(xiàn)實性。隨著人與世界關系的發(fā)展,特別是隨著人類社會分工的進步,人類實踐的具體形式越來越多樣化,它既包括人的物質生產實踐,又包括人的精神生產實踐,物質實踐和精神實踐一起構成了人類社會實踐的兩個維度。實踐是人的存在方式,人類的生存和發(fā)展,都是以實踐為基本方式和標志的。一切社會現(xiàn)象只有在社會實踐中才能找到最后的根源,才能得到最終的科學說明。
實踐,首先是物質生產實踐,是人以自身的活動調整和控制人與自然之間物質交換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人們不僅同自然界發(fā)生聯(lián)系,而且人與人之間也必然要結成一定的聯(lián)系。人與自然的關系和人與人的關系相互制約,共生于物質生產實踐中。實踐結束時得到的結果,在這個過程開始時就已經在實踐者頭腦中作為目的以觀念的形式存在著,而這個目的又決定人們活動的方式??梢姡伺c其意識的關系的精神實踐從某種程度上講也生成于物質實踐活動中。因此,人類的物質實踐和精神實踐之間是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的,二者共同構成了人類的社會性實踐活動。
思想政治教育雖然是解決人的思想問題,屬于精神領域的實踐活動,但實際上,思想政治教育不僅是精神領域的實踐活動,更是受物質實踐影響并對其產生重要反作用的精神實踐活動。它表面上是解決人的思想問題,而實質是通過解決人自身的思想問題來協(xié)調在生產勞動過程中形成的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通過調整和處理這些社會關系中的矛盾,使人們能夠正確認識和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這是人在改造自然的過程中所必須進行的實踐活動。正如魯潔所說:“道德產生于生活?!保?]馬克思主義認為,道德起源于人類的生產勞動,亦即人類最基本的生活活動。在這種生活活動中,人與人之間發(fā)生各種關系,也產生各種矛盾和沖突。為協(xié)調各種關系,解決各種矛盾,才有道德的產生。
由此,我們認為,思想政治教育作為一種精神生產實踐活動,雖然可以獨立進行,但它仍然無法脫離社會生活的制約和影響。意識在任何時候都只能是被意識到了的存在,而人的存在就是他們的現(xiàn)實生活過程。可見,意識無法擺脫現(xiàn)實生活,那么作為生產意識的精神實踐活動更無法擺脫現(xiàn)實生活。所以馬克思說:“凡是把理論導致神秘主義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2]
因此,思想政治教育的本真是人類的一種精神實踐活動,但它不是在真空中進行的精神生產實踐活動,而是受人的物質生產實踐活動制約和影響的人的精神生產實踐活動。隨著人類進入階級社會之后,伴隨著人的物質生產實踐活動的“異化”,作為人類精神生產實踐的思想政治教育也逐漸開始失去其本真性。正如馬克思所說:“宗教、家庭、國家、法、道德、科學、藝術等等,都不過是生產的一些特殊方式,并且受生產的普遍規(guī)律的支配?!保?]物質生產領域的異化必然帶來人的精神生產領域的異化,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就是思想政治教育的異化。
思想政治教育作為人的一種存在方式,普遍存在于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各個歷史階段,它伴隨人類社會的演進而不斷發(fā)展。在人類進入階級社會之后,隨著人類物質生產實踐活動的“異化”,思想政治教育逐漸失去其本真性。思想政治教育的工具性功能被發(fā)揮得淋漓盡致,而思想政治教育的本真性功能,即塑造人、建設人的功能,以及其他功能卻被遮蔽;教育者與受教育者成了對立的兩極等,思想政治教育領域出現(xiàn)了“人學”的空場,變成了維護階級統(tǒng)治的工具。換言之,思想政治教育成了階級社會政治的奴仆和經濟的婢女。
在階級社會中,思想政治教育“異化”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思想政治教育目的和內容的“異化”。思想政治教育的本真是建設人、塑造人的一種精神實踐活動,它的目的是人,不是物。正如魯潔教授所言:“我始終堅信,德育應該是最有魅力的,因為德育面對的是人而不是物,即使是物,我們也要顯示它背后的人,顯示它和人的關系;它面對的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心,而不是抽象的概念化的人和冷冰冰的理性;它面對的是人的向善之心,它展示的是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對美麗人生的追求?!保?]但自從人類進入階級社會之后,人性屈服于物欲、名利欲已成為社會性的普遍現(xiàn)象,乃至于陷入“人為物役”、不惜“危身棄身以殉物”的境地,導致人性喪失。思想政治教育偏離了建設人、塑造人的軌道,成了維護階級統(tǒng)治的工具。由此決定了思想政治教育的目的和內容不是根據人的發(fā)展需要來制定,而是只能根據統(tǒng)治階級的需要來制定。這樣的思想政治教育就嚴重背離了思想政治教育的初衷,成了預先設定的“神諭”、“圣諭”。正如馬克思所說:“統(tǒng)治階級的思想在每一時代都是占統(tǒng)治地位的思想。這就是說,一個階級是社會上占統(tǒng)治地位的物質力量,同時也是社會上占統(tǒng)治地位的精神力量。支配著物質生產資料的階級,同時也支配著精神生產資料,因此,那些沒有精神生產資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隸屬于這個階級的?!保?]也正如魯潔教授所說:“以往的德育背離了人自身,背離了人心,背離了人的向善之心,它向人宣講的是抽象的概念、空洞的道理,它要人做到的往往是不可企及的要求,它規(guī)定人去遵守的是一大堆違反身心發(fā)展的規(guī)訓……德育因此變得面目可厭。應該的不總是現(xiàn)實的,現(xiàn)實的也不一定就是合理的?!保?]
第二,教育者與受教育者之間關系的“異化”。教育者和受教育者都是人,二者都是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主體。教育者教育和引導受教育者本是個體發(fā)展和社會發(fā)展的使然,不存在教育者地位高,受教育者地位低的現(xiàn)象。在階級社會中,教育者與受教者的關系逐漸異化成為對立的兩極。教育者成了統(tǒng)治階級的代言人,是權威、是說教者,成了思想政治教育活動唯一的主體,其在思想政治教育活動中充分發(fā)揮著主體的“能動性”,而受教育者就成了任由教育者擺布的客體。其人格、尊嚴、需求、權利都得不到應有的尊重,經常被視為打造的工具,被填充的容器,其能動性、主體性被否定,成了馬爾庫塞所描述的“單向度的人”。
第三,思想政治教育方法的“異化”。思想政治教育是人的一種存在方式,是人的生存和發(fā)展的必然要求,因此,人要生活就一定會欣然接受思想政治教育,無需采用各種強制方法和手段進行“灌輸”。然而在階級社會中,由于教育者是權威、是布道者,代表的是統(tǒng)治階級的代言人,常常處于居高臨下的地位,為了完成任務,教育者經常采用兩種方法:一是“我說你聽”式的單向灌輸;另一種方法就是“我打你通”,用權威來征服、改變受教育者。達不到要求就采用體罰、侮辱人格、強迫反省、精神威脅等方法。這種“填鴨式”的方法具有明顯的霸權性、高位性、控制性、奴役性。
第四,思想政治教育功能的“異化”。思想政治教育是人類最早的實踐活動之一。在人類社會產生分工之前,思想政治教育等精神活動與人類認識和改造自然的物質生產實踐活動交織在一起。正如馬克思說:“思想、觀念、意識的生產最初是直接與人們的物質活動,與人們的物質交往,與現(xiàn)實生活的語言交織在一起的。人們的想象、思維、精神交往在這里還是人們物質行動的直接產物?!保?]因此,思想政治教育的主要功能就是協(xié)調人們在認識和改造自然過程所產生的精神需求,即協(xié)調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功能。應該說,伴隨著人類社會歷史發(fā)展的漫漫之路,思想政治教育始終為人類的生存和發(fā)展提供重要條件。但隨著人類社會分工的產生,思想政治教育從人類物質生產實踐中分離出來成為一種獨立的社會實踐形式,并且能夠相對獨立地進行活動。正如馬克思所說:“分工只是從物質勞動和精神勞動分離的時候起才真正成為分工。從這時候起意識才能現(xiàn)實地想象:它是和現(xiàn)實實踐的意識不同的某種東西;它不用想象某種現(xiàn)實的東西就能現(xiàn)實地想象某種東西。從這時候起,意識才能擺脫世界而去構造‘純粹的’理論、神學、哲學、道德等等。”[8]也正因為此,思想政治教育的功能也開始擺脫了原有的功能,而逐漸走向異化。
馬克思說:“對私有財產的積極的揚棄,作為對人的生命的占有,是對一切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從而是人從宗教、家庭、國家等等向自己的人的存在即社會的存在的復歸。宗教的異化本身只是發(fā)生在意識領域、人的內心領域中,而經濟的異化是現(xiàn)實生活的異化——因此對異化的揚棄包括兩個方面。”[9]這里馬克思所說揚棄的兩個方面主要是指物質領域異化的揚棄和精神領域異化的揚棄。隨著人類物質生產實踐活動異化被積極的揚棄,思想政治教育也逐漸走向回歸,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思想政治教育主體逐漸由國家主體向社會主體回歸。國家、階級是一個歷史范疇,隨著人類社會的不斷發(fā)展,它必然要經歷從產生、發(fā)展最后走向消亡。按照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國家是在社會發(fā)展到私有制社會之后產生的,它一經產生便成為社會的正式代表進而凌駕于社會之上,并將本屬于社會的權利和義務據為己有,因此,國家始終是統(tǒng)治階級意志的表現(xiàn),社會始終是民眾的、經濟文化的。從本質上講,在社會主義國家,人民是社會的主人,其實質是對國家本來意義上的否定。隨著社會主義的發(fā)展和思想政治教育的社會化,思想政治教育回歸其社會生活本位,思想政治教育逐漸成為民眾的自我教育、自我修養(yǎng)的基本形式,從而實現(xiàn)由國家主體向社會主體的回歸。當然,這還需要一個緩慢的過程,但這種思想政治教育的本真化趨勢在馬克思主義人學的指導下正在逐步實現(xiàn)。
第二,思想政治教育內容逐漸由意識形態(tài)教育向社會生活教育回歸。長期以來,思想政治教育過分重視以理想信念、愛國主義等意識形態(tài)教育,甚至一度出現(xiàn)泛政治化現(xiàn)象,常常脫離了人們的婚姻戀愛、學習方式、生活方式、人際交往、職業(yè)選擇等社會生活實際。從而使思想政治教育內容脫離社會生活實際,提出了一些“假、大、空”的不切實際的內容。隨著社會主義文明的進步以及思想政治教育實踐的不斷發(fā)展,思想政治教育逐漸由其意識形態(tài)教育向社會生活教育回歸。
第三,思想政治教育功能逐漸由工具性功能向目的性功能、生態(tài)性功能回歸。長期以來,受“異化”思想的影響,人們總是把思想政治教育局限于其工具性功能中的政治功能,以此來實現(xiàn)維護統(tǒng)治階級統(tǒng)治的合法性。但是,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和進步,尤其是人與人、人與自身以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深刻變化,對思想政治教育功能的回歸產生巨大的推動作用。思想政治教育的個體功能、社會功能以及生態(tài)功能已成為思想政治教育現(xiàn)代化過程的一個新課題。因此,思想政治教育把人與自然、人與人以及人與自身之間的關系重新納入思想政治教育領域不僅拓展和發(fā)掘了被長期遮蔽的思想政治教育個體功能、生態(tài)功能,而且豐富和發(fā)展了思想政治教育的社會功能,從而推動思想政治教育逐漸實現(xiàn)向其本真化、深邃化的回歸。
第四,思想政治教育運作方式逐漸由單向運動向雙向互動回歸。隨著思想政治教育社會化的不斷發(fā)展,尤其是思想政治教育逐漸向本真化、深邃化的回歸,使得思想政治教育無論是其內容,還是形式,乃至載體方面,都具有更大的普遍性和社會性。尤其是在今天網絡高度發(fā)達和普及的情況下,人們的思想政治素質相互作用、相互影響,共享思想政治教育成果已是顯而易見。過去那種“一夫當關,萬夫恭聽”、“你說我聽,你打我通”式的思想政治教育單向運作方式,顯然已無法適應社會發(fā)展以及思想政治教育發(fā)展的需要。
總之,在馬克思主義人學視野中,實踐活動是人之生存方式,人類實踐活動永遠離不開人,離開了人就無所謂實踐。伴隨著人類物質生產實踐活動的不斷發(fā)展,思想政治教育這一人類精神實踐活動逐漸開始對自身進行否定之否定,逐漸走向其本真化、深邃化,這已成為不可逆轉的歷史發(fā)展趨勢。
[1][4][6]魯潔.道德教育的當代論域[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299.1.1.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0.
[3][9]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82.82.
[5][7][8]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42.1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