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學美
(曲阜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山東 曲阜273165)
伊麗莎白一世是英國都鐸王朝時期的最后一位君主,也是英國歷史上最為杰出的君主之一,自1558年瑪麗逝世開始接管英國政權,至1603年逝世結束統(tǒng)治,她執(zhí)掌英國政權近半個世紀。伊麗莎白一世統(tǒng)治時期,是英國歷史上的重要矛盾轉折期:君主專權開始向議會主權轉化;在封建經濟形態(tài)中已萌生出資本主義的幼芽;打敗西班牙無敵艦隊使英國開始走向建立海上霸權的時代。處于這樣一個重要歷史時期的君主,特殊的政治性格促使她采取了一系列有利于國家發(fā)展的措施,推動了英國的迅速崛起。深入分析和了解伊麗莎白一世的政治性格,有助于認識其政治統(tǒng)治及其執(zhí)政期間的英國歷史發(fā)展情況。
伊麗莎白一世的性格中混合了男性和女性的雙重特性,不僅有男性的強勢和果敢,也有女性的委婉和躊躇,是一種極為矛盾的混合型性格。她的執(zhí)政過程中經常混雜著這種雙重性格的執(zhí)政特點。一方面,女王始終堅持現實主義的原則,一切以國家利益為重,正確地判斷各種錯綜復雜的形勢,理性地控制自己的情感,以制定和實施各種有利于國家生存和發(fā)展的政治措施;另一方面,她執(zhí)政期間,又一直保持小心謹慎、猶豫不決的姿態(tài),甚至小氣、裝佯、拖拉等女性特征在她身上也時有顯現?!皞€性是在個人生理素質的基礎上,在一定社會歷史條件下,通過環(huán)境和教育的作用以及社會事件活動,逐漸形成和發(fā)展起來的。”[1](P126)伊麗莎白一世政治性格的形成,是其自身先天遺傳、后天教育、執(zhí)政環(huán)境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本文主要從這幾個方面進行探究,以揭示伊麗莎白一世政治性格形成的原因,以及它對英國歷史發(fā)展的影響。
伊麗莎白一世的政治氣質和魅力,得益于她優(yōu)良的遺傳基因,而王室私生女的特殊身份則是其政治性格形成的優(yōu)越的先決條件。
伊麗莎白一世是亨利八世與第二任妻子安妮·博林的女兒,她既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又繼承了父親的傲慢和王者的氣質,無疑是“隱藏在美貌下的一只可怕的獅子”[2]。伊麗莎白一世得自王室血統(tǒng)的氣質和魅力,容易使她獲得臣民的愛戴和敬畏,因此有人稱贊其具有“一種吸引臣民為她效忠的魅力,這一點大概勝過英格蘭的任何一位國王”[3](P531)。先天遺傳和高貴出身正是決定她政治性格的先天性的、基礎性的影響因素,也是她能獲取國家政權、并能有效實施統(tǒng)治的一個最為根本性的先決條件。
伊麗莎白一世的性格混合了男性和女性的雙重氣質,這與她早年的特殊經歷是分不開的。伊麗莎白一世是“英國宗教改革的產兒”[4](P27),她父母的婚姻,導致了英國國內宗教改革運動,以及英國與羅馬教皇反目,因此伊麗莎白一世一直被天主教會視為不合法的私生女。伊麗莎白一世兩歲零八個月時,母親安妮·博林因通奸、叛國等多項罪名被其父處死,從此她便失去了母愛和法律上的地位保障,開始了苦難的早年生活。1547年,亨利八世逝世,年僅9歲的愛德華繼位,其舅父索密特公爵任攝政王。在此期間,公爵的胞弟托馬斯·西摩為謀取國家權力,先與皇太后帕爾通婚,在帕爾病逝后,將心思轉向少女伊麗莎白,并最終走上了公開叛變的道路。托馬斯·西摩陰謀敗露,遭到逮捕并被關押進倫敦塔,1549年3月被處決。與托馬斯·西摩的曖昧關系讓伊麗莎白屢次遭到傳訊,處境非常險惡,她憑借聰明敏捷,最終才化險為夷。這段痛苦的經歷使伊麗莎白不再信任婚姻和感情,這是其后來一直堅持未婚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是她妥善處理對歐國家婚姻外交的一個重要前提。1553年,愛德華病逝,瑪麗掌權,出于對天主教的虔誠,她不顧國內宗教形勢的變化,決意恢復天主教信仰,并與西班牙王子腓力結婚,結果導致了肯特郡新教徒懷亞特的起義。起義最后以失敗告終,因為起義的一個公開目標是要求伊麗莎白取代瑪麗執(zhí)掌王權,無辜的伊麗莎白受到牽連,被關進倫敦塔。因為確與起義無涉,加之是瑪麗的唯一繼承人,伊麗莎白最終被無罪釋放。被關押在倫敦塔內的苦難經歷,使她對死亡有了新的認識,讓她深刻認識到“王位離斷頭臺、倫敦塔離威斯敏斯特宮都只是一步之隔。如果任意跟隨自己的心理傾向或是滿足自己的情感,她將隨時陷入致命的危險之中”[5](P31),“所有這一切成為對伊麗莎白的生存藝術教育”[6]。
“她的生活經驗使她在敏捷、活躍的思想之外,還學會了謹慎行事”[7](P90)??嚯y的經歷,使伊麗莎白一世逐漸養(yǎng)成了小心謹慎、猶豫不決的性格特點。這種性格特點,正適應當時她執(zhí)政的需要。伊麗莎白一世執(zhí)政時期,正是男性當權、女性備受歧視的時代,在這一特殊歷史時期,正是這“猶豫不決和軟弱疲塌的一大套治世方法”,在她上臺后為其找到了掩飾真相的一個“門面”,而事實上“在這門面內部藏得全是鐵”[8](P256),疲軟的面紗背后隱藏的是一顆歷經磨難依舊安然的剛硬性格。雖然,她從未采取任何激烈的統(tǒng)治措施,但也從未放任任何大臣的無理要求,一直維持著王國良好的秩序。
優(yōu)良的遺傳、高貴的血統(tǒng),構成了伊麗莎白一世作為一名優(yōu)秀政治家應有的良好政治氣質和魅力;私生女身份、苦難的生活經歷又給了她很好的生活教育,磨練了她的性格,讓她養(yǎng)成了小心謹慎等性格特點。這些因素正是她最終能形成獨特的政治性格、采取獨特的政治措施的重要的基礎性條件。
行為主義的創(chuàng)始人華生曾這樣說過:“給我一打健全的嬰兒,并在我特殊的天地里培養(yǎng)他們成長,我保證他們中任何一個都能訓練成我所選擇的任何一類專家:醫(yī)生、律師、藝術家或巨商?!保?2](P174)這說明,雖然人的先天素質是個性心理差別的自然基礎,但教育的習染對個性心理的形成也起到十分重要的影響。在伊麗莎白一世身上,其政治性格的形成與她所接受的深厚的英國國教思想教育,以及人文主義思想的熏陶有重要關聯。
在宗教教育上,伊麗莎白一世接受英國新教,對國教懷有深厚感情。伊麗莎白一世父母的婚姻所引起的英國與羅馬教廷的沖突,促使兩者決裂,作為英國宗教改革的一個產兒,伊麗莎白注定是天主教的反叛者與新教的擁護者,她從小所接受的也正是英國反天主教的國教教育。這樣,伊麗莎白一世就一直對英國新教懷有深厚的感情,為她后來制定和實施一系列有利于英國國教發(fā)展的宗教改革政策奠定了重要的基礎。
在普通教育上,伊麗莎白一世受到過全面的人文主義思想的教育。伊麗莎白曾先后受教于約翰·徹克、威廉·格林道爾、羅吉爾·亞斯契等人,這些人都是當時著名的人文主義者。人文主義思想一直深深影響著伊麗莎白,是她后來能夠在文化領域一直采取寬容政策的一個重要原因。伊麗莎白一世統(tǒng)治時期,英國文藝復興運動高漲。英國文藝復興運動主要表現在文學方面,以莎士比亞的戲劇最為典型。莎士比亞戲劇極大地體現了人文主義的精神內涵,劇中曾多處出現對伊麗莎白的不遜之詞,然而她不僅沒有因此而動怒,反而非常地欣賞。后人普遍地將該時期的戲劇稱之為“伊麗莎白戲劇”(the E-lizabethan drama),斯賓塞還專門作了一首詩——《仙后》(Faerie Queen),以盛贊伊麗莎白一世。在這一時期,女王因其自身所具有的深厚的人文主義底蘊,一直對人文主義思想的發(fā)展采取支持和放任的政策,極大地促進了英國文化的全面繁榮和發(fā)展。
反天主教的國教思想的深厚熏陶和全面的人文主義思想的教育,這些優(yōu)良的教育背景進一步塑造了伊麗莎白一世優(yōu)良的個性心理,有助于她良好政治性格的形成;對多種語言的通曉也便利了她積極、主動地開展靈活外交,有利于其為自己和本國贏得有利空間。可以說,良好的后天教育正是伊麗莎白一世政治性格形成的重要外在條件。
“個體的發(fā)展是基因型(遺傳型)變化為表現型的過程。”[12]遺傳是個性發(fā)展的自然基礎,而教育、環(huán)境則對個性心理的最終形成起著加速的作用。伊麗莎白一世執(zhí)政之初的險惡環(huán)境,要求她必須具備一套獨特的應對機制,要有可以應對的良好政治性格。
女王上臺之初的英國國家形勢,正如當時一名樞密院秘書記載的那樣:“女王經濟拮據,王國耗盡財源,貴族貧窮沒落……民眾混亂,法紀廢弛,物價昂貴……法國國王一只腳站在加萊港,一只腳站在蘇格蘭,橫跨在我們的王國之上;我們在國外只有不共戴天的敵人,沒有堅強忠實的盟友?!保?](P45)在國際方面,因為之前瑪麗與西班牙的一段聯姻關系,使英國卷入西班牙對外戰(zhàn)爭的漩渦,并且因此丟掉了英國在歐洲大陸的最后一塊據點——加萊港,國際地位大大降低;與法國關系的惡化,又使得英國對蘇格蘭的政策遭遇失敗,再度顯現出中世紀法蘇聯盟的危險局面;此外,女王的繼承權還遭受到歐洲天主教世界的普遍質疑。面對一系列錯綜復雜的國際局勢,伊麗莎白一世只得小心謹慎地在歐洲大國之間進行周旋,巧妙地利用歐洲大國之間的分歧實現大國之間力量的制衡,以在夾縫中求得英國的生存和發(fā)展。表面上,女王不斷地利用自身未婚“處女”的優(yōu)勢和她所擁有的王國對歐洲大陸國家的國王及王子們的誘惑,以婚姻談判為幌子,維持歐洲大國特別是與英國有著利害關系的法國、西班牙之間的實力均衡,以確保它們對英國短期內的友好。但她同時又得堅持不婚的原則,以避免將英國卷入她“丈夫”國家的歐洲戰(zhàn)爭漩渦,不被其對外政策所牽連??v觀伊麗莎白一世的統(tǒng)治歷程,大部分時間里,她一直都以理性的婚姻外交為基礎來處理對外關系,采用“均勢”外交的戰(zhàn)略,既在夾縫中維持了英國的獨立和生存,又在國際上為英國謀取到了盡可能多的利益。在國內方面,經濟上,瑪麗女王的錯誤統(tǒng)治,致使社會經濟混亂,財政危機嚴重,人們生活極端貧困;軍事上,與西班牙的聯姻致使國內軍備廢弛,軍事實力日益衰落;宗教上,反復的宗教改革運動以及天主教勢力的強大,使得新舊教派之間的矛盾既尖銳又錯綜復雜。嚴峻的國內形勢,要求女王必須從現實主義出發(fā),一切以國家利益為重,用一種“均衡”的手段來協(xié)調國內方方面面的利益,求得國家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經濟上,女王實行了重商主義的經濟政策,推行幣制改革,以促進英國經濟的恢復和發(fā)展,為英國的崛起奠定了重要的經濟基礎;軍事上,她對“海盜”活動采取了極為縱容的原則,興盛的“海盜”隊伍,成為英國后來建立強大海軍、確立海上霸權的一個重要基礎;宗教上,女王采取宗教寬容政策,制定了英國式、折中式的國教,暫時緩和了新舊教派之間的矛盾,這些措施很大程度上維護了國內社會的穩(wěn)定,為國家的進一步發(fā)展提供了重要的環(huán)境保障。
嚴峻的國內外形勢,讓伊麗莎白別無選擇,她需要采取一種極度隱忍的執(zhí)政方式,暗暗地壯大力量,潛伏著為英國消災解難。她需要用高度的智慧在困境中進行周旋,需要極有謀略、極有耐心地等待,以謀求對英國最為有利的各種時機。伊麗莎白執(zhí)政之初的險惡處境,給予她極大的考驗,鍛煉了她政治統(tǒng)治的技巧,使她成為“政治上精通權術的騎手”,這無疑加速了女王政治性格的最終形成。
政治性格是一種非常復雜的政治心理特征,是一個人態(tài)度和行為中比較穩(wěn)定的心理特點,它的形成是先天遺傳和后天影響的“合金”。伊麗莎白一世的政治性格具有雙重特性:“強硬與委婉、固執(zhí)與躊躇”。此外,女王還具有“任何其他英雄都不應具有的特性——裝佯、隨和、猶豫、拖拉、小氣”[10](P103)。
在這一政治性格影響下,伊麗莎白一世采取了諸多適應當時英國國家形勢和她自身需要的政治措施,這些重要措施對維護女王的統(tǒng)治和促進英國的發(fā)展都非常有利。伊麗莎白一世始終堅持從現實主義出發(fā),不斷地運用其高超的智慧和技能,力求對面臨的各種事物和形勢做出最正確的判斷;女王還能夠非常理性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始終堅持一切以國家利益和民眾的需要為出發(fā)點,來制定和實施各種有利于英國獨立和發(fā)展的政治措施。
在伊麗莎白一世統(tǒng)治期間,整個朝廷既穩(wěn)定有序又完全地聽命于女王,國家的各方面都呈現出高度穩(wěn)定、繁榮和發(fā)展的狀態(tài)。此時,都鐸王朝的專制王權達到了巔峰,資本主義萌芽開始發(fā)展,文藝復興運動高漲,海外貿易和殖民擴張活動興起,英國海上霸權也開始確立。這與伊麗莎白一世所采取的一系列有利于英國政治、經濟、文化、軍事、外交等發(fā)展的措施有莫大的關系,而伊麗莎白一世獨特的政治性格又是她采取這種種措施的一個重要心理基礎。
縱觀女王的整個統(tǒng)治歷程,“女王的統(tǒng)治是一場對她在厄運中所學到的政治技巧的不斷測試”[11](P5)。伊麗莎白一世在位期間,一直持小心謹慎、猶豫不決的姿態(tài),正如她常說的“Video et raceo”(我看見了,但不能說什么)。在險惡國家形勢和執(zhí)政環(huán)境下,她需忍耐、等待,以尋找最有利的時機和突破口,她也只能“用迂回的手段來達到并不容易實現的目的”[11](P27)。特殊的環(huán)境需要,促使女王形成了獨特的政治性格,進而采取了一系列有利于她統(tǒng)治和促進英國發(fā)展的重要措施。
總之,個性心理和獨特環(huán)境相互制約、相互依存。英國險惡的國家環(huán)境和良好的后天教育綜合作用于伊麗莎白一世的優(yōu)良遺傳基因基礎,促使女王形成了獨特的政治性格,而女王的這種獨特的政治性格非常適應當時她自身處境和險惡國家形勢的需要,促使她制定和實施了一系列有利于保障英國的獨立和發(fā)展的重要政治措施。這些政治措施,最終既維護了女王統(tǒng)治的穩(wěn)定,又促進了英國政治、經濟、軍事等的迅速發(fā)展,推動了英國的崛起,使得英國最終屹立于歐洲強國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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