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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井在前院

      2012-09-22 08:55:20林斤瀾
      中華活頁文選·初二版 2012年4期
      關(guān)鍵詞:前院叔公后院

      林斤瀾

      水井在前院,廚房在后院。

      叔公和大嬡用一個(gè)大木桶一條扁擔(dān),把水抬到廚房水缸里,這是日常的工作。叔公雖是老人,抬著水腰板還是挺直著。前院后院住著本家五六房人家,叔公幫大嬡家做做粗活,一月也拿點(diǎn)“零用”。

      大嬡從小上學(xué),年年升級(jí),到了中學(xué)畢業(yè),卻閑在家里快一年了。若到外地上大學(xué),眼前的家境,母親算來算去“培植”不起。若在本地求職業(yè),一個(gè)中學(xué)生沒有專長(zhǎng),有專長(zhǎng)的也還要有門路。母親想著這個(gè)世道真叫艱難呀,不上不下的人家更不知道是艱難還是尷尬。

      新近有個(gè)機(jī)會(huì),工商局招考實(shí)習(xí)生。大家都說是金飯碗,只怕百里挑一都不會(huì),要千里挑一了。母親叫大嬡關(guān)起門來準(zhǔn)備考試,家里墻塌了也不要管。

      一條扁擔(dān),叔公在前大嬡在后。大嬡才十八九歲,身體正當(dāng)發(fā)育,扁擔(dān)一上肩,輕松叫道:“快走?!?/p>

      “放下放下……”母親趕過來了,揮手叫大嬡走開,眼看大嬡進(jìn)了屋里,才抬起扁擔(dān)搭在自己肩頭。叔公疑疑心心走慢步、走小步,走不忍走……母親雖才五十,早已發(fā)福肥胖。半生操持不上不下的人家,用心多,用力少。粗重的抬抬挑挑,從小沒有做過。一是用不著做,再是講究面子避免做。

      叔公個(gè)頭不算高,卻比母親高一頭。那大木桶的分量,多半壓到母親肩上了。

      才幾步,叔公叫放下,看看母親臉色,只要母親在前他隨后,好把木桶上的繩子擼到自己胸前,伸手抓住繩子不叫滑回去。母親稍微輕松一點(diǎn)了,她早準(zhǔn)備好一個(gè)笑容掛到臉上,一路遇見本家三姑六婆四姨七嫂,才聽見一聲啊呀喲的,不管人家說什么,就自笑自話:

      “好走好走……”“不重不重……”“一回生兩回熟……”

      前院和后院中間,有一道一尺高的門檻,平時(shí)母親走到這里,總要斜過身體,讓旗袍開衩口朝前,正好把“放大”腳橫著過去。這回抬著桶,門檻竟是關(guān)口,肥肉緊繃更加緊繃,放大腳一橫還沒有落地,就往前踉蹌,大木桶磕著門檻,叔公趕緊一蹲,桶才平安落下,母親臉上的笑容也落下來了。叔公說:“下回找兩個(gè)小桶,我來挑?!?/p>

      母親覺得前后左右都有眼睛如電光射過來掃過去,趕緊拾起笑容再掛到臉上,伸手去夠桶把兒,像要提它過關(guān)。叔公已經(jīng)兩手一抱,不過叔公也老了,佝著腿,像挪壇子似的左擺右晃挪進(jìn)廚房。

      母親坐到屋里休息,一放松,汗水通身鉆了出來。大嬡悄悄走到母親身邊,拿一把蒲扇輕輕扇著。母親喘著,說不成句:“你去……你去……功課……功課……”

      “媽媽,讓我抬抬水,也好歇一歇,好比磨一磨用鈍了的腦筋,磨刀不誤砍柴工。”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萬一要查肩膀頭?媽媽,你聽了閑話了吧?那是前清考功名,查手掌心查肩膀頭,挑擔(dān)的抬轎的都不要……”

      “有個(gè)疤……也好……挑出來……”

      “媽媽,那是考空軍,怕飛到高空舊疤裂開了。媽媽,只怕你自己也說不清,怕的是什么……”

      “怕,怕,怕……”

      “怕考不上,說不出口,怕不好聽?!?/p>

      “怕,怕,怕……”

      “怕萬一。前清的一句廢話,也成了萬分之一,你就拼老命,去抬水。”

      “你還小,不知道當(dāng)媽的……”

      “我知道,這就叫母親!”

      (選自《〈小小說選刊〉十五年獲獎(jiǎng)作品精選》,長(zhǎng)江文藝出版社)

      1.文章開頭為什么要特別指出“水井在前院,廚房在后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開篇交代主人公家境平常和世道艱難有什么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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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大嬡為何堅(jiān)持要去抬水?從這個(gè)行為中折射出人物怎樣的性格?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4.請(qǐng)結(jié)合人物描寫,分析下面兩個(gè)句子的表達(dá)效果。

      (1)母親覺得前后左右都有眼睛如電光射過來掃過去,趕緊拾起笑容再掛到臉上,伸手去夠桶把兒,像要提它過關(guān)。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母親坐到屋里休息,一放松,汗水通身鉆了出來。大嬡悄悄走到母親身邊,拿一把蒲扇輕輕扇著。母親喘著,說不成句:“你去……你去……功課……功課……”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5.請(qǐng)結(jié)合全文內(nèi)容,談?wù)勀銓?duì)文末畫線句含義的理解。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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