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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的眼睛”照亮回家的路仇家兩母親抱團取暖,

      2012-10-21 16:20:34
      愛人坊·金版 2012年8期
      關(guān)鍵詞:俊杰雷雨兒子

      少年惹禍千里逃亡,兩位母親墮入深淵

      2004年1月末,還差三天就是春節(jié)。河北省保定市39歲的主婦羅秀珠歡天喜地地蒸年糕、做豆瘸,鄰居忽然跑來告訴她:“出大事了!你家小雨把嚴(yán)俊杰打死了!”羅秀珠慌忙往外跑,見馬路邊已經(jīng)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她擠進人群,看見住同一小區(qū)的嚴(yán)俊杰滿臉鮮血地躺在地上,其母高敏仁哭得聲嘶力竭。

      幾個目擊者說,雷雨在墻根放鞭炮驚到了嚴(yán)俊杰家的狗,愛狗如命的嚴(yán)俊杰與雷雨推搡起來,雷雨逼急了竟抄起一塊磚頭,沒頭沒腦地朝嚴(yán)俊杰砸過去……

      羅秀珠抑制住狂跳的心,帶著幾百元現(xiàn)金和一張5000元的存折,隨救護車一起來到醫(yī)院。然而,嚴(yán)俊杰最終搶救無效,于次日晚上死亡,羅秀珠這才意識到兒子闖了大禍!

      警方對嚴(yán)俊杰的死因進行了鑒定,認(rèn)定是外傷導(dǎo)致顱內(nèi)大出血,當(dāng)即就簽署了拘捕令,對犯罪嫌疑人雷雨實施抓捕。

      高敏仁的丈夫3年前死于心臟病,嚴(yán)俊杰是她惟一的兒子,在兒子的葬禮上,她哭得肝腸寸斷:“老天爺啊,你為什么總把災(zāi)難降臨到我們孤兒寡母身上……”高敏仁的哭訴,也深深刺痛了羅秀珠:雷雨3歲的時候,她的丈夫因車禍去世,她一個人含辛茹苦地把兒子拉扯大,沒想到他年少無知,竟闖下如此大禍!

      民警在事發(fā)當(dāng)天就找到羅秀珠,向她了解雷雨的去向。她小心翼翼地問:“要是雷雨被抓到,你們會怎么判他?”負(fù)責(zé)辦理此案的劉警官嚴(yán)肅地告訴她:“雷雨犯罪時尚未滿18歲,可免于死刑,但畏罪潛逃會罪加一等。他要是和你聯(lián)系,你一定要勸他自首,爭取寬大處理?!?/p>

      羅秀珠默默地點頭,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警方派出干警四處搜尋仍不見雷雨的蹤影。2004年6月,保定市公安局將雷雨列為網(wǎng)上通緝對象。

      兒子逃亡天涯,生死未卜,羅秀珠的心都要碎了。就在羅秀珠擔(dān)心兒子的安危時,高敏仁三番五次找上門來,逼問她雷雨的下落。羅秀珠發(fā)現(xiàn)她在幾個月里迅速地衰老了,頭上竟有了絲絲白發(fā)。

      盡管羅秀珠再三解釋兒子沒有和自己聯(lián)系過,但高敏仁仍然不甘心,她無處發(fā)泄,便撲上來抓扯羅秀珠。羅秀珠自知有愧,也不躲閃??吹剿^發(fā)被抓散,臉上也被抓了幾道血印,鄰居們都勸高敏仁:“孩子的錯跟大人沒關(guān)系,俊杰媽,你就放過秀珠吧!”

      高敏仁指著羅秀珠罵:“你沒把孩子教育好,才殺了我家俊杰!”羅秀珠低頭流著淚說:“如果打我、罵我能讓你心里舒服點,你就使勁兒地打吧、罵吧,我決不還手。”聽她這么說,高敏仁卻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沒能在羅秀珠這里得到消息,高敏仁又把警方的通緝令復(fù)印了幾百份,在周邊城市和鄉(xiāng)村張貼,還跟著公安部門的辦案人員踏遍數(shù)省進行搜捕。

      高敏仁追兇一年,把家里的錢都花光了。為了表達對高敏仁的歉意,羅秀珠東拼西湊了3萬元錢,親自送給高敏仁,想以此補償她的喪子之痛??筛呙羧室荒玫藉X,就又復(fù)印了幾百張通緝令,再次踏上尋兇之路!看到這一幕,羅秀珠心痛難忍。

      2005年4月的一天半夜,羅秀珠的手機突然響了,她疑惑地接通,頓時涕淚橫流。原來,電話是雷雨打來的!羅秀珠連聲追問:“兒子,真的是你嗎?”雷雨小聲抽泣著,把這一年多的辛酸告訴了媽媽。原來,事發(fā)當(dāng)天驚恐萬狀的雷雨跑到附近一處沒人的建筑工地躲了起來。兩天后,又冷又餓的他趁天黑悄悄跑出來,買了去秦皇島的車票。

      聽完兒子的訴說,羅秀珠的心都要碎了。雷雨關(guān)心地問:“媽媽,你的眼病現(xiàn)在好些沒有?”羅秀珠哪敢告訴兒子,因為思念他她天天哭泣,眼睛幾乎看不見了。她關(guān)切地問兒子:“你在哪里?過得怎么樣?”雷雨痛苦說:“媽,我知道警察還盯著咱家,我不能告訴您我在哪兒,只能告訴您我還活著!”說完,他便匆匆掛斷了電話,羅秀珠拿著手機久久不能放下……

      “冤家”母親抱團取暖,黑暗中那心酸的微笑

      第二天高敏仁又來了,她看見羅秀珠正在偷偷拭淚。自從雷雨逃走后,各地不時傳來消息,不是說有逃犯跳車身亡就是被擊斃,每當(dāng)此時,羅秀珠就跋山涉水地去看。高敏仁這才想到,其實發(fā)生悲劇以后,羅秀珠也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呀!

      高敏仁環(huán)顧羅秀珠的家,因為幾乎把所有的家底都賠給了她,羅秀珠家里值錢的東西全賣掉了。她穿的那件絳紅色外套,磨出了破洞也舍不得丟掉……看到羅秀珠放在桌上補了一半的外套,由于她眼睛視物不清,針腳都歪歪扭扭的。高敏仁嘆了口氣,抓過外套,硬邦邦地說:“你瞎摸糊眼的,我拿去幫你補補算了!”羅秀珠一愣,只好使勁兒點頭。

      第二天,高敏仁把補好的衣服扔在桌上,一句話也沒說便向外走,羅秀珠追上來:“高姐,親戚送了點新收的花生……”高敏仁甩開她的手“惡狠狠”地說:“你家的花生我吃不下!”羅秀珠頓時啞然。

      2006年春節(jié),外面鞭炮聲聲,每年春節(jié)便是羅秀珠最心痛的時候,她摸索著走向廚房,想煮兩碗餃子,一碗給自己一碗給兒子。沒想到,神思恍惚的她把煤氣引燃后,連鍋都沒有放,便拎著油壺往爐子上倒,火苗頓時躥起老高,羅秀珠頭發(fā)和衣服都被點著了。

      她急著想找掃帚撲火,眼睛卻什么也看不見。這時門外沖進一個人,拿起掃帚和濕抹布使勁撲滅了大火,羅秀珠這才看清來的是高敏仁。

      高敏仁大口喘著氣,責(zé)怪羅秀珠太不小心。羅秀珠覺得奇怪,高敏仁為何會在春節(jié)時跑到她家來呢?只一刻,她便明白了:原來,每年春節(jié)對高敏仁來說,同樣是最痛苦的時刻。

      高敏仁嘆口氣說:“家里冷清得像墳?zāi)?,想想你也是一個人,不如跟你一塊兒煮碗餃子吃。”羅秀珠點點頭,趕緊重新生火、燒水。餃子端上桌后,兩人默默地吃著,高敏仁突然談起了兒子小時候的事。她說,俊杰小時候胖乎乎的,可好玩了,特別喜歡吃糖……

      羅秀珠說,雷雨也喜歡吃糖,曾經(jīng)為了搶一塊糖跟別的小朋友打架……說到打架,兩個女人都小心翼翼地打住了,尷尬不已的羅秀珠只好低下頭吃餃子。

      從那以后,高敏仁到羅秀珠家來得更勤了,她似乎已經(jīng)相信雷雨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她還幫羅秀珠買了一個電磁爐,手把手教她摁開關(guān)。羅秀珠一個勁兒表示感謝,高敏仁仍是嘴硬地說:“不是看你可憐,我才懶得管你,爐子錢你要給我?!?/p>

      羅秀珠與高敏仁有時候也會坐下嘮嘮嗑,兩個失去兒子和丈夫的孤單女人,在承受著巨大痛苦,獨自在黑暗中行走了這么久后,似乎終于找到可以取暖的對象。但讓她們都沒有想到的是,對方竟是自己提防和仇恨了多年的死對頭。

      有時候,高敏仁也會忍不住試探羅秀珠:“雷雨走了好幾年,也不知現(xiàn)在長成什么樣兒了?!泵慨?dāng)此時,羅秀珠的內(nèi)心就波濤翻滾,其實每隔幾個月,兒子就會用隱藏號碼的方式給她打電話。那深夜響起的手機鈴聲,既是羅秀珠的精神支柱,也是她的精神折磨。

      其實有好幾次,羅秀珠都想把這件事告訴高敏仁,解脫兩家人這么多年的心靈枷鎖,但每次話正要出口時,她都一個激靈:兒子身負(fù)命案,又潛逃多年,高敏仁能饒得了他嗎?法律能饒得了他嗎?再說,兒子在遙遠的地方已經(jīng)有了安定的生活,就算他回來服法,嚴(yán)俊杰也不能活過來,她又何必搭上兒子的下半生呢?這么一想,羅秀珠的嘴角動了動,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2011年,羅秀珠的眼睛徹底失明了。在保定市第一醫(yī)院檢查后,醫(yī)生說她屬于蠶食性角膜潰瘍,想要復(fù)明只能做角膜移植,但是供體很難找。羅秀珠絕望地回到家,心想此生可能再也看不見兒子了。

      雷雨再次打來電話,得知媽媽的眼睛竟然失明了,他失聲痛哭:“媽媽,是兒子不孝,害您哭瞎了眼睛,現(xiàn)在也不能守在您身邊照顧您……”羅秀珠的心仿佛在滴血,她顫聲說:“兒子,要不你回來吧,媽陪你去公安局……”她話還沒說完,雷雨就驚恐地叫起來:“不!我不想坐牢!媽,我怕!”兒子的聲聲哀叫讓羅秀珠再次心軟了。

      羅秀珠不適應(yīng)黑暗的生活,總是把自己身上碰得青一塊紫一塊的,高敏仁看不下去,天天到她家來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順理成章。羅秀珠自己都感到奇怪,幾年的互相折磨,兩人的關(guān)系竟發(fā)生了奇異的改變,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照顧自己的居然是“仇人”高敏仁。

      大愛覺醒后良知復(fù)蘇,“媽媽的眼睛”盼你回家

      2011年4月,羅秀珠家里來了一位陌生人,把一包錢塞進她手里后轉(zhuǎn)身就走。

      當(dāng)天晚上,雷雨又給母親打來電話:“媽,這3萬元錢給您留著做手術(shù),就當(dāng)兒子盡的孝心……”羅秀珠正準(zhǔn)備與兒子好好說話,雷雨卻突然說:“媽,那邊來了個警察,我掛了!”

      這么多年,兒子仍然過著擔(dān)驚受怕的生活,羅秀珠寢食難安。高敏仁每天對她的悉心照顧,更讓她滿心愧疚。就在她為此事糾結(jié)猶豫之時,卻傳來了高敏仁被查出患肝癌晚期的消息,醫(yī)生告知她最多只有3個月到半年的生命了。

      羅秀珠心中十分難受,她拿出雷雨捎給她的3萬元錢,跌跌撞撞地摸到醫(yī)院,來到高敏仁的病榻前,動情地說:“高姐,這點錢是我的心意,你快點好起來,咱倆還能一起嘮嗑。”盡管高敏仁家有親戚幫助照看,但羅秀珠堅持留下照顧她。

      就這樣,羅秀珠留在了高敏仁的病房里。高敏仁因為肝功能受損,消化變差,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想吃小餛飩。羅秀珠冒雨提著保溫桶摸索著走了兩條街,終于把一份熱騰騰的餛飩送到了高敏仁手里。

      看著她被雨水淋濕的頭發(fā)和沾滿泥巴的褲腳,高敏仁流著淚說:“秀珠,以前我曾經(jīng)罵過你還打過你,對不起?!绷_秀珠握著她的手輕輕搖著:“快別說了?!?/p>

      盡管羅秀珠不辭辛苦地精心照料著高敏仁,但她的病情還是不可逆轉(zhuǎn)地迅速惡化。

      2012年2月6日,高敏仁進入彌留之際,她拉著羅秀珠的手說:“秀珠,我要去同俊杰和他爸團圓了,這世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眼睛。我死后,把我的眼角膜取出來,請你代替我在世上看我想看的一切……”

      高敏仁的話音雖然虛弱,但在羅秀珠聽來卻如同石破天驚!她緊緊拉著高敏仁的手哭著說:“你不要這樣,我真的不配接受你這么珍貴的饋贈啊……”高敏仁的聲音微弱卻不容置疑:“我已經(jīng)簽了眼角膜捐贈協(xié)議書,我死后……會有人安排手術(shù)?!闭f完這番話后,高敏仁便與世長辭,羅秀珠拉著她的手哭啞了喉嚨。

      遵照高敏仁生前的遺愿,新視眼科醫(yī)院的專家向高敏仁的遺體莊嚴(yán)地舉行了告別儀式后,小心翼翼地將她的眼角膜取出,立即給羅秀珠做了角膜移植手術(shù)。

      一周后,蒙在羅秀珠眼上的紗布被揭開,她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重見光明!但與此同時,她內(nèi)心的愧疚也達到了頂峰:高敏仁是那樣信任她,不但相信了她從沒與兒子聯(lián)系過的謊言,甚至還將角膜也無償?shù)鼐杞o了她!而自己,卻一直到她死都沒有告訴她事情的真相!悔恨和愧疚輪番撕扯著羅秀珠。

      每天早晨一睜開眼,她就仿佛感到高敏仁的眼睛在親切地注視著自己。那目光中,既有憐惜,又有鼓勵,還有一絲責(zé)備。一瞬間,羅秀珠下定了決心:讓兒子回家!只有償還自己該償還的東西,才能活得堂堂正正,問心無愧。

      2012年2月14日晚,雷雨再次給母親打了電話。羅秀珠告訴他嚴(yán)俊杰的媽媽已經(jīng)去世了,但她把眼角膜留給了自己。她說十分想念兒子,詢問他的具體地址??赡芸紤]到“危險”已經(jīng)過去,雷雨終于向母親透露,自己在湖南漣源的一個煤礦。

      羅秀珠立刻買了去湖南的火車票,母子相見的那一刻,相擁大哭。羅秀珠緊緊抓住兒子的手,平靜地說:“小雨,跟媽媽回家。高阿姨曾說過,把眼睛留給我,讓我?guī)退吹剿钕肟吹臇|西。我想,她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能勇敢地承擔(dān)自己的錯誤,重新做人。”

      雷雨驚慌地說:“媽,你怎么這么狠心?我不想坐牢!”

      羅秀珠傷感地說:“小雨,我想你高阿姨肯定早就猜到了你的情況,咱們做人不能沒有良心。再說你每天像老鼠一樣躲進地下幾百米深的煤礦,不敢見光,這種日子你還想過多久?聽媽媽的話,回家吧,從今后咱們就可以在陽光下生活了?!甭牭綃寢尩脑?,雷雨終于流著淚點了點頭。

      2012年3月16日早上,羅秀珠領(lǐng)著雷雨找到了當(dāng)時負(fù)責(zé)辦理此案的劉警官。他拿出一張按著手印的信紙,竟是高敏仁生前寫下的:“如果有一天雷雨歸案,希望警方念其年幼無知,又是初犯,能從輕處罰……”看著這張紙,羅秀珠和雷雨淚流滿面。

      2012年4月20日,雷雨殺死嚴(yán)俊杰一案重新審理,雷雨涉嫌故意殺人罪,但受害人家屬要求從輕處罰,且有自首行為,綜合各種情況,判處雷雨有期徒刑7年;羅秀珠隱瞞兒子與其聯(lián)系的情況,屬于知情不報,但念其主動將兒子送往公安機關(guān)自首,可免予刑事處罰。

      2012年5月25日,羅秀珠來到高敏仁一家的墓前,獻上三束金黃的菊花。她輕聲說:“高姐,你放心地走吧!你的眼睛已經(jīng)看到了世上最美的東西,那就是良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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