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
少木森
似乎可以在這里測量時光的腳步,風(fēng)順著玉帶溪而來,踏過連片的蘆葦,蘆葦一起一伏之間,時光便像亦走亦停的樣兒,逗留著,不太情愿走遠(yuǎn)。
那幾只水鳥,可能是牛背鷺吧。它們飛得緩慢而從容,它們似乎以一種慢生活,讓時光也走得更慢了;還有一些斑文鳥,停在蘆葦叢上,隨風(fēng)晃蕩,尖細(xì)的聲音,也隨著風(fēng),遠(yuǎn)遠(yuǎn)近近地撒出,那聲音像珠子落在瓷質(zhì)的盤上,那是不是時光放慢下來、停頓下來的聲響呢?
秋天的陽光柔和地灑在一片開著白花的蘆葦叢中,一望無垠,似乎注釋著時光的蒼茫與悠長。還有一些時光,屬于蘆葦叢中聲色生動的活潑世界,那些蟋蟀、蟈蟈、葉蟬,在秋陽下唱著舒緩抒情的歌。這個世界,當(dāng)然也屬于孩子,我們團(tuán)隊里有幾個孩子悄然捉來幾只小蟲,說它們一被抓住就不叫了,過了一會兒,孩子們說說笑笑著,紛紛把小蟲兒扔回蘆葦叢。
蘆葦叢中,蘆葦叢外,都有野花兒星星點點,次第開放。行走在這里,我的心跳和花開的聲音,似乎彼此都聽得清。
風(fēng)是和那一溪清水一起流過來的。
明明只是清水,它流到這里,就流成了童話。
各個水池里,顏色不同,同一水池的水,也有不同顏色。你指認(rèn)說,這是藍(lán)色,這是綠色,這是淡黃,這是棕色,似乎都對,也似乎都不對,舀起水一看,就是普通清水呀,什么顏色也沒有。于是,你說,這是童話色。
而風(fēng)呢?吹到我臉上,吹到我懷里,也吹著我的靈魂了嗎?靈魂是什么色彩的呢?它吹到這里,也吹成童話色了,也吹成了童話。
讀風(fēng),讀水,讀這風(fēng)和水的童話,我只說了一個字:爽!
除了水,還紅葉和黃葉,一片片,像是底色,是襯底兒。水就在一幅油畫之中,分成無數(shù)股細(xì)流,飄然而下。那瀑布的水聲是很大的,有人說,那是男神的聲音,一種雄渾的男中音。
一切都在動,飛瀑、紅葉、黃葉,甚至樹枝,還有那么多在看瀑布看風(fēng)景的人,此中的喧嘩與熱鬧,自不必細(xì)說。
但我突然感覺到一種靜,就像那些拍照的人,走在水霧里,那些水聲,那些人語,那些風(fēng)過樹隙,都被什么過濾了,什么吵鬧的聲音都與他們無關(guān)了。當(dāng)他們看那些拍下的照片時,除了寧靜,再沒有什么。還有幾只蝴蝶,翩然而起,飛向那些水霧,像是要翻過那瀑布,那也很靜,讓你聽不到任何塵世的聲音。
真的,好像這里是靜的,是最靜的。除了靜,還就是靜。聽那些所有的喧嘩與熱鬧,會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似乎什么都與我無關(guān)了,也與這諾日朗瀑布無關(guān),與男神女神無關(guān),與塵世無關(guān)。
鏡海是九寨溝的見證者。你看那清冽的水不敷衍也不偽裝,藍(lán)天、白云、遠(yuǎn)山、近樹,盡納海底;于這海中觀景,鏡相清晰,線條分明,色澤澄麗,這是如幻的景色,卻給你一種真實的美感。
不用丹青涂抹,不必筆墨點染,海面上每一次輕盈波動都是一首小令。最難忘的還有那一只山鷹在山光水影里奮飛。我以入世者的眼光,看著它在山巔的矯健身姿,說這是在搏擊。而你,卻以它在水影里的悠閑,說那是一種悠悠的飛,讓人聯(lián)想出世的姿態(tài)。
想來,每個人心頭都有一片湛藍(lán)的鏡海,見證著人生的境界。在這養(yǎng)眼洗心的山光水色里,在這向晚的蒼茫中,不敷衍也不偽裝,以一只山鷹,見證了你和我,各將寫下不同的文字。
鏡海之上,銀光點點,水色清清。
環(huán)水是山,全山是彩色的樹葉,斑斕著。水色也斑斕,墨綠、寶藍(lán)、翠黃,混成豐富的色塊。這是主流的景象,或者說,這是五花海景區(qū)的主體。
三棵枯樹,站在水影里,在這一大片彩色山河中,三棵枯樹被突顯了出來。它沒有太多色調(diào),就只是質(zhì)樸的“枯樹色”,卻匪夷所思成為各種色調(diào)的焦點。
偶然有一二只鳥飛臨,一會兒又飛走了,樹和鳥沒有必然推進(jìn)的情節(jié),沒有完整的故事,也不是這兒的主流。但最好的景就在這里了,讓你思考生命,讓你悲憫,讓你靈魂出竅,讓你出神,讓你回憶往事,讓你忘我的——就是那三棵枯樹的點綴,不然,這里的景可能太過斑斕,太過炫耀,而不顯厚重了。
三棵枯樹,不在于主流非主流,而在于它觸著了人的靈魂的微妙之處,所以,成了這山水間斑斕的生命之色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