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德彬,筆名秋山,生于遵義,長于開陽。貴州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yè)、館員。2011年初退休,退休前為貴州省安順市安順日報社黨委委員,副總編輯。發(fā)表新詩:散文詩、散文、隨筆、文學評論2300余篇(首)。作品多次獲獎,部分作品被收入一些集子,作者被收入一些名人錄;出版詩集一部,散文詩集一部(與人合作)。個人散文詩集、散文集和文學評論集即將出版。中國鄉(xiāng)土詩人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詩學會會員、貴州散文詩學會副會長、貴州省文藝理論家協(xié)會會員、貴州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原貴州省報紙副刊研究會副會長、北京亞聯(lián)經(jīng)濟研究所特約撰稿人?,F(xiàn)回開陽定居。
春潮漲了。
枯槁的沙灘立刻有藍色的構(gòu)思波動。
季節(jié)的吃水線漸漸升高。
潮頭,推搡著那些冬眠的船——
拱起弧形的脊梁背負往事,親吻鵝卵石定型的面孔和被蒼苔的暗綠吞噬了帆影的船;
在鐵索的臂彎里冷卻了舊夢,在蘆葦?shù)姆怄i下作了雀巢,在避風的巖腳挑一根釣竿的船。
春潮漲了!
所有的船,都失去了恒定的臥榻。
它們在水中浮、浪中轉(zhuǎn),既身不由己,又無比興奮。
好迅猛的水勢好遼闊的藍天喲!
好嘹亮的號子好威武的船隊喲!
未等累累的創(chuàng)痕修復完畢,便朝向旭日,高高升起曾經(jīng)倒下的桅桿。
山重水復,峰回路轉(zhuǎn)。身后,留下一條奔騰不息的江;眼前,闖開一條無限伸延的路。
愿船的家譜,從今爾后不再記錄停滯、凝固和腐朽。
正是歷史的順帆風。
中國船,屬于江河,屬于永遠的航行!
我們,高原山民,一出世,便面對大山險峻而深奧的圍困。
別無選擇。
往事茫?!蠼俅箅y大遷徙,祖先們揮淚越過同伴的累累白骨,用腫漲著迷茫血絲的眼睛頑強尋找自己的世界。有那么一群,沿著天造地設的夾縫逆流而上,從此在高高的峰巒種下雞犬之聲,種下生存的期冀、繁榮的盼望,誰知同時也陷進八面埋伏的包圍圈。
誰能翻譯高高苗嶺神秘的沉默?
太遙遠了,在第一個猿人哭醒宇宙,第一張獸皮保護尊嚴,第一柄石斧開辟生路之前,山,早被澆筑成錯位的現(xiàn)實。從泥土上站起來,從泥土上倒下去,站立時是祖先的后輩,倒下去便是神龕上的牌位。這就是以太陽為圓心的山中歲月的軌跡么?
饑渴的土地上盛開著傷口縱橫的赤腳、苦咸的歌謠和謎一般的生命。
大山的鋸齒,無數(shù)次把太陽肢解成一灘灘血淚,無數(shù)次肢解著山民的神經(jīng)。泱泱黃歷、帝王將相、木枷鐵鎖、巫師符咒、戰(zhàn)火瘟疫、神一般的人、人一般的鬼……都是鋸齒、鋸齒。
無窮的疑問,盡在那壇深不可測的米酒之中。
生生不息的喜怒哀樂,發(fā)育成茁壯而畸形的文化之樹。
終于有一天,頭頂一聲驚雷炸碎迷魂,我們山民,驚愕中仰起頭顱,板直了彎曲數(shù)千年的脊梁。原來,頭頂早就懸著一面青光可鑒的明鏡。
照一照山中密不透風的歲月,照出赫然入目兩個字:突圍。
突圍,沖出這詮釋不清的啞謎,沖出歷史布下的八陣圖。
陶罐里的老酒,可以裂變成一輪新的太陽?
突圍,突圍,山民的吶喊石破天驚!
永恒的大山驀然讓出了一馬平川的通道。
每一注焦灼的目光,都牢牢攀住鑲嵌日月星辰的天空。山外有雷聲在催促。
把血淋淋的心摘下來,種進祖先們未曾讀透的土地,重新發(fā)育。
讓頭顱里的智慧和臂膀上的肌肉長成新的神話與傳說。
讓我們再來一次開天——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