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海
清明節(jié)前互聯(lián)網(wǎng)上刮起的惡搞“杜甫很忙”這陣急風,節(jié)后已呈日漸衰微之勢。這種名為“惡搞”的風猶如龍卷,從卷至散,一般撐持不住多久。待到只剩風之末端,你以為它就過了,實則不然,惡搞之風正在蓄積力量,盯住了下一目標。所以此事還不能不說。
據(jù)報載:3月21日,某微博貼出3幅惡搞中學課本里的杜甫畫像的圖片,短短31個小時,不到一天半時間,竟然引來網(wǎng)友數(shù)百次轉(zhuǎn)發(fā)。事后仔細琢磨,這被不少人贊譽為“有才”的惡搞,并非今年才冒出來,這早已是陳芝麻爛谷子的貨色,何以瞬間竟然被那么多人視作“金銀珠寶”?
因惡搞杜甫的底本取于中學教材,學生就成了重大嫌疑。隨著惡搞不斷升級,網(wǎng)絡(luò)、報刊的言論也由最初一兩聲清鳴,漸漸變作鼎沸狀。不少作家、學者、時評人風風火火趕來蹚這趟渾水,有人一上來就翹著一根指頭,呵斥那幫反對惡搞的人,說“這個惡搞行為恰恰說明一些孩子有著思維活躍和顛破‘傳統(tǒng)’的火花”呀,《莫用“老夫子”心態(tài)看“杜甫很忙”》呀,“杜甫本來就很搞”呀,“杜甫的形象不會因為惡搞而變得不嚴肅不神圣”呀,《對“杜甫很忙”不必反應過敏》呀,要《呵護“杜甫很忙”的那份童心》呀……因為支持“惡搞”者舉的是“呵護童心”大牌,自然也就輕而易舉地獵獲了“童心”,得到所謂“兒童們”的鼎力支持。于是,支持“惡搞”者自然也就在“惡搞好還是不好”的爭執(zhí)中占了上風。
到了著名的網(wǎng)絡(luò)營銷人、幕后策劃者薛永昱站出來發(fā)話,說最早出現(xiàn)的那3幅惡搞杜甫的圖片,出自他們策劃團隊中一名23歲女孩之手;到了新浪微博運營經(jīng)理李凱在水底悶不住氣,也鉆出來發(fā)布文章稱,若沒有新浪微話題組重點跟進,及時配合“微博新鮮事”賬號、list推廣、熱門話題榜單等途徑推廣“杜甫很忙”話題,帶動網(wǎng)友參與并轉(zhuǎn)發(fā),姓薛的怎么可能把這事搞成“轟動”效應?當抱著“打醬油”心態(tài)圍觀的人突然獲悉,在“惡搞杜甫”背后,藏匿著一個“商業(yè)秘密”,心里禁不住冒出繼免費觀賞雜耍后,被人纏住兜售“止痛膏”的受騙感;當那幫先前嚷著要“呵護童心”的作家學者時評人,一看惡搞杜甫的始作俑者已不再是天真無邪的兒童,聽得惡搞“杜甫很忙”原來是一場商業(yè)炒作,他們立刻緊閉了兩瓣嘴唇,假扮起不會說話的人來;當被美其名曰“杜甫很忙”的這條遮著下半身羞處的褲衩猛然被扯掉,有人覺著早先從自己兩掌間鼓出的聲響,從自個兒喉嚨里發(fā)出的叫好,很是猥褻了真情。
作家學者向來是把“立言”視作己任??墒?,走到這個文化快餐風靡于世的時代,有不少人已守不住立言處事須“三思后行”的古規(guī)了,也不管“珍惜字紙”的古訓了。惡搞杜甫畫像風氣正烈時,很多人跳出來為惡搞者鳴不平,表面一副除暴安良的做派,可有幾人識得,在這貌似坦蕩的背后,又暗懷了一顆怎樣的用心?在滿地的聒噪聲中,我突然聯(lián)想到蛤蟆。過去很多人以為,雄蛤蟆熱情發(fā)聲是為了喚取一池夏色。后來動物學家道破玄機,說雄蛤蟆發(fā)聲,其主要動機是為吸引異性關(guān)注,并以此發(fā)威:“偉哥在此守候,你最好離這兒遠點!”記得有位落寞詩人跟我說過:“即使變作一只蛤蟆,不管聲音好聽難聽,鳴的本能決不能丟。”落寞詩人的這種心態(tài),也并非他一人獨有。
也許大家還記得,前些年一位大學教授在某電視臺為觀眾傳道授業(yè)解惑,拋出“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是因為和瑤姬搞婚外戀”的論點,至于“搞婚外戀”證據(jù),卻不見他擺出來。這種大言不慚的結(jié)論,酒足飯飽之后拿來充當漱口水或許尚可,若要往深里去糾纏,說不準會遭奚落一番,把你罵作是從棺材蓋板里鉆出來的老夫子。
這些年,作家學者中的一些人,唾液橫飛地說“孔子是喪家犬”、“李白是小混混”、“女媧補天是因為性苦悶”、“李清照是好賭好酒好色的女人”等涽話的人,已不是一個兩個。若要細究多少人?一時半刻,恐怕誰也統(tǒng)計不出一個具體數(shù)目來。
“半瓶”教授滿口胡言,“三流”作家滿紙亂寫,胡言亂語往往博得或滿堂掌聲,或著述暢銷;潛心深究的教授、堅持底線寫作的作家厚積薄發(fā),最終發(fā)出的“鳴聲”卻瞬間就被聒噪吞沒。這擺在眼前的“活教材”,總在勾誘難耐寂寞的人去胡亂。到互聯(lián)網(wǎng)上一搜,諸如某領(lǐng)導作的《禁桌令》被篡改為《禁床令》、周杰倫的歌曲《七里香》被篡改為《騎李湘》、坐懷不亂的柳下惠被人注冊為“柳下穢”、歌曲《社會主義好》在某部電影里被翻版為《原始社會好》,等等胡亂之舉,保準能夠塞滿你的雙眼和兩耳。
回頭去看,惡搞杜甫畫像只不過是成百上千的惡搞中的一種或一個。若說每個惡搞背后都有動機不良也許為過,但既為惡搞,胡亂總是難免的,進一步引發(fā)狂亂也是完全可能的。在眼前的這片惡搞的風氣中,我看到有人嬉水,有人溺水,嬉者和溺者攪混在一起,我已經(jīng)辨不清現(xiàn)在應該去救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