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之水先生對書稿的編校和印制的要求近乎“苛刻”,不但多次校讀紙樣,而且親自到姜尋工作室排版現(xiàn)場指導稿樣調(diào)改,并一度想到印刷廠“監(jiān)工”,查看其書彩圖實印效果,只因該套書定在桂林社本部印刷廠開印才作罷。
對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圖書的迷戀,使我比較關(guān)注沈昌文、范用兩位先生的圖書。最先得知揚之水,是從沈昌文《閣樓人語》一書中讀到的。在桂林刀鋒書店買到《我與三聯(lián)》,其中收有揚之水一篇文章《〈讀書〉十年·關(guān)于梵澄先生——日記摘抄》。文章的腳注為:“揚之水,即趙麗雅,1954年生,浙江諸暨人?,F(xiàn)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研究員。1986~1996年間為《讀書》編輯”。承《出版廣角》的厚愛,約筆者寫一篇《香識》的編輯手記,我又把《我與三聯(lián)》翻檢出來,發(fā)現(xiàn)只有兩段文字是閱讀時畫了標記的。其中一段即在第305頁,“通常介紹某種學術(shù),必大事張揚一番,我從來不如此作。這屬于‘內(nèi)學’,最宜默默無聞,讓人自求自證。否則變怪百出,貽誤不淺”。“默默無聞”“自求自證”兩成語上,還用紅筆標了各標了大大的圈圈,可見這兩句話當時對我的印象之深刻。
我的研究生所攻讀的專業(yè)是中共黨史,到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工作以后,對文史知識的興趣才真正得到了舒發(fā)。某天我到同事魯朝陽家去做客,他書架上堆放的齊齊整整的圖書中,插放著一本《詩經(jīng)名物新證》??吹阶髡呤恰皳P之水”三個字,便將書拿到手中?!皳P之水原來是《讀書》的,這本書還是寫得不錯的”,魯朝陽給我介紹道。“她在《讀書》工作過,這點我是知道的,所以才把這本拿下來看一看?!狈础对娊?jīng)名物新證》之后,我就對魯朝陽半開玩笑地說:“我以后也編一本揚之水的吧。” 魯朝陽笑一笑說:“難,她的書恐怕很難到我們出版社,放在中華書局、商務(wù)這種出版社的面比較大?!甭牶箅m然有點沮喪,但在我的內(nèi)心,還是默默祈愿降臨一次機會,能做揚之水先生所著圖書的編輯。
簡直如同天從人愿,過了不多久,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開始了“煮雨文叢II”的出版工作?!爸笥晡膮睮I”一套五本,分別為揚之水的《香識》,白化文的《退士閑篇》,肖東發(fā)、陳光中的《北大燕南園的大師們》,林夕的《閑閑書室讀書記》,范用著、汪家明編的《相約在書店》。如同做夢一般的心想事成,領(lǐng)導安排下來的稿件恰恰是我早就發(fā)心要編的揚之水先生的稿件——《香識》。
《香識》的書稿內(nèi)容,曾經(jīng)分別刊發(fā)于《文物》《文物天地》《中國典籍與文化》等雜志,后又被收入2004年紫禁城出版的《古詩文名物新證》一書中。揚之水先生在《后記》中以“承姜尋兄雅愛,屢以稿約敦促加盟‘煮雨文叢’,無以應(yīng)命,遂將此一組單獨抽出,增刪補苴,以形成主題比較集中的一編”記述了書稿的結(jié)集因緣。將已經(jīng)分散發(fā)表并將七年前曾經(jīng)出版過的稿件確定合適的書名,是筆者編輯書稿時遇到的第一個問題。最先接到揚之水先生的電子稿時,名稱還是《香詩與香事》。最后,揚之水先生將書稿定名為《香識》,完美地解決了圖書取名的難題。《香識》一名,言有盡而義無窮,給人留下了思維的充足空間,這一點我深有體會。當稿件還在編輯的過程中,我用QQ將《香識》的書名發(fā)給文史界的一位朋友,試探他對書名的理解,他馬上回復說:“識,是不是也可以讀作zhì呢?”這一問話,令我非常喜悅,恰好深合揚之水先生在《香識·后記》當中所說的“‘香識’之‘識’,可讀作shí,取認識之意;也可讀作zhì,取記住之意?!痹诖颂嵝炎x者諸君,在閱讀《香識》一書時,記得此書還有過“香詩與香事”的曾用名,可以更好地抓住圖書的思維理路,更多地增益學識,提升識見。
自從接到姜尋工作室寄來的第一次紙稿,自己便細致思考圖書的成書形態(tài)?!爸笥晡膮睮I”最初的設(shè)計方案是單色印刷,平裝??紤]到《香識》一稿比較特殊,紫禁城出版社2004年出版過《古詩文名物新證》一二兩冊,第一冊即是《香識》的書稿內(nèi)容。于是自己便面臨著極大的壓力,怎樣在內(nèi)文編校上精益求精、裝幀設(shè)計上超越出新、版式排版上美觀大方?這時候,我想起出差跑營銷時取來的經(jīng)驗了。我曾經(jīng)做過的營銷業(yè)務(wù),在跑市場的過程中,養(yǎng)成了搜集圖書情報信息的良好習慣。在出差江西南昌時,當?shù)刈钣忻麣獾纳缈茍D書經(jīng)銷商青苑書店的楊兆曾經(jīng)給我說過上海書店出版的一套文史·隨筆類的精裝書,其中有《遭遇史景遷》《書商的舊夢》等。楊兆說,一開始蠻不喜歡做成精裝的,覺得成本太高,后來想不到讀者也能接受精裝書的定價了。知道這套精裝書以后,我便一直跟蹤,2011年1月份上海書店出版了一本精裝的《明式家具之前》,看到作者是揚之水先生,我便買了下來。在接到揚之水先生的《香識》稿件之時,那段時間我正在閱讀《明式家具之前》。于是,自己便去找自己的部門領(lǐng)導,將《明式家具之前》拿給他看,向領(lǐng)導提出建議:我們可以借鑒學習上海書店的做法,將設(shè)計改為精裝,內(nèi)文印刷也由單色印刷改為四色印刷,以提升圖書的檔次。筆者也清楚的知道,高規(guī)格意味著高成本,擔心領(lǐng)導未必采納自己的建議。想不到幾天后,領(lǐng)導即告知不僅是《香識》一本書,而且是整套“煮雨文叢II”都改用精裝?!断阕R》《退士閑篇》《相約在書店》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印刷完畢并已經(jīng)在網(wǎng)店和地面店銷售了,精裝的設(shè)計,其貌不俗,盡顯書香品味。
《香識》幾乎每一頁都有圖片,最多的頁碼圖片數(shù)量達到了八幅。俗話說,一圖勝千言。作為一本圖文并茂的圖書,圖片排版既要美觀整飭又要貼合內(nèi)文,方能賞心悅目且又方便檢索。2008年10月廣西師大出版社出版的《桂林通史》有文字80余萬、圖片138幅,筆者便是圖書的責任編輯之一。在此過程中,積累了一定的圖文書排版的經(jīng)驗。但將《香識》稿件中這么多圖片進行處理,筆者還是心里發(fā)憷,忐忑不安,生怕排不出讓自己滿意的效果。姜尋工作室的排版水平,讓筆者的顧慮在看到第二次紙稿后頓時消減。第二次紙稿的圖片排版,圖片有的拉大了,有的調(diào)整了位置,有的旋轉(zhuǎn)了方向,有的將兩三張合在一起排版整飭化……以后的版式美觀化,基本上沒有太大的變化。
第二次紙樣,相較第一次紙樣在美觀方面有了提高,但又出現(xiàn)了很多問題。我當時的審稿記錄是這么寫的:《香識》重新排版后,由一紙樣的166碼,擴至二紙樣的184碼。美觀性有了極大的提升。但還有以下問題,責編已在書稿中標明。第一,圖片發(fā)虛:發(fā)虛的圖片,建議將圖片調(diào)小一些。第二,圖片重復:請作者核并請作者處理。第三,灰度過高:圖片發(fā)黑,請排版時降低圖片灰度。第四,項部剪切過多:應(yīng)恢復圖片的完整。第五,圖片位置排錯:排錯位置的圖片,請作者核審后,按正確的位置再次排版。第六,修圖:邊緣粗糙的圖片,請修圖。第七,漏圖:書稿中未發(fā)現(xiàn)圖4-3。請作者核查(紙稿123頁)。除在紙稿上標記外,我將審稿記錄打印附在書稿內(nèi)郵寄給揚之水香先生。
很快揚之水先生就給我回復了郵件,內(nèi)容是:海彬君:你好!校樣已閱過,沒想到版式方面的問題還有如此之多。不僅在此之前幾番提出的問題沒解決,而且又發(fā)現(xiàn)不少新問題。如缺圖,如排重,如切掉圖版的關(guān)鍵部分等,因此我已和姜尋約好明天往他的工作室,當場看著改版。
圖書印刷出來一個多月后,恰好讀到《中國新聞出版報》中的《傾心于古 相約于書》一文,看到“揚之水先生對書稿的編校和印制的要求近乎‘苛刻’,不但多次校讀紙樣,而且親自到姜尋工作室排版現(xiàn)場指導稿樣調(diào)改,并一度想到印刷廠‘監(jiān)工’,查看其書彩圖實印效果,只因該套書定在桂林社本部印刷廠開印才作罷”一段文字,我才知道我一張A4紙的審稿記錄紙,竟然后引來揚之水先生如此大的“動靜”。
內(nèi)文的編輯處理的幾條要點,揚之水先生給我寫有一份書面意見,第一行即是:“引文一律不變體”,每一字下面畫有一個圓圈。這條建議是針對我將內(nèi)文引文改成楷體而寫的。其他意見還有:第一,關(guān)于重復的圖:書稿共七篇文章,圖號前面的序數(shù),即是文章的序號,第一篇中的圖,圖號便是“1-1-1”,第二篇,便是“2-1-1”,這樣,有互見者,也是清楚的,而第一篇正文中提到“2-3”,那么圖便是放在第二篇的。第二,正文字體太小。第三,圖版質(zhì)量不太好的圖,不要放得太大。這三條意見,對引文字體、序號編碼原則、正文字體的字號、圖片大小放縮的要求,都說得清楚明白??赡軐ψx者閱讀《香識》能有用處,所以都一一照實筆錄下來。
對圖片的改動,揚先生的要求非常具體,比如:“P.9,圖3-16-1刪”“P.40,不要挖圖”“P.93,圖3-31-5 縮小”“P.116~117,圖不作齊縫排”等。關(guān)于文字改正,書面意見中這么寫,“P.28,薄改為‘簿’”“P.166,注2‘遺’不作‘遺’”等。大大小小的改動不下百處,保證了內(nèi)文的質(zhì)量。我們所選用的內(nèi)文紙樣,富有質(zhì)感,舒滑可握,閱讀時眼睛非常舒服,印在米白色紙張上的圖片色彩柔和地似乎裊裊散發(fā)出淡淡而來的香氣,讀《香識》,有書香,給人以讀書之美的享受和愜意。
《香識》封面設(shè)計上下足了工夫。封面用于鋪底的“大用外腓真體內(nèi)充反虛入渾積漸為雄”字樣的文字,系由揚之水先生親自書寫。以作者的手跡做封面設(shè)計的背景,配以出自于唐代司空圖《詩品》的文本,典雅大方,別具特色。細節(jié)決定成敗,即使在圖書的封底,設(shè)計依舊毫不含糊,采用了“燙白漆、壓凹”工藝,做得一絲不茍,面面俱到。
有人說,圖書永遠是遺憾的藝術(shù)。等筆者拿到樣書后,發(fā)現(xiàn)最后一頁與連根頁粘在而一起影響閱讀時,頓時生出小小的遺憾。也許這份遺憾,怕是要成為永遠的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