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江
(大連大學 英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622)
范疇化理論研究轉變的動因分析
——基于語言學史兩線之爭實質的視角
劉 江
(大連大學 英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622)
語言學史兩線之爭在于,是否重視言語動態(tài)性和變異性的研究。從語言學史兩線之爭的角度來看,從經典范疇化到原型范疇化以及從原型范疇化到梯度范疇化關鍵在于,如何對待言語的動態(tài)性和變異性的研究;既承認經典范疇化又承認原型范疇化的梯度范疇化充分體現(xiàn)了矛盾的辯證統(tǒng)一。相關研究表明,既強調意義又強調形式的某種構式語法研究是梯度范疇化無法回避的課題。
兩線之爭;范疇化研究的轉變;動因;構式研究
范疇劃分是人類對客觀世界及其自身進行自我構建的根本方式。正是不同領域的學者充分認識到了范疇化劃分的重要性,繼經典范疇化理論統(tǒng)治范疇劃分2000多年之后不到一個世紀的時間里,學界不僅提出了原型范疇化,而且又在原型范疇化基礎之上進一步提出了理想化認知模式[1];[2]、概念范疇的動態(tài)識解[3]、基于理論的范疇化[4]、語言非范疇化作為語言范疇化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5]、視語言范疇為語言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的生態(tài)位(linguistic categories as ecological niches in the overall ecological system of a language)[6]、梯度范疇化(gradient categorization)[7-9]以及經典范疇化和原型范疇化互補等觀點[10]。從各種范疇化觀點的具體內涵來看,從經典范疇化到原型范疇化,構成了范疇化理論研究的革命性轉變,是功能主義語言學向形式主義語言學①本文采納Croft(1991,2001/2009)、陸儉明(2005)和岑運強(2006)的觀點,將認知語言學歸于與形式主義語言學(包括美國結構主義和喬姆斯基派)對立的功能主義語言學(包括布拉格學派和韓禮德派),認為認知語言學和功能語言學盡管有差異,但是二者都側重對語言不規(guī)則性的解釋,只是視角不同,屬于語言學史上的參差派,形式語言學中的生成語言學雖然也強調對語言的解釋,但是它致力于對語言普遍性的解釋,并進行形式化描寫,屬于語言學史上的整齊派;類型學雖然也探討語言的共性,但因其以跨語言比較為研究起點,所得結論更注重相關規(guī)律適用不同語言的或然性,所以從根本上說,類型學還是屬于語言學史上的參差派[11-13]。發(fā)起攻擊的主要武器;理想化認知模式、概念范疇的動態(tài)識解、基于理論的范疇化、語言非范疇化作為語言范疇化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以及視語言范疇為語言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的生態(tài)位,是對功能主義語言學內部對原型范疇化的進一步發(fā)展和完善;而梯度范疇化以及經典范疇化和原型范疇化互補觀,則是功能主義語言學和形式主義語言學經過長期斗爭,相互妥協(xié),取長補短的結果。盡管范疇劃分不僅僅是語言學領域的課題,但是范疇化理論的發(fā)展卻在語言學領域引起了革命性的變革,它是追求語言描寫充分反映語言事實的必然要求。從經典范疇化到原型范疇化再到梯度范疇化,是形式主義語言學和功能主義語言學兩條語言學路線斗爭的結果。形式主義和功能主義這兩大語言學流派之間的斗爭構成了語言學史上兩線之爭在當代的重要表現(xiàn),因此本文擬從語言學史兩線之爭實質這一視角來分析范疇化理論研究轉變的動因。
學界普遍認為,語言學的歷史就是一部“兩線之爭”的歷史。根據(jù)Robins(1997/2001),這里的“兩線”指的是“類比論”和“不規(guī)則論”[14],國內學者徐通鏹(1997)和岑運強(2006)將之分別稱為“整齊論”和“參差論”。整齊論強調語言編碼的規(guī)則性,參差論強調語言編碼的不規(guī)則性[15]。岑運強(2006)通過系統(tǒng)分析上古時期、中古時期、近古時期和現(xiàn)當代兩線之爭與語言研究和言語研究的關系指出:
語言學的“整齊論”一方的研究偏重于超社會的、有規(guī)則的、整齊的、同質的、相對靜態(tài)的、理論的、語言的語言學和內部語言學,這派學者善于運用公式與推理;“參差論”一方則偏重于社會的、不規(guī)則的、差異的、參差的、異質的、相對動態(tài)的、實際的、言語的語言學和外部語言學,這派學者善于運用調查與統(tǒng)計[16]33-39。
言語是第一性的,它具有動態(tài)性、變異性和異質性,語言是第二性的,它具有相對靜態(tài)、少有變異和多為同質的特點,只有那些具有相對穩(wěn)定性、少有變異性、多為同質性的言語才能進入語言。所以說,兩線之爭的實質在于,是否重視對言語動態(tài)性和變異性的研究:重視對言語動態(tài)性和變異性研究的屬于參差派;不重視言語動態(tài)性和變異性研究的屬于整齊派。
(一)從經典范疇化到原型范疇化
經典范疇化[17]22-24,[18]認為:
(1)范疇由范疇成員共同擁有的一組充分必要特征來界定。
(2)特征是二元對立的。一個實體如果具備了某一范疇成員的所有充分必要特征,那么它就是該范疇的成員,否則就不屬于該范疇;不存在什么東西既屬于又不屬于某一范疇的情形。
(3)不同范疇之間有清晰和明確的界限。
(4)同一范疇內的成員之間的關系是平等的,不存在典型成員和非典型成員的差別,即不存在某一成員屬于該范疇的程度的高低之分。
維特根斯坦首先以他的家族相似性理論,在哲學領域對經典范疇化提出了質疑和挑戰(zhàn),這種質疑和挑戰(zhàn)立即引起了人類學家、心理學家和語言學家的興趣和注意。通過不同領域學者的共同努力,學界很快提出了原型范疇化,并日益走向成熟。原型范疇化可以概括為[1]56-57,[19-21]:
(1)范疇內部的各個成員由“家族相似性”聯(lián)系在一起,并非必須滿足一組充分必要的條件。
(2)范疇邊界具有模糊性,相鄰范疇互相重疊、滲透。
(3)范疇原型與該范疇成員共有的特性最多,與相鄰范疇的成員共有特征最少;范疇邊緣成員與該范疇成員相似的特征較少,而與其它范疇成員的共性更多。
(4)范疇成員依據(jù)具有該范疇所具有特性的多寡,具有不同的典型性(prototypicality),因此范疇成員之間并不平等。
(5)范疇成放射狀結構,原型位于范疇結構的中心位置;多數(shù)范疇呈現(xiàn)的不是單一的中心結構(monocentric structure),而是多種中心結構(polycentric structure),即某些范疇通常具有多個原型,原型之間通過家族相似性獲得聯(lián)系。
(二)關于原型范疇化的爭論
1.形式主義對原型范疇化的質疑
盡管學界普遍認為,原型范疇化是對經典范疇化的革命,但是也不是沒有反對者。來自形式主義陣營的Frederick J.Newmeyer在捍衛(wèi)經典范疇觀時指出,范疇具有離散的邊界,它既不是圍繞著核心的最佳實例組織起來的,也不是可以用概念來定義的;經典范疇觀的許多不足可以通過來自句法、語義、語用中獨自所需的原則之互動而得到最好解釋[22]208。在分析了原型構式(prototypes constructions)后,他同樣指出,句法構式與句法范疇一樣是來自不同領域獨自所需的原則互動的結果,從而使原型效應失去了作用[22]223。
2.功能主義內部對原型范疇化的發(fā)展和完善
盡管功能主義語言學家一致反對經典范疇化,但是他們也并不認為原型范疇化就是完美無缺的。理想化認知模式、概念范疇的動態(tài)識解、基于理論的范疇化、視語言范疇為語言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的生態(tài)位以及語言非范疇化作為原型范疇化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都是針對原型范疇化存在的問題而提出的。
(1)理想化認知模式
Laurence&Margolis(1999)指出,原型范疇化無法解釋素數(shù)的原型問題、“無知和錯誤”問題、原型“消失”問題和組合性問題[23]32-43。Evans& Green(2006)指出,根據(jù)理想化認知模式,原型理論之所以存在上述問題在于,原型效應被等同于表征[2]278-279。
1)整數(shù)0-9是“母數(shù)”(generators),它們之所以在實際數(shù)字范疇中享有特殊地位,是因為它們是形成范疇的基礎。在這個數(shù)字集合中,有能被2整除的偶數(shù)子集,有不能被2整除的奇數(shù)子集。因為一組“母數(shù)”可以以轉喻的方式代表整個范疇或模型,所以包含在奇數(shù)中的“母數(shù)”可以用來代表整個奇數(shù)范疇,而在這種轉喻模型中,其它奇數(shù)在該范疇中則顯得不具有代表性,盡管奇數(shù)范疇依然是經典范疇,具有清晰的邊界。
2)把長有灰發(fā)、帶著眼鏡、上了年紀的婦女視為“祖母”(GRANDMOTHER)這一范疇的成員(也許她們不是)或者不把活潑的金發(fā)婦女視為“祖母”這一范疇的成員(也許她們是),源于人們對代表整個“祖母”這個范疇所形成社會刻板印象。在Lakof的模式里,這種社會刻板印象只是關于“祖母”這個范疇的一些認知模式中的一個理想化認知模式。根據(jù)理想化認知模式,在范疇化過程中,無論是屬于該范疇的還是不屬于該范疇的事例都可以得到解釋。
3)“美國君主”(US MONARCH),和“一克多重的物體”(heterogeneous categories like OBJECTS THAT WEIGH MORE THAN A GRAM)這樣的雜質范疇是在已有的認知模式基礎上在線構建的。理想化認知模式是相對穩(wěn)定的基于反復體驗的知識結構。這些不存在的或雜質的范疇的非規(guī)約性地位,決定了它們不可能顯示出典型性效應。
4)“觀賞魚”(PET FISH)這樣復合范疇的確擁有獨立于寵物(PET)和魚(FISH)的范疇結構,但是對觀賞魚的體驗使人們形成了“典型的觀賞魚是金魚”這樣的獨立于觀賞魚的認知模式。
(2)概念范疇的動態(tài)識解
Croft&Cruse(2004)和Cruse(2004)指出,原型范疇化在以下三個方面存在缺陷:
1)特征清單簡單化問題
盡管根據(jù)原型范疇化,特定成員的歸屬不再依賴充分必要條件,但是憑借特征清單來判斷某一范疇成員資格的做法把問題簡單化了:對不同范疇成員具有不同的語境敏感度,它無法給出合理的解釋,而且它不僅把特定范疇成員的典型性與其所呈現(xiàn)的語境特征數(shù)量簡單相關,還忽視了特征之間的相互作用[3]87。
2)特征問題
在許多時候,特征似乎被簡單地視為其它概念,而這種概念只不過是概念網絡中的節(jié)點。實際上,要想使相關特征具有真正的解釋力,這些特征就必須與來自非直覺、動作、目的等非語言特征系統(tǒng)聯(lián)系起來[3]88。
3)范疇邊界問題
標準原型觀的最大缺陷是不承認范疇邊界的存在(如Langacker),即使個別學者承認邊界的存在,也很少對范疇邊界感興趣(如Lakof)。實際上,沒有邊界的范疇是沒有意義的,因為范疇的基本功能是區(qū)分不同事物。經典范疇觀通過充要特征為范疇確立了邊界,但是它忽略了范疇的內在結構;而原型范疇觀,注意到了范疇的內部結構,卻忽略了范疇邊界問題。對范疇的全面描寫必須既重視范疇的內部結構,又重視范疇邊界[24]138。
為了解決原型范疇化存在的上述缺陷,Croft& Cruse(2004)根據(jù)Smith&Samuelson(1997)的范疇作為精神活動產物[25]這一觀點提出,概念范疇的識解必須從過去的輸入、最近的輸入和當前的輸入三個方面來進行,并利用范疇動態(tài)識解觀重新審視了范疇邊界、框架(frames)和范疇層次問題[3]。
1)范疇邊界
根據(jù)范疇的動態(tài)識解,范疇邊界原則上是清晰的,但是用來識解范疇邊界的知識具有程度性,我們可能只知道一系列可能的范疇邊界,所以范疇邊界的不確定性與范疇邊界的清晰性是完全兼容的。比如,活(alive)和死(dead)的邊界以及由于流產的爭論引發(fā)的有關“人”的邊界都只是一種不確定性,而不是模糊[3]95。
另外,標準原型觀認為只有范疇的典型成員才具有100%的范疇成員資格,而其它成員則根據(jù)它們與典型成員的相似程度不同而具有不同的隸屬度。但是,這種觀點只有在不給范疇設定邊界時才具有可能性。一旦給范疇設定了邊界,某一項目(item)要么完全具有該范疇成員的資格,要么完全沒有,要么屬于邊界成員。所以,隸屬度概念只適用于邊界成員。比如,許多人認為自行車(BICYCLE)和滑板(SKATEBOARD)屬于交通工具這一范疇的邊界成員,在這里隸屬度概念就具有了可操作性,自行車的隸屬度高于滑板[24]138-139。
2)框架
Croft&Cruse(2004)認為相互聯(lián)系的知識是一個復雜結構體;相對于簡單的特征清單,框架對于作為這種復雜結構體的概念具有更強的解釋力,它允許對等級趨中性這類現(xiàn)象進行靈活的描述,可以將等級趨中性視為,一些個體成員的可感知性特征與某一范疇內理想個體成員的框架一個或多個側面的吻合程度問題[3]91。但是在Fillmore和Lakof那里,框架/理想化認知模式(有時為一組理想化認知模式)在某種程度上是不變的結構,與在識解中邊界多變的詞項具有穩(wěn)定的聯(lián)系。Croft&Cruse認為,盡管與范疇邊界相比,框架是相對穩(wěn)定的,但是范疇動態(tài)識解也允許對框架本身進行靈活識解。比如,關于“狗和其它寵物”中的“狗”和“狗是哺乳動物”中的“狗”的差別,通過調整框架來解釋似乎比通過調整“狗”相對于框架的隸屬度來解釋更有說服力[3]95-96。
3)范疇化層次
假設范疇的層次地位是內容和內容間的關系的函數(shù)(a function of content and relations between contents),那么,不同說話人或特定說話人在不同時間不同語境下對范疇層次的識解就存在變異。范疇在范疇分類層級(taxonomic hierarchy)中的變化是對詞項所指范疇不同識解的結果[24]95。
(3)基于理論的范疇化
Mompean-Gonzalez(2004)指出,從經典范疇化到原型范疇化構成了范疇化研究的第一次轉變[4]。作為原型范疇化的三種表現(xiàn)形式,概率范疇觀、樣本范疇觀和混合范疇觀的共同特點是:總體表征或樣本記憶可以被描寫為獨立的特征集;概念連貫性(conceptual coherence)是建立在相似性基礎之上的;分類是在相似性基礎上進行的[4]432-433。因此Mompean-Gonzalez(2004)將概率范疇觀、樣本范疇觀和混合范疇觀稱之為基于相似性的范疇化。Mompean-Gonzalez(2004)指出基于相似性的范疇化存在以下不足[4]433:
1)概念表征不能通過特征集得到滿意的描寫。
2)相似性這一概念不具可操作性,它無法對概念連貫性進行滿意描寫。很難確定,某些范疇成員究竟是因為它們相似而屬于同一范疇,還是由于它們屬于同一范疇才相似。相似性似乎是概念連貫性的副產品(by-product),而不是它的決定性因素。
3)即使分類是受相似性驅動的分類,但是無法確定哪些特征不適合特征匹配和特征相似性比較。它沒有說明,為什么某一概念的某些特征與概念表征相關,從而能被用于特征匹配,而其它特征卻不能。如果沒有約束機制對這一情況進行說明,那么相似性就成為一個毫無意義的概念了。
基于相似性的范疇化存在的上述缺陷,使范疇化研究發(fā)生了第二次轉變[4]433。在綜合各家觀點基礎上,Mompean-Gonzalez將范疇化研究的第二次轉變稱為基于理論的范疇化[4]433。這里的“理論”指的是,人們對概念特征之間以及概念相互之間的相關性和因果關系等問題所持的一套信念[4]433。相對于基于相似性的范疇化,基于理論的范疇化具有以下三方面的改進[4]433-435:
1)它放棄了視概念為獨立的特征清單的觀點
以“轎車”為例,基于相似性的范疇化觀認為概念結構由一組獨立的特征所定義,因此轎車這一概念的特征包括“車輪”、“車門”、“車窗”、“鐵質車體”、“引擎”、“用來運人或物”等。與之相反,基于理論的范疇化觀認為,這些特征是根據(jù)人們對轎車的背景知識(也就是說,轎車各種部件如何組合在一起形成它作為交通工具這種功能的潛在因果信念)而相互聯(lián)系的[26]1153,轉引自[4]434。這樣,“引擎轉動車輪使轎車能夠行駛作為轎車的一個關鍵功能”以及其中的各種特征以不同的方式相互聯(lián)系的這種信念就被視為與概念相關的知識的一部分,從而構成了其概念表征的一部分。
2)它注意到了相似性對概念連貫性總體解釋的不充分性
事實上,一些分類明顯地與感覺到相似性相矛盾(例如,把海豚和蝙蝠歸于哺乳動物,而不是把它們分別歸于魚和鳥)。基于理論的范疇觀認為,在缺少明顯的相似性的情況下,是關于范疇本質的潛在信念,使得概念連貫性得以實現(xiàn)的,所以它是實現(xiàn)概念連貫性的唯一因素。但是,范疇化的“理論”觀并不認為,相似性是概念一致性的無用決定物,它所堅持的是,基于知識的決定物和基于相似性的決定物不是相互排斥的,二者對范疇結構和概念一致性進行徹底描寫來說是同等必要的[27],轉引自[4]435。
3)它詳細說明了概念表征的相關特點
根據(jù)基于理論的范疇化,很容易說明為什么某些特點被選擇,從而被表征在概念中,而其它特點卻不能。通常,“理論”通過對范疇成員特征的選擇、解釋和整合來制約相似性[28],轉引自[4]435。另外,一旦知道了“域”的特點,并且定義了相似性的相關方面,就可以通過特征匹配對分類進行充分描寫[27],[4]435。通過確定與不同范疇相對應的哪個理論能對實例所顯示出來的特征做出最好的解釋,可以確定某一實例的范疇歸屬[29],轉引自[4]435。
(4)視語言范疇為語言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的生態(tài)位
范疇在本質上就是概念,許多(絕不是所有的)概念范疇在語言里被確立為語言范疇[6]3。盡管Radden&Driven(2007)也認為,無論是詞匯范疇還是語法范疇都有典型成員和邊緣成員,但是他們提出:可以將語言視為一個生態(tài)系統(tǒng)(ecological system),在這個系統(tǒng)中,語言范疇像生物一樣占據(jù)一定的生態(tài)位(ecological niche)[6]4。語言范疇的特定含義是根據(jù)相鄰的范疇和整個系統(tǒng)來確定的;新范疇的引入影響著其它范疇[6]4。在生態(tài)系統(tǒng)中建立范疇的過程就是范疇化,范疇化意味著劃定概念邊界,賦予無結構的世界以結構[6]5。但是語言范疇所提供的結構具有“欺騙性”,它只涵蓋了部分概念差別,而且語言表達總是與不止一個概念相關,尤其是不同文化經常以不同方式對世界進行范疇化,并把它確定在語言范疇中[6]4。所以,語言范疇都應該從生態(tài)系統(tǒng)的角度來理解:在這個系統(tǒng)中,概念框架(conceptual frame)是關于范疇的個別知識,當使用或聽到一個語詞時,它就會被激活,概念域(conceptual domain)是概念的一般知識,它是范疇或框架(frame)在特定情形下所從屬的一般領域,不同的范疇在框架和概念域內可以形成概念化的連貫區(qū)域(coherent area)[6]9-11;語言范疇的延伸就是概念轉移,人類喚起框架和概念域的能力使得人類存儲的概念范疇和語言范疇可以大大的延伸,概念轉移的最有效的方式是轉喻和隱喻[6]12-17。
(5)語言非范疇化作為原范疇化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
盡管原型范疇化有效解釋了人類認識的經濟性或者說效率問題(高信息密度)和人類認識的實現(xiàn)方式問題(通過原有的知識來理解新的事實)[5]35,但是劉正光(2006)指出:
在理論上,它還沒有完全說明人類知識的類型以及知識概念的創(chuàng)新方式。在實踐上,它沒有將共時和歷時的研究有機地結合起來,因此,只能靜態(tài)地解釋語言和認識問題。在微觀層次上,它能有效地解釋音系、詞匯和構式多義性,但是還沒有多少實證研究來解釋功能多義性問題[5]54。
為了擬補原型范疇化存在的上述缺陷,劉正光(2006)將Hopper&Thompson(1984)提出和使用[30],并先后經過Taylor(1989;1995)、Heine et al(1991)、Givˊon(1994)、Hopper&Traugott(2003)等學者實踐的的非范疇化這一概念[17],[31]-[34],視為和范疇化幾乎同樣重要的認知過程和語言過程,并建立了非范疇化的工作機制[5]。在語言研究層面非范疇化指,在一定條件下范疇成員逐漸失去范疇特征的過程;在認識方法層面,它是一種思維創(chuàng)新方式和認知過程,以現(xiàn)有的語言資源表達說/寫者想要表達的特定思想[5]61-62。它是范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二者共同構成一個有機整體,一個完整的過程:范疇化是尋求共性的過程,非范疇化是尋求個性的過程。范疇化的完整過程應該是:(見圖1②說明:箭頭上的“范疇化”是總稱,下面幾個階段是范疇化的過程,即實體從無范疇狀態(tài)到有范疇狀態(tài)(并次范疇化),然后又失去原范疇的某些特征,開始非范疇化的過程,經過多次、反復使用之后,實體從一種中間狀態(tài)逐漸過渡成為一種具有穩(wěn)定范疇身份的實體,完成重新范疇化的過程。箭頭的虛線部分表示范疇化是由這樣的不同階段組成的循環(huán)往復過程,還可能發(fā)生第二次、第三次非范疇化[5]63
圖1
根據(jù)劉正光(2006)建立的非范疇化工作機制,非范疇化以語義變化為前提條件,隱喻是實現(xiàn)語義變化的基本方式。名詞和動詞的語義變化表現(xiàn)為指稱與陳述的相互轉化和意義主觀化。例如[5]111:
1)我們成了鐵哥們兒,至今仍然很“鐵”。
2)我的姿勢很君子,樊丹說:“我跳得不好是不是?”
1)中的“鐵”表達了說話人鐘情于兩個人之間牢固的友誼,表達的是聯(lián)想意義,“鐵”作為自然物質的含義已經當然無存。2)中的“很君子”傳達了“我”在理解上的距離,使樊丹有點不高興。
(三)從原型范疇化到梯度范疇化
1.梯度范疇化的提出
盡管對語言梯度的關注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的亞里士多德和梅加拉學派的尤布利德斯[35],但是梯度范疇化這個術語卻首見于Denison(2006)。2007年Bas Aarts出版了他的專著《句法梯度:語法不確定性的本質》,Ralf Vogel在2008年評論該書時指出,Aarts(2007)關注的是梯度范疇化[9]。必須指出的是,無論是David Denison還是Aarts都沒有正式提出自己所堅持的就是梯度范疇化。梯度范疇化的觀點可以簡單概括為,既承認經典范疇化又承認原型范疇化。就筆者所見,梯度范疇化還沒有引起國內學者的足夠關注,國內對語言模糊研究起始于伍鐵平教授,對梯度的關注還僅限于外語界圍繞著Quirk等學者1985年編著的《英語語法大全》[36]對語言梯度研究的引介。
2.梯度范疇化的必要性
盡管各路學者對經典范疇化和原型范疇化爭論不休,梯度范疇化還鮮為學界所關注,但是相關研究表明,經典范疇化和原型范疇化各有其存在的合理性。
來自形式主義陣營的Aarts認為語法是自足的,在建立語法范疇時,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要看分布事實,其次是語義和語用,所以他既不同意形式句法學家毫不妥協(xié)的范疇化觀點,也不同意折中主義語言學家的“梯度無處不在”的觀點,而是應該在經典范疇化和原型疇化之間采取中間立場:既堅持范疇邊界是可以清晰界定的,又承認梯度是任何范疇系統(tǒng)不可否認的特征[8]2。早在2004年,他就表達了這種觀點[37]383。
William Croft和D.Alan Cruse來自功能主義陣營,盡管他堅持原型范疇化,但是他認為范疇邊界是清晰的:(1)范疇邊界的位置與原型無關。兩個范疇既可以有同一原型但是不同的邊界,又可以有同一范疇邊界但是不同的原型[3]90。(2)范疇間不存在模糊的邊界。范疇邊界模糊的觀點源于,不同被試對邊界的位置會做出不同的判斷,同一被試在不同情景條件下也會做出不同的判斷。但是這些都是被試對孤立詞項所做出的判斷,而不是在具體語境中對這些詞項的識解。事實上,對詞項范疇邊界的確定在不同語境下是不同的,但是不能因此認為在不同語境下確定的范疇邊界是模糊的。根據(jù)Croft&Cruse(2004)提出的范疇動態(tài)識解,范疇邊界原則上是清晰的,范疇邊界是區(qū)分不同成員是否屬于某一范疇的截然分明的界限,但是用來識解范疇邊界的知識具有程度性,我們只可能知道一系列可能的范疇邊界,所以范疇邊界的不確定性與范疇邊界的清晰性是完全兼容的[3]95。
通過分析第二語言學習中顯性元語言知識和隱性語言知識的不同范疇結構及其加工機制的特點,Roehr(2008)指出,經典范疇化和原型范疇化是互補的。語言學習者具有隱性和顯性兩種語言知識,顯性語言知識指語言學習者有關第二語言句法、形態(tài)、詞匯、語用和音位特點的顯性或說明性知識,具體包括有關范疇和范疇間關系的顯性知識。元語言知識是一種特殊類型的顯性知識,它關注的是學習者對語言知識的顯性表征。隱性語言知識是指未納入意識、不能用言辭表達的語言知識。隱性語言知識依賴的是基于用法的范疇化,它表現(xiàn)為靈活的、依賴于語境的、具有原型效應和模糊邊界的范疇結構,按照相似性進行加工;顯性元語言知識依賴的是經典范疇化,它表現(xiàn)為穩(wěn)定的、離散的、獨立于語境的范疇結構,按照規(guī)則進行加工。盡管顯性元語言知識和隱性語言知識在范疇結構和加工機制上存在著質的不同,但是這兩種知識及其各自的加工機制在語言學習和運用中是相互作用、不可或缺的。以英語中“名詞”這種詞類為例:隱性語言知識是通過對實際運用中的大量樣本進行抽象來界定名詞的,因此名詞構式與其高頻例示的語義密切相關。對一般英語使用者來說,與“沉思”(rumination)、“矛盾形容法”(oxymoron)以及兼類詞“刷子”(brush)和“吻”(kiss)這些較少使用的構式相比,高頻典型構式“男人”、“婦女”和“房子”與“名詞”的圖式關系更密切。憑借基于各種例示所形成的聯(lián)想、它們各自的概念所指以及使用語境,“名詞”的語言圖式所表現(xiàn)出來的范疇結構就具有了靈活性、語境依賴性、原型效應的特點。與之相對,顯性元語言知識通過離散的表述來對名詞進行定義,如“可與冠詞一起用的詞”,或者“可以用來指人、地點、物、品質、動作的內容詞”,頻率分布、語境信息和原型效應都不在其考慮范圍之內,對經典范疇化來說,“男人”、“婦女”、“房子”、“沉思”、“矛盾形容法”、“刷子”和“吻”在名詞這個范疇內具有同樣的成員資格。盡管經典范疇化存在缺陷,但是如果語言使用者不能對具體構式是否屬于名詞做出判斷,“動詞需要與它前面的名詞或代詞在數(shù)上保持一致”這樣的元語言描寫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在語言學習和運用中,顯性元語言知識和隱性語言知識相互促進彼此的發(fā)展和完善。不僅如此,兩種語言知識的不同加工機制在實踐中也是相互促進的:那些用法在很大程度上獨立于語境而且可以用有限的范疇關系描寫的、完全系統(tǒng)化的高頻模式,適合基于規(guī)則的加工,而那些形式-意義關系復雜的低頻具體構式在運用中就需要在相似基礎上進行加工了,因為在這種加工模式下,構式特征與當前表征的特征只要部分匹配,就可以使范疇化成功進行[10]。
3.梯度范疇化的當前研究
如前所述,Aarts在經典范疇化和原型疇化之間采取了中間立場,一方面,他認為范疇邊界是可以清晰界定的,一方面他認為梯度是任何范疇系統(tǒng)不可否認的特征[37]3。Aarts將梯度區(qū)分為類內梯度和類際梯度:
類內梯度涉及的是某類的特定語言要素或構式,而類際梯度涉及的是兩類要素或構式。類內梯度允許來自范疇a的某一特定要素x比該范疇內的y更接近范疇a的原型,承認語言形式類內存在核心成員和邊緣成員。與之相反,類際梯度涉及的是兩個范疇:a和β,其中存在一組要素γ既呈現(xiàn)范疇a的特點又呈現(xiàn)范疇β的特點[8]79。
Aarts根據(jù)形式項的形態(tài)句法特征確定了對語言梯度進行描寫的方法,即通過計算它們自身所具有形式類特點的數(shù)量來確定某一形式項是屬于某一特定的類別,還是屬于相鄰的類別。例如,在英語中動名詞既有名詞特征又有動詞特征,是典型的類際梯度,但是在實際運用中它們是可以嚴格界定的。
(1)Brown's deft painting of his daughter is a delight to watch.
(2)Brown's deftly painting of his daughter is a delight to watch.
(3)I dislike Brown's painting of his daughter.
例(1)中的painting具有五個名詞特征:帶有限定詞所有格、帶有形容詞修飾語、以painting為核心的短語占據(jù)典型的名詞位置、帶有介詞短語構成的補語、能夠被限定性關系從句修飾(如,Brown' s deft painting of his daughter that I bought is a delight to watch),和一個動詞特征(即帶ing詞尾)。例(1)中painting具有的名詞特征的數(shù)量和動詞特征的數(shù)量對比決定它是具有動詞特征的名詞。例(2)中的painting具有兩個名詞特征:帶有限定詞所有格、以painting為核心的短語占據(jù)典型的名詞位置(主語位置),和六個動詞特征:帶有動詞詞尾ing、有名詞短語作賓語、被方式副詞修飾、能被not修飾、下劃線部分能夠轉化為被動態(tài) (His daughter's being deftly painted by Brown is a delight to watch.)、 可 加 助 動 詞have(Brown's having deftly painted his daughter is a true feat.)。例(2)中painting具有的名詞特征的數(shù)量和動詞特征的數(shù)量這種對比決定了它是具有名詞特征的動詞。例(3)中的painting只有一個名詞特征,即以painting為核心的短語占據(jù)典型的名詞位置,卻有7個動詞特征:帶有邏輯主語(如果把Brown替換為代詞,該代詞必須是賓格形式)、帶有動詞詞尾ing、有名詞短語作賓語、能夠被方式副詞deftly和否定副詞not修飾(其既不能被deft修飾[*Brown deft painting of his daughter]也不能帶有介詞短語補語[*Brown painting of his daughter])、可以轉化為被動態(tài)(I dislike his daughter being painted by Brown.)、可加助動詞(I dislike Brown having painted his daughter.or I dislike Brown having been painting his daughter.)。同理,例(3)中painting動詞特征數(shù)量與名詞特征數(shù)量對比說明,它是具有名詞性動詞[37]17-18,[8]210-211。
利用Aarts區(qū)分的類內梯度和類際梯度,Denison(2001)從歷時角度對英語中名詞和形容詞間的梯度進行了分析,但是他的分析表明,英語中的名詞和形容詞之間的界限是模糊的[38]。通過用同樣的方法對英語限定詞系統(tǒng)內的梯度的分析,Denison(2006)認為,如果保留限定詞、形容詞、名詞、代詞這四個范疇的話,那么它們內部成員的成員資格是漸變的,范疇間的邊界是模糊的[7]。從方法論角度說,Denison(2006)認為重新分析和語法化都不適合用來分析限定詞這種邊界不確定的現(xiàn)象,它只適合通過梯度范疇化來進行分析,因為:共時層面邊界模糊的范疇可能是個集群概念(cluster concept),特定語詞可能擁有與某一范疇相關的部分特征;在歷時層面,范疇變化源于其逐步獲得某些特征,而不是大規(guī)模地同時獲得新范疇的‘所有唯一'的定義性特征[7]300。Denison(2006)特別指出[7]279-280:
(1)允許范疇內部和范疇間梯度的存在,既不會妨礙范疇在語言使用者心理呈現(xiàn)中的運用,也不影響范疇在語言學家語法中的運用。范疇間梯度是語言系統(tǒng)中有標記的選擇。當然,處于中間狀態(tài)的語言形式經常在歷時層面上也不是穩(wěn)定的。
(2)梯度(分析)不必恪守原型概念?;趫D式的原型、集群概念以及家族相似性等都不要求每一個范疇至少擁有一個完全的典型成員,因為,某種情況下,不同的條件組合對于確定某一成員的隸屬度已經足夠了,不需要一套特定的必要條件。
(3)范疇梯度給句法所帶來的結果還不確定,但如果個體語詞的范疇標識不再總是界限明晰的,那么,放棄那種既需要一個獨有的范疇標識又需要為句中每個單獨的語詞設定一個單獨的母節(jié)點的句法模式,不失為一種可行的途徑。某種形式的構式語法可能是更合適的模式。
盡管兩線之爭源遠流長,整齊派對語言實體的界定一直體現(xiàn)著經典范疇觀,參差派對語言學的相關研究一直體現(xiàn)著反經典范疇觀,但是語言學界不同流派結合語言學相關問題對范疇化進行理論探討,卻是當代的事情,即便是早期的形式主義語言學也不考慮范疇化能力。在當代,隨著在語言描寫中越來越重視語言使用者的作用,經典范疇化下語言范疇界定的簡單性和絕對靜態(tài)性,與語言范疇在言語中表現(xiàn)出來相對靜態(tài)和絕對動態(tài)性的辨證統(tǒng)一這一特點,發(fā)生了直接沖突,它更無法對人類認識的經濟性及其實現(xiàn)方式做出合理的解釋。這是形式主義語言學和功能主義語言學爭論的焦點,也是范疇化理論從經典范疇化發(fā)展為原型范疇化的根本原因。即便像Newmeyer那樣依然堅持經典范疇化、反對原型范疇化的形式主義學者,也不得不設法承認經典范疇化的不足,并力圖通過來自句法、語義和語用中的獨立所需的原則之互動予以擬補[22]208。
劉正光(2006)指出:“(原型)范疇化有效解釋了人類認識和語言運用的規(guī)律性問題,即認識經濟性問題,但沒有解釋清楚創(chuàng)新問題,即在認知經濟性基礎上的表達經濟性問題?!盵5]79從本文涉及的功能主義內部對原型范疇化的發(fā)展和完善來看,只能說原型范疇化在很大程度解釋了人類認識和語言運用問題,尤其是:盡管原型范疇化已經對語言范疇動態(tài)性予以了足夠重視,但是對語言范疇動態(tài)性認識深化卻是由后來的學者完成的。原型范疇化提出后面臨的首要挑戰(zhàn)就是,如何以原型理論去解釋現(xiàn)實中包括語言在內的各種看似與該理論相矛盾的現(xiàn)象,而完成這一挑戰(zhàn)的恰恰是充分反映言語動態(tài)性和變異性的理想化認知模式的提出。概念范疇的動態(tài)識解強調的是,范疇特征是如何在特定語境中產生、這些特征在范疇界定時如何相互作用以及如何通過調整框架來認識范疇?;诶碚摰姆懂牷?,通過強調概念特征之間以及概念相互之間的相關性和因果關系,擬補了基于相似性原型范疇化的不足,其實質是如何通過相關背景知識動態(tài)地完成對范疇成員特征的選擇、解釋和整合,從而對相似性有所制約,最終確定具體實例的范疇歸屬。盡管Radden&Driven(2007)的“語言范疇為語言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的生態(tài)位”觀,不是基于原型范疇化的某種缺陷而提出的,但是,與概念范疇的動態(tài)識解和基于理論的范疇化一樣,他們也不同意以特征清單或特征集來界定范疇,而是注重從動態(tài)角度來認識范疇,尤其強調背景知識在范疇認識中的作用。劉正光(2006)提出的語言非范疇化作為原型范疇化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站在表達經濟性的高度探討了如何認識言語的動態(tài)性和變異性問題。
Croft& Cruse(2004)、 Aarts(2007)和Roehr (2008)的研究不約而同地表明,經典范疇化和原型范疇化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經典范疇化是認識世界的基礎,對語言學習者來說更是掌握語言的根本;原型范疇化不僅是認識經濟性的要求,而且是表達經濟性的要求。梯度范疇化的提出則是經典范疇化和原型范疇化這種存在合理性的集中體現(xiàn)。與原型范疇化相比,梯度范疇化更強調的是,如何在言語動態(tài)性和變異性中把握語言范疇相對靜態(tài)性和絕對動態(tài)性的辨證統(tǒng)一。
由此可見,無論從經典范疇化到原型范疇化,還是從原型范疇化到梯度范疇化,這兩種轉變都是如何對待言語動態(tài)性和變異性所致,功能主義內部對原型范疇化的發(fā)展和完善更是對言語動態(tài)性和變異性認識的深化。
矛盾斗爭是事物發(fā)展的根本動力。語言學史上的兩線也應該既是斗爭的,又是互補的。所以說,無論是經典范疇化還是原型范疇化,都不能因為其存在某種缺陷就將之徹底否定。從這角度說,通過梯度范疇化把經典范疇化和原型范疇化統(tǒng)一起來,更符合科學發(fā)展規(guī)律的,其體現(xiàn)了語言和言語之間的動與靜的結合。
但是我們必須看到,盡管Aarts(2004,2007)和Dension(2001,2006)都對梯度范疇化進行了有益的探討,但是二者在確定某一語詞的范疇歸屬時所依據(jù)的依然是該語詞的形態(tài)句法特征,因此他們的研究模式不具跨語言普遍性。欲建立把經典范疇化和原型范疇化統(tǒng)一起來并具有跨語言普遍性的梯度范疇化理論模式,還有待進一步探討。根據(jù)目前的研究,既注重語義又注重形式的某種構式語法研究應該是梯度范疇化理論模式構建不可回避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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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alysis of Motivations for the Transition of the Theoretical Study of Categorization——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Analogy-Anomaly Controversies in the History of Linguistics
LIU Jiang
(College of English,Dalian University,Dalian 116622,China)
The controversies between the two“camps”in the history of linguistics,known as analogy-anomaly controversies,lie in whether dynamics and variability of the speech are emphasized in the research.Seen form the perspective of analogy-anomaly controversies,the category theory developing from classical categorization to prototype categorization and to gradient categorization consists in how to deal with dynamics and variability of the speech in the research;the gradient categorization that acknowledges both classical categorization and prototype categorization fully refects the dialectical unity of the opposites.The related research shows that some study of construction grammar that emphasizes both meaning and form may be a more appropriate model for gradient categorization.
analogy-anomaly controversies;transition for categorization study;motivations;study of constructions
H0-09
:A
:1008-2395(2013)04-0136-10
2013-03-09
基金課題:大連市社會科學院項目(2011DLSK025);大連大學博士啟動項目;大連大學青年博士專項基金項目
劉江(1972-),男,博士,大連大學講師,北京語言大學在站博士后,主要從事理論語言學以及翻譯理論與實踐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