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饒師范學院,江西上饒334001)
在研究老子的大量學術成果中,少有系統(tǒng)涉及其危機管理思想的內容,實屬老子思想研究的空白與遺憾。其實,危機管理思想構成了老子管理哲學思想的重要方面:一來就老子所處時代社會現實而言,老子處在社會由興轉衰的充滿弊端、充滿矛盾、充滿危險、充滿危機的時代;二來就老子的地位和人格而言,揭示現實社會的弊端、矛盾、危險、危機并試圖改變之,不可避免成為老子著《道德經》的主旨之一。因而,客觀地揭示弊端和危機所在,說明弊端和危機原由,預防并尋找解決弊端和危機的良策,定成老子著述的內在邏輯。認真習研《道德經》能夠發(fā)現,老子在“言道德之意”的主體框架內,形成了一個“危機內容——危機誘因——危機預防——危機化解”的危機管理思想體系。當前,深入系統(tǒng)研究老子的危機管理思想,對啟迪分析解決我國社會危機乃至推進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無疑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危機四伏的時代與老子的憂患精神。老子生活在春秋中后期(學界較一致的推斷:老子生于公元前571年),這是一個大動蕩、大變革的時期,也是一個危機四伏的時代。這一時期,私有土地、私人工商業(yè)和諸侯經濟都獲得了迅速的發(fā)展,奴隸制度嚴重束縛生產力的發(fā)展,奴隸主內部、奴隸主之間、新興地主階級與奴隸主貴族之間的矛盾與斗爭無比尖銳,周天子的權威逐漸衰落,諸侯、卿大夫在政治、經濟方面的獨立性大大增強,他們不僅不聽周王的命令,甚至各自為政,獨霸一方。在大小諸侯們貪求財富、追求政治權力的欲望推動下,社會出現了子殺父、弟殺兄的現象,國家內部及國家之間出現了諸侯爭霸、大國滅小國、君臣易位的混亂局面,戰(zhàn)爭十分頻繁。據《春秋》記載,在243年,諸列國間的軍事行動就達483次之多。[1](P8)社會經濟制度的變革以及由此導致的政治動蕩、軍事紛爭,給社會思想意識和人們的精神觀念以巨大的沖擊。這一時代不僅出現了貧民的知識分子,也出現了在《論語》中可以看出的“避世”的知識分子,他們以憂患精神作為基本動力,尋求解救社會矛盾和危機的妙方。面對政治社會由變動而來的危機,老子作為憂患精神的杰出代表,又是周守藏室之史,長期掌管古代歷史文獻,能得以從歷史變遷中觀歷代興亡成敗得失,加之他年高壽長、閱歷豐富、飽經風霜、久歷世事,能于無常與劇變的世道中,發(fā)現其變化的規(guī)律,于其所熟悉的炎涼與頹敗的世態(tài)中,發(fā)掘其根本原因。[1](P7)正所謂“老學的動機與目的,并不在于宇宙論的建立,而依然是由人生的要求,逐步向上面推求,推求到作為宇宙根源的處所,……以取得人生的安全立足點。”[2](P236)
(二)自然、社會、人類一體化的邏輯思維。在如何建立一套危機管理思想體系問題上,老子遵循了“自然、社會、人類一體化”的邏輯思維,亦即老子的“天道、世道、人道一體化”邏輯思維。他將“天道”作為終極的依據,推衍于“世道”與“人道”,他說:“從事于道者,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二十三章)[3],就是說,世道、人道與天道,世德、人德與天德,世間之失、人世之失與天地之失,是同類比德的東西,比如天地之生是從“道生一”(四十二章)[3]開始的,那么世間之治也是如此,“是以圣人抱一為天下式”(二十二章)[3],“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三十九章)[3]。緣此,老子在對秩序的崩潰感到沮喪之時,便以“天道”之樸素無為對世道進行激烈的批評與矯正。他說:“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七十七章)[3],他發(fā)現“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三十七章)[3],為此,他要求治國者像圣人那樣“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五十七章)[3]。除了“天道”與“世道”之外,老子思想還極關心“人道”,只不過,他的“人道”是以“天道”為其理性依據和思索起點的。在老子的思路中,“天”與“人”也是同一的。老子一系道者從天道之無言自化、宇宙之無中生有、萬事萬物之歸根復命等經驗中,體會出人道保全生命、克服異化的方法,他把自然觀念放大到整個人生哲理,思索出一套上通天道、中通世道、下至人道的理論。如他發(fā)現“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七章)[3],因而,他告誡人們要“知其雄,守其雌……,知其榮,守其辱”(二十八章)[3],“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四十四章)[3]。他認為,人要保持其生命無憂,就應該像“天”一樣順大道而行,這就叫“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二十五章)。[2](P87-90)[3]
老子站在管理哲學的角度,梳理出了所處時代與社會的種種潛在和顯在危機。主要有:道德危機、欲望危機、誠信危機、政治危機、人生(生命)危機、戰(zhàn)爭(用兵)危機等,從而構成了老子危機管理思想體系中的危機內容。
(一)道德危機。老子所言“道德”與孔子所言“道德”有較大不同??鬃铀浴暗赖隆奔磦惱硪?guī)范。老子所言“道德”包括“德”與“道”兩個方面,“德”是德性、品德,人的天性、稟性;“道”是具有客觀性、運動性、辯證性、規(guī)律性的宇宙本源。老子看到,現實中的人們,尤其是統(tǒng)治者、管理者往往偏離“道”的規(guī)律性與自然而然性,人為地、刻意地追求“仁義禮”等所謂的“德”,這樣實際上卻陷入了違背自然社會本質規(guī)律的倫理道德危機。正如老子所說,“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三十八章)[3]。在這里,老子將人分為五個層次,依次為道、德、仁、義、禮?!暗馈笔亲罡邔哟?,“禮”是最低層次。仁義是有意的表現,禮則是災禍的開始。在老子時代,“禮”(同時包括了“法”)已經成為統(tǒng)治者控制人心的工具,老子反對“禮”與“法”,向往自然無為的“道”。在當今社會,同樣如此,如果一味強調法律、法規(guī)、制度、獎懲,只注重硬性管理,不注重柔性管理,往往會招來怨恨與反抗,久而久之,人本身的自然本性和純樸的德性就被泯滅,人們就會去追求浮華、淺薄,那是非常危險的,災禍就要臨頭了。所以老子語重心長地告誡統(tǒng)治者要“處其厚,不居其??;處其實,不居其華”(三十八章)。[3][4](P143-144)
(二)欲望危機。欲望危機就是人的欲望給個體生命、社會組織、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等帶來的危害與破壞。恰當而適度的欲望本是人類與社會前進發(fā)展的動力,但欲望失當和過度便會造成欲望危機。欲望危機的實質就是欲望異化。老子并不反對人的基本欲望,但他反對不當而過度的欲望。他指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fā)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圣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十二章)[3]。他從人的基本生理需求欲望——聲色味的過度追求可能導致的危害,得出“災禍與人的欲望”相互關系的基本結論,這就是“咎莫大于欲得”(四十六章)[3]。
(三)誠信危機。誠信危機就是所發(fā)生的事件和一些人的行為背離,傷害了人與人相互間的信任,造成對己、對人、對社會的危害。老子所說的誠信危機主要是統(tǒng)治者與被統(tǒng)治者(或說官與民)之間的信用與信任發(fā)生的沖突而導致的危機,他說,“信不足也,有不信焉”(十七章)[3],“信不足也”的主體是統(tǒng)治者,“有不信焉”的主體是老百姓。在這里,老子所言的誠信危機涵蓋了三個層面:一是認識到誠信是人類社會的基礎,沒有誠信天下必然大亂;二是意識到社會缺失誠信是因為管理天下的統(tǒng)治者自己缺乏信用(信不足也),才導致人民群眾的不信任(有不信焉),指出了統(tǒng)治者的信用是誠信的前提;三是說明了取信的主要對象只能是人民群眾,如此才能鞏固政權統(tǒng)治和社會穩(wěn)定。
(四)政治危機。政治危機就是一定時期社會內部存在的階級、階層之間的緊張、沖突和對抗關系,并由此造成社會生產秩序、生活秩序、政治秩序失調或失控的局面和現象。老子不僅從以往朝代興替上觀察到政治危機的危害性,更目睹了當朝社會統(tǒng)治者的違道失德、巧取豪奪、戰(zhàn)爭頻仍、民不聊生的社會慘象,因而他不得不憤怒地指出,“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彩,帶利劍,厭飲食,財貨有余,是為盜竽”(五十三章)。[3]意思是說,統(tǒng)治階級太過腐敗,頻繁地變更政策法令,比如巧立名目征收各種稅賦和勞役兵役等,百姓深受其害,無暇從事生產,結果田地荒蕪倉庫空虛;而另一方面卻是統(tǒng)治階級的奢華生活,穿著華麗的衣服,佩帶鋒利的寶劍,吃足了精美的飲食,錢財綽有富余,這與天下最大的強盜沒有兩樣。老子深刻洞見到這是社會顯在的政治危機,統(tǒng)治階級的行為必然遭到天道的懲罰與人倫的譴責,天人共怨,自取滅亡。
(五)人生(生命)危機。動蕩不安的春秋時代,人生(生命)就像危機四伏的社會一樣,生命隨時隨地受到威脅,尤其是民眾百姓的生死狀況,由于統(tǒng)治者的貪婪、智者的為非作歹、眾人的惑亂、官員的橫征暴斂、這樣那樣的戰(zhàn)爭與徭役等所引起的慘絕人寰而導致民眾百姓大量死亡,從而形成老子所看到的人生(生命)危機。正如老子所說:“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五十章)。[3]其實,老子是一位十分重視攝生和珍視生命的哲學家,他主張和宣傳的人生(生命)觀是:人要貴生重己,對待名利要適可而止,這樣才可以避免危難;反之,為名利奮不顧身,爭名逐利,則必然會落得身敗名裂的可悲下場。正是:“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四十四章)。[3]
(六)戰(zhàn)爭(用兵)危機。在《道德經》里,老子用了多個章段,不少的篇幅寫戰(zhàn)爭與用兵,構成了老子的戰(zhàn)爭觀或用兵觀,形成了老子無為不爭、以柔克剛、以退為進、后發(fā)制人、哀兵必勝的軍事戰(zhàn)略思想。不過,貫穿他的戰(zhàn)爭(用兵)觀的主線卻是主張和平、反對不義戰(zhàn)爭的和平主義思想,他針對當時“春秋無義戰(zhàn)”的連年戰(zhàn)爭所造成的生靈涂炭和社會悲涼,發(fā)出了強烈譴責,控訴了戰(zhàn)爭的極大危害性?!耙缘雷羧酥髡撸灰员鴱娞煜?。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后,必有兇年”(三十章)[3]。在這里,老子揭示了戰(zhàn)爭的危機或危害性就在于:選擇武力和戰(zhàn)爭是最愚蠢的行為,它所造成的危害必然會遭到報應,這種報應體現在荊棘叢生、民不聊生和加速自身滅亡。
危機誘因就是誘導、引發(fā)、滋生各種危機的因素和原因。在老子危機管理思想體系中,深刻剖析了危機誘因,主要有:違道、不知、奢泰、強爭等。
(一)違道。老子所言之道,由宇宙萬物本原引申為本質、規(guī)律、總原則、總法則。違道就是違背、違反自然和社會的本質、規(guī)律以及人類行為的原則、法則。老子教導人們一定要在認識事物本質規(guī)律的前提下,按規(guī)律行事,遵循人類活動的原則和法則,否則就會走向愿望的反面,造成損失、傷害、危害、破壞乃至種種危機。如老子根據事物漸進運動發(fā)展的規(guī)律,強調人們要循序漸進,不要急躁冒進;強調統(tǒng)治者、管理者要無為而治,不要違背自己本具的天性和超越自己原有的能力,從而給下屬、組織、人民、社會帶來災禍。所以,他指出:“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余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二十四章)。[3]對于社會之所以戰(zhàn)亂紛起,民不聊生,老子更是直截了當地指出其中緣由在于“無道”,即“違道”。“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于郊”(四十六章)。[3]在老子危機管理思想體系中,違道是誘發(fā)所有危機的總根源。
(二)不知。老子所言不知,包含不自知、不知他、不知足、不知止四個層面。老子深諳“自知之明”、“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知足常樂”、“知止不殆”的重要性,洞見到不自知就容易犯糊涂,不知他就容易犯愚蠢,不知足就容易犯錯誤,不知止就容易犯冒進。犯糊涂、犯愚蠢、犯錯誤、犯冒進,就會做出損人利己、損人不利己、害人害己的行為,從以下言語可觀一般?!爸苏咧牵灾呙鳌?三十三章)[3]。“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七十一章)[3]?!懊c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四十四章)。[3]“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四十七章)。[3]“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三十二章)。[3]
(三)奢泰。奢即是奢侈,泰即是過度,奢泰就是違背自然規(guī)律而走向極端過分的主觀行為。老子是辯證法大師,他看到了“物極必反”、“物壯則老”的基本規(guī)律,“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三十章)。[3]“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四十章)。[3]他主張適度原則,不搞極端,不搞過分,不搞奢侈,希望人們從圣人的思想中去體會立身處世的原理,做到“去甚、去奢、去泰”(二十九章)。[3]違反適度原則而走向奢泰,就會出現危險。如物質生活的過度,就會出現“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十二章)[3]的結局。
(四)強爭。在老子思想體系里,強爭就是逆自然、社會規(guī)律而動的逞強爭奪、膽大妄為、冒死犯難、冒天下大不韙的行徑。這種行徑與自然之道的品性恰恰相反,自然之道具有“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二章)[3],“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七十七章)[3],“天之道,利而不害”(八十一章)[3]的品性,與之相對應,人類社會之道理應做到“圣人之道,為而不爭”(八十一章)。[3]然而,現實中有些人卻偏偏要以非正常手段、非法手段強取豪奪,或者與民相爭,導致禍患無窮,身敗名裂。因而,老子痛斥“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七十七章)[3],進而提醒人們,“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四十二章)。[3]
社會機體的自身復雜性以及內外環(huán)境、主客觀因素的影響,社會危機的發(fā)生與存在是必然的。問題的關鍵在于如何防止危機盡可能少的發(fā)生,以及危機發(fā)生后如何有效化解,使人民生產與生活安定,社會有序運行。老子不愧為醫(yī)治社會疾病的良醫(yī),將自然、社會、人類貫通成一個整體,開出了一系列危機預防與化解的良方。
(一)“道體德用”法。在《道德經》里,老子建立了一個以“道”為核心,以“道”在社會和人生等領域的應用、體現與展開形式的“德”為重點的“道德”思想體系。在“德”與“道”的關系中,“德”是“道”的具體體現,“道”是“德”的實際內涵,“道”是自然社會的規(guī)律、原則、法則,是無形的、不可見的,“德”是“道”的行為體現,是有形的、外顯的,“道”為體,“德”為用,體用不二,二者不可分割?!翱椎轮?,惟道是從”(二十一章)[3],“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五十一章)。[3]按照“道德”的內在關系,老子強調人類的認識與實踐活動前提必須是識道、尊道、循道、悟道、用道,亦即認識規(guī)律、尊重規(guī)律、遵循規(guī)律、感悟行事法則、運用良好方法,這樣,才能克服主觀隨意,拋棄恣意妄為,做到無為而治,進而達到“無為而無不為”的境界。如此,潛在的和顯在的“輕狂”、“輕躁”、“妄想”、“妄動”、“妄作”、“妄為”就會遁形,社會危機自然就會減少甚至不發(fā)生,即便發(fā)生了,只要適時回到“道體德用”的要求,亦可減少或消除危害。
(二)“道體民本”法。老子將“道體德用”的哲學思想具體落實到“道體民本”的政治思想上,因為他清楚人民群眾在歷史創(chuàng)造和歷史推動中的主體作用,“尊道貴德”的核心是“遵道貴民”。他說:“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圣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六十章)。[3]老子認為要達到治國理政安天下之目的,前提是“以道蒞天下”,根本途徑是將恩德交歸人民,即“德交歸焉”。如何將恩德交歸人民,老子主張順應民心、贏得民心,“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四十九章)。[3]同時,反對統(tǒng)治者使用強權暴力,反對統(tǒng)治者與人民搞對立對抗,從而給社會和人民群眾帶來無盡的災難,他反復告誡統(tǒng)治者在治國愛民的行為中,應以“道”為尊,不要違背自然規(guī)律而妄為,不要騷民、擾民、損民和害民,指出:“民不畏威,則大威至;無狎其所居,無厭其所生。夫唯無厭,是以不厭。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七十二章)。[3][1](P103)
(三)“無為而治”法。老子認為天地萬物都是由道化生的,而且天地萬物的運動變化均遵循道的規(guī)律。老子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二十五章)。[3]可見,道的最根本規(guī)律就是自然,即自然而然。既然道以自然為本,那么治國理政就該順應社會規(guī)律、順應民心,實現無為而治,讓社會按照自身的必然性自由發(fā)展,不橫加干涉百姓,不以主觀妄作去影響歷史進程。只有這樣,社會才能正常存在,健康發(fā)展。正如老子所說:“圣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二章)[3],“為無為,則無不治”(三章)[3],“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吾將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無名之樸亦將無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定”(三十七章),[3]“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四十八章)[3],“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五十七章)。[3]在這里,老子的基本邏輯是:“無為而治”的理論根據是“道”,現實依據是變“亂”為“治”;根本要求是“為無為”;主要內容是“無為而無不為”,基本目標是“天下自定”。
(四)“少私寡欲”法。為了維持生命,欲望總是需要的。但如何對待欲望,有不同的價值取向。老子看到,人的欲海難填,總是無止境地追逐名利財貨,其結果對于個人往往不但無益于貴生,反而弄得行傷德壞,身敗名裂;對于國家不但無益于安定,反而弄得貪風肆虐,民不聊生。所以,老子堅決反對縱欲,主張“見素抱樸,少私寡欲”(十九章)。[3]少私寡欲不是禁欲,而是欲望的適度,是尊道貴德基礎上的治國理政與做人處世之道。[2](P158)唯有此道,才能既不負百姓“可托天下”的重托,又使自己生命“可以長久”,為此,老子要求統(tǒng)治者在工作與生活中做到:“治人、事天莫若嗇”(五十九章)。[3]“嗇”就是節(jié)儉,引申為清靜無為,是統(tǒng)治者“去甚,去奢,去泰”(二十九章)[3]的修行準則。老子根據治人事天相統(tǒng)一的原理,認為:“夫唯嗇,是謂早服,早服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五十九章)。[3]在老子看來,“嗇”具有“尊道貴德”、“少私寡欲”的內涵,一個始終堅持“尊道貴德”、“少私寡欲”的人,就是不斷積累“德”的人,正可謂“嗇以治人則民不勞,嗇以治身則精不虧”。[1](P272)
(五)“見微知著”法。在“道”的運動中,老子發(fā)現一條辯證法則,即任何事物的發(fā)展變化都是從小到大的過程,老子形象地說成:“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臺,起于壘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六十四章)。[3]在這一過程中,事物又具有“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泮,其微易散”(六十四章)[3]的特征。從現代系統(tǒng)理論角度看,一些漸進的量變因素,特別是那些處于系統(tǒng)反饋盲區(qū)之中的細小量的積累,往往造成最難以避免的突變。對這種漸進的演變,如果執(zhí)意于原先的穩(wěn)態(tài),人為地加以抗拒,就會導致系統(tǒng)勢能的蓄積,把系統(tǒng)推向高勢位,使突變前景更不確定,增長了局面失控的危險?;诖耍献痈嬖V人們做任何事情從一開始就要注意防微杜漸、居安思危,做到:“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亂”(六十四章)。[3]不僅如此,還應自始至終保持小心謹慎的態(tài)度,他注意到,在做事時更多的人往往開始還比較謹慎,沒過多久就松懈了;有些人對大事、難事比較謹慎,對小事、易事則疏忽,結果往往小事變大,小禍釀成大禍。因而,老子告誡人們:“慎終如始,則無敗事”(六十四章)。[3]
除上述危機預防與化解的主要方法、對策外,還有“心靈凈化”法、“治者自律”法、“報怨以德”法、“精細管理”法、“柔性藝術”法等??煞謩e參見(十六章)“致虛極,守靜篤?!盵3](六十七章)“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3](六十三章)“大小多少,報怨以德?!盵3](六十三章)“圖難于其易,為大于其細;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盵3](四十三章)“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3]限于篇幅,不一一展開論述。
在老子危機管理思想體系中,危機預防與危機化解占有突出地位。老子不僅注重提出問題、分析問題,更注重解決問題。正如魏源在其《論老子》之二中明白無誤地說:圣人經世之書,而《老子》救世之書也。他在《老子本義》中多次說:《老子》救世之書也。老子著書,明道救時。[5](P503)臺灣學者南懷瑾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三大支柱“儒釋道”的功用,有一個妙喻:儒家是糧店,佛家是百貨公司,而道家是藥店。[6](P9)在這里,“救世”、“救時”、“藥店”內蘊了一個共同信息:《老子》不僅是一部哲學著作,更是一部醫(yī)治人類社會之病、緩解人類社會之困、拯救人類社會之危的書。道家的另一位代表人物列子(列御寇)指出:“五性好惡,四體安危,世事苦樂,古猶今也,人猶我也。人人相猶,損一秋毫而利人,悉天下以奉天下人。”無疑,兩千多年前的春秋戰(zhàn)國時代與當今改革開放的時代,雖然時空相距遙遠,但人性社會相通,而老子恰恰穿越了時空隧道,通達當今的人性社會。因而,老子的危機管理思想對當今世界,尤其對當今中國社會有著不可或缺的啟迪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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