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兆林,束華娜,張憲昌
(1.聊城大學,山東 聊城 252000;2.聊城職業(yè)技術學院,山東 聊城 252000)
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的博弈現象研究
張兆林1,束華娜2,張憲昌1
(1.聊城大學,山東 聊城 252000;2.聊城職業(yè)技術學院,山東 聊城 252000)
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實踐中存在政治精英與知識精英主導下的保護與傳承主體的本色傳承、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建設與周邊經濟社會協調發(fā)展、項目傳承人的原味傳承與追求創(chuàng)新、保護工作的有力推進與項目自身演化、具體項目的經濟效益與社會利益之間的博弈。博弈現象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中的普遍存在,說明了我們的保護工作正如火如荼地開展。正確地對待和調和各種力量間的博弈,有助于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合力的實現和保護效益的最大化。
非物質文化遺產;博弈現象;社會力量
我國自全面開展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以來,基本實現了由單個項目保護向整體保護的轉變,為民族保存了更多文化基因,逐步形成了科學的保護體系,促成了全員參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良好局面,提升了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國際影響力,取得了顯著的成就。但是,我們也必須正視非遺保護中存在的一些問題,如在實際保護工作中出現的保護目標的短視化、內涵形式的庸俗化、方式方法的虛無化、開發(fā)利用的過度化、保護工作的政績化、項目保護的碎片化、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錯位化等問題。如果這些問題得不到解決,那么我們的保護工作將是事倍功半,甚至對原本面臨生存危機的遺產項目造成新的傷害。
博弈論主要研究同一過程中激勵結構間的相互作用,是研究具有斗爭或競爭性質現象的數學理論和方法。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中,由于保護力量不同組成部分的目標和利益的差異,必然會在保護工作中出現不同程度的博弈現象。因而,嘗試將博弈論引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研究,將有助于研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中不同力量的存在方式間相互影響、制約的過程,充分考慮并分析保護力量的各個組成部分的預測行為和實際行為,并研究形成保護合力的優(yōu)化策略,從而探尋不同力量間保護效益最大化的調節(jié)機制。本文將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中的若干博弈現象作為問題提出,希望學界能夠探究出解決的辦法。
任何時代,任何事物的發(fā)展往往是由當時居于社會主導地位的政治精英與知識精英規(guī)劃,并吸引普通大眾積極參與并共同奮斗的結果,社會的發(fā)展也不例外。中國過去百年的社會變革,以及由社會變革所帶來社會思潮的變遷無不如此。
我國多數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是寓于人民群眾日常生活中的鄉(xiāng)土文化中,是農耕文明、游牧文明、漁獵文明等的產物。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其所承載和傳遞的文化信息往往不為當時的政治精英和知識精英所欣賞,因而沒有被納入當時的主流文化之列,尚未得到應有的重視,時過境遷也就逐漸成為文化遺留物。雖然,我國自古就有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統(tǒng),如先秦《詩經》、漢魏《樂府》、魏晉志怪、明清民歌、民國歌謠的收集、整理、出版等,但是我國近年來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乃至非物質文化遺產學科的逐漸建立都是在外力的推動下才蓬勃開展的。在考察他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實踐,并意識到非物質文化遺產自身所擁有的巨大價值后,政治精英與知識精英為推進國人重新審視民族優(yōu)秀文化遺產做了大量的工作。正是由于政治精英與學術精英的積極推進,國人才重新開始審視自己的傳統(tǒng)文化,體味日常生活的背景知識,傳統(tǒng)文化中的精英部分才得以以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新名目重新進入國人的視野?,F實保護工作中,的確也存在政治精英和知識精英積極推進的主觀愿望落實到某些地區(qū)、某些具體項目時出現的“水土不服”現象,保護成效也就大打折扣。倘若政治精英和知識精英繞過傳承主體,直接參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將極有可能會導致一些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變味走樣,可能會徹底毀滅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因而,政治精英與學術精英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中也不是萬能的,不能囊括一切工作,插手所有的事情。
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生存土壤多數在民間,特殊的思維方式、生活禁忌、區(qū)域生態(tài)環(huán)境等正是其存在的必需,而且只有生活在其中的人才能夠原汁原味地將其傳承下去,否則其將成為無源之水、無根之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人之所以能夠獲得認可,根本原因就在于其能夠本色地傳承其所肩負的項目。但是,我們也意識到傳承人并非生活在一個完全隔離的空間,其勢必會受到政治精英和知識精英主導下強有力的保護工作的影響,其思維方式和創(chuàng)作方式也會自覺或者不自覺的發(fā)生一些細微的變化,即使再細微的變化也會影響到其項目的傳承。
在實際保護工作中,政治精英和知識精英的主導保護作用固然重要,但傳承主體的本色傳承也不可輕視。在二者共同發(fā)揮作用的交叉中必然會存在不同程度的博弈現象,如政治精英和知識精英主導的保護工作可以推進傳承主體的本色傳承,但也存在由于工作度把握不好而造成負作用的現象。傳承主體的本色傳承可以為政治精英和知識精英主導的保護工作提供本土經驗借鑒,也可以適當的修正其推進的保護工作方法和措施。但是,如何將政治精英與知識精英保護工作的主導作用發(fā)揮最佳,將傳承主體傳承的項目保持原汁原味,這就需要妥善處理并合理協調政治精英和知識精英主導的保護與傳承主體的本色傳承之間的博弈。
對文化生態(tài)進行保護的理論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逐漸傳入我國的。隨著理論研究的深入和文化生態(tài)保護實踐的探索,我國逐步將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作為整體性保護的一種方式應用于保護實踐。目前的實踐表明,文化生態(tài)保護既相對完整展現了區(qū)域內的民族民間文化,又實現了其原地保護,不僅各種形態(tài)的原生態(tài)民間藝術得以較好地保持和延續(xù),而且也促進了當地經濟社會的發(fā)展,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逐漸成為各地文化建設甚至經濟建設的新亮點。
文化生態(tài)保護的理想狀態(tài)是其基本保持原有的狀態(tài),沿著原有的歷史軌跡在排除重大外來干擾的情況下按其自身規(guī)律發(fā)展,實現并維持區(qū)域內的經濟社會協調發(fā)展。如何確保生活在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的群眾少受保護區(qū)外的文化沖擊,如何維持保護區(qū)的經濟社會現狀,如何使保護區(qū)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能夠在原生地按其既有的規(guī)律發(fā)展,如何通過旅游等途徑向世人展示文化遺產的價值都是文化生態(tài)保護去建設面臨的重要問題。
要實現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內的經濟社會文化協調發(fā)展,保護其豐厚的歷史文化積淀,維護其小范圍內的文化生態(tài)平衡,就需要將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完全獨立于當地經濟社會發(fā)展的總設計之外,就要將其與外界的文化交流、人員流動等等一切聯系割斷,使其完全封閉起來,成為理想中的桃花源。但是,當今世界都是相互聯系,沒有絕對的獨立和真空,任何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都只是我們經濟社會發(fā)展的一個組成部分,更不可能獨立于國家和地方經濟社會發(fā)展的總設計之外。
不可否認,大力推行的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建設與其他周邊區(qū)域的經濟社會發(fā)展之間的博弈一直都是客觀存在的?;谖覈延械奈幕鷳B(tài)保護區(qū)經濟社會發(fā)展相對于落后于其他區(qū)域的現狀,可以斷定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基本都處于被動的位置,貴州六枝梭戛生態(tài)博物館的現狀就是典型的例子。如何使文化生態(tài)保護小范圍區(qū)的經濟社會文化協調發(fā)展,又使其不至于為當今社會所遺棄(當然,現實中也是不可能被遺棄),就需要妥善處理并合理協調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建設與外在經濟社會協調發(fā)展之間的博弈。
任何一個項目在每一個歷史時期的傳承都會受到其所處時代的影響,這種影響必然要在其傳承的過程中有所體現,因而未發(fā)生任何變化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是不存在的。項目傳承人在傳承過程中,其實在做兩類工作,一是傳承上一輩傳承人傳承下來的技能技巧、項目禁忌等,另一是賦予項目本身特定的時代印記。這兩類工作可以歸結為傳承一種過程性文化,一種在不斷的變化中維系不變文化基因的文化類型。
開展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主要目的就在于希望傳承人能夠原汁原味傳承其所承擔的項目,通過項目的傳承為民族保存更多的文化基因。保護工作最為理想的狀態(tài),就是通過項目傳承人所傳承的項目知曉前人的技術技能、行業(yè)信仰甚至是社會風俗等信息,并透過這些信息知曉其時其地的經濟社會狀況,為當今的社會發(fā)展提供借鑒?,F實生活中,傳承人同其他人一樣也有自己的思想和生活環(huán)境,不可能無任何變動地傳承上一輩傳承人的項目,總會在自己的傳承過程中或多或少地賦予其自己的思維或技巧的特征。同時,傳承的項目本身也會因為時代的變遷、原料的變化,而在取材、行業(yè)禁忌等方面也會有所變動。
傳承主體在傳承過程中,如何把握原味傳承與適度創(chuàng)新的度是個較為棘手的難題。如果讓傳承人自己把握,則我們很難知曉其是否較好地把握了度,而且傳承人自身也很難理解這個度的所在。如果利用外在的某種力量幫助其界定和把握,則很容易出現越俎代庖的現象,非但起不到好的效果,反而可能對項目傳承人的積極性乃至項目本身造成傷害。原味傳承是傳承人的責任,但是追求創(chuàng)新也是每一個傳承人的技術向往。因而在傳承實踐中,原味傳承和追求創(chuàng)新的博弈也是客觀存在的。只不過由于博弈的強度不同,有些表現得較為明顯,有些不為外人所知而已。我們不能否認,這種博弈必然對傳承主體的原味傳承和追求創(chuàng)新造成不同程度的影響,其所包含的文化基因和時代印記也會出現此消彼長的變化。
政府主導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在喚起民眾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關注的同時,也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存在產生了重大的影響。我們保護的初衷之一就是為項目本身創(chuàng)造一個適合其生存發(fā)展的小環(huán)境,使其能夠按照其自身演化規(guī)律發(fā)展,而不是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改變其自身演化的進程。我們保護工作在為其創(chuàng)造小環(huán)境的同時,一般會割裂其周邊的聯系。當然,這種割裂也存在程度不同的問題,但人為造成的這種割裂是某種意義上的現實存在。
但是,我們也必須認識到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作為一個時代部分文化的縮影甚至是部分社會意識的綜合體并不是獨立存在,而是與其周邊的一切存在著不同的聯系,其自身的演化也是多種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因而絕對的割裂是不存在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在不同時代的演化,恰恰是不同時代多種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非物質文化遺產在農耕文明、漁獵文明、游牧文明等時期的演化,帶有鮮明的痕跡,但是其進入工業(yè)社會、商業(yè)社會后也不可能與社會絕緣,因為不可抗拒的歷史力量已使其成為工業(yè)社會、商業(yè)社會的一部分。
我們保護的初衷是善意的,我們的保護也是基于這個時代社會狀況乃至人群知識結構作出的,是對農耕文明等的一種保存希冀。但是,如果放在更長的歷史時期來觀察,工業(yè)社會、商業(yè)社會是否是非物質文化遺產所必經的階段?如果不是其必經的階段,其如何從工業(yè)社會、商業(yè)社會中獨善其身的穿越?如果是其必經的階段,我們的保護是否改變了其演化的軌跡?恐怕這些問題,我們現在還不好回答。那么保護工作的有力推進與項目的自身演化之間的博弈究竟孰是孰非,難道只能留于后人判斷嗎?學界關于這個問題涉獵較少,如果不及時進行分析研究,很難說我們今天保護工作在若干年后不為歷史所否定,很難說我們的一些保護措施不是一種新的破壞,不為后人所詬病。關于這個問題的深入研究,將能夠回答非物質文化遺產與工業(yè)社會、商業(yè)社會的關系,能夠回答當今保護工作的強力推進是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自身演進的保護還是破壞。
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中,不同利益主體之間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博弈是一直存在的,無論是對保護主體還是傳承主體而言。政府在保護工作中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與物力,在很多情況下也不得不考慮政績因素以及政府投資的回報比,爭取在盡量少投入的情況下獲得更多的收益,其中最容易衡量并為地方政府所熱衷的就是經濟收益。在保護實踐中,我們也發(fā)現確有一些地方政府把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當做一種政績工程,按照自己的主觀意志對其采取一些不合實際的措施,在實現經濟收益的同時卻極大地破壞了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
社會發(fā)展迅速,各方面的建設都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政府不可能長期地承擔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所需的大量資金,即使政府投入了大量的資金,對于我國如此豐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而言也是較為緊張。為了彌補保護資金的缺口,政府勢必會鼓勵其他資金力量積極參與到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中來,如目前所倡導開展的生產性保護就是一種典型的方式。正是由于政府資金的不足或缺位,商業(yè)資本也就趁勢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欲拒還迎的貴客。有識之士既想借助于商業(yè)資本推進保護工作的開展,因為資金的短缺已經成為制約保護工作的一個瓶頸。同時,又怕商業(yè)資本的介入破壞了保護工作的本意,對具體項目造成新的破壞。
在保護實際中,項目的傳承主體也有一定的利益訴求,因為其是現實社會中有正常物質需求的人,也有個體存在和發(fā)展的經濟利益需求。如果,我們對項目傳承主體的利益訴求置之不理,忽視其經濟收益,恐怕也就無人再愿主動從事相關項目的傳承。離開了項目傳承人的項目,也將不復存在。但是,我們也知道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并不在于其經濟價值,而在于其所包含豐富的文化價值、科技價值、歷史價值、藝術價值等等。如果片面地注重其經濟價值,過于追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經濟效益,恰恰是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曲解和破壞。實現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社會價值和社會責任,恐怕主要還是由政府來承擔,即使由其他參與保護工作的社會組織來部分承擔,也需要政府督促其履行其所應承擔的社會責任。
在具體保護工作中,商業(yè)資本也并不推卸其社會責任,也自覺或不自覺地承擔著非物質文化遺產部分社會價值的實現,但是其根本目的是追求經濟效益。只要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出現沖突,商業(yè)資本追求經濟效益而舍棄社會效益的幾率就會變得極其大。雖然,我們已經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而且還下發(fā)了《文化部關于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產生產性保護的指導意見》,但只是提供了一些宏觀層面的規(guī)定,對于調和不同保護力量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之間的博弈很難提供可操作性的參考。
各種力量為了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中發(fā)揮最大保護效用,勢必與其他力量發(fā)生博弈。博弈現象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中的普遍存在,并不是說明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面臨的困難重重,恰恰說明了我們的保護工作正如火如荼地開展。正確地對待和調和各種力量間的博弈,有助于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合力的實現和保護效益的最大化。博弈現象的存在正是各種力量在保護實踐中積極發(fā)揮作用所產生的。博弈的不穩(wěn)定性正是由于各種力量發(fā)揮作用處于一種無序的狀態(tài)。
學術界積極進行關于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的博弈現象研究,有助于使各種力量逐步進入發(fā)揮個體最佳效用和整體最佳效用的狀態(tài),使其發(fā)揮作用時處于一種協調有序的狀態(tài)。如何正確地對待和調節(jié)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博弈現象,將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面臨的一個迫切問題,希望保護實踐和學術界的理論研究能夠及早解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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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胡忠任)
山東省軟科學研究項目:文化強省視域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研究(2013RKA15002)階段性研究成果;山東省文化藝術省級重點學科“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學”資助項目;山東省文化藝術省級重點學科“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學”資助研究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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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6153(2013)06—0158—04
2013-10-09
張兆林(1980-),山東濟寧人,碩士,聊城大學講師,山東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學科方向帶頭人。束華娜(1979-),山東濟寧人,碩士,聊城職業(yè)技術學院講師。張憲昌(1955-),山東聊城人,聊城大學美術學院教授,民俗學研究生導師,山東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學科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