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華
(河南大學法學院,河南開封,475001)
犯罪作為一種嚴重危害社會的行為,為歷代所重視。一旦發(fā)生刑事案件,特別是賊盜人命等重大案件,為防止人犯逃跑、串供或繼續(xù)犯罪等,官府應立即做出反應,將人犯緝拿歸案,因此,歷代法律涉及到拘捕的規(guī)定。從現(xiàn)有文字記載來看,中國早在周朝時就有關于緝捕的規(guī)定。李悝《法經》六篇,捕法位居其四;秦漢律有“捕律”之篇章;后魏有“捕亡”律;北齊則為“捕斷”律;唐宋復為“捕亡”。元代《經世大典》、《至正條格》、《通制條格》“捕亡”篇集中對拘捕加以規(guī)范,其它卷中也有零散之規(guī)定。①《經世大典》全書已佚。據(jù)《經世大典·憲典總序》,“憲典”匯集了許多律令,“捕亡篇”位居十八,具體條文無可考證,參見《經世大典·憲典總序》,載黃時鑒輯《元代法律資料輯存》,第90頁,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年;新發(fā)現(xiàn)的元朝《至正條格》第二十九卷為“捕亡”,其中: 防盜(2條)、申報盜賊(3條)、捕盜責限(2條)、殺人同強盜捕限、軍民官捕盜(3條)、巡尉專捕、錄事司捕盜、軍官捕賊、捕盜功過(3條)、倉庫被盜(2條)、捕草賊不差官民、弓兵不許差占、捕盜未獲遇革,參見韓國學中央研究院編:《至正條格》第16頁,韓國城南影印元刊本,2007年;《通制條格》卷十九是“捕亡”,其中有:防盜、捕盜責限、捕盜功過、巡警、倉庫被盜、追捕,參見方齡貴:《通制條格校注》,第7頁,北京:中華書局,2001年?!对湔隆ば滩俊飞婕暗骄胁兜臈l格和判例也非常多。學界關于元代拘捕制度的內容主要散見于論述元代的官吏制度、元代的地方制度等論文或著作中②如武波在論述元代官吏考課法時,涉及到“捕盜程限”、“捕盜官失盜的處罰”等內容,參見武波:《元代法律問題研究》,第169頁,2010年南開大學博士論文;李治安研究元代縣官時,對“縣官司法捕盜”做了論述,參見李治安:《元代政治制度研究》,第207頁,人民出版社,2003年。??梢?,拘捕制度作為元代刑事訴訟程序中的重要一環(huán),尚未引起學界相應的重視。筆者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元代典籍中有關拘捕制度的條文進行細致分析,并與唐、宋、明律令進行比較,以期全方位揭示這一制度。
拘捕主體也就是拘捕權主體。一般而言,發(fā)現(xiàn)犯罪行為、獲取犯罪信息后,就會啟動拘捕。歷代法律都規(guī)定拘捕權主要行使者為官方,個人在特定情形下有協(xié)助拘捕的權力。隨著社會的進步,公權力的加強,對個人的拘捕權逐漸限制。從《通制條格》、《元典章》等史料來看,對罪人、亡人③此處“罪人”指實施犯罪行為后,并未逃亡之人。“亡人”指“有罪而在亡者”,具體包括:囚之在獄而亡;在流而亡;軍事之臨陣而亡;舉家而亡;奴婢之背主而亡。參見:《經世大典·憲典總序》,載黃時鑒輯《元代法律資料輯存》,第90頁, 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年。等拘捕對象,有權實施抓捕者可分為正式主體和特殊主體。
正式主體在元律中統(tǒng)稱為“應捕人”。元代之前,沒有“應捕人”的概念,根據(jù)拘捕主體的法律責任來概括是元代立法進步的一種體現(xiàn)。明清對此加以繼承外,還提出了“非應捕人”概念,并將二者明確區(qū)分。如清律,“應捕、非應捕人,皆在官之人也。應捕人,則巡捕官軍、巡檢弓兵,及快手捕役之類是也。非應捕人,則皂隸民壯,里老地方之類是也”[1]956。元律的“應捕人”是指依法負有拘捕罪人、亡人職責的軍民捕盜官兵。
官是指鎮(zhèn)守官和捕盜官,是拘捕的決定著和組織者。元代的路府州郡有鎮(zhèn)守軍官,把守城池,專一巡警,如果遇到盜賊,應令失盜坊巷坐鋪軍兵與當該提巡管軍官責限捕捉,須要限內得獲,發(fā)付有司歸勘。[2]432捕盜官是指巡尉、巡檢。另外,還有兼管捕盜之官。路府州縣管民正官撫治百姓,理斷詞訟,辨集錢糧,造作供應,百色事繁,有提控捕盜之責。錄事司、州判官也兼管捕盜。這些地方官吏,在中央與地方的連接中起著重要的作用,賦予他們拘捕的職責,可更好地維持國家體制的運行與良好的社會秩序。
拘捕的具體執(zhí)行則是由弓手巡軍等“兵”來承擔的。弓手“職巡邏,專捕獲”?!对贰肪硪?一《兵四》載:“元制,郡邑設弓手,以防盜也。”如果州縣城相距較遠,其間五七十里所有村店及二十戶以上者,設巡防弓手。若不及二十戶者,依數(shù)差補。若無村店,或五七十里創(chuàng)立聚落店舍,也要達到二十戶數(shù)。如果是關津渡口,必當設置店舍弓手,不在五七十里之限。至于弓手的來源,“諸色人等,每一百戶內取中戶一名充役弓手”[2]405。為了防盜,除設置巡防弓手外,“其巡軍另設”[2]405。巡軍有拘捕之責,如至元六年(1269),中都盜賊生發(fā),及于民戶內添設巡軍二百六十一人。失盜案件,限一年教巡軍每根尋賊人。一年不獲,只教巡軍賠償。[2]430
除了官方的拘捕主體外,為了更大限度、更為有效地將人犯拘捕,元代法律還規(guī)定共同犯罪之人、警跡人、鄰人、社長、里正、一般人等特殊主體在一定條件下的拘捕之權。
共同犯罪之人。共同犯罪危害較大,共同犯罪之人,將同伴捕獲,不僅免罪還可得到獎賞。“諸盜賊相聚,初非同心,或被嚇從,或為誑誘。其行省、行院常須多出文榜,許令自相首捕。若始謀未行隨即告發(fā),或已相結聚,能自捕獲者,量其事功理賞”[2]416。如大德八年(1304)規(guī)定,略賣良人,如果同伴“能悔過自首捉獲徒黨者,免罪,仍減半給賞”[2]601。
警跡人。強竊盜犯在服刑完畢后,支付原籍“充警跡人”, “令村坊常切檢察,遇出處經宿,或移他所,報鄰佑知”[2]382。如果能獲賊改過,五年不犯者除籍。為“遞相勸善,塞為惡之門,啟自新之路”[2]384,元代規(guī)定了警跡人拘捕人犯將功補過、立功受賞的權利。凡是官司籍記的警跡人,如果能告及捕獲強盜一名,減二年;二名,除籍;竊盜一名,減一年,五名除籍,余有名數(shù),作常人獲賊例理賞。[2]382
鄰人、社長、里正。鄰人拘捕的義務,在秦漢時就有規(guī)定,唐宋法律加以繼承。對古律“暗用明不用,名廢而實不廢”的元律,也規(guī)定了鄰里拘捕的責任。如“諸奴婢背主而逃,杖七十七;誘引窩藏者,六十七。鄰人、社長、里正知不首捕者,笞三十七”[3]2689。社長,即元代各村社的負責人。元朝“強調基層社長的調解作用”[4]58。元代縣以下分鄉(xiāng)、都,設里正、主首。里正和主首是元代農村的基層行政組織鄉(xiāng)、都的負責人。社長、里正、主首等對社會治安有維護職責,發(fā)現(xiàn)犯罪行為“告捕”的權利和義務。如元貞元年(1295),對采生祭鬼,造畜蠱毒等嚴重犯罪行為嚴行禁治,“排門粉壁,曉諭人民,遞相覺察”,如果“兩鄰、主首、社長人等,知而不行捕告”[5]104,則承擔刑事責任。
一般人。宋律把“把平民助捕的義務,作為其一定要履行的社會責任而寫入律文”[6]186。元律也規(guī)定了一般人拘捕的權利和義務。元律有“許人告捕”、“許人捕系”之語?!霸S人告捕”意思是“謀叛、造偽、賊盜、強奸、搬販鹽酒等類,雖系傍人,皆得告捕”;“許人捕系”指“犯罪逃亡及應合告捕之事,相去官司遠窎,若候上聞,前人必致逸走,是以先行捉獲,然后聞官”[7]108。如對詐稱神異、妄造妖言、虛說兵馬、煽惑人之人,聞者有權“隨即捕送赴官”,并依法獲得獎賞。[5]82此處的“聞者”當包括一般平民。
犯罪是嚴重危害社會的行為。為了防止犯罪人逃跑、繼續(xù)危害社會等行為,歷代官府都要求盡快將人犯緝獲到案。但拘捕是一個動態(tài)的、連續(xù)的過程。為保證拘捕的有效運行,必須對此過程作出較為詳細的規(guī)定。
拘捕人犯是維護統(tǒng)治秩序的重要措施,因此,將人犯及時緝獲就顯得至關重要。及時拘捕要求及時行動,不能遲緩,否則要承擔責任。犯罪行為正在發(fā)生或發(fā)生之后,官府承告,或是聞知,應立即救捕,否則承擔刑事責任。如強盜行劫之際,不立即行動,“捕盜官杖五十七下,解見任,別行求仕。達魯花赤長官以下,量決三十七下”[2]556。平日,在城邑的弓手應巡防坊巷,在鄉(xiāng)村的弓手也依時巡警。如遇到刑事案件,“隨即并力捕捉”。 如果發(fā)生盜賊案件,“當該地分人等速報應捕官司,隨即追捕”,如果“必當會合鄰境者”,鄰境“承報官司即須應期而至,并力捕逐”,違者究治[2]416。
及時拘捕側重于在刑事案件發(fā)生后立即行動,不能遲緩。限期拘捕則要求捕者在一定期限內將被捕之人緝拿歸案,一可以防止人犯繼續(xù)為惡,以安社會;二可以快速給以法律制裁,維護法律權威。元代拘捕各類人犯都有限期。如有失盜,捕盜官勒令弓手捕捉,“立定三限,每限一月”[2]406,如限內不獲,予以懲罰。縣尉及尉兵必須“應限獲盜”,限內不獲,“必尉焉罪,小則輟祿,大而奪官”,尉兵則要受杖責,“一杖加一等,三杖而止耳”。主守不覺失囚者,減囚罪三等。若囚反獄在逃,又減二等。皆聽給限一百日追捕。如限內能自捕得,或他人捕得若囚已死及自首,皆合免罪。[2]500
在拘捕運行中,大多被追捕的罪人并不愿自投落網,而是千方百計躲避抓捕,甚至以武力抗拒拘捕主體的抓捕。為此,元代法律對抗拒抓捕的行為予以刑事制裁。如竊盜,事主知覺后,人犯棄財而逃,事主追捕,因相拒捍,打殺事主,斷一百七下。對拒捕行為加以懲罰,雖然一定程度上可減少拒捕現(xiàn)象,但畢竟是捕后之舉。給予拘捕主體在緝捕過程中一定限度內處理緊急情況的權力,可以對被捕者有一定的威懾力量,使之憚于拒捕,有助于被捕者迅速歸案,也可以使拘捕主體人身安全得到較為有效保護。
被捕者逃脫、拒捕時緝捕主體有格殺之權。“事主打死拒捕賊,無罪”[2]387。中統(tǒng)元年(1260)八月,賊人張海茍夤夜到郭興家中毆打,郭興用“車腳” 還擊,張海茍腦后受傷而死,“既系事主因賊拒捕毆死,別無定奪”[8]165。格殺之權的行使,唐宋律規(guī)定了行使的條件④具體的條件參見:閆曉君:《唐律“格殺勿論”源流考》,載《現(xiàn)代法學》,2009年第4期。。然而,就所見史料來看,元代法律并未明確規(guī)定行使條件。
捕盜人員拘獲人犯之后,“略問情由,即便牒發(fā)本縣”,本縣公廳“推問是實,解赴本州、府,再行鞠勘,不得專委人吏、弓手拷問”[2]420。這有助于迅速查明案情,同時一定程度上消除違法拷訊。
按照法家的觀點,人都有追求利益的欲望和害怕懲罰的恐懼。秦漢以后,儒法合流,以賞罰治國的思想在歷代均有體現(xiàn)。如唐太宗曰:“國家大事,惟賞與罰,賞當其功,無功者自退;罰當其罪,為惡者咸懼,則知賞罰不可輕行也。”[9]98元朝是蒙古族靠軍事征服建立的封建王朝,賞罰是軍事的重要特點。刑部職掌之一便是“捕獲功賞之式”[3]2143。元律賞罰的規(guī)定涉及多個方面。就拘捕制度來說,不但對拘捕主體、拘捕運行作出規(guī)定,規(guī)范拘捕主體的拘捕行為,而且“定立罪賞”,“賞罰明當,以示懲勸”[2]588,以保證拘捕的有效運行。
根據(jù)獎賞的內容,元代對拘捕的獎勵有行政獎勵、物質獎勵、金錢獎勵、功過相折等。
行政獎勵的對象為捕盜官、應捕人等正式主體。元代對捕盜官“到選之日,考其實跡,定其升降”,“如能巡警盡心,使境內盜息者為上。雖有失過起數(shù)而限內全獲者為次。其因失盜累經責罰未獲數(shù)多者為下”[2]432。捕盜官、應捕人,功勞巨大,則予以加一官的獎勵。如“其捕盜官及應捕人,如本境失過盜賊而捉獲別境作過賊人者,聽功過相折。數(shù)外合理賞者,比常人減半。獲強盜至五人,捕盜官減一資歷。至十人,應捕人與一官,捕盜官升一等。其承他處公文及諸人告指而獲者,不在論賞之例”[2]333。
物質獎勵主要指贓物、犯人家產等。如對私茶的規(guī)定:“但犯私茶,杖七十,茶一半沒官,一半付告人充賞,應捕人同”。對采生支解人、造畜蠱毒等嚴重犯罪行為,鞠問明白,處死,籍沒家產。諸人告捕,是實,犯人家產全行給付;應捕人,減半。[5]105
金錢獎勵主要指錢。錢的賞格有二十五貫、五十貫、一百貫、一十五兩之分。這主要是依據(jù)所拘捕罪人的罪行輕重、數(shù)目多少而定的。“諸人告獲強盜,每名官給賞錢至元鈔五十貫,切盜二十五貫”[10]575。偽造稅印,“并許諸人告捕,得實,于犯人名下征中統(tǒng)鈔一百貫充賞”[2]451。捕殺人賊、捕毆死人賊、捕放火人等,同捕獲強盜一樣獎賞。需注意的是,并非只要是捕獲人犯就給予獎賞,如果應捕人“承準事主及諸人告指捉獲”則不在賞限。如“告捕謀反賞例”載,告捕反賊胡王光生等,應理賞人,為首人徐二、劉程,補六官雜班敘使;為從人孫諒、王珪給賞五百貫。但錄判張綱等系應捕人承告,不合理賞。[2]428
在元代法律中,還有一種特殊的獎賞就是“功過相折”?!对湔隆贰安东@強切盜賊準折功過”條規(guī)定了“功過相折”的條件和方法。捕盜人員,本境內如有失過盜賊,卻獲別境賊徒,合準折除過。如獲別境作過強盜或偽造寶鈔二起,各準本境內強盜一起。無強盜者,準竊盜一起。如獲竊盜二起,亦準竊盜一起。[2]423-424
獎賞在司法實踐中發(fā)揮效用的一個重要保證在于信賞。“國家法令既明,賞罰必信,然后事功有成。若使捕盜官兵獲賊不沾賞,失盜不見罪,欲使民安盜息,其可得乎?”[2]425為此,元代法律對獎賞的來源和賞的時間做出了規(guī)定。
獎賞一般出自犯罪者,如果犯罪者無力出,則獲益者、官府等都有給賞的義務。如對捕獲私宰牛馬者獎賞,于犯人名下追賞鈔二十五兩。 “應捕人告或捉獲強盜,賞鈔比諸人減半。犯人名下追征。犯人財產不及,官司補支”[2]421。官司補支金錢主要有兩個來源:一是橫收贓罰錢,二是際留年銷支持錢。
捕獲賊人,便應該給予獎賞?;蕬c元年(1312)以前,府州縣為系干礙官錢,“不敢擅支,須申上司,經由省府,等候明降,才方支付”,結果“輾轉疏駁,虛調歲月”,捕盜人員任滿離職后,便不再過問。由于獎賞不及時,不能充分發(fā)揮“激勸”之功用,“以致巡尉尸位素餐,賊多不獲,將來滋盛,為害非輕”。為此,皇慶元年(1312)規(guī)定,諸人告獲強切盜賊,如贓仗明白,別無疑似,例合給賞者,該官司隨即在“官錢內就便支撥,具數(shù)申呈合干上司,年終通行照算”,這樣“使人肯盡心,賊盜弭息”[2]426。
獎賞的程序。從元律來看,為了賞當其功,要遵循一定的程序。各處官員,在任期內捕獲人犯,按規(guī)定應獲得獎賞,“理合明具公文”,向上司報告。其所司“隨即照勘,開寫元發(fā)事頭如何捉獲,分豁本境別境,有無合準折起數(shù),曾無承準他處公文及諸人告指,是否親獲,有無爭功之人,各賊略節(jié)所招情犯,歸結緣由”,必須“明白完備,腹里路分,保結申部。行省所轄,??币谱啥际?,以憑定奪”[11]113。
任何一種制度,激勵機制都是極為重要的。但只有獎賞是不夠的,還要有懲罰措施來配合,該制度才能很好發(fā)揮作用。對拘捕有功者予以獎賞的同時,對那些不用心警捕、不履行拘捕義務、違法拘捕、拘捕不力的行為予以懲罰,從反面加以激勵。
1.拘捕懈怠的責任。依據(jù)法律規(guī)定,應捕人在自己管轄范圍內巡行以及時發(fā)現(xiàn)犯罪者并拘捕。強竊盜賊,“捕盜官兵知而不行告捕,減犯人罪一等”[2]334。強盜行劫之際,官府承告,或是聞知,應立即救捕,否則,捕盜官杖五十七下,解見任,別行求仕。達魯花赤長官以下,量決三十七下。[2]551
2.違限不獲的責任。為保證及時有效地將人犯緝拿歸案,元律規(guī)定拘捕期限。限期內不獲者,不同的拘捕主體根據(jù)拘捕對象的不同承擔不同的責任。如弓兵一月不獲強盜,決一十七下;切盜,七下。兩月不獲強盜,再決二十七下;切盜,一十七下。三月不獲強盜,再決三十七下;切盜,二十七下。捕盜官,限期內不獲強盜,罰俸兩月;切盜,罰俸一月。捕盜官任滿,如不獲強盜三起、切盜五起,各添一資歷。不獲強盜五起、切盜十起,各降一等。
3.縱放罪人犯的責任。拘捕主體特別是正式主體,其職責便是拘捕人犯,以安秩序。然而,有些拘捕主體因貪圖錢財,放縱犯罪,元律對此加以禁止,違者處以重刑。如強竊盜賊,捕盜官兵“力已獲賊,受財脫放,與同罪。贓多者,從重論,至死者,徒三年”[2]334。弓手受財放賊,杖決一百七下,罷役。元受贓鈔,征解沒官。
4.趨賞避罰的責任。趨利是人之本性,拘捕主體有時為貪圖獎賞,便虛構事實,獲得獎賞。如順帝至元年間,河南行省隨州應山縣發(fā)生民戶被劫案件,巡檢拘捕五人為盜賊,經審訊具獄結案,且引用“獲盜五人者得官”的“國制”,向上司邀官賞。山南道廉訪司僉事宋褧懷疑此案有問題,重新審理,果然五人都是誣良為盜。于是,巡檢被治罪免官 。
捕盜官軍對自己不實力拘捕要承擔責任,便為了私利而躲避懲罰。如賊盜案件,贓物甚為重要。由于限期已到,承捕弓兵雖然緝探未明,“乃捉捕疑似之人”,贓物無處追索,“或勒取于被盜之家,或責辨于頭目之手,甚至捕人自為收買,捏合以為正賊真贓”, 憑此結案,“以致無辜之人枉遭誅滅,淹禁身死者不可勝計”[2]355-356。捕盜官吏畏懼不獲賊人罪名,往往將失盜事主“非理疏駁,百端摭拾,故行推調,不即受理追捉”,致使“賊人全無忌憚,因而滋盛,為害愈深”。 為此規(guī)定,“遇失過盜賊,事主告發(fā)到官,應捕官兵人等畫時黏蹤追捉,飛申本管上司,仍勒須要限內全獲正賊”,違者責罰[2]433。
5.違反專一拘捕的責任。弓手本為盜賊差役,專一緝捕,但“官吏卻行影占役使,及騎坐馬疋,實防巡捕”。為禁止私役弓手,大德七年(1303)規(guī)定:“今后,除例應公差外,若有私役弓手者,決二十七下。三名以上,加一等。騎坐弓手馬疋者,決一十七下,標附過名。本管官吏不應應付者,各減一等科斷?!盵2]568
以上是拘捕不力責任承擔的一般情況,但也有例外。其一,交替捕盜官不停俸。捕盜官不獲失過盜賊,未及限滿承替,既然去官,“合行勿論”[2]431。其二,捕盜官身故,難議追罰。如至元七年(1270),事主趙閏等被盜劫訖財物,為三限不獲賊人,簿尉孫玉合停俸給,但孫玉卻身故?!凹纫焉硭溃y議追罰”[2]438-439。其三,迥野失盜,難議責罰。被盜之處是迥野,不同應設巡防地面,“若蒙責罰,實緣虛負”[2]439。
從以上論述中可看出:其一,元代拘捕制度規(guī)制詳密。對拘捕的主體、拘捕的運行、拘捕的賞罰等各個環(huán)節(jié)作出了規(guī)定以保證拘捕正常、有效地運行;其二,責有專成。捕盜官員,專一巡捕盜賊,不得別行差占。如至治三年(1323)規(guī)定,各處所設弓兵,專一巡防捕盜,“如是別行差占,徧行禁止”[11]106。又如“州判兼管捕盜,除額設一員去處,雖與管民官通行署事,若許余事差占,恐妨巡警,合依呈準通例專一捕盜外,見設判官二員”[2]415。其三,追求效率。拘捕活動必須為準確、及時、有效地揭露犯罪、打擊犯罪服務。元代拘捕制度為遵循效率原則,規(guī)定及時拘捕、限期拘捕;其四,因俗立法。賞罰是軍事制度的一個重要特點。元法律深受影響,在拘捕制度的規(guī)制中有大量的賞罰規(guī)定,以激勵拘捕主體實力拘捕。
中華法系是以漢民族為主體的各民族共同締造的。元朝作為一個少數(shù)民族建立的王朝,其拘捕制度既借鑒唐宋,又針對本民族特點進行立法,在中國古代拘捕制度發(fā)展史上有一定地位,是中華法系中的優(yōu)秀成分。
[1][清]沈之奇.大清律輯注[M].懷效鋒,李俊,點校.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
[2]巖村忍,田中謙二.校定本《元典章·刑部》(第二冊)[M].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1972.
[3][明]宋濂.元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6.
[4]柴榮.論古代蒙古習慣法對元朝法律的影響[J].內蒙古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0(6).
[5]巖村忍,田中謙二.校定本《元典章·刑部》(第一冊)[M].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1964.
[6]王云海.宋代司法制度[M].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1992.
[7][元]徐元瑞.吏學指南(外三種)[M].楊訥,點校.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
[8]黃時鑒.元代法律資料輯存[Z].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
[9][唐]吳兢.貞觀政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10]方齡貴.通制條格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1.
[11]韓國學中央研究院.至正條格[M].韓國城南影印元刊本,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