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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朽木很難雕

      2013-04-29 19:02:51半煙墨
      飛粉色 2013年9期
      關(guān)鍵詞:九重天二郎神功德

      半煙墨

      題頭: 我耗去千年還沒有修成人形,你倒是因?yàn)檎l?

      【楔子】她為“它”賠了一生修為

      霜降,瓊?cè)A山上,一派銀光素裹。

      她踩在雪地上,回頭看著潔白的積雪上,落下她深深淺淺的腳印,嘴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她這塊木頭,終于修成人形了。

      忽然,平坦的雪地上,微微隆起一塊,像是有什么東西被埋在雪中。一陣寒風(fēng)吹過,卷飛附在那物上的雪花,她定眼一瞧,卻是一只小狼崽,靜靜地躺在雪上,也不知是死是活。她一驚,趕忙撩起紗裙小跑著過去,將它攬?jiān)趹牙?,掌心感受著它緩緩起伏的胸膛,這才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功德簿上又能記下一筆了?!彼呛切Τ雎暎p輕揉著狼崽銀色的毛發(fā)。

      “木木——”

      獵獵寒風(fēng)中,走出一人,一襲雪白的長(zhǎng)袍,纖塵不染,白發(fā)銀眸,修長(zhǎng)的手指輕輕拂過她方才踩出的腳印。

      “師父,快看,我修成人形了。”她一手將狼崽護(hù)在胸前,一手扯著冰碎的衣袖,冰碎——瓊?cè)A山上的雪神,她的師父。

      冰碎伸出手溫柔地?fù)崦念~頭,視線掃過她懷中的狼崽,臉色驟然一緊。

      “木木,將這狼崽給為師?!?/p>

      她警惕地將狼崽又揉進(jìn)懷中幾分,戒備道:“師父,我這才剛剛修成人形,我得用他積功德,師父尊為上神,難道要同小小的我搶功德嗎?”她嘟著嘴,神色凄哀。

      冰碎扶額連連嘆氣:“呆子,為師這是在幫你,他是你的劫難,活不得……”

      她緊緊抱著狼崽,不依不饒:“師父,見死不救,會(huì)毀了我的修為的,我要修行成佛……”

      ……

      “傻木頭啊……”這是她聽?zhēng)煾刚f的最后一句話。

      瓊?cè)A山上,師父說,那狼崽是她的情劫,她一笑置之,因?yàn)樗静欢畮煾缚谥兴f的“情”和“愛”。

      她為了一生修為救下它,卻難料,為“它”賠了一生修為。

      【01】我耗去千年還沒有修成人形,你倒是因?yàn)檎l?

      初春,瓊?cè)A山上,一派鳥語花香。

      潭水中的并蒂蓮花吐蕊而開,花開不謝,晨曦的露珠附在蓮花瓣上,在朝陽的照射下,閃著耀眼的光,那光芒卻不及水上進(jìn)入禪定境界的一匹狼。只見他銀色的毛發(fā),如刀劍般鋒利,泛出陣陣銀光。

      “啊,烈風(fēng),你別掉水里去了!”

      一聲高呼,直沖云霄,破了烈風(fēng)的禪定,只聽撲通一聲,他跌落潭水中,雙眸無力地睜開,滿是無奈之色。

      “瞧,都說了讓你小心點(diǎn)?!卑渡系谋灸荆熘鴳醒?,嘴角微微一翹。

      那匹狼,緩緩游上岸,甩了甩毛發(fā),走至冰木木腳下,親昵地蹭著她的腿,嘴一張,竟是開口說話:“昨日給你的禮物喜歡嗎?”

      “喜歡,挺好吃的,烈風(fēng),抽空再去給我抓幾只。”

      “吃了?喂,木頭,那是我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的比翼鳥,你……你竟然給吃了?”烈風(fēng)想起這幾年的屈辱,郁悶得想撓墻。

      遙記當(dāng)年,他從狼群中走散,差點(diǎn)凍死在瓊?cè)A山,全虧冰木木相救,才撿回一條命,更是在生死一線間參悟成靈。

      雖然說出來不免遭人笑話,但是他確實(shí)對(duì)那木頭仙姬一見鐘情,從他睜開眼的一瞬間,瞧見她燦若星辰的眸,他就生出了非卿不娶的決心。

      于是他一邊修煉,一邊示愛。

      而那位冰木木,一邊打擾他修煉,一邊踐踏他的示愛,惡行實(shí)在令人發(fā)指。

      其一,他還不會(huì)說話時(shí),她屢屢曲解他的意思,擅自放了一只母狼入山,那發(fā)情的母狼追著他滿山跑,擾他修行;

      其二,他日日在山中采集具有靈氣的果實(shí),攢著準(zhǔn)備修行之用,可惜無論藏哪兒,都會(huì)被她席卷一空;

      其三,入夜是修煉的最好時(shí)節(jié),可她竟然抱著他在院中賞月,手中更是忙活著,撓他癢癢,他咿咿呀呀哭爹告娘求她松松手,她反而當(dāng)他是團(tuán)面疙瘩,越發(fā)用力揉搓……

      現(xiàn)在還竟然踐踏他的比翼鳥,啊啊??!他一跺腳,頭一撇,嚷道:“木頭,比翼鳥啊,比翼鳥啊——”

      “然后呢?”

      “那是愛情鳥啊,我的意思這么明白,你不懂?”

      冰木木甩給他一個(gè)不懂的表情,繼而腳尖輕點(diǎn),越過湖面,踩在翠綠的荷葉上參悟,仿佛開在葉上的一朵金蓮。

      “木頭——”

      “別打擾我修行!”她面上的嬉鬧之色盡數(shù)斂去,鵝黃色的衣衫無風(fēng)而動(dòng)。見他不言不語,沒有要打擾的意思,她才合上眼,霎時(shí)一團(tuán)金光將她包裹其中,但是在那金光之外,還有一圈淡淡的銀光。

      烈風(fēng)墨綠色的眼眸閃過一絲陰霾:“我耗去千年還沒有修成人形,你倒是因?yàn)檎l?”他輕聲呢喃,那荷葉上傲然而立的女子,早已什么都聽不見。

      【02】我眼光自然比你高

      立夏,瓊?cè)A山上,涼風(fēng)徐徐吹,一并吹來了九重天上的二郎神君。

      烈風(fēng)遠(yuǎn)遠(yuǎn)瞧著那位上神,一襲鎏金的長(zhǎng)袍,衣襟上金絲線繡出的祥云,閃瞎他的狼眼。他趴在團(tuán)蒲上,瞧著她百般殷勤的樣子,恨不得咬碎一口尖牙,撓穿了一地團(tuán)蒲。

      冰木木敬上一杯茶:“二郎神君降臨瓊?cè)A山,蓬蓽生輝啊,蓬蓽生輝啊……不知二郎神君有何事?”甜言蜜語,她沒有學(xué)會(huì)一句,就知道傍大神。

      “千年一度的蟠桃宴,冰碎上神沒有參加,天帝尋思著,怕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派楊戩過來看看?!?/p>

      冰木木小手一抖,小嘴一抽,師父被自個(gè)兒氣跑了,這話她可說不出口。目光瞥了一眼烈風(fēng),見他墨綠的眸望向她,閃出一片星光,憶起那“情劫”二字,忙作揖道:“師父他老人家,追媳婦去了,二郎神君是知道的,那個(gè)情劫不易……不易?!?/p>

      “嗯?!倍缮窬c(diǎn)點(diǎn)頭,抱拳道,“那楊戩告辭?!?/p>

      畢竟是九重天的上神,一口仙氣也許就能渡她連升三級(jí),冰木木嘴角一勾:“神君且慢,瓊?cè)A山夏季涼爽,神君可以歇息歇息再走?!?/p>

      一直忍耐的烈風(fēng)一聽此話,耳朵一抖,從團(tuán)蒲上走下,靠近冰木木,使勁咬著她的裙裾。她將手指抵在唇邊,暗示他不要說話。自己卻胡言亂語道:“瞧,這雪狼也強(qiáng)烈要求神君留下,他仰慕神君的哮天犬已久……”

      烈風(fēng)小小的狼肝一驚,狼心一抖。抬頭一瞧,二郎神君青絲一瀉,墨如綢緞,狹長(zhǎng)的眼,挺拔的鼻,一山百花明媚抵不過他唇邊一抹笑。果然是眾仙姬流著口水仰慕的天界美男——夠帥。

      腦海驟然浮現(xiàn)一幅畫面,冰木木依偎在楊戩懷中,她的眸中滿是柔情,她的唇邊滿是笑意,他們發(fā)絲糾纏,他們情意綿綿,就差共赴巫山云雨。越想越覺得心顫,烈風(fēng)嘴一松,耷拉著腦袋往山下走去。

      “神君,雪狼已經(jīng)急不可待想見見哮天犬。而我也很想同神君探討一下修行的問題?!?/p>

      她是故意,還是蓄意,烈風(fēng)已經(jīng)不想知道了,他猛然扭過頭,尖尖的嘴沖著她拱了拱,高吼道:“冰木木,我眼光自然比你高,那哮天犬我看不上!”說完頓覺舒爽,踩著穩(wěn)健的步子一路離去,將身后杯盞落地的碎裂聲,遠(yuǎn)遠(yuǎn)拋在腦后。

      【03】連一片遮體的衣物都沒有,可憐啊

      夏至,大地龜裂,饑荒蔓延。

      一城難民哀號(hào)掩埋了曾經(jīng)的繁華?!拔疫@是在幫他們?!绷绎L(fēng)自我安慰,緩緩?fù)鲁鰞?nèi)丹,猶豫片刻又吞了回去。

      一個(gè)月以來,他度日如年,每每身后發(fā)出聲響,他都以為是那鵝黃色的身影來了,千百次地回頭,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最終是他熬不住,偷偷溜回去看了一眼,只見她浮在亮如鏡的水面上,眉目間沒有絲毫的憂愁。他嘗試著慢慢靠近她,心底深處希望她能注意到。結(jié)果,即便它如針的毛發(fā)已經(jīng)擦過她的指尖,她亦是沒有睜開眼。

      “一個(gè)散仙怎么會(huì)對(duì)一匹狼崽產(chǎn)生感情呢,她喜歡楊戩那樣的帥哥。”

      想到此處,他終于下定決定,抽出千萬難民體內(nèi)的最后一口氣,凝氣成丹,同自己的內(nèi)丹融合一并吞入腹中,這是可以令他最快修煉成人的辦法。

      冰木木恬靜的睡顏,顯露在鳳仙花后,像是有蝶在她鼻尖棲息,渲染一方美景。烈風(fēng)大搖大擺地走至她身前,手指擦過她的衣衫時(shí),又露出些許膽怯。

      別過頭,凝視水潭中的倒影。模樣不比楊戩差,那墨綠的眸,更是添了幾分英氣,他心情大好,再看那裸露的肌膚,健碩有力。心底多了幾分自信,忙一屁股坐在她身側(cè),吼道:“冰木木……冰木木——”

      她睡得跟豬一樣,他嗓子都喊啞了,索性扯過她的衣襟,咬上她的耳朵,曖昧道:“木頭——”

      耳上傳來酥麻之感,冰木木揉了揉眼,嘟嘴道:“誰人大膽,擾我清修。”

      “你那是清夢(mèng)……”烈風(fēng)嘴角一歪,將她擁進(jìn)懷中,柔聲細(xì)語道,“木頭啊,我喜歡你很久了!”

      “仙姬——”突然響起一個(gè)熟悉的聲音。

      烈風(fēng)一聽,這不是二郎神君嘛。腦中閃過一個(gè)壞主意,忙湊近冰木木的唇,小啄一口,余光瞥見石化的二郎神君,頓覺修煉成人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這頭神君呆愣當(dāng)場(chǎng),一旁的哮天犬也跟著鼻血嘩啦啦流淌——裸男對(duì)于懵懂無知的她,太過勁爆。

      那頭烈風(fēng)擁著冰木木,瞧一眼二郎神君,吻一口,再瞧一眼二郎神君,再吻一口,好不愜意。

      等到唇上遍布酥麻的感覺,這才沖著楊戩道:“二郎神君,不好意思,這仙姬有主了?!彼捳Z中的挑釁,不言而喻。

      冰木木先是沒睡醒,再然后被吻得有些缺氧,此時(shí)總算緩過來一口氣。杏眼水波蕩漾,看著面前的裸男,先是一愣而后掛著一抹憂愁道:“雖然不知你是從哪里來的難民,不過不怕,為了積功德,我會(huì)收留你的?!彼s忙沖著神君招手,道:“神君可有多余的衣物,快為這可憐的人披上,雖然是夏天,但是眼瞧著要下雨了。唉,真可憐,連一片遮體的衣物都沒有,可憐啊——”

      烈風(fēng)一直以為變成人后一切難題將迎刃而解,結(jié)果……最大的難題是,他愛上的是一塊木頭。

      “木頭,木頭,木頭——”烈風(fēng)恨得牙癢癢,忽聞“撲哧”一笑聲,忙瞪向一旁看好戲的二郎神君。

      二郎神君抬頭望天,裝正經(jīng)。

      哮天犬眼冒心心,終于脫離二郎神君手中的繩索,直接撲向赤裸裸的烈風(fēng)……

      漫天鳳仙花如雨下,冰木木瞧著那一匹飛速奔跑的狼。多日以來,她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踏實(shí),這種感覺她從未體會(huì)過,失神片刻后恍然大悟,呢喃道:“助我修行的功德,可不能毀了。”

      【04】他前一秒,喜上眉梢,后一秒,如墮冰窖

      小暑,天氣炎熱,即便是瓊?cè)A山上,秀麗的景色也都似蒙了一層霧。

      烈風(fēng)心底的燥熱,隨著炎熱,一天勝過一天。過去的千年里,從未發(fā)生過這種情況,果然修煉成人后,對(duì)于冰木木的愛更濃了,心也更急躁了。

      為了抵抗酷暑,他專門靜心研究古人遺留下的珍貴寶典——《捕捉芳心的辦法》《攻克秘籍》《桃花朵朵開》……均是一些泡妞秘籍,他很用心地學(xué)習(xí),不過效果不佳。

      此時(shí),他手中握著一團(tuán)血紅色的玉石,神色凝重。掀起衣袖,手臂上道道猙獰的痕跡,為了搶奪這塊血玉,他可謂是赴湯蹈火。

      一月前,為她做的桂花糕,她全喂了潭水中的鯉魚。

      一周前,為她織的霓裳羽衣,她送給了九天玄女走后門。

      最可氣的是,一天前,為她打造的護(hù)身長(zhǎng)劍,她也送給了二郎神君……他氣得肺都要炸了。

      這塊血玉,集天地靈氣而成,寓意深刻,是哄女人的殺手锏,不過他心底還是沒有什么信心。

      遠(yuǎn)遠(yuǎn)瞧著冰木木打著呵欠走來,他忙迎上去,將那塊血玉送到她眼前,就差單漆跪地方能顯出他的誠意: “來,送你一件禮物,喜歡嗎?”

      她瞧了一眼,鼻子一抽,撇過頭,道:“不喜歡!”他傷了身子才得到的東西,她怎么可能會(huì)喜歡。

      他蹙眉厲色道:“你敢再說一遍?”

      “不喜歡!”她的口氣依舊是不溫不火,事不關(guān)已的漠然。

      “再說!”

      “不喜歡!”

      這些事情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也習(xí)慣了怎么對(duì)待。他嘴角一勾,未經(jīng)同意,將那血玉制成耳墜掛在她耳垂上,摸著她的頭,欠抽道:“真聽話,真乖。”

      紅色的玉,襯著她的玉容,白璧無瑕,似那天際還未散去的月。他捧起的她的面頰,慢慢湊近她的唇。

      一寸一寸,輕輕碰觸,她沒有任何反抗。

      他吻上她的唇,撬開她的齒,她亦沒有任何反抗。

      他心底一喜,緊緊擁著她:“木頭,你是喜歡我的,對(duì)吧?!?/p>

      “怎么會(huì)?我要修行,我要成佛?!彼琅f是淡漠的語氣,仿佛絕情絕愛。

      每次送她禮物,她都乖乖地讓他親,這不是喜歡是什么?

      “你知道我為什么親你嗎?”烈風(fēng)板著一張臉。

      冰木木沖著他高深莫測(cè)地一笑:“知道啊——鼓勵(lì)的意思唄?!?/p>

      他前一秒,喜上眉梢,后一秒,如墮冰窖。

      “以前在修行中遇到困難,師父總是親我,說這是鼓勵(lì)的意思,也多虧師父的鼓勵(lì),我才能修成人形。每次我將你送我的禮物轉(zhuǎn)送他人后,你就親我一口,是不是也鼓勵(lì)我一人獨(dú)樂不如眾樂樂。是吧吧!你果然得我真?zhèn)鳎莻€(gè)成佛的料?!?/p>

      他的心已經(jīng)被千斤巨石擊碎,她還在一旁手舞足蹈:“烈風(fēng),你瞧你送我的東西,都好劣質(zhì)。給你看——”她從懷中掏出一物,一粒黑乎乎的藥丸,“這是二郎神君為我求來的仙丹,不錯(cuò)吧。我不過為二郎神君搖了一夜的扇子,他就給了我這個(gè)寶貝,烈風(fēng),我可是救了你,你總得給我點(diǎn)更好的東西吧……”她撫摸他墨黑的發(fā),像是哄寵物的主人。

      他的心房驟然一緊,傳來無法言說的疼。

      “你喜歡你師父,還是喜歡二郎神君……”

      “嗬,你跟師父還真是一樣,都喜歡問東問西,我說過無數(shù)次了,喜歡是什么?我要修煉,我要成佛,我要為朽木們爭(zhēng)一口氣?!?/p>

      看著她信心滿滿的樣子,他忽然覺得——他是那么可憐,她的師父,是不是也如他一樣可憐。

      “冰木木,我警告你,這耳墜你誰都不許送,也不準(zhǔn)丟。神器,仙丹,祝你修煉的東西,如論什么,我都會(huì)幫你……”

      “烈風(fēng),你果然是我的功德?!彼哆^他的衣袖,圍著他繞圈圈。

      看著冰木木那般歡喜的樣子,許多想說的話都被他吞進(jìn)腹中,無論他說得再多,她明白的始終就只有功德。

      “罷了!”他開導(dǎo)自己,冰碎陪了她三千年,也沒讓她懂得情和愛,那他就耗上一萬年,他有的是時(shí)間,可惜她卻等不及要同二郎神君一起雙修……

      【05】他從來不知瓊?cè)A山也能這般蒼涼

      白露,天氣微微轉(zhuǎn)涼,他從來不知瓊?cè)A山也能這般蒼涼。

      烈風(fēng)手中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藥丸滾過之地,粉末撒過之地,開出一片蔓延的花海,他心底沒有一絲欣喜。

      這一個(gè)月里,他利用美男計(jì),搜羅了各種仙丹,妙藥,滿懷欣喜地回來,她留給他的不過一個(gè)光禿禿的瓊?cè)A山,真夠絕的。

      枯樹旁,落葉下,一襲紅衣的女子,沖著他微微一笑,口水順著嘴角流淌。

      他冷眼道:“那木頭人呢?”

      “阿烈,你就不問我是誰?”紅衣女子面露不悅。

      “你是誰,于我何干?”他驟然間恍悟,也許在她眼底,他又與她何干。

      “哼!”紅衣女子鼓著腮幫子,一字一頓道,“二郎神君和瓊?cè)A上神,天帝親自賜婚的一對(duì)璧人,她……”

      “瓊?cè)A上神?”

      紅衣女子被打斷,也不氣惱,嘴角都快咧到眼角,笑道:“對(duì),你還不知道吧,冰木木已經(jīng)被天帝賜封為瓊?cè)A上神了。”

      “哈哈——”他除了笑,不明白自己還能作何感嘆,“她到底想干什么,瓊?cè)A上神,木頭終于插上翅膀飛上九重天了,我還沒機(jī)會(huì)恭喜她一聲……”他扯出的一抹笑最終碎裂,垮著一張臉道:“她到底為何如此執(zhí)著成佛,她將我一番愛意踐踏至此,又得到了什么?”

      他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她亦不清楚自己所要。

      “那就是瓊?cè)A上神,果然是嫵媚動(dòng)人,難怪冰碎會(huì)祝她修行!”

      “聽說她就要同二郎神君成親了,真羨慕!”

      “二郎神君真傻,她明明不懂情愛。”

      ……

      冰木木從來不知,九重天上的仙人,原來如此嘮叨,她將手附在胸口,隔著衣物撫摸脖子上掛著的那一串血玉,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一匹雪狼,那一位俊郎。

      上一次,烈風(fēng)離家出走,她唯有進(jìn)入龜息之態(tài),才能減緩對(duì)他的想念,慌亂之下,恨不得沖出瓊?cè)A山。只是師父生她的氣,將她鎖在瓊?cè)A山中,她哪里都去不了。

      現(xiàn)在,地點(diǎn)變了,情況沒有任何改變。

      她真是木頭,笨木頭,學(xué)那嫦娥吞了仙丹飛上九重天,卻忘記怎么飛下去。苦悶之下,她烏黑的眼睛,緊緊盯著一院殘花聲聲嘆息。

      “姑娘,這殘花看多了,心會(huì)抑郁的?!?/p>

      她循聲一看,不知何時(shí),前方立著一位翩然公子,一襲紅艷的長(zhǎng)衫,手腕上把玩著一根紅線。

      “請(qǐng)問仙人是?”

      “月下老人?!?/p>

      “哦。”

      “你這笨木頭竟然還知道月下老人,不錯(cuò)不錯(cuò)!”

      月老神君前一秒還把玩著紅線笑,下一秒就見冰木木搖了搖頭,木訥道:“不知道。”

      “唉,誰愛上你,算誰倒霉,可惜,繞著你的紅線,源源不絕。前有冰碎上神,后有烈風(fēng)狼妖,現(xiàn)在恐怕二郎神君也深陷其中,他們果然都是大人物,喜歡挑戰(zhàn)高難度,殊不知,你這個(gè)木頭,比那石頭更難捂熱,唉——”

      月老神君嘆著氣,離去之時(shí),還不忘回頭問上一句:“那冰碎上神為了你自毀元神,你可有心疼過?”

      “自毀元神?”她一把攔住欲走的月老,搖著他的衣擺道,“自毀元神是什么意思,就是天地不存嗎?”

      月老一直以為這塊木頭很傻很木訥,到頭來,不過旁人告知得太少。

      “冰碎為了祝你修行,將一生修為贈(zèng)予你,而你太笨不會(huì)運(yùn)用,多虧二郎神君給你的那顆仙丹。唉——”

      “師父為什么要做這種事,修行我自己可以,耗上一萬年,十萬年,我自會(huì)成佛的,師父為什么這么做?”

      月老無奈地?fù)u搖頭,嘆著氣漸漸走遠(yuǎn)。

      “傻木頭,當(dāng)然因?yàn)橄矚g你?!彼亩享懫鹪吕系统恋脑?,她的心底想起那總是附在她耳邊說著“喜歡”的烈風(fēng)。

      “烈風(fēng),”她被自己突然蹦出來的話語嚇了一跳,喃喃道,“烈風(fēng)為了祝我成佛,也會(huì)死嗎?”

      她還是不懂師父的“喜歡”同自毀元神有何關(guān)系,但是想起師父不在了,她驟然心底一疼,同時(shí)惦記著——她要一直一直看著烈風(fēng),不讓他消失……

      【06】木頭啊,狼崽死了,我烈風(fēng)等著看你子孫……滿堂

      霜降,九重天處處張燈結(jié)彩,火紅的畢方鳥在天際盤旋,喜鵲也立在枝頭高歌。天下都在為她開心,她卻茫然了。

      二郎神殿外,彩云浮動(dòng),桃花盛開,她倚在樹下,輕聲呢喃:“早知道,當(dāng)初就不該打擾烈風(fēng)修行,現(xiàn)在我在九重天,他卻不知身在何方?”

      “哎喲喂,瓊?cè)A上神,這轎子都到殿外了,你怎么還不梳洗啊?”織女手上托著晚霞織成的喜袍,眉頭緊皺。

      她杏眼微抬,整個(gè)九重天都沐浴在紅色中,卻紅不過她胸前的那塊血玉

      “為什么要成親?”

      這位瓊?cè)A上神是塊朽木,織女有所耳聞,耐著性子道:“自然是跟喜歡的人一輩子?!?/p>

      “難道不是通過雙修來提升修為,以此成佛嗎?”

      織女雙頰浮現(xiàn)一片緋紅,單手握拳,湊近唇邊輕咳道:“那個(gè)雙修,是建立在喜歡的基礎(chǔ)上的。”

      冰木木的眸中一片茫然,織女看著日頭見吉時(shí)已到,忙催促道:“上神還是先穿上衣服吧?!?/p>

      “烈風(fēng)在哪兒?”

      烈風(fēng)是誰?織女不知,掛著僵硬的笑,為她披上喜袍,笑道:“烈風(fēng)在外頭等你呢,他會(huì)很喜歡看見你穿著喜袍的樣子的?!?/p>

      “烈風(fēng)!”

      “嗯,是,烈風(fēng)在等你,來——” 連騙帶哄,總算為她將那一身喜袍穿戴整齊。

      果然是位美麗的仙姬,只可惜有點(diǎn)傻,有點(diǎn)笨。

      織女感慨歸感慨,想起天帝,一干神仙都在等著,扯了扯冰木木的衣袖,催促道:“上神有……”“請(qǐng)”字卡在喉間,只因她手中握的不是冰木木的衣袖,而是那塊紅蓋頭??椗ы叛弁?,二郎殿外徒留那一樹桃花,一頂花轎。

      南天門,煙霧氤氳,祥云纏繞。

      看守的天將,遠(yuǎn)遠(yuǎn)瞧見一抹火紅的身影,腰間掛著一條漆黑的皮鞭,忙彎腰作揖,道:“恭迎哮天犬大人?!?/p>

      “大人,請(qǐng)問這位是?”天將指著一襲玉帶白袍的男子,眸中閃過一絲嫉妒。這男子真是美啊,那一頭如水的黑發(fā)被高高束起,隨風(fēng)而動(dòng),英氣逼人。而那一雙墨綠色的眸,更像是寶盒中珍藏多年的翠玉。

      “這位是長(zhǎng)白山散仙——烈風(fēng)。”

      長(zhǎng)白山,仙山之一,天將忙彎腰作揖道:“恭迎烈風(fēng)仙人?!蹦克椭鴥晌幌扇寺h(yuǎn)去,天將撓了撓頭,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duì)。在這大喜的日子里,頭腦混沌,一時(shí)疏于戒備,他忘記那長(zhǎng)白山散仙早被封印山中。

      紅蓮攬著烈風(fēng)的手臂,眨眼道:“說好了,就遠(yuǎn)遠(yuǎn)地看一眼?!奔t蓮心底還是有些緊張,被烈風(fēng)的甜言蜜語迷惑,她帶他上了九重天,這事是對(duì)還是錯(cuò)?

      烈風(fēng)點(diǎn)頭:“嗯?!陛p輕的話語,不帶任何承諾。

      一路走來,眾仙皆是嘮叨——二郎神君好眼力,瓊?cè)A上神好福氣。

      烈風(fēng)嘴角微翹:“九重天都是些枯燥無味的仙人,不過是一場(chǎng)喜宴,八卦成這樣子。還有那西天諸佛,就會(huì)念經(jīng)說道,到底有什么好呢?她怎么就那般喜歡……”

      紅蓮牽著他的手微微一抖,止了步子,拉住他道:“阿烈,我們還是回去吧,如果被發(fā)現(xiàn)就糟了,你是妖,而且……而且我瞧著最近,你額上突顯的印記,貌似是魔印……”

      “放心,我就是恭喜她一聲?!彼驍嗨脑挘p眸盯著前方,冷漠的眸微微一閃,“看,要恭喜的木頭,已經(jīng)來了?!?/p>

      冰木木老遠(yuǎn)就看見了他,看見他懷中攬著另外的女人。說不上什么感覺,就是稍稍有些不舒服。但是,能夠見到他,她還是很開心的,撩起繁瑣的裙裾,唇上掛著一抹笑,朝著他飛撲而去,像是火光之中的一只飛蛾。

      她的笑,看在他的眼底,不是對(duì)他的歡迎,而是對(duì)婚禮的期待——原來,嫁給二郎神,對(duì)她來說,是這么幸福的事情,只因?yàn)榻壷晃淮笊窨梢愿痈咝实仉p修。

      他唇色染上一抹紫黑,牙關(guān)不由自主地顫抖,終是抱拳作揖,噙著笑道:“木頭,恭喜恭喜,祝你同二郎神君白首偕老。”視線掃過她的耳垂,那塊血玉早已不知蹤跡。原來,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不過是她耳邊刮起的一陣弱風(fēng),片刻后不留一絲痕跡。

      他體內(nèi)氣息紊亂,不顧一旁圍觀的神仙,緊緊捏緊她的手臂,笑道:“成神很開心嗎,成佛很開心嗎?成親很開心嗎?我在瓊?cè)A山中陪伴了你千年,你知道嗎,算上今日,剛好一千三百一十四年……我靈根聰慧,耗了千余年才修成人形,你以為是為了誰?為了誰!”

      “烈風(fēng)——”

      “別叫我烈風(fēng),我祝你早日成佛!”他額間慢慢浮現(xiàn)出陣陣黑氣,

      “烈風(fēng)——”冰木木明白,那是入魔的征兆,忙一聲高吼,繼而揚(yáng)手,干干脆脆地一巴掌朝他的臉頰扇去。

      他還在憤怒中,面頰突然火辣辣的一片疼,她的手還未抽回,懸在空中一直抖。

      “烈風(fēng),冷靜,入魔就什么都?xì)Я?,你是我的功德……?/p>

      “哈哈——功德,功德!”他將一顆赤誠之心,放在托盤上,送至她眼前,被她砍成無數(shù)塊,最后,她還不忘將那些碎塊丟在地上,踩上幾腳。

      “木頭啊,狼崽死了,我等著看你子孫……滿堂?!?/p>

      “阿烈,快走?!奔t蓮看著密密麻麻涌過來的天兵天將,忙伸開雙臂,將烈風(fēng)護(hù)在身后。冷不防,被烈風(fēng)一掌擊中,一口鮮血噴在青石路上,紅蓮一臉錯(cuò)愕地回眸瞧他。

      “你對(duì)我一見鐘情,我對(duì)她亦是一見鐘情,我傻傻地相信,她會(huì)明白何謂喜歡,而你也傻傻地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你我如此相像。如今,我這般慘烈,你的結(jié)局也該這般,不是嗎?” 他擰起她的衣襟,將她重重地拋向前方的將士群中。他是狼,兇殘的狼,憑什么喜歡上一塊木頭,就把自己當(dāng)成小綿羊,這才是他應(yīng)該干的事情。

      “瓊?cè)A上神——”這是他墜落九重天前的最后一句話,也是令她最難受的一句話。

      “烈風(fēng)啊,你是我的功德,一輩子的功德,一輩子喜歡……”她趴在南天門邊,沖著云霄吶喊,手背上落下點(diǎn)點(diǎn)水澤,她伸手拂過眼角,那溫?zé)岬囊后w透過指腹,像是一把火,燒盡心中全部的理智,也隨著他一起跳下九重天……

      【07】原來九重天這么缺人才

      霜降之日,天界大亂,瓊?cè)A上神和二郎神君的婚事告吹,天地間更是生出一位混世大魔王——烈風(fēng)尊上。

      天宮之上,各路神仙皆是板著一張臉,天帝一拍寶座,吼道:“難道就沒有人能制服那烈風(fēng)嗎?”

      一干神仙微微垂下頭。

      “蘭遙呢?”

      “回天帝,蘭遙仙姬跟饕餮云游四海去了?!?/p>

      “青華呢?”

      “回天帝,青華和墨小灰相夫教子去了?!?/p>

      “二郎神君呢?”

      “回天帝,瓊?cè)A上神妄自跳下九重天,元神受損,二郎神君此刻正在照顧她。即便瓊?cè)A上神沒有受傷,二郎神君礙于那烈風(fēng)在瓊?cè)A心中的地位,出手時(shí)肯定有所猶豫。”

      ……

      天帝跺腳,捶手,好生郁悶,頭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九重天這么缺人才。

      “對(duì),牡丹花神呢?她好歹是下一任花神人選啊?!?/p>

      “回天帝,牡丹花神……她……她此刻正窩在烈風(fēng)懷里?!蹦橇绎L(fēng)其實(shí)也沒干什么大事,但是誘拐了一干仙姬墮入魔道,天帝最頭疼的就是這個(gè)。

      忽然間,天帝很是懷念那位大鬧天宮的斗戰(zhàn)神佛,可惜,不過是一個(gè)小小的烈風(fēng),請(qǐng)佛出面,何其丟臉。

      “天帝,其實(shí)還有一人?!?/p>

      “誰?”

      “瓊?cè)A上神?!?/p>

      天帝擺擺手:“瓊?cè)A上神不過得冰碎上神所祝才能飛升,就她那傻乎乎的樣子,指不定被烈風(fēng)吃得渣都不剩。還有,她現(xiàn)在不是還傷著嗎?”

      “非也。那瓊?cè)A上神心如鐵,再加上成佛之心,定然會(huì)大義滅親。至于那傷,有冰碎的神力護(hù)著,早沒事了。”

      天帝想了想,甚覺有理,瞧了一眼那提出計(jì)謀的仙人,一襲紅色的拖地長(zhǎng)裙,琥珀色的眸中閃過一絲狠毒。

      “不想二郎神君家的哮天犬,也有如此聰明的時(shí)候?!碧斓坜哿宿酆殻瑵M是贊揚(yáng)。

      紅蓮嘴角一彎,繼續(xù)道:“而且還可以在瓊?cè)A上神身上施下咒語,確保萬無一失,那烈風(fēng)對(duì)她多少還有情……”

      【08】你有一次捅死我的機(jī)會(huì)

      大寒,鵝毛大雪紛紛而落,原本光禿禿的瓊?cè)A山,處處銀樹銀花,烈風(fēng)想起多年前,霜降的那個(gè)夜晚,若是沒有她的相救,他是否會(huì)進(jìn)入輪回,投胎到一戶好人家,免除這情殤心殘。

      月上中天,一豆燈光。

      昏暗的殿內(nèi),他燙著一壺?zé)峋?,一杯一杯喝著,目光間或探向殿外,發(fā)出綿長(zhǎng)的一聲嘆氣。

      “咯吱咯吱”踩在雪上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他勾起一抹笑,目光落在杯盞中,酒水中倒映出他一臉慌亂的神色。

      “烈風(fēng)——”

      他微微抬起頭,一臉的云淡風(fēng)輕,瞧著月光之下,冰木木踏雪而來,一襲鵝黃色的拖地長(zhǎng)裙,擦過積雪,發(fā)出窸窣的聲響。也許,那時(shí)在瓊?cè)A山上,為了救他,她也是這般踩雪而來,宛如神祇。

      “喲,天界終于請(qǐng)了你瓊?cè)A上神出面,恭喜你啊,這回可以積功德了。為了你的功德,干一杯。”他端起杯盞一飲而盡。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彼活^撲進(jìn)他懷中,身上的雪花落在他的臉上,化為一攤水,有些像那眼角滑落的淚,添了幾分悲傷。

      “瓊?cè)A上神,話說的這般甜,是不是想讓我不戰(zhàn)而降,為你輝煌的成佛之旅,推波助瀾?”

      “烈風(fēng),入魔就不能修煉,不能飛升,不能成佛了?!睖?zé)岬臍庀ⅲ瑩湓谒?,在這寒冬中,竟是覺得身子有些熱,原來是他心底的一腔怒火。

      “夠了,成佛,成佛,成佛……你的眼底就只有成佛!那這次,你準(zhǔn)備怎么辦?滅了我這個(gè)魔,為你積功德?哈哈!念在你當(dāng)初救我一命,今天我給你一個(gè)機(jī)會(huì)?!彼浦秀y光乍現(xiàn),霎時(shí),一柄長(zhǎng)劍,劍身薄如蟬翼,在月色下,發(fā)出清冷的光。

      “給!瓊?cè)A上神,你有一次捅死我的機(jī)會(huì)。機(jī)不可失……”

      她顫抖著伸出手,卻沒有接過他手中的長(zhǎng)劍,而是摩挲著他的額頭,那里有一塊暗紅的印記。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修行了,不成佛了,我陪著你……陪著你修行,陪你一起成佛?!?/p>

      早知道,她前半截話會(huì)讓他稍稍開心,后半截話才是重點(diǎn)。她依舊忘不了成佛。

      “你今天來這里,到底為了什么?”

      她笑靨如花,像是當(dāng)初打擾他修行的無賴模樣:“為了救你。只要凈化你的魔氣,你就還是那個(gè)可愛的烈風(fēng),懂事的狼崽?!?/p>

      “你準(zhǔn)備怎么救我?”他輕笑出聲,滿是譏諷。

      “你吻我一下?!?/p>

      他抿了抿唇,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你確定?”

      “嗯?!彼刂氐攸c(diǎn)了點(diǎn)頭。

      吻她一下,是鼓勵(lì)她?還是原諒她,原諒她口口聲聲說著甜蜜的話,唇上卻滿是禁錮他的枷鎖?

      時(shí)間一晃三五天,殿外的雪,依舊沒有停歇。

      殿內(nèi),他若是喝酒,她就在一旁燒火,為他煮酒。

      他若是睡覺,她就在一旁靜靜地守著,緊緊握著他的手。

      他若是無聊,想同她聊天,她必然會(huì)說教一番——然后嘟著嘴說“吻我”。

      這種被她捧在手心的感覺,他從未體會(huì)過,有點(diǎn)沉溺其中,但是每每看著她空蕩蕩的耳垂,他的心漸漸落地成灰。

      一日,月光皎皎,蟲鳴寥寥。

      她立在雪地中,落下深深淺淺的腳印,月光灑在她身上,像是為她鍍上一層朦朧的光,像極了夢(mèng)中的她——那個(gè)會(huì)說喜歡的她。

      “瓊?cè)A上神——”

      她回眸的瞬間,他吻上她的唇,忍了這么多天,終于還是熬不住了。輕輕的一碰后,他臉色憔悴,而后捂著嘴,在清寒的夜下,放聲大笑。

      “烈風(fēng)——”

      他癱軟在地,嘴角滑下絲絲血跡,視線不愿再落在她身上,可卻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望向她身后悄然出現(xiàn)的佛祖。為了成佛,她竟然連謊話都會(huì)說了。

      月色之下,她嘴角的一抹笑,他盡數(shù)收入眼底。

      不再掙扎,懶得掙扎,仍由她將他抱在懷里。

      “烈風(fēng),沒事,疼過一會(huì)兒就好了?!彼凉M目的柔情,就跟真的一樣。

      烈風(fēng)閉眼,自心底嘆出一口氣,撫摸著她的面頰,像是觸碰一團(tuán)冰,冷——冷不過他的心,他擠出一抹笑: “瞧,瓊?cè)A上神,佛祖來接你了。恭喜你!”

      “上神啊,你說,當(dāng)年冰碎為了你甘愿自毀元神時(shí),你可有心疼過。如今,我為了你,甘愿中咒,你可有心疼過……”

      她一怔一愣:“師父死了,我很心疼;烈風(fēng)死了,我當(dāng)然也會(huì)心疼。不過,你不會(huì)……”

      他猛然打斷她的話,指腹滑過她的唇瓣,笑道:“是嗎?死了你才會(huì)心疼。沒有我,再不會(huì)有人偷偷助你修行;沒有我,再不會(huì)有人幫你蓋被子;沒有我,再不會(huì)有人能忍耐你的傻……木頭,這些事情,今后我都不會(huì)為你做了,誰讓你不珍惜!木——”綿長(zhǎng)的尾音,最終消散在夜風(fēng)里。

      “不要!不是的!”她的吶喊,化為陣陣哭泣,看著空寂的瓊?cè)A山,滿目迷離。佛祖在她身后連連嘆氣:“劫難啊——”

      【09】他在一棵樹上吊死了兩次,沒道理再吊死第三次

      驚蟄,天氣回暖,百蟲爭(zhēng)鳴。

      瓊?cè)A山也恢復(fù)了往日的生機(jī),他假死歸來,隨手扯過一朵嬌艷的牡丹,念起那塊血玉——其實(shí)那塊玉中,融合了他的血。三界傳言,若是讓血玉吸收自己的血,再將它送給喜歡的人,那個(gè)人慢慢地也會(huì)喜歡你。

      他多少還是抱著這個(gè)念頭,卻不知這個(gè)慢慢是多久。千年,萬年,還是滄海桑田后?

      “你說那木頭看到我,會(huì)說什么?‘對(duì)不起、‘想你,還是‘原諒我?”他自問自答,目光探向那紅墻黛瓦的大殿,直到那一抹鵝黃色的身影飄出,他才意識(shí)到,自己因?yàn)楹ε?、?dān)憂,佇立在院中已久,不知何時(shí),天際下起一陣春雨,他的衣衫也早已涼透。

      “啊!紅蓮,快拿件衣服,客人都淋濕了。”她小跑著過來,裙裾上沾滿泥土。

      夢(mèng)里百轉(zhuǎn)千回,心念這一場(chǎng)深情繾綣,的確如烈風(fēng)所想,她撲向了他,卻不過時(shí)光倒轉(zhuǎn)千年前,這一次,換她在雨中撿到他——依舊為了功德。

      “瓊?cè)A上神!”

      “我早已不是什么神了?!?/p>

      對(duì),她已經(jīng)成佛了。烈風(fēng)垂首作揖道:“在下不小心闖入山中,還請(qǐng)見諒?!?/p>

      冰木木嘴角一彎,不知想起什么幸福的事情:“沒事沒事,你也算幫我積功德?!?/p>

      他不惜假死,以為她懂得死后珍惜??粗械牡?,早已將他的所有忘得干干凈凈。

      烈風(fēng)冷笑一聲,望著她天真的容顏,看著她扯過他的衣袖為他擰干身上的水。

      “我果然夠傻?!背闪朔?,對(duì)他這只狼崽,連心疼都不愿施舍。他連嘆氣都懶得嘆了。

      “冰木木啊,這是最后一次叫你的名字,我就不該奢望你這塊木頭懂愛?!彼麑?duì)著她的背影拋下這句話,炙熱跳動(dòng)的心臟,歸于平靜。

      他在一棵樹上吊死了兩次,沒道理再吊死第三次。

      【尾聲】她的書信一封一封地來,她的人卻從來看不見

      烈風(fēng)在瓊?cè)A山上,九霄云外,建了一座天上宮闕,取名瓊?cè)A殿。他存著一個(gè)念頭,恥笑自己還存著吊死第三次的念頭。

      草長(zhǎng)鶯飛,斗轉(zhuǎn)星移。

      某一日,從殿外飛進(jìn)一只白鴿,白鴿的脖子上掛著一封信,那蹩腳的字,可不是出自那呆木頭之手。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封信,已經(jīng)讓他開始幻想日后的幸福生活。

      攤開信的瞬間,看著那 “功德”二字,他笑話自己傻,一怒之下,掌中藍(lán)色的火光一閃,須臾,那紙卷化為漫天粉末,他凝聚的一絲快樂,也一并化成粉末。

      他等了三十三個(gè)歲月,看盡了三十三天,恨不得在那離恨天自毀了元神,全敗那木頭所賜。

      她的書信一封一封地來,她的人卻從來看不見……

      小暑,一候溫風(fēng)至,二候蟋蟀居宇,三候鷹始蟄,他卻候不來她登天一探。

      一日,酷暑難耐,烈風(fēng)搖著扇子,雙目凝視那一片金色的瓊?cè)A山。突然,一抹潔白的身影慢慢靠近,他心下一喜,手中的折扇落地,發(fā)出“啪”的一聲響,讓他瞬間驚醒,那個(gè)冰木木,從來不會(huì)穿白色,她那傻傻的樣子,駕馭不了那種風(fēng)雅。

      待那人登上瓊?cè)A殿,一襲潔白的拖地長(zhǎng)裙,略施粉黛,發(fā)髻上別著一朵白花。雖然清淡素雅,但是依舊擋不住她眉目間的恨意。手中抱著一個(gè)銀色的罐子,那架勢(shì),仿佛想一罐子砸死他。他彎腰去撿折扇,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哮天犬此番是來報(bào)仇的?”

      “哪里哪里?我愛阿烈至深,這次是為阿烈?guī)硪粋€(gè)人,一個(gè)你最想見的人。當(dāng)然,見此人之前,我得先給你講一個(gè)故事——”

      “從前有一根朽木,總是被人恥笑,又毫無用處。一日機(jī)緣巧合,結(jié)識(shí)了一位上神,上神總是全身冰冷,她便想著點(diǎn)燃自己,為上神取暖。上神笑話她傻的同時(shí),也收其為徒。上神告訴她,其實(shí)朽木也可以雕琢,因?yàn)槿f物都可以修煉成佛,成了佛,便可以普度眾生。那朽木心中大喜,以成佛為終身目標(biāo)……”

      烈風(fēng)劍眉微微皺起,握緊了手中的折扇,關(guān)節(jié)處微微泛白,青筋突起。

      紅蓮嘴角一勾,繼續(xù)道:“上神收了朽木為徒,幫助朽木修煉,耗去三千年,那朽木總算修成人形。但是霜降那日,她遇到生命中的劫難,上神決定破天改命,可是她卻執(zhí)意順天而行,執(zhí)意救下了某只本該死掉的狼崽。上神知道朽木一心想成佛,愛上朽木的上神也耗不起情傷之疼,最后選擇自毀元神,助其修行。但是上神怕她傻,被外人利用,所以將她鎖在山中,不能出山一步,外人也不能進(jìn)山擾她修行……”

      “傻木頭……”他滿目哀怨。

      ……

      紅蓮冰冷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際盤旋,那些話語像是一根根銀針,扎進(jìn)他的四肢百骸中,疼得無以附加。但是有關(guān)于她的事情,他想聽——聽那個(gè)傻木頭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阿烈?。∧阍谶@一重天下,蓋了一座瓊?cè)A殿,為何九重天不管不顧?你明明沒有死,為何九重天沒有派兵阻攔你?還有,為何她總是一封接著一封地給你寫信,卻沒有來看你一眼——你知道嗎?”

      “她滿腦子就只有功德,我怎么會(huì)知道!”他一怒之下,手中的折扇脫手而出,如離弦之箭,砸向那銀色的罐子。

      罐子落地,一聲脆響后,灰色的粉末灑遍一地,其中一塊血紅色的玉,閃著懾人的光。

      紅蓮捧腹大笑:“為什么?她利用一生的修為,抵消你手上的千萬條人命;她甘愿墮為肉體凡胎,只為洗凈你一身魔氣;她明明忘記所有,卻聲聲念著瓊?cè)A山,在山中等著一個(gè)人?!?/p>

      他看著一地的粉末,猛然驚心,趕忙伸手去抓,卻抵不過悄然而來的風(fēng)。冰木木的骨灰,被風(fēng)吹散,散在九重天外天。

      “阿烈啊,肉體凡胎飛不上云霄,她唯有將書信寄托在信鴿手中,等著你屈尊下凡,來看她一眼,她好問你一聲:你是否是她要等的人?!?/p>

      他吐出一句無力的話語:“夠了!”

      “阿烈啊,當(dāng)年你將我推向天兵天將,推我入火坑,可曾想過我的恨?所以我一直在等,等著這一天,等著將她的白骨,送到你面前的這一天!”

      他撿起那塊孤零零的血玉,嘴角噙著笑,墨綠色的眸探向紅蓮,云淡風(fēng)輕道:“紅蓮???祝你安好……”

      他衣袂一揮,亦如當(dāng)日,將她推向遠(yuǎn)方,她隔著云端望,瓊?cè)A殿瞬間傾塌,而她安好。

      “阿烈啊,你也是個(gè)傻子?!奔t蓮將手掌附上自己的胸膛,她設(shè)下這個(gè)局,做的這一切,本是讓他后悔,卻發(fā)現(xiàn),后悔的恰恰是她自己。

      朱墻傾塌,碎石飛濺,烈風(fēng)握緊手中的那塊血玉,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臥房,看著桌上的一封書信,今早忘記燒掉的那封。

      他顫抖著手,將它慢慢展開——

      我一直掛在脖子上的血玉,是你送的嗎?是你送的嗎?你是我要等的人嗎?如果是,我要同你說聲對(duì)不起,我怕是等不到了……

      書信上滿是斑駁的血跡,還有未干的淚痕,還有拼勁最后一絲力氣寫下的、筆畫凌亂的——烈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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