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
汪洋沒有使時光虛度,在文學的宿命中,她用文字證明了自己的力量,這力量不來自浮華,而來自扎實的生命體驗。
《洋嫁》
汪洋 著
北京出版社 2013年1月版
定價:28.00元
“美女作家”中許多不是美女,汪洋不在此列。她是電視臺女主持出身,當年在遵義屬于“上流社會”風光人物,后來宿命地迷上文學,早早脫離了熒屏,甘愿去做宅女,常一整天一整天地盯著電腦屏幕敲字,任由時光與時尚在身邊流過,終于成為作家。最近,看到她的新長篇《洋嫁》,有些驚訝,感覺到她在寫作上又有了新的突破,進步相當顯著。這也許與她到魯迅文學院的進修有關(guān),不管怎么說,我認為她寫出了高格調(diào)的作品,堪稱為才女作家了。
現(xiàn)在已不是《曼哈頓的中國女人》的時代,寫“洋嫁”也不再是很時髦的題材,這意味著作者這次寫作需要付出加倍的辛勞。她付出了,并且寫出了新意。這是一個關(guān)于“美國夢”的故事,汪洋借鑒了自身在境外豐富獨特的生活體驗,利用小說的形式,勾畫出一幅幅光怪陸離又引人入勝的現(xiàn)實圖景,使眾多國內(nèi)讀者大飽眼福。人們讀小說,總希望它提供一些超乎讀者個人經(jīng)歷的新鮮場面,《洋嫁》在這方面得天獨厚。
如果說,通過小說,作者只是想告訴讀者,“洋嫁”是一場遲早要破滅的幻夢,那未免太簡單。也許作者更想告訴讀者的是:你到了美國,極可能仍生活在中國人中間,和你打交道的仍可能是中國人,你依然會面臨中國式的人際糾葛和爭斗。小說中所有的場景和情境,都是陌生化和美國式的,但情節(jié)和結(jié)局,又幾乎是熟識的中國式。這是《洋嫁》的特色和趣味所在,它是一部境外背景的本土小說。
在境外,由于生存空間變得逼仄,所以兩性關(guān)系變得異常敏感和緊張,甚至趨向險惡。女人們,如謝橋、端木、田小麥、蘇棉等,無一例外地陷入了與男人的戰(zhàn)爭。實際上,她們此時都是弱者,已經(jīng)放棄獨立性,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給特定的男人。她們注定會忠實于婚姻和感情,而男人們就有些曖昧不定了,對于他們來說,婚姻和愛情既是美好的,也可能轉(zhuǎn)化為生存壓力的一部分,他們需要清醒地權(quán)衡,于是,作品圍繞著感情和實利的兩軸展開了激烈較量。
精神或物質(zhì)、感情或?qū)嵗娜∩幔抢_著當代人的重大選擇,從官員到百姓、從知識分子到平民,都難以逃脫,現(xiàn)在,這種選擇的場所轉(zhuǎn)移到了大洋彼岸。
謝橋通過國際婚介認識了理想郎君秦淮,到了美國才發(fā)現(xiàn)對方是個性無能的婚托。離開秦淮后,她愛上了蕭雨山,與之結(jié)合,但蕭雨山從“實際”考慮,再次接納了前妻,使謝橋淪為了“小三”,蕭雨山還要謝橋放棄住房的產(chǎn)權(quán),甚至去探望母親時也要帶著前妻同行。謝橋忍受了一切,把挽回丈夫的希望寄托在生育上,直到這個希望也徹底破滅。蘇棉愛上艾倫,而艾倫與她若即若離,合時是因為丟了工作,離時是因為又找到了工作,他死后還讓蘇棉背上還不清的房債。端木愛上了皮特,但被皮特拋棄,嫁給了70多歲的老頭。《洋嫁》里到處彌漫著洋嫁女的哀怨,她們遇到的異性,都是不會輕易地將精神置于物質(zhì)之上,感情置于實利之上的男人。應該說,作品觸及的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畸形現(xiàn)實。只要聯(lián)想一下國內(nèi),現(xiàn)今有多少個家庭由于房產(chǎn)糾紛鬧得親情破裂,就可以看出,《洋嫁》的故事發(fā)生在國外絕非偶然,不是環(huán)境變了,是人變了,是人們的人格和價值觀變了,這個變化其實是普遍和深刻的。如果有人就此寫一部《中國人格史》,會很有意思。
無論在講述故事上,還是在描畫人物上,汪洋都開始顯示出充分的得心應手和收放自如。如書中描述美國婚托秦淮,在給服務生小費時,不僅出手闊綽,還十分謙恭地向服務生連連道謝,像做錯了什么,使服務生驚詫不已,也使謝橋芳心萌動;再如書中的婚姻中介田二麥,在美國見到謝橋,第一句話就要謝橋把裙子脫掉,指導她如何裝束以適合當?shù)貢r宜,都非常生動并不乏幽默感。大概由于題材對路,作者的文體中常有俳諧的發(fā)揮,恰到好處,它們不僅表現(xiàn)出作者的雅致,也體現(xiàn)出作者豐富的人生閱歷。
閱世已深對于本書的寫作是非常重要的,因為書里充滿著諱莫如深的人情世故。謝橋的閱歷,是由涉世未深走向深明世故的過程。作者或借人物之口,或借敘述之便,道出不少頗有哲理的妙語,耐人回味。如描繪秦淮在服務生面前的謙卑時,作者寫道,那是“國家領(lǐng)導人視察農(nóng)戶家時的謙卑,是明星走訪孤兒院時的謙卑,那是有強大的內(nèi)在底蘊作支撐,反顯出悲憫和寬容”。類似的語句,淺薄的作者無法駕馭。一部長篇,幾十萬字,不能光靠情節(jié)和人物,文體細節(jié)也要有抓人的亮點,具有足夠的吸引力,大家才讀得下去,這一點汪洋做到了。
汪洋沒有使時光虛度,在文學的宿命中,她用文字證明了自己的力量,這力量不來自浮華,而來自扎實的生命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