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查爾斯·布考斯基

我在此

醉在凌晨3點。在我第二瓶葡萄酒的瓶底，我已把詩從12頁敲到了

15頁，

一個老男人

為年輕姑娘的肉體發(fā)狂

在越過越少的暮年時光

肝已沒了

腎正離去

胰腺精疲力竭

血壓高至頂樓

虛度年華的恐懼襲來時我腳趾之間發(fā)出了笑聲沒有女人愿意和我在一起沒有弗洛倫斯·南丁格爾看護我

如果我中風了我會在此躺上

6天，我的三只貓會饑餓地撕扯我腿部、手腕、腦袋上的肉

收音機播放著古典音樂。

我答應(yīng)自己絕不寫老人的詩

但這一幕很有趣，你瞧，情有可原，是——

因為

還會有更多的離我而去

在凌晨3點。但是我要取下這張紙從打字機上

倒掉另一只玻璃杯

并插入其中

向新鮮的嶄新的潔白示愛

也許好運會降臨再一次

首先為我

然后為你們

一個開始

當女人不再隨身

攜帶鏡子

不論她們走到哪里

也許，于是

她們就能對我侃侃而談關(guān)于

解放。

散 步

下午兩點半左右我在散步。

走過一群站在附近

圍觀一輛汽車引擎的孩子。

引擎蓋支起，其中一個隱約可見馬達聲轟鳴。

我走過

距他們30或40英尺遠當其中一個孩子喊道：“嘿，老頭！”

我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恭候。

他們什么也不說，向下看引擎。

我恭候片刻，然后轉(zhuǎn)過身去沿街散步。

我聽到其中一個大笑道：“我不認為他會喜歡這個！”

我不在乎：在62歲

我還能踢他們的屁股

或

將他們中任何一個喝翻到桌下。

靠近墳?zāi)故强蓯旱?，我愿意他們?/p>

沒有一人如此。

這是一個美好的下午。

我希望他們搞定他們的引擎。

為老男孩寫的一首詩

他只是一只

貓

斜視，

一身臟兮兮的白有著淡藍色的眼睛

我不會煩你擁有他的歷史

只是說

他命運多舛厄運連連是一個善良的

老家伙

而他死了

像人類一樣死去

像大象一樣死去

像老鼠一樣死去像鮮花一樣死去像水蒸發(fā)

風兒停止吹拂

肺被用廢了

在上周一。

此刻他在玫瑰

花園里

而我聽說

生機勃勃的陽春三月正在為他演奏

在我心深處

我所了解的

不多

而你們中的一些人也想

了解

關(guān)于他。

這便是全部。

步步為營

身為郵差爬上山岡

他笑了

當他看到我。

我也笑了。

“耶，哈利，我知道：

這不過是一個老男人用一截軟管在澆公園小徑。

你懂我……”

那些家伙認為它必須用于戰(zhàn)爭

在任何時刻。

我不過是在

休息。

當我終于按下那個紅色按鈕

他們希望我回頭去澆灌劍蘭。

無憂無慮

他坐在那兒

身陷在他的椅子里心滿意足

繼而他告訴我

他離家出走后

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已經(jīng)改換掉他的名字結(jié)束的一切

重新開始

他的新女人帶給我們新鮮的瓶裝啤酒。

她懷孕了。他們已經(jīng)

給這寶貝

取好了名字：

尼祿。

環(huán) 境

所有向上向下的路徑

人們身陷痛苦中；

他們睡在痛苦中，他們醒在痛苦中；

甚至建筑物也在痛苦中，橋梁

花卉在痛苦中

于是未得綻放……

痛苦坐著

痛苦漂浮

痛苦等待

痛苦如斯。

不要問為什么會有醉漢

癮君子

自殺者

音樂是劣質(zhì)的。還有愛情

還有腳本：

此時此地如我所寫

或如你所讀：便是你之所在。

留在貝多芬情書上的眉批

想象：如果路德維希今天還活著操著樂器沿著他的紅色

跑車

頂上下來

他會撿拾起所有的瘋狂

難纏的人在林蔭大道上

我們會得到音樂就像我們

聞所未聞

而他仍然也永遠不會找到

他曾經(jīng)尋尋覓覓的

心愛的人。

嘿，埃茲拉，聽這個

我認為我學(xué)到了許多關(guān)乎寫作的東西當我讀《凱尼恩評論》的這些議題40多年前

忍饑挨餓的圖書館閱覽室的燈光

落在我忍饑挨餓的雙手

握住充滿深思熟慮光榮的

肥胖的書頁

忿忿不平

這些批評家

這些被寵壞的胖蚊子好戰(zhàn)

很好的精力

比我的公園長椅更加充沛

我學(xué)到了文字能夠在任何事物之外打敗詛咒

它們

比繪畫更棒比音樂更棒比肉體更棒石頭

抑或它們的對應(yīng)物

然而

所有我想干的

是不是有點荒唐

掀起圖書館員的裙子看她的美腿然后

抓她的底褲？

我沒有干。

文學(xué)聲名便可開花結(jié)果聞達于世

抓狂之時

懂得如何處之。

天 兆

獵鷹已經(jīng)來到這座城市俯沖而下

帶走了鴿子。

狗和貓

倉皇回顧

落荒而逃

仿佛一個移動的陰影在下降在它們

和太陽之間。

我也憂心忡忡

站在棕櫚葉下

點燃一支香煙。

我觀看獵鷹滑翔

優(yōu)雅

在電話線之上

這是一樁美麗的

事件

那只獵鷹

從這個距離，

并且，當然，

它令我想到

死亡

死亡是完美的

正當?shù)?/p>

但我把我的香煙

丟下

踩滅

抬頭仰望那只鳥：

“你個狗娘養(yǎng)的……”

我轉(zhuǎn)過身來穿過門廊走進屋子當電話響起之時。

悼詞寄往夫人的地獄……

一些睡在夜晚的狗準會夢見骨頭

而我記得你的骨頭在肉體中

最好的

在深綠色衣服里

那些高跟的明亮的

黑色的鞋子，

你總是詛咒當你

喝醉時，

你頭發(fā)脫落

你想要爆炸

是什么支撐著你：

腐爛的記憶

來自一個腐爛的

過去，而

你終于走了

出去

通過死亡

撇下我與腐爛

在一起

現(xiàn)在；

你已經(jīng)死了

28年

但我仍然記得你

勝過任何一種

休息；

你是惟一的一個

誰理解

生命的

設(shè)置

徒勞無用；

所有其他的人只能

不滿于

與瑣碎的片段同在，

吹毛求疵

荒謬愚笨

胡說八道；

簡，你是

被太多的認知

殺死的。

此處有一場酩酊大醉。敬你的骨頭一杯

那是

這條狗

仍舊

夢寐以求的。

致簡：用我所有的愛，也不夠……

我撿起裙子，

我撿起黑色中

閃閃發(fā)光的珠子

這件曾經(jīng)移動

環(huán)繞肉體的東西

我叫上帝：一個騙子，

我說任何移動的東西

都像那件

或者知道

我的名字

可以永遠不死

在常見的死亡的事實中，

我撿起

她可愛的

裙子，

所有她的可愛都已消失，

但我講話

面對所有的神

猶太人的上帝，基督教的上帝發(fā)光體閃爍的碎片

偶像、藥丸、面包

理解、危險

聰明的投降

肉汁里的兩只老鼠全都瘋啦。沒有機會，

蜂鳥的知識，蜂鳥的機會，我依靠這個，

我依賴所有這一切

但我知道：

她的衣服搭在我的手臂上

但是

他們不會

把她還給我。

一首詩是一座城

一首詩是一座城擁有街道和下水道充滿圣徒、英雄、乞丐、瘋子

充滿陳詞濫調(diào)和酒，

充滿雨水、雷電

和旱期，一首詩是戰(zhàn)爭中的一座城，

一首詩是一座城在問一口鐘為何而鳴，一首詩是一座城在熊熊燃燒，

一首詩是一座城在槍桿子下面

它的理發(fā)店里充滿憤世嫉俗的醉漢，一首詩是一座城，在那里上帝裸體騎行像戈黛娃夫人穿過街道，

在那里狗在夜里狂吠，趕走

旗幟，一首詩是一座詩人之城，

他們中大多數(shù)很相似

嫉妒而又痛苦……

一首詩是現(xiàn)在這座城，

距烏有之鄉(xiāng)50英里遠，

在早上9點18分，

有煙和酒的味道，

沒有警察，沒有情侶，走在街上，

這首詩，這座城，關(guān)門大吉，

設(shè)置路障，空空如也，

沒有眼淚的悲哀，沒有同情的老去，

重金屬山脈，

海洋像一簇淡紫色的火焰，

月亮奪走了偉大，

微弱的音樂從破碎的窗口傳來……

一首詩是一座城，一首詩是一個國，一首詩是這世界……

現(xiàn)在我把這首詩粘在玻璃下面為躲過瘋子編輯的審查，

夜晚在其他地方

淺灰色的女士們站成一排，

狗跟著狗到達河口，

小號在絞刑架上帶來

仿佛渺小的人類在咆哮

他們無法做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