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毛毛
我認為從遺傳學(xué)角度來說,Y先生不是考試的料。因為Y先生的父親是一個天然的考試失敗者,從小念很差的小學(xué)、很差的中學(xué),最搞笑的是連續(xù)4年都沒考上大學(xué)。Y先生很小的時候,大概是小學(xué)二年級吧,到我辦公室來玩,他問我在單位里是干什么的,那時候我正在分發(fā)報紙,就隨口答道:“我在單位就是送報紙的,這都是小時候沒念好書的緣故?!盰先生當(dāng)時傻乎乎的,但似乎也明白送報紙不是一件很好的活,是混得很差的一種表現(xiàn),他用嘲笑的眼神看著我,一個勁地念叨:“送報紙的,送報紙的?!?/p>
我想我那時就把一個理念灌輸?shù)搅?,‘先生的腦海中那就是他誰也指望不上,他老爸只不過是個送報紙的,他要是想活得好,不做類似送報紙這樣的活,就得努力讀書。當(dāng)然,這只是我的猜想,他那時末必有這么復(fù)雜。
此后十幾年我一以貫之地強化“送報紙”的理念,Y先生開始努力學(xué)習(xí)。但遺傳的作用真的是非常強大,他似乎在重復(fù)父親的老路,雖然一直很努力,從不泄氣,卻沒考上重點初中,也沒考上重點高中。當(dāng)然,有時候進重點學(xué)校不一定要成績多么好,只要家里有錢或有權(quán),也是可以進的。Y先生似乎明白,一個在單位里送報紙的老爸是搞不定這種事的。
所以在考大學(xué)時他很緊張,我也很緊張。我跟他商量,說:“現(xiàn)在的大學(xué)不是很難考,你總得給我考個本二學(xué)校吧,最差的都成?!彼懿粓远ǖ貙ξ艺f:“我盡量吧,我盡量吧?!蹦且豢蹋覀兏缸觽z都有點悲壯的感覺。他考試的那陣子,我就像沙灘上一條擱淺的魚,亂蹦亂跳,我希望好消息像潮水一樣涌來,把我?guī)Щ厮?,讓我過回正常的生活。終于放榜了,我?guī)缀跏窍矘O而泣,Y先生終于考上了,是本二,而且還真是最差的那種。我查了查排行榜,全國高校排名第586位。
那年的明,我送他去學(xué)校。一到宿舍,我立刻就想把他帶回家去,一個頂多十來平方米的房間里放著三架雙層床,六個大小伙子就像住在罐頭盒里。我對洗手間尤其不滿,老式的蹲坑,蹲坑之間連塊隔板都沒有。這樣的環(huán)境怎么能培養(yǎng)出文明、有修養(yǎng)的人呢?我當(dāng)時就在那兒破口大罵學(xué)校。這一幕Y先生印象深刻,他把它記在了博客里。
我自然不能把他帶回家去,畢竟他十幾年寒窗有了一個結(jié)果,但我實在是帶著滿腔失望回的家。Y先生那時是大學(xué)生了,我想他那時看我背影的心情與朱自清看他父親背影的心情有點相似。
從此以后,我們開始討論考研的事,我總是用商量的口吻跟他說:“你還是考研吧,那怕最差的都成?!被谧陨砜荚嚨氖〗?jīng)歷,我總是用最差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他。他總是說:“嗯,唔;嗯,唔?!彼膽B(tài)度很不明朗,但好就好在我一以貫之地在單位里發(fā)報紙,這樣的事讓他徹底明白,他真的是誰也指望不上。
文章寫到這里,我必須停下來,因為現(xiàn)在我又像一條沙灘上擱淺的魚,亂蹦亂跳,潮水是否能涌來,得過幾天才有消息,Y先生此時正在參加研究生復(fù)試。
現(xiàn)在接著寫這篇文章,我剛接到了Y先生的電話。我問他:“確定么?”他說:“嗯,唔;嗯,唔?!蔽覓炝穗娫?,點燃過年時一位闊朋友送我的古巴雪茄。他這次考上的還真不是差學(xué)校,排行榜排名第49。
從排名第586的考到排名第49的,我認為這是一個窮屌絲逆襲的經(jīng)典案例。由此,我在教育子女的問題上得出兩個結(jié)論,一是要秉承“詩書傳家久,忠厚繼世長”的理念,這是教育的基石;二是做老爸的要沒什么用,切莫硬充李剛李雙江,這是教育上的“為其計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