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7月中旬，中央派胡耀邦、李昌和王光偉到中國科學院進行整頓。之后，10月又派王屏和劉華清參加整頓工作。鄧小平認為，整頓首先是黨的整頓，關鍵是領導班子，經過整頓要建立一個強有力的“敢”字當頭的領導班子，搞好安定團結，發(fā)展社會主義經濟和各部門的業(yè)務，要堅決同派性作斗爭。當時國務院副總理華國鋒分管科學院工作，在我們到科學院工作時，他傳達了鄧小平的指示，并提出了三點要求：一是去了解情況，向國務院匯報；二是搞一個科學院發(fā)展規(guī)劃；三是準備向中央提出科學院黨的核心小組名單。

當時是三科（科委、科學院和科協）合并，在中國科學院設立科技辦公室管原屬科委管理的部分日常工作，科協代主席周培源在科學院辦公；科學院主辦有遷往合肥的中國科技大學。當時科學院的政治情況是“災情”嚴重。在科學院，“文化大革命”開始后，科學十四條和1962年廣州會議精神被否定。

一、“四人幫”幫派分子認為科學院執(zhí)行的是“反革命修正主義黑線”。

在十年動亂的荒唐日子里，中國科技界同樣遭受了嚴重的破壞，大批科技精英被趕進“牛棚”或受種種摧殘。拯救中國科技界成了刻不容緩的重任。整頓中國科學院是先走一步的重棋，對扭轉整個科技界的局面起了不同凡響的作用。

“四人幫”說科學研究工作是“三脫離”，即脫離無產階級政治、脫離生產實際、脫離工農兵群眾；提出要“三面向”，即面向農村、面向工廠、面向中小學。要批判“自然科學理論戰(zhàn)線的反動觀點”，他們把愛因斯坦視為“最大的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因此批判“相對論”。

二、“四人幫”把知識分子劃入資產階級范疇?？茖W院北京地區(qū)170位高級研究人員中，有130位列為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被打倒或作為審查對象。

三、科學院各級領導干部大多數被打成“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領導干部和科學家被迫害致死有好幾十名。

四、“四人幫”幫派分子奪權，科學院遭受嚴重破壞。1965年科學院擁有106個研究所，24714名科技人員，基本形成學科門類比較齊全的綜合研究中心。1967年“四人幫”幫派分子奪取了科學院領導權成立革命委員會。1968年工人、解放軍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進駐科學院，但造反派始終在領導層中占據重要位置。在此期間科研機構出現了大的變動。一部分研究所劃歸國防科委，一部分下放地方，一部分科研機構被撤銷，到1973年，除43個雙重領導的研究所外，直屬中國科學院的研究基地、實驗設備、資料、標本等相當大的部分散失損毀了。真是遭了一場大劫。

7月18日，胡耀邦和我們到科學院之后，與科學院“四人幫”幫派分子和極左思想進行短兵相接的斗爭，進行調查研究，起草了向中央、國務院的《匯報提綱》，提出科學院黨的核心小組組成的建議。10月，黨中央正式任命郭沫若院長繼續(xù)擔任中國科學院核心小組組長，胡耀邦擔任第一副組長，李昌、王光偉擔任副組長，劉華清、王屏、胡克實等任核心組成員，稍后又增加了武衡、王建中、秦力生、郁文。王屏任政治部主任，曹冠群任副主任。廢除了造反派組織頭頭列席核心組織的做法，貫徹執(zhí)行鄧小平整頓指示的領導班子建立起來了。

胡耀邦宣布要整頓各級領導班子和思想作風，科學院要以科學研究為中心。胡耀邦和幾位到科學院的領導干部，根據鄧小平整頓科學院的指示精神，深入各所召開座談會，針對實際，發(fā)動反“左”的錯誤和反派性活動。胡耀邦在1975年8月15日召開的有鄧述慧、賈國玉、盧盛奎、林文成、王聲孚、陳本明、常龍存等參加的座談會上，宣布整頓工作主要是全院各級領導班子的組織整頓和思想作風的整頓，而思想作風方面的整頓時間可能更長，任務更艱巨。思想作風的整頓包括：（一） 劃清正確與錯誤的科技路線的認識；（二） 劃清正確與錯誤的知識分子政策的認識；（三） 劃清正確與錯誤的干部政策的認識；（四） 科技戰(zhàn)線政治工作的原則，政治工作要為科研的中心服務。黨性和黨風整頓，包括：（一） 分清黨性和派性，如何克服資產階級派性；（二） 什么是我們黨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應怎樣發(fā)揚我們黨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三） 什么是黨的組織面臨的黨的紀律，我們哪些地方違背黨的紀律；（四） 各級領導班子的作用，是否應該是黨性好、作風好、團結好、敢字當頭。他提出了一系列原則問題，啟發(fā)大家思考，分清大是大非。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不好直接否定“文化大革命”的錯誤，只能從正面或迂回地引導明確在科技戰(zhàn)線上執(zhí)行正確路線和加強黨的領導的大方向。

首先，以耀邦為首的科學院的領導集體以毛澤東的一些理論論斷如“科學實驗是建設社會主義強大國家的三項偉大運動之一”等作根據，闡明科學技術的特點和重要性，糾正各種荒謬觀點。我們還強調指出不能把科學實驗等同生產斗爭，而取消了科學實驗。科技是人們通過觀察、實驗，認識自然發(fā)展規(guī)律和應用這些規(guī)律改造自然，為人類生存、發(fā)展服務。科學實驗，就是聯系實際。不能在“開門辦所”的口號下，強迫科學研究人員都到工廠農村去，壓制、扼殺科技人員開展業(yè)務和探索自然科學理論。當然，科學實驗運動包括專業(yè)隊伍和工農兵群眾兩方面，但專業(yè)隊伍是主力軍，“研究所里研究員是中心”。

其次，自然科學既然是認識和改造自然，它就不屬于上層建筑的社會政治形態(tài)，自然科學是認識自然、改造自然，屬于生產力，它本身不包含階級斗爭，因此，在自然科學領域不能實行“全面專政”，不能把科技人員變成專政對象。

第三，否定“知識私有”、“白專道路”等提法，強調要重視人才，要獎勵出成果。當時，有人說某某人是走白專道路，胡耀邦在8月19日的座談會上說：“我不那么看。他科學上有成就，國際上把他的成就叫‘×氏定理，政治上沒有資產階級派性，不爭官、爭權、爭名、爭利。當然，不是說他沒有弱點。說他‘白，他有可學習的地方。什么叫‘白？我看，搞資產階級派性的人才是白而不專?！蔽覀?yōu)椤拔幕蟾锩敝惺軐彶檎邚筒椋鋵嵳?，盡量使更多的知識分子發(fā)揮作用。在座談會上胡耀邦還說：“拜托大家?guī)椭幌拢湍銈兯?，還有沒有一些有成就的人，現在在農村，或是分配工作不當而不能發(fā)揮作用的？請你們開個名單，有一個就寫一個，有兩個就寫兩個……寫好了寄到我這里來?！笨茖W院在四個月的整頓中，落實政策的達800多人。

第四，重視和強調發(fā)揮研究所所長的作用。胡耀邦在10月31日座談會上說：“要重視選拔業(yè)務工作骨干，沒有這一條對大干快上不利。”他還多次提出，要恢復所長負責制?！斑x所長、副所長、室正副主任，最好是對本行業(yè)務比較精通或比較有權威的，為科學界所公認的，是一流的……這些人一上來，實際上是一種無形的影響，他會使人感到有奔頭，這是一種精神力量?！?/p>

第五，我們明確：研究機構要為實現我國四個現代化服務，研究工作是中心，政治思想工作要服從和服務于中心工作，一星期政治學習和活動不要超過三個半天。胡耀邦用生動和率直的語言，強調要把科研工作搞上去。他說：“科學院就是科學院，不是生產院、教育院、白菜院、土豆院，科學院就是搞科學的，是搞自然科學。”10月5日，他在數學所說：“所有搞科研工作的共產黨員，業(yè)務上非上去不行！……今后二十五年趕上世界先進水平，這是我們賭了咒、發(fā)了誓的?？蒲泄ぷ鞲悴簧先ィ粌H是犯錯誤，而是犯罪……搞業(yè)務的臺風要刮起來！”8月19日，他在科學家座談會上說：“揚八級不行，得刮十二級臺風……對科研事業(yè)著急的人，才有黨性，才有愛國心?！?0月5日，他聽取遺傳所匯報時，又說：“業(yè)務、政治、行政三個部門有個共同目標：繁榮社會主義的科學技術，保證每年都要有新成果。這個必須弄清楚。”他還說，我們是搞政治的，“我們搞了五十四年。二十八年搞一個事情，推翻三座大山。解放后二十六年打下了一個社會主義的基礎，保證了江山不改變顏色。現在搞第三個偉大目標，沿著社會主義方向，在本世紀末實現四個現代化”。10月中旬，他在科學院共青團紀念長征四十周年的大會上，作了《實現四個現代化是新的長征》的報告，號召科學院的干部和科技人員牢固樹立為實現四個現代化而奮斗的思想。他說：“長征到現在四十年了”，我們全國人民要“再干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要進行一個新長征”，這個新長征就是“要在本世紀實現四個現代化，把我們可愛的祖國建設成為偉大的社會主義強國。現在，我們新的偉大的長征的軍號已經吹響了！”胡耀邦的講話，深深打動了在場的2500多名青年同志，會場不時響起熱烈的掌聲。現在看來，除了對現代化要求有些過急而外，講話的內容是正確的，反映了國家和人民的迫切需要。胡耀邦提出的“新長征”的口號影響很大。直到1975年底，整頓工作受到批判時，有的刊物還在宣傳“新長征”的思想。

《匯報提綱》遭受挫折

到科學院后，我們抓緊調查研究，準備向國務院匯報，特別是胡耀邦集中力量起草的《匯報提綱》（原名《關于科技工作的幾個問題》，以后改為《科學院工作匯報提綱》）。開始由胡耀邦提出分幾個部分，由我、王光偉、胡克實等分頭起草草稿，再由胡耀邦分章、分節(jié)、逐句、逐字定稿。《匯報提綱》經廣泛征求意見和幾經修改后報送國務院。9月26日鄧小平主持召開了國務院會議，聽取科學院匯報，討論《匯報提綱》。現將我們的匯報和鄧小平的插話和講話，作一回憶。

開始胡耀邦按《匯報提綱》分幾個部分簡要匯報。他說，解放以來，我國科學技術的發(fā)展速度是比較快的，我們用了二十幾年時間，走過了資本主義國家一二百年的路程。但我們與世界先進水平還有不小的差距。（鄧小平插話：“這一點要謙虛一點好。”）成績是主要的，必須加以肯定。在談到科技工作的組織體系時，胡耀邦說，全國科技戰(zhàn)線專業(yè)科研機構，有（一）科學院系統(tǒng)；（二）國務院各部、委系統(tǒng)；（三）各省、市、自治區(qū)系統(tǒng)；（四）全國高等院校系統(tǒng)。專業(yè)科技機構共3309個，職工近40萬人，其中科技人員15萬人。（鄧小平插話：要加上國防工辦單位，全國應加在一起。國防工辦主任作補充：國防工業(yè)有7個院，96個所，136000人，其中科技人員48000人。）胡耀邦繼續(xù)匯報說：科技戰(zhàn)線的任務，第一，是為生產需要服務；第二，是發(fā)展新興科技領域；第三，是研究基礎科學。（當問到什么是三大前沿科學時，王光偉回答三大前沿科學就是基本粒子、天體演化、生命起源。）

胡耀邦匯報科技路線時，講到現在又紅又專，不敢講紅專。（鄧小平插話：實際上是不敢講“?！弊?，說清楚。）進口科技資料，很少有人看，每年用800萬元。（鄧小平問，這不包括軍隊的？還是全部的？高教部負責人周榮鑫：全部的。）

胡耀邦匯報科學院整頓說：一周只有四個半天搞業(yè)務（胡喬木補充：看電影也占工作時間），大家不滿意。（鄧小平：怎么會滿意呢？）當說到科技人員生活時，鄧小平說：不是一般的問題，高級人員的房子被占？修房子。胡匯報到落實政策時，鄧小平說：所、研究室領導不調整，你說落實，他搞他的。一個縣，一個工廠不把班子弄好，誰執(zhí)行政策？你落實，他就落虛，歸根到底是領導班子的問題了。接著李昌匯報要點：一是請中央調些干部；二是想在懷柔辦二局等科技學校，招高中生，半工半讀，加強自然科學基礎和外語的學習；三是辦進修班，把各行各業(yè)在科研上表現得特別突出的調來培養(yǎng)；四是辦一個宣傳自然辯證法的刊物。鄧小平插話說：“不懂外文，你搞什么情報；沒有數理化，你名字叫高中、大學畢業(yè)，你怎么搞自然科學？這是對教育部提出的問題。不懂外文也得有基礎知識，不然外文的東西也翻不出來了?！碑斃畈v到辦一個自然辯證法刊物和稍后于光遠又提出辦自然辯證法刊物很重要，力量要進一步組織起來時，鄧小平又兩次插話說，你們?yōu)槭裁粗桓阋粋€？當然不能只講數量，不講質量，主席對《化石》都有批語?？锾倭?，自然科學、社會科學，水平低一點不怕，慢慢提高。沒有刊物也不好發(fā)現人才，教育人、發(fā)現人。

最后鄧小平講話。鄧小平說，科技是一件大事，要好好議一下。你們講第一應用科學，應用科學也有理論?？萍即蟠笙魅趿?，接不上了；靠老的，也靠年輕的，他靈活，記憶強。大學畢業(yè)25歲，經過10年，35歲，真正來說，30多歲應是出成果的年齡。這一段他們沒有工作，看電影，打派仗，業(yè)務搞得很少。少數人秘密搞，像犯罪的一樣。陳景潤是秘密搞的，這些人還有點成績。陳景潤究竟算紅專還是白專？中國有一千人就了不得。在世界公認他是有水平的，他會數學，應該愛護、贊揚，是個代表吧。你們有個搞半導體的，是個老科學家，叫黃昆，北大叫他改行教別的。周榮鑫你查一查，半導體所請他作學術報告，反映很好。他說這是業(yè)余研究。這種是大量的學非所用，應當發(fā)揮作用。不然，是對國家最大的浪費。全國知名的人，就這么個遭遇。他是學部委員，為什么不叫他搞本行？北大不用他，可調到科學院半導體所當所長。給他配黨委書記，配后勤人員。

鄧小平還說，毛澤東思想是理論，馬列主義是理論，學習這些也叫“刮理論風”？對理論有恢復名譽的問題。鞍鋼科技人員比重少，不是多了。

鄧小平強調指出，思想整頓關鍵是五千，不是四萬五千（指科技隊伍），是班子。領導班子要真正執(zhí)行主席科技路線的。廣大科技人員，實在想搞研究??！鬧派性是少數，能轉過來。組織整頓，思想整頓，不就是這些人嘛。

鄧小平又說，一不懂行，二不熱心，三有派性，為什么留著？科技人員中有水平有知識的為什么不可提當所長？40多歲人，搞十幾年了?，F在的工作，主要是依靠40多歲的人來搞，好的管黨，管后勤工作。后勤很重要，要為研究工作創(chuàng)造條件。資料、材料、儀器、機器保護好。不是忠心耿耿的人，搞不起來。科研機構，包括黨的、科研的人整天東跑西跑。所謂整頓班子要包括這三部分人。搞后勤的人得學科學知識，不懂科學知識，搞后勤也不行。挑選引進黨性好的、組織能力強的搞后勤。

鄧小平說，科技機構領導班子要三套人，特別要注意把有前途的提到班子里。外行要熱心內行，誠心誠意地搞后勤工作。建議建立科技人員檔案，把那些比較好的科技人員，那些有前途的記下來。15萬人中有1000人也好。也許有幾十個人有成就的，就了不起。幫助他們創(chuàng)造條件，發(fā)展條件。不管資格老不老。1957年我在蘇聯，尤金說，蘇聯搞原子彈，就是三個無名氣的，其貌不揚的人搞出來的。不是大科學家，是三四十歲的。“白?！敝灰獙χ腥A人民共和國有好處，比占茅房不拉屎的，比鬧派性、拉后腿的人好得多。工廠企業(yè)注意，創(chuàng)造條件，首先要解決這些人的房子問題，把他們提到領導崗位。家庭有困難，解決他們的困難，孩子沒有進托兒所的幫助進托兒所，夫婦兩地分居要幫助解決。鄧小平還說，后繼要有人，中心是教育部門，究竟大學起什么作用？培養(yǎng)什么？好些學院是中等技術學校水平，這何必辦大學？上海機床廠“七·二一”職工大學是一種形式，但不能代替其他大學?？茖W院要把科技大學辦好，選數、理、化好的高中畢業(yè)生，不照顧干部子弟。要是犯錯誤，我首先檢討。一點外語知識也沒有，數、理、化也沒有，還攀什么高峰，中峰也不行，低峰還是問題。我們有個問題，可能發(fā)生在教育部門，把整個現代化水平拉住了。教師要提高地位，只挨罵，幾百萬教員，怎么調動積極性呢？如果我們工廠自動化水平要提高，就是要增加科技人員。提高數量，提高質量，自動化提高，體力勞動減少。世界上先進國家不管是什么制都是這個道路。這些是不是勞動者？

小平說：《匯報提綱》送主席批，政治局傳一下，國務院批準。

《匯報提綱》經國務院會議討論通過了。鄧小平讓再做些修改，把有些太尖銳的話去掉一些，但原則要保留。并讓國務院研究室胡喬木進行修改，然后報呈毛主席。我記得胡喬木召集研究室領導同志和胡耀邦及我討論過如何修改。胡喬木對《匯報提綱》作了較多修改，題目也改為《科學院工作匯報提綱》，分三個部分，即（一）中國科學院工作的方向任務。抹去了“成績是主要的，必須加以肯定”和科技隊伍“絕大多數是擁護黨、擁護社會主義，愿意為人民服務的”這樣明確鮮明的論斷。（二）堅決地、全面地貫徹執(zhí)行毛主席的革命科學技術路線。就是按照毛澤東的有關語錄，編為科技路線的十條。（三）關于科學院的整頓問題。但就是這個修改稿，也沒有得到毛澤東的批準。

問題出在“科學技術是生產力”。毛澤東說，他記不起說過這句話。查對1963年參加毛澤東主席聽取科技規(guī)劃匯報會的韓光、于光遠等筆記，發(fā)現毛澤東講科技重要性是有的，確實沒有講科技是生產力。不僅如此，而且毛澤東本來就不注意社會生產力。鄧小平說：“毛澤東是偉大的領袖，中國革命是在他的領導下取得成功的。然而他也有一個重大的缺點，就是忽視發(fā)展社會生產力。不是說他不想發(fā)展生產力，但方法不都是對頭的，例如搞‘大躍進，人民公社，就沒有按照社會經濟發(fā)展的規(guī)律辦事。”這篇稿子也胎死腹中，沒有發(fā)布全國。所以，毛澤東犯“左”的錯誤，推翻1956年八大決議，后來又發(fā)動和領導“文化大革命”，其禍根都是他的深層次問題，即忽視發(fā)展社會生產力。他是否認科技是生產力。

就在11月初，鄧小平召集一次打招呼會，有葉劍英、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毛遠新（主席的聯絡員）和胡喬木、胡耀邦、周榮鑫、劉冰及我參加。事先通知我們，要準備檢討。會上先念了主席對劉冰控告謝靜宜和遲群的信的批示，說劉的信（由鄧小平轉交）矛頭是指向他的。江青指責科教方面的所謂“逆流”、“翻案風”，接著胡喬木檢討了一番。我說，迫于科學院實驗員都沒有合格人干，我們要辦高等技術?？茖W校，從高中畢業(yè)生中招考，違反了保送制度，犯了錯誤。列席會議的同志都沒有說話，就散會了。這時清華、北大兩校造反派就貼出大字報批鄧小平“唯生產力論”和“反擊右傾翻案風”，鄧小平又被攆下了臺，我們也停職反省。

科學院對“四人幫”篡黨奪權的堅決斗爭風云突變，在中央打招呼會議、胡耀邦和我停職反省后，“四人幫”在科學院幾員干將自行改組中國科學院黨的核心小組，選擇派頭頭自封為實際上的第一把手。“四人幫”在清華大學的干將謝靜宜、遲群和他們串聯，說：“教育界的翻案風”是從科技界刮過去的，而科技界現在的阻力很大，我們要來支持。科學院的“四人幫”幫派骨干分子把《匯報提綱》送審稿私印成千上萬份散發(fā)作為批判靶子，還把國務院討論《匯報提綱》時鄧小平的插話記錄，偷偷送往上海同伙，他們印成白頭文件發(fā)到一些基層“供批判用”。殊不知《匯報提綱》和小平的講話散發(fā)到廣大科技人員后，人們和“文化大革命”一比較，心里就明白：正是《匯報提綱》，說明了十七年科技戰(zhàn)線執(zhí)行的是正確的科技路線和知識分子政策，而且鄧小平領導的整頓科學院，開拓著科學發(fā)展的光明前景。以階級斗爭為綱，以政治和群眾運動沖擊科研，恰恰是損害和毀滅社會主義的科學事業(yè)?！秴R報提綱》在廣大科技人員心目中，并不是毒草而是香花。鄧小平的講話并不是謬論，而是合乎唯物論和辯證法的為國、為民、為黨的金石之言。

正、反不兩立，“四人幫”幫派骨干分子篡黨奪權同鄧小平領導整頓科學院的尖銳斗爭急劇發(fā)展。“四人幫”幫派骨干分子認為“整頓就是復辟”，1975年中央派幾位領導干部到科學院工作，是“出現了‘文化大革命以來資產階級篡奪科學院領導權的一個先例”。1976年2月，在“四人幫”的精心策劃下，他們在首都體育館召開萬人批判大會。姚文元布置新聞單位派來成百名記者，《人民日報》預留版面，準備大肆宣揚。在這次批斗會上，胡耀邦因病未到場。李昌被造反派押到了會場。會議開始后，到會群眾要求認識一下被批判者。當李昌從臺上站起來時，場內立刻響起熱烈的、經久不息的掌聲。李昌被要求下臺到場繞行一周，群眾紛紛向他投來親切的目光和微笑，表示歡迎。批判開始后，與會者紛紛退場。攝影機攝下的是稀稀拉拉、七零八落，使“四人幫”極為難堪的場面?！八娜藥汀贝蛄艘粓龃髷≌?，《人民日報》預留的版面取消了。

敬愛的周總理的逝世，科學院廣大職工十分悲痛，而“四人幫”限制吊唁周總理的活動，激起群眾的不滿。“四人幫”的諸種倒行逆施，使人民的義憤不斷增長。4月4日是清明節(jié)，人們習慣為逝去的親人掃墓，天安門廣場成為千萬人奉獻花圈的白色海洋。這是一場痛悼周總理、沖擊“四人幫”，實質上擁護鄧小平的革命運動。4月5日“四人幫”強行拆花圈和逮捕抗議的群眾。當時“四人幫”還掌握實權，“四五運動”被確定為反革命活動，并撤銷鄧小平一切職務，僅保留黨籍。

我們可以回想一下，在那些悲壯的日子里，多少革命同志成群結隊來到天安門廣場，多少家庭扶老攜幼全家出動。我們各單位的廣大群眾同首都人民、全國人民一樣，表現出高度的革命主動精神和斗爭覺悟。同志們不顧“四人幫”和他們在科學院的黨羽的威脅和刁難，紛紛走向天安門，送花圈，獻挽詩。全院的花圈有154個。一○九廠的廣大職工早就同“四人幫”進行了針鋒相對的斗爭。1976年2月，他們到“四人幫”嚴密控制的清華園貼下了大標語，勇敢地提出要同“梁效”展開辯論。他們義正詞嚴地責問當時的新華社，為什么在《參考資料》上刊登污蔑周總理的文章。1976年4月3日，他們抬著花圈，舉著大幅詩牌，穿過王府井等鬧市區(qū)，走向天安門廣場。詩牌上寫著：“紅心已結勝利果，碧血再開革命花，倘若魔怪噴毒火，自有擒妖打鬼人?！边@首火與劍一般的詩，反映了人民的心聲，刺向了敵人的心臟，迅速傳遍了北京城，傳到了祖國各地。“四人幫”對一○九廠的廣大職工進行了瘋狂的鎮(zhèn)壓。500人的工廠，被捕的有詩的作者宋勝均和常存玉、李龍坎等三位同志，隔離審查和停職的有17人，辦“學習班”勒令交代的有30多人，重點審查對象70多人，還有所謂重點知情人，一片白色恐怖。但是，一○九廠的廣大職工繼續(xù)英勇地堅持斗爭，不屈不撓，不愧是我們的“四五”先鋒！

情報所的鄭殿珍，因為散發(fā)天安門詩抄而被捕入獄。當時她愛人在國外工作，拋下了兩個孩子無人照顧。計算所共青團員楊建國等同志采集了鮮花青松，精心制作了花籃，送到了天安門。他們在悼詞中寫道：“赫鬼再演紅場戲，擒來憤斬祭周公?！本鸵驗檫@首革命的詩篇，楊建國被打成了反革命，逮捕入獄。計算所共青團員孫衛(wèi)國，半導體所的吳佐明，高能所的遲延昆，計量院的劉建新，圖書進口公司的朱福錚、肖祖武，地震局的梁鴻光、丁榮生等，也都因為悼念周總理、反對“四人幫”，有的被定為反革命，有的被開除團籍，有的被非法拘留，橫遭迫害。

“四人幫”為了誣陷鄧副主席，千方百計想從鄧副主席女兒鄧楠身上下手。公安部派工作組到半導體所搞清查，他們沒有抓到鄧楠的把柄，就把同鄧楠一起工作的馮應章隔離起來，妄想從這里逼出他們需要的材料，他們的卑鄙陰謀遭到了馮應章等同志的堅決抵制。周總理去世后，根據廣大團員和青年同志的共同要求，科學院團委不顧“四人幫”的阻撓，毅然收集和印發(fā)了回憶周總理的學習材料。

粉碎“四人幫”以后，自動化所的王安時和宋克荒等同志，同七機部五○二所的同志一起，把他們克服重重困難收藏和征集的詩詞，編印成集，發(fā)行量達20多萬冊，在革命群眾中廣泛傳播。他們還同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童懷周”、七機部五○二所、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所和哲學所的同志們一起，從多方面收集到的一萬多幅照片中，精選出500多幅編輯成《人民的悼念》畫冊。

歷史的潮流是不可阻擋的。到1978年11月，“四五運動”終于平反了。人民勝利了?！度嗣袢請蟆?1月26日報道了國家科委和中國科學院慶?！八奈暹\動”偉大勝利，表彰“四五運動”英雄大會。大會在首都體育館舉行，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方毅出席，科委副主任蔣南翔主持，我作了報告?？莆敝魅挝浜獯韲铱莆椭袊茖W院宣布《關于為天安門事件中受迫害同志平反和表彰“四五”英雄的決定》，大會授予一○九廠一面“‘四五先鋒”錦旗?！八奈暹\動”為“四人幫”滅亡和形成我們黨中央第二代領導集體作了準備。

（選自《我心中的耀邦》/胡德華 編/現代出版社/2013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