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

2月20日，全球最大礦業(yè)公司（按市值計算）必和必拓（BHP Billiton）宣布該公司現(xiàn)任CEO高瑞思（Marius Kloppers）將于今年5月10日離任，并于今年10月1日離開公司。繼任者為該公司有色金屬部門負責人麥肯奇（Andrew Mackenzie）。

從去年下半年起，業(yè)界已在傳聞必和必拓正在尋找新掌門人。但進展如此之快，還是出乎許多人意料。今年1月，力拓（Rio Tinto）突然宣布CEO艾博年（Tom Albanese）引咎辭職時，業(yè)界普遍認為必和必拓的掌門過渡仍會是一個相對緩慢的過程。

在宣布CEO更替消息的同時，必和必拓發(fā)布了截至2012年12月31日的半年業(yè)績報。該公司期內營收322億美元，較去年同期下降14.1%，息稅折舊攤銷前利潤同比降低29.3%至132億美元，凈運營現(xiàn)金流為64億美元，同比減少近半。

受大宗商品價格大幅走低影響，包括必和必拓在內的幾乎所有礦商都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業(yè)績下滑。本輪金屬礦業(yè)的超級周期堪比互聯(lián)網(wǎng)泡沫，激進的并購重組和產能擴張，最終令享盡礦業(yè)繁榮的礦商們吞下苦果。

盡管大型礦商堅稱企業(yè)一貫的戰(zhàn)略未曾改變，但半年內接連而至的CEO更迭，意味著這些企業(yè)正通過調整高層，尋求更加穩(wěn)健的增長方式，對于資本支出將更為審慎。這或為中國企業(yè)海外資源開發(fā)提供更多投資與合作機會。

終結者的終結

高瑞思的卸任，并不像力拓前CEO艾博年（Tom Albanese）的離開那樣尷尬。盡管公司已有30億美元的資產減值，高瑞思對于美國頁巖氣高達200億美元的投資仍需時日才能做出評判。但至少，必和必拓在新能源領域開發(fā)上扮演了重要角色。

這位出生并在南非長大的工程學博士，執(zhí)掌必和必拓期間，恰逢全球礦業(yè)的超級周期，實屬幸運。其任期內，必和必拓的股價五年增長了30%。

除了運氣，高瑞思的能力毋庸置疑。與同行相比，力拓股價在艾博年任期內下降25%，而英美資源股價則在柯欣雅（Cynthia Carroll）任期內下滑40%。

曾在力拓任亞洲區(qū)執(zhí)行董事的國際資源集團（G-Resources）副主席賀家提（Owen Hegarty），評價高瑞思是一名“十分有能力、非常聰明的人，絕對稱得上是成功人士”。

必和必拓董事長杰克·納賽爾（Jac Nasser）表示，“高瑞思在全球金融危機前被任命為CEO，盡管面臨困難的外部環(huán)境，但他和其團隊仍為股東創(chuàng)造了超過其他同業(yè)公司的回報，同時將公司帶入美國頁巖油氣等投資領域。他留下的是一個更為安全和強大的必和必拓?！?/p>

推動鐵礦石和煉焦煤定價體系變革，是高瑞思任期內的突出成就之一。

過去十年中，中國鋼鐵工業(yè)的迅猛發(fā)展，打破了全球鐵礦石市場供需平衡。來自中國龐大且分散的鋼廠、貿易商群體的采購需求，及中國特有的進口資質管理體系，令鐵礦石年度長協(xié)談判價格與現(xiàn)貨市場價格產生巨大差異。難以協(xié)調的利益分歧，令長協(xié)定價機制飽受礦商和鋼廠詬病。

借助礦商在市場上的強勢地位，高瑞思力推更加貼近現(xiàn)貨市場的指數(shù)定價體系，從而取代年度談判定價。同時，循序漸進地將協(xié)議礦的定價周期從年度轉為季度，直至月度。

全球鐵礦石現(xiàn)貨市場的規(guī)模超過2000 億美元，僅次于原油市場。高瑞思不僅改變了這一市場的定價機制，亦一定意義上催生了龐大的鐵礦石金融衍生品市場。

鐵礦石指數(shù)機構TSI提供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在2012年清算的包括鐵礦石掉期、期權和期貨在內的鐵礦石金融衍生品，總量達到1.51億噸，增長140%以上。這一規(guī)模超過全球鐵礦石海運貿易量10%。

高瑞思因此被人稱為“傳統(tǒng)定價體系終結者、大宗商品市場統(tǒng)治者”。澳大利亞澳新銀行（ANZ Bank）首席執(zhí)行官麥克·斯密思曾公開稱贊高瑞思“深具遠見”。

與競爭對手力拓截然不同的是，雖然必和必拓始終視中國為最大市場，但高瑞思在對華關系上保持著謹慎。鐵礦石定價機制轉變，對與亞洲客戶的關系影響不容忽視，中澳政治關系也曾因之一度緊張。

高瑞思曾報價1736億美元試圖收購競爭對手力拓，后因中鋁介入被迫放棄。

此后，他又提出與力拓在西澳成立合資公司，共同開發(fā)鐵礦石。該地區(qū)是澳大利亞最大的鐵礦石產區(qū)，兩拓在該地區(qū)的鐵礦石產量超過3億噸，一旦合并，雙方將在基建物流以及營銷方面產生巨大協(xié)同效應。

但這一方案受阻于多國的反壟斷審查，最終胎死腹中。不甘心放棄擴張的高瑞思又把目光轉向鉀肥市場，但對加拿大鉀肥巨頭Potash公司的收購，亦因反壟斷審查而告吹。

雖然高瑞思在美國頁巖氣資源上如愿以償，但隨后遭遇資源價格下跌，30億美元的資產減值令投資者對必和必拓的資本支出效率產生質疑。去年底，反映澳大利亞經濟景氣程度的商業(yè)信心指數(shù)跌至金融危機以來最低點，為高瑞思尋找繼任者的聲音不絕于耳。

必和必拓董事長納賽爾解釋稱，此次的CEO任命是公司一貫秉承的繼任制度，以及董事會青睞內部選拔的結果。高瑞思的前任顧之博（Chip Goodyear）在任約五年，前前任Paul Anderson在任四年。

繼任者麥肯奇今年56歲，技術背景濃厚，是地質學學士、化學博士。自2008年起主管必和必拓的有色金屬部門，覆蓋銅、鈾、鉆石和鉀等業(yè)務。此前三年曾于力拓就職；更早期，則在石油公司BP工作近20年，歷任首席油藏工程師、首席技術官和分管石化業(yè)務的集團副總裁。

《財經》記者曾與高瑞思直接對話，其給人的印象睿智、機敏，邏輯清晰，且擁有強大的“氣場”，魄力十足。

繼任者的挑戰(zhàn)

與高瑞思不同，業(yè)內認為麥肯奇“情商更高，善于為人”。

麥肯奇認為，上任的首要任務就是廣泛傾聽股東們的聲音，為高瑞思留下的、發(fā)展勢頭良好的公司制定運營計劃。

高瑞思任職CEO期間，必和必拓的股東回報年復合增長率達26%。2007年至今，必和必拓通過現(xiàn)金股息和股票回購，為投資者提供了363億美元的回報，回報率達到49%。

因大宗商品價格下滑，必和必拓去年下半年的利潤銳減超過40%，掉至56.83億美元。這是自2005年來最低的中期營業(yè)利潤，也是金融危機以來該公司第二次拒絕增加股息。對股東而言，如此大幅度的業(yè)績下滑難以接受。

全球采礦業(yè)都面臨殘酷現(xiàn)實：礦業(yè)繁榮已過，資源價格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難以重返高點。整個資源行業(yè)今年的重點，是如何獲得更高的效率和成本，而不是把賭注押在產生巨額高杠桿債務的大型并購上。

業(yè)界分析認為，必和必拓的一大問題是“過去五年中增長進入死胡同”，包括收購力拓和加鉀失敗。

必和必拓的股東們更加關心的是成本削減力度。這意味著必和必拓要集中精力在現(xiàn)有資產上實現(xiàn)高效利用，榨取更多利潤。

高瑞思與麥肯奇一起接受澳大利亞廣播公司采訪時表示，未來五年中國對礦業(yè)產品的需求年增幅將從15%-20%降至2%-4%，這迫使礦商們將重心放在削減成本上，但高瑞思未說明具體是指哪些礦產品。

這意味著，供應商們需要做出反應來適應新的需求形勢?！澳銈儗⒉坏貌槐３值统杀?，你必須考慮到價格將無法再幫助你?！?高瑞思說。

換帥求穩(wěn)已是必然。

今年1月8日，英美資源表示，已任命Mark Cutifani為公司新CEO，任命將于4月3日生效。

Cutifani此前是南非最大金礦AngloGold Ashanti首席執(zhí)行官。任期達5年的前CEO柯欣雅將在年度股東大會上退出董事會并于4月底離開公司。其任期內，英美資源位于巴西的Minas Rio鐵礦石項目成本超支。

今年1月17日，力拓又宣布，2007年上任的CEO艾博年引咎辭職，接任者是力拓鐵礦石部門的負責人山姆·威爾士（Sam Walsh）。同時宣布辭職的還有力拓能源業(yè)務負責人、主導莫桑比克煤炭項目收購的睿達齊（Doug Ritchie）。

這一變更源于令力拓資產大幅減值的兩塊業(yè)務：莫桑比克煤礦項目RTCM和鋁業(yè)務資產，后者大部分來自力拓加拿大鋁業(yè)公司（Rio Tinto Alcan）。兩者涉及的減值規(guī)模分別為30億美元和100億-110億美元。

某種意義上，必和必拓、力拓、英美資源的領袖更迭，正是礦商對股東謹慎管理要求的回應。麥肯奇稱，保持低成本是保持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方法，并承諾5月10日上任后將更加注重成本削減，讓公司更加透明。

必和必拓的開支削減，主要來自于勘探和增長項目的業(yè)務拓展，每年計劃削減11億美元，其他來源于運營成本和管理費用。

必和必拓計劃保持今年220億美元的資本支出，用于增長項目。但該公司已開始剝離一些新項目，并計劃明年將支出降低。截至去年12月31日，該公司負債304億美元，比半年前增加68億美元，增長31%。

此外，為了改善資產負債表，必和必拓正出售一系列資產，包括昆士蘭州的Gregory Crinum煉焦煤項目、Tasmania錳冶煉廠以及西非的鐵礦石項目。

競爭對手力拓的新任CEO威爾士，亦在強調資產管理在未來礦業(yè)公司運營中的重要地位。威爾士表示，力拓只做可以產生回報的投資。此前力拓的兩筆重大失敗交易，暴露了業(yè)務流程和董事會監(jiān)管的過失。

迫于股東壓力，礦業(yè)公司不得不更加注重公司增長和股東回報的平衡。賀家提稱，平衡投資與分紅，始終是礦商棘手的問題，尤其是“現(xiàn)金為王”的時期，股東往往會期待更多的現(xiàn)金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