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云

我和老公林志成都是老師，我在中學(xué)教語文，他在大學(xué)教古代文學(xué)?；榍?，林志成浪漫多情，頗有學(xué)者風(fēng)范，是我理想的愛人?；楹?，我們是整棟宿舍樓里的模范夫妻。我上班忙、事情多，他時間寬裕，所以，家務(wù)他幾乎全包，女兒也基本是由他帶大的。

一轉(zhuǎn)眼，女兒讀完了小學(xué)，在我任教的中學(xué)讀初中，基本由我管，林志成一下子解放了。我鼓勵他把更多的時間用在教學(xué)研究上，為了支持他，我開始主動承擔(dān)了大部分家務(wù)。林志成沒讓我失望，在教研上很快取得了好成績，順利評上了副教授，人也越來越儒雅俊朗。女同事常拿我開涮：“劉老師，你家林教授風(fēng)流倜儻的，你可要小心看好了！自古至今，女學(xué)生就喜歡愛上自己的國文老師?！鼻懊嬉痪湮也环旁谛纳?，后面這句我可真聽進去了。以前每逢周末，總會有學(xué)生找到我家請教問題，女生居多，我一直扮演著善良熱情的師母角色。有個女生，幾乎每個周末都會來，有時候和同伴，有時候自己來。聽林志成說，那個女生寫的散文特別優(yōu)美，很有資質(zhì)，只是身世可憐，16歲時父親意外去世。

那天晚上，我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林志成：“那個常來咱家的女學(xué)生叫什么名字來著？”他疑惑地反問：“怎么想起問這個？”我說：“中午我在街上看到一姑娘特像她?！绷种境擅摽诙觯骸安豢赡埽形缥覀円恢痹谝黄??！彼坪跬蝗灰庾R到自己說漏了嘴，他尷尬地看了我一眼笑著解釋，“我給她改一篇文章，到了飯點就一起吃了午飯?！蔽肄揶淼溃骸昂美寺?！西餐還是中餐？”他生氣了：“說什么呢？”我當(dāng)下心里一驚：開個玩笑值得這么生氣？但我沒有表現(xiàn)出來，而是笑笑安慰他：“著什么急??？開個玩笑怎么啦？”他臉色緩和下來，道：“以后不許胡說八道?！?/p>

我本來是想探探虛實，沒想到他反應(yīng)如此過激，我還真的疑心了。以后那個叫程程的女生再單獨到我家時，我就留心起來，以送茶水的名義頻頻進去觀察他們的動態(tài)。一次我推門進去的時候，林志成正慌張地往書桌里塞東西，程程臉漲得通紅。我故意說：“沒打擾你們吧？來，吃水果?！背坛虆s站起身說：“謝謝師母，我走了。”慌慌亂亂地離開了。林志成丟下一句“我送送她”，沒穿外套便跟了出去。透過窗戶，我看見他們在激烈地說著什么，都很激動的樣子。林志成往書桌里塞的是一本書，書里夾著一張信紙，上面是程程寫的一首愛情詩：我每日的憂傷/不敢凝望……很顯然，這是一首她對林志成表達愛意的詩。大概剛才林志成已經(jīng)讀過了，所以才驚慌。那一刻，我心緒難平，真想立刻沖出去找林志成問個明白，是女兒回家的歡笑聲驚醒了我，我把一切歸位，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走出了書房。女兒挎著她爸的胳膊進屋時，笑著對我說：“媽，我爸剛才傻乎乎地站在門口，我喊他都不理我?！蔽掖舐曊f：“沒讀過《紅樓夢》嗎？你爸就是那只呆雁！”林志成笑笑：“說什么呢！”我說：“閨女，你爸這些日子太累了，趁著這個小假期跟他出去放松放松吧！”女兒高興地跳了起來：“老媽萬歲！”林志成說：“咱全家一塊去。”我說：“我去不了，學(xué)校里有事走不開，再說了，我天天和女兒在一起，也給你們一次父女交流的機會?！?/p>

第二天，父女倆開心地出去玩了，我不和他們一起去，是想給林志成一個獨處的機會好好思考。把女兒安排給他，是想讓他時刻謹(jǐn)記自己已經(jīng)為人夫為人父。我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是，我要單獨和程程談?wù)?。我在家精心做了幾樣小菜招待她，一邊吃一邊給她講述我和林志成這些年的點點滴滴，指給她看相冊里那個慈愛的爸爸，快樂的女兒。程程果真很聰明，靜靜地發(fā)了一下午呆，告辭時輕輕說了句：“師母，林老師是個好人，我只是敬重他，您千萬別錯怪他?！蔽艺f：“你也是個好女孩?！?/p>

給林志成和女兒的接風(fēng)宴上，我輕描淡寫地說：“你走那天程程來咱家了?！彼D時很緊張，問：“她來做什么？”我說：“是我請她來的，我看她在學(xué)校很孤單，請她來家里吃頓飯，我們聊得挺愉快的。”林志成假裝認(rèn)真喝湯，耳朵卻不閑著。我又說：“聽說你們學(xué)院的黃教授因為和女學(xué)生有緋聞受處分了?！绷种境杉泵ψ柚刮遥骸芭畠涸谀?！”女兒接過話說：“爸，我已經(jīng)是大姑娘了，別老擺出一副少兒不宜的架勢來。”我們都笑了，我說：“時間過得真快啊，女兒都這么大了，我們也老了?！绷种境筛锌骸笆前。狭??！彼麑Ｐ暮葴?，匙子在湯碗里激起的一層層漣漪，終于平靜了。我突然有些心酸。

自始至終，我和林志成沒有過正面交鋒，可我們心知肚明，一場婚姻危機就這么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