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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門心思

      2013-04-29 17:50:28呂高平
      延安文學(xué) 2013年6期
      關(guān)鍵詞:婆姨五福文選

      呂高平,陜西延川人。本文為其處女作。

      黃風在每年的農(nóng)歷三四月間總是如期而至。漫天的黃沙在狂風的作用下遮天蔽日,到處肆虐,明明是晴天,太陽卻只能發(fā)出黯白的光。蓬蒿隨著刮起的沙石四處亂滾,路上的行人消失殆盡,過往的車輛也放慢了速度。

      即便是這樣的天氣,新上任的石寨村村長趙忠乾還是到鄉(xiāng)政府去了一趟。他原本想在鄉(xiāng)上請黃鄉(xiāng)長喝酒,趁機拉拉關(guān)系,結(jié)果,反被黃鄉(xiāng)長請了一頓,并領(lǐng)了個大任務(wù)回來。

      趙忠乾從鄉(xiāng)里回來已經(jīng)兩天了,心里老想著:自己是螞蟻尿在書上咧——識不了幾個字,但既然當了村長就得有個村長的樣子,就要一門心思為村民辦點實事。只是如何把這個剛領(lǐng)回來的退耕還林的任務(wù)完成呢?他心里一時還沒底。

      夜里,趙忠乾在學(xué)校里召開會議把退耕還林的精神傳達了,把退耕還林的重大意義和實施辦法給大家講了個“一二三”。他的話音剛落,會場就炸開了鍋。

      村民石文選說:“你說得瓜兒棗兒的,退了耕這也好,那也好,到時糧食兌不來尋誰哩?沒糧吃,全村老老小小幾百號人的嘴難道都掛在樹上?”

      “咱石寨村能列入退耕還林的山地面積有950畝,按補貼標準算,到時候就能補助19萬公斤小麥,1公斤小麥按1塊4算,這是多少錢?你們算過這個賬沒?石寨村哪年有過這樣的收成?你就不用擔心了?!壁w忠乾在召開這個會議前,把這些數(shù)字是背了又背的。

      “這是誰說的?”文選問。

      “黃鄉(xiāng)長說的?!壁w忠乾說。

      “他黃鄉(xiāng)長說了個碗大湯寬,到時兌現(xiàn)不了,我們尋誰去,尋你?還是尋黃鄉(xiāng)長?你們又不能當糧吃。瞎子推磨哩——由驢轉(zhuǎn)咧,啥事都由你們說了算。反正這樹我是不栽?!笔倪x脖子上的筋快有筷子一樣粗了。

      “三句好話不如一馬棒。不栽就算了,離了狗屎還不種白菜哩?”村民五成站起來說。五成是趙忠乾的鐵哥們,趙忠乾為了讓大家支持退耕還林這件事,曾私下跟他通過氣,要他在會上支持自己的工作。五成是個二桿子,這陣他一見石文選搗亂,就站起身來吹胡子瞪眼,抹胳膊挽袖子。

      趙忠乾見五成的二桿子脾氣來了,立刻吼道:“你想干什么?還不給我坐下!別耍你的驢脾氣了!”待現(xiàn)場安靜后,他接著說:“人家黃鄉(xiāng)長和馬主任都七七八八說了,這退耕還林是件好事,再說還每年有補貼哩。誰鐵了心不栽,我也把你沒辦法。這樣吧,想栽的人這段時間咱們就一門心思栽樹。明天全部上勞,按人家通耕辦的要求栽。”

      “你就是說得再好,這樹我也不栽?!蔽倪x說著把屁股一拍離開了會場。他一走,原村長五福也站起身來拍拍屁股走了。

      風還是刮個不停。整個石寨村的山山峁峁都似乎被大風刮得剝?nèi)チ艘粡埰?,發(fā)出耀眼的白光。這幾天,每天待風刮得小一些,石寨村的老老少少就都到山上去挖育林坑。算起來,村里只有五福家和文選家還沒有人出山。這不,兩人就湊到一塊兒了。

      “這幾天,忠乾他們一伙都在干啥哩?”五福問文選。

      “還能干什么?成天在山上挖育林坑,一陣兒到這家地里看看,一會兒到那家地里嚷嚷?!蔽倪x說。

      五福點著一支煙,長出了一口氣:“唉,我是老騾子拴在背巷了,不中用了。俗話說得好:貓老了不逮鼠,門神老了不捉鬼。以后咱村的事還要看你哩。咱村幾十戶人,全部姓石,只有忠乾一家是外來戶。當年他家來咱村的時候,看那窮酸樣,不是我收留,還不把他們一家餓死?現(xiàn)在他是尿盆升到碗架上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蔽甯3橹鵁煵粫r地打量著文選?!耙粋€外來戶能當上村長?放下上千畝的地不種莊稼,硬要栽樹?真他媽是腿疼滴眼藥水哩——盡想些洋辦法。今年要是公家把糧兌不下來,咱村這老老少少非餓死不可。”

      “你說的意思是?”文選眨巴著小眼睛問。

      五福眼皮抬了一下:“這村里的事,我當村長多少年了,還不知道水深淺?有什么風吹草動的你都給咱瞅著,先讓他囂張著,咱慢慢給他收集著,等攢夠了再說?!?/p>

      “行?!蔽倪x說。

      半個月過去了,石寨村的育林坑都挖好了,可更大的事卻出現(xiàn)了——缺樹苗。原來今年退耕還林的村子多,鄉(xiāng)里的苗圃育苗少,一時滿足不了。鄉(xiāng)上說從外面調(diào)一批樹苗來,可是至今都沒有調(diào)到苗子。有消息稱外面的苗子也沒有了。沒有樹苗這可急壞了趙忠乾,這石板上釘釘子的事,給大家說得好好的,要大家挖坑哩,栽樹哩,可最后卻沒有苗,這不是自打自臉么?這不是胡球整么?趙忠乾三番五次到鄉(xiāng)上去找黃鄉(xiāng)長,求爺爺告奶奶,可找了幾趟也沒結(jié)果。他又親自跑到縣苗圃去,看見一摞摞剛挖出的苗子放得整整齊齊,可苗圃的楊廠長告訴他,只剩這些苗了,鄉(xiāng)長為了平衡要分給好幾個村子呢。任趙忠乾說死說活,這苗圃的頭兒就是不答應(yīng)給一棵樹苗。

      回到村里,看到眾人失望的眼神,忠乾思謀著,總該想些辦法來吧,要不自己就成了放空炮的了。他想了半天居然就想出一個辦法來了。待到黃昏,他叫了平娃和五成兩個,三人套了三輛驢拉車,然后悄悄地從家里出發(fā)了。到了苗圃,這時天黑了下來。他們將車子停在遠處,忠乾對平娃和五成小聲叮嚀:“你們兩個在這里等著我,只要我在院子里連咳嗽三聲,你們就行動,把那一堆樹苗裝上車,動作一定要快,雞叫前咱們必須把樹苗拉回去,這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闭f完就提了三瓶白酒向林場大院走去。

      憑忠乾的酒量,一個多小時過后,苗圃的頭兒就被灌得爛醉如泥。平娃和五成兩人沒費多少工夫就滿滿載了三驢拉車樹苗。

      第二天,一大清早,石寨村的學(xué)校院里,樹苗堆得像山峁一樣高。忠乾還帶著些醉意,指揮著村民分樹苗。

      石寨村這幾天栽樹栽得是熱火朝天。許多家人手不夠,就叫了親戚朋友來幫忙。看著大家這么熱心于退耕還林,趙忠乾心里還是不踏實,老是怕出什么差錯。這天晚上,他趁老婆勤芳回家做飯時間又在后山上檢查了一遍,回來路過自家地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地里有個黑影子在晃動。莫不是有鬼了?他貓下腰,仔細躲在暗處看了看,一看嚇了一跳,原來是文選正在地里偷著拔自家剛剛栽好的樹苗呢。忠乾溜到文選跟前,兩巴掌把文選打倒在地。文選見是趙忠乾,自知自己做了理虧事,連忙央求道:“好我的村長哩,我再也不敢了?!?/p>

      “說不敢就饒你了?你怎么拔出來再給我怎么栽進去?!?/p>

      “好好好,我連夜就給你栽?!蔽倪x說。

      “連夜栽?山上的狼把你吃了,你婆姨還向我要人。你明一早就到我地里栽樹,要不然,我就讓村里人都知道這事,看你以后在村子里咋混?”

      這個秋天恐怕是石寨村祖祖輩輩以來最為消停的秋天,人們再也不用上山收割莊稼,退耕還林后只保留了一些壩地和少量川地種些秋糧。忠乾獨自一人坐在鹼畔的石床上,一手夾著煙,一手用樹枝在石床上劃來劃去。這時剛好平娃趕著載有滿滿糧食的牛車吃力地從鹼畔下面的坡上往上爬。忠乾兩步跑下去撅著屁股幫平娃把車推到了院子。

      平娃還沒等著糧食從車子上卸下來,就回到窯里躺在被子上開始打呼嚕。

      平娃婆姨見平娃睡了,難為情地嘟囔著。“看我們家這個懶命鬼,在鄉(xiāng)上拉了回糧食,還沒卸下來就睡覺了?!?/p>

      忠乾知道平娃沒苦力,先出去把糧食向隔壁的窯洞扛,然后又一袋一袋整齊地壘在搭好的架子上。他一邊扛一邊問平娃婆姨:“眼下咱村把糧食都快兌現(xiàn)完了,五福家和文選家就沒有什么動靜?”

      平娃婆姨說:“動靜大著咧。今天一大早就隱隱約約聽見文選跟婆姨吵架哩,后來還打了起來。好像是文選婆姨眼紅咱村都把糧兌回來了,自己家的莊稼在山上長著不說,快讓野兔和老鼠糟蹋得差不多了。”

      “你沒過去勸一下?”忠乾說。

      “誰敢去勸?文選婆姨厲害得很,誰去誰倒霉。后來倒是五福來勸了半天?!?/p>

      “勸和了?”

      “勸和個屁,文選婆姨又是哭又是鬧,見自家的公雞引幾只母雞在門口尋食吃,她把手中的簸箕一下撂了過去,攆得一群雞四處亂跑,她死恨地說,讓你跟上你那大好好跑,這下給我好好吃。弄得五福拉著驢臉恨不得一下子鉆到地里去。”平娃婆姨說完笑得幾乎彎下了腰。

      “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我看這兩個狗日的是精得過了頭了?!敝仪f完起身向門口走出去。

      已是深秋。石寨村村民開始收割壩地的玉米。忠乾和勤芳一大早就來到自家地里,到晌午時,收好的玉米已堆成一堆小山了。遠遠地,忠乾瞅見后溝里有幾個穿紅衣服的人在出出進進忙碌著。他知道這是油田上的工人正在測量油井,因為這一塊地下的油資源很豐富。看著這些人,忠乾就多了一個心眼,心想著能不能借他們要在這里打油井這個機會,搞點錢,把后溝里這些秋糧地澆水的問題給解決了,只要有了水源,這塊土就成了寶貝。如果再建成苗圃,給退耕的其他村子供些樹苗,村子的人不就有錢了?就可以借退耕吃飯,靠樹苗花錢了。有了這個想法,他就激動不已,這時正瞅見平娃趕著毛驢,馱著兩口袋玉米從后溝里走出來了,就叫住了他,對他說了自己的想法。

      “平娃,我是劃算著在咱這條溝里和咱村的川地里全部種樹苗,這樣,咱村就成了種樹專業(yè)村,就靠退耕吃飯,靠樹苗花錢。你看成不?”忠乾說。

      “想得倒不錯哩,只是種村苗靠水哩,沒水哪成?”平娃說。平娃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他雖然下苦不行,身體條件差,但腦瓜靈活,忠乾遇到事愛跟他商量。

      “沒水怕啥哩?我看油田上要在咱們村打井,咱現(xiàn)在就向他們要錢去?!敝仪f。

      平娃聽了他的主意,一時很是高興,但對他現(xiàn)在就趕去向油廠要錢的方法卻不贊成,說:“黑豆換黑豆還看誰尋誰哩,人家要是打井,自動會上門來尋咱,還要咱尋他?殺豬殺屁股哩,一人一個殺法,依我看還是不要主動去的好?!?/p>

      “那你說是等他們上門來?”

      “就是哩,人家采油廠為的是打井,咱目的是修水渠。采油廠又有設(shè)備又有人,還不缺錢,給咱修個水渠還不是捎帶的事?”

      “好,咱就等他上門來。”忠乾高興地說。

      終于等到采油廠的人上門來了,但商量多次,就是沒商量下個結(jié)果。忠乾不服氣,覺得鉆油井是一本萬利,讓你們修個渠都不成?連這點誠意都沒有,還想在村里打油井?但又覺得自己是個村長,不能出面鬧事,所以他就暗地里鼓動五成等村民瞎鬧。所以,采油廠打井設(shè)備拉到溝口半個多月了,村民硬是堵著一步也沒挪。石寨村與采油廠就這樣僵持著,一直到了臘月二十三。

      盡管雙方僵持著,但忠乾心里還是有底的,他想設(shè)備已拉來了,肯定是要在這里打油井的,現(xiàn)在只不過是拖延一點時間。而現(xiàn)在正要過年了,何不趁這兩天給村民講講育苗的方法呢?所以他在縣城逛了兩天,順便把林業(yè)局局長馬福堂請到村子里,指導(dǎo)一下群眾如何育苗。

      天快黑了,村民們?nèi)蝗何逡换飦淼綄W(xué)校,聽縣林業(yè)局的專家講種樹苗的方法。

      忠乾見來的人不少,站起來咳嗽了一聲說:“今天把大家叫來,一是明年打算在咱村的后溝和所有的川地種樹苗征求大家的意見,二是聽專家們的指導(dǎo),三是打算對種樹苗采取統(tǒng)一種、統(tǒng)一管、統(tǒng)一賣的方式。大家一起出力,村民承包地一畝一個份子,按份子入股,到時按入股多少分錢。大家同意不?”

      “種樹苗?那采油隊答應(yīng)給修渠了?”有人站起來問。

      “這個事,咱們先做好準備?!?/p>

      “收錢不?”三娃問道。

      “別給我丟人了,一天就是個錢,我看你鉆到錢眼了?!睕]等忠乾說話,五成對三娃喝斥道。

      “還有一個我忘記說了,考慮到咱村實際,咱們育三樣樹苗,槐樹當年種當年就可以賣,防止個別人家揭不開鍋,娃娃上不起學(xué)。再就是育松樹苗和柏樹苗,這兩種樹苗要紙缽育苗,可能得兩年以后才能賣。大家思想上要有個準備?!?/p>

      “咱活人要憑良心哩,今年咱村早早把糧食都兌回來了,咱們開春只忙了幾天,這要比咱種地強多了。明年咱村種樹苗,肯定能賺錢,我舉雙手贊成?!逼酵拚酒饋碚f。

      平娃說完后,其他村民也紛紛表示同意。文選在一旁不吭聲,文選婆姨說:“這回我要做主哩,我同意哩,上回沒栽樹把虧吃大了。”

      忠乾點著一支煙后接著說:“五福,你同意不?”

      五福這下又坐不住了,心里不知是一種什么滋味。同意吧?咽不下這口氣。不同意吧?這可是大家都能看到的好事,該怎么說呢?一旁的文選眼睛一直盯著五福,他準備看五福的眼色行事。

      “今天不知什么沒吃對頭,肚子不舒服,我先回去了。”五福說完雙手抱著肚子離開了會場。

      開完會,第二天一大早馬局長坐著車要離開石寨村時,迎面剛好碰見了采油廠廠長的車,后面還跟著一輛大轎車,拉了一車工人。

      馬局長見廠長的車停下了,自己就下車給廠長打個招呼:“什么風把你吹到這里了?”

      “什么風?是石寨村的歪風把我吹來的。采油廠打了多少口井,也沒見過這么個弄事法。給錢不要,捏住拳頭讓人猜哩?!睆S長氣呼呼地說。

      馬局長把忠乾叫到跟前,這時村民見石油廠來了那么多小伙子,一傳十,十傳百,村民糾集起來,有上百號人,個個舉著木棍。采油廠的工人見這陣勢,也從大轎車上下來,每個人拿著鐵棍。村民與工人形成兩軍對峙的狀態(tài)。

      “說不好,后溝的地動也別想動,就是死也不說個慫話?!蔽宄扇碌馈?/p>

      “你們這興師動眾的,讓我們說啥哩!”廠長說。

      “我們興師動眾?你們拉來這么多人是干什么來了?咱要鬧就好好鬧,我們這光腳的還怕你穿鞋的?”五成吶喊道。

      馬局長在基層工作多年,和忠乾和廠長都是熟人,處理這種問題有一套。他問身旁的忠乾:“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事?還不就是采油廠打井占地,我們不要賠錢,只要給我們村在后溝把引水渠修好就行,我們等著育苗哩,可他們就是不答應(yīng)?!?/p>

      “哎喲,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好說,你們都不要吵了,你們雙方各派兩個人,咱到村委會談一下。人家把媒也能說成,我還不信把這事說不和?!?/p>

      來到村委會,馬局長說:“引個水吧,還就要修水渠?咱活人還能讓尿憋死,采油廠有的是廢鋼管,用廢鋼管把水引過來不就行了?”

      還沒等廠長開口,協(xié)調(diào)科科長拿出圖紙算了算,說這少說也得兩萬三,超出我們賠付標準五千元哩。

      馬局長說:“好我的廠長哩,趙村長也不容易咧,你們這么大的廠子,撂了的東西也夠村里人吃一年。就給答應(yīng)了吧?!?/p>

      廠長想了,這樣鬧下去也不是個解決問題的好辦法,還不如給馬局長個面子,就說:“就看馬局長的面上答應(yīng)了。不過你回去要做好村民的工作,可不能在施工中間出什么問題?!?/p>

      “沒問題,剩下的事你就放心。”趙忠乾沒想到問題這么容易解決。

      這里的春天總是姍姍來遲,快到五月了,山山峁峁才慢慢變綠。自從石寨村的后溝種了樹苗后,忠乾天天騎著自行車在后溝剛剛修好的路上進進出出,在這個壩里看看,那個壩里瞅瞅。

      種好的樹苗就要開始冒頭了。忠乾又發(fā)現(xiàn)了個問題:今年不知為什么山雞和野雞突然多了起來,就連離村近的川地里也不時地出沒。整個石寨村后溝和川地里到處是一對對山雞和野雞的叫聲,往往,剛剛把這個壩里的山雞和野雞攆走了,那個壩里又多了起來。

      這可不行,這樣下去沒過幾天地里的樹籽還不讓山雞和野雞刨個精光?忠乾看在眼里,心里像火燒一般。非得想個辦法出來,要不然樹苗種不出來怎么給全村人交待?

      第二天忠乾動員全村老老少少,到后溝和川地里攆山雞和野雞。整個后溝的溝溝岔岔里,老人們敲盆的叮當聲,婆姨家怪異的吆喝聲,小孩子零星的鞭炮聲,交織在一起。每塊樹苗地里插著用各色布條做成用來嚇唬山雞和野雞的假人,有的招手,有的搖頭,有的腰里纏著布條隨風飄動。

      忠乾站在壩梁上正要把一塊土圪垯甩向剛剛飛來的一對山雞時,一輛汽車在壩梁上停了下來。黃鄉(xiāng)長沒顧上灰塵散去就從車里下來叫了起來:“忠乾,這都快五月了,你閑著沒事在這里鬧起秧歌了?”

      “好我的鄉(xiāng)長哩,今年不知怎的了,從哪里來這么多山雞野雞,在地里侵害樹苗,沒辦法只好攆。黃鄉(xiāng)長你來是檢查我們種的樹苗?”

      “山上不種地了也不用農(nóng)藥了,生態(tài)好了,這山雞和野雞自然就多了,”黃鄉(xiāng)長看上去很是高興,“我這是給你報喜來了,你小子攤上好事了,你被評上縣勞模了,明天縣里要開表彰會,叫你也去,還不趕快回去換上衣服跟我走?”

      “叫我去?我才不去,你看我這正忙著馬踩車咧,哪還有閑工夫去開會?我這段時間就是一門心思在溝里攆山雞,你把獎給我捎回來就行了?!?/p>

      “這回可不行,你不但要上臺領(lǐng)獎,還要發(fā)言哩,要做退耕還林經(jīng)驗介紹哩。這也能替?”

      “有什么不能的?你還不知道我?三棍子也打不出個響屁,還能在大會上發(fā)言?這不是趕著鴨子上樹?我不去?!敝仪瑪[了擺手。

      “這回,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秉S鄉(xiāng)長一手摟著忠乾的腰,一手打開了車門。

      一股灰塵升起,汽車很快駛出了石寨村。

      第二天,縣上的勞模表彰大會準時在禮堂召開。忠乾是頭一次進入這么大的會場,忠乾、黃鄉(xiāng)長與另外幾個勞模戴著紅花并排坐在主席臺下的前排。忠乾手里攥著兩頁發(fā)言稿不停地抖動著,把剛剛領(lǐng)來的獎狀放下了又拿起,拿起了又放下,剛要把手伸進口袋摸一支煙,黃鄉(xiāng)長用胳膊戳了一下,就又放了回去。

      “快,讓你發(fā)言了。”黃鄉(xiāng)長用胳膊戳了一下忠乾小聲說。

      忠乾的胳膊腿好像是長在別人身上一樣,好不自在。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走上主席臺,只覺得熾熱的燈光照在抖動的發(fā)言稿上,眼睛也模糊了許多,聲音也有些啞。他費了好大勁念完發(fā)言稿走下主席臺時,發(fā)現(xiàn)自己腋窩已濕透了。幾尺高的主席臺,對于忠乾來說,好像是翻越了一座大山。

      開完會在返回的路上,黃鄉(xiāng)長扭過頭來興沖沖地對忠乾說:“縣上評你為勞模,就是因為你是咱市退耕第一,還有種樹苗以承包地入股的模式,你是來了好時運了,縣上還要組織咱去國外考察呢。”

      “好個啥運?啥時候樹苗長高了,能賣個好價錢,村里人能分到錢那才叫好運。咱給村里干事就要一門心思,不弄就不弄,要弄就弄得扎扎實實的。”

      忠乾從國外旅游回來的消息在石寨村早早就傳開了。雖然忠乾婆姨還沒從娘家回來,門還在鎖著,但平娃、五成和石常勝幾個人就等在忠乾家的鹼畔上。

      “聽說泰國有人妖,你見了沒有?”常勝好奇地問。

      “見了,這不是照片?”忠乾說著從一沓照片中挑出幾張遞給常勝。

      “外國女人很開放,只要你出錢還不乖乖地睡在你懷里,你出去了就沒找一個玩玩?勤芳也不在,你就實話實說吧。”常勝擠眉弄眼,咧開嘴漏出腳趾甲一般的門牙。

      “咱還有那心思?不過說的也是,那里的女人太開放了,穿的衣服剛剛能遮住羞丑,腰里別著牌子標著價錢,有兩千的,有三千的,還有五千的,就等著你這種有花花腸子的人招攬生意呢?!敝仪f著不停地擺手。

      “我的天,怎這么高?還有五千的?這要在咱鄉(xiāng)里都差不多夠結(jié)婚個婆姨了?!背僬f。

      “這是到外國了,你要是到月亮上怕你花上五萬也不頂事?!闭f著,他們幾個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正笑著,先是五福,后是文選,緊接著忠乾婆姨進了院子。忠乾婆姨開了門,張羅著幾個都回家坐下。這時村里的人們?nèi)齼蓛啥紒淼街仪?。小孩們從勤芳手中接過柚子糖,高興地在鹼畔上玩了起來。一群婆姨把照片分成一小沓一小沓地輪流看,不時發(fā)出咯咯的笑聲。男人們則圍在炕上問長問短,聽忠乾講這次出國的事情。

      “哎呀,你這總算是回來了。我這兩天老是在劃算看你啥時候回來,還等著和你商量一下我那小兒子文學(xué)結(jié)婚的事咧。這下就要過事情了,過幾天定了日子,到時候你就給當總管哩?!弊诳谎氐奈甯3橹鵁?,手在頭上撓過來撓過去的。

      “沒問題。到時候咱就一門心思——鬧得紅紅火火的?!敝仪f。

      眼看就要到下午飯時了,忠乾家來的人才陸續(xù)回去,忠乾家恢復(fù)了寧靜。勤芳又要做飯,嘴里還在不停地嘮叨著,“五福什么時候把你當人看了?人家一句話就像灌迷魂湯一樣,把你說得高興成這個樣子,還要給人家當總管。”

      “咱人要憑良心哩,我小的時候剛來石寨村時,手里連一根針也沒有,是人家五福接收了咱一家?,F(xiàn)在五福村長不當了,心里憋著一股氣,人心都是肉長的,咱把事情做得寬綽些,他慢慢就沒氣了。”

      “我可不相信,以后要是五福不把你日弄一回,就算我瞎說哩?!鼻诜疾幌嘈诺鼐镏臁?/p>

      忠乾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從外國旅游回來后,一場大雨改變了一切。連續(xù)三個多小時的暴雨,導(dǎo)致后溝樹苗全部被淹。平娃在下暴雨時,也因挖水溝不慎被洪水沖走,造成兩根肋骨骨折。忠乾這時可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他從鄉(xiāng)政府借來一些錢,在醫(yī)院里把平娃安頓好,剛回到家,以五福、文選為首的一伙村民就來到了他家,要求忠乾賠償今年壩地的產(chǎn)量。

      忠乾一頭窩在炕上一言不發(fā)。

      “我算卦不靈,就把我雙眼挖了。忠乾,我以前給你說了沒有,這是遲早的事,這不,今天不是來了?把你還當村長哩,看把你的命搭進去能夠給人家賠?你就是屁也得給人家放一個?!鼻诜急г沟卣f。

      文選先是嚷道:“不說話?不說話我們就吃住在你家。咱這可要說理哩,這樹苗是你讓種的,今年一點收入也沒了,你不賠還等什么哩?”

      勤芳不是個省油的燈,她越聽越來氣,兩步走到文選面前指著文選的額頭,唾沫星子直噴到文選的臉上。她大聲說:“放你娘的屁,你還說理哩?忠乾讓你種樹苗,你就愿意了?忠乾讓你退耕栽樹,你不是也沒栽?人家都到糧站兌糧,你沒兌上,這你怎么不說?再說了,樹苗是讓水淹了,是天災(zāi),又不是忠乾偷著把樹苗拔了。你看看你干的那些惡心事,還有臉在老娘家里瞎叫喚。我今兒倒要看一下你是怎么個吃法,怎么個住法!”

      文選和五福聽見勤芳罵到他們兩個的痛處,相互對視了一下,五福抬起垂得很低的眼皮說:“今兒來就是說一下,咱都一個村的,就是忠乾真的要賠,咱還能要?”

      這個冬天是忠乾最難熬一個冬天。平娃肋骨傷了,在家靜養(yǎng)著,不能干重活,忠乾就跟老婆一起,每天有空時就幫著平娃老婆干干這干干那的。這些被村里一些人看在了眼里,風言風語在傳他跟平娃婆姨有一腿的閑話。

      這一天,忠乾正在自家院子里忙,突然,聽見水桶咣當咣當幾聲?!翱?,不好了,三娃他大從崖畔上掉下去了?!庇腥撕暗?。

      一聽這個聲音,忠乾吃了一驚,三步并成兩步朝學(xué)校對面跑了過去。

      忠乾沒顧上畔上的圪針刺破了褲腿,縱身跳了下去,一把摟住了正在崖下呻吟的三娃他大:“叔,傷到哪里了?”

      三娃大咧著嘴,連話也說不成,只是哎呀呀地叫,手盡力向腰里摸。當忠乾費了好大勁把老漢從溝里背了上來時,已是大汗淋漓。忠乾對著三娃吼著:“你這個兒子和兵丁一樣,讓老漢家擔水還有什么眉眼哩,還不趕緊把架子車拉來去醫(yī)院?”

      平娃他大躺在路邊,一手扶著頭一手支著腰說:“好我的忠乾咧,不要說了,不怪娃娃,不怪娃娃。”說著嘴還不停地咧著。

      三娃拉著架子車,三娃婆姨和忠乾在后面推著。幾人來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鄉(xiāng)衛(wèi)生院的醫(yī)生給做了個透視后,說是腰椎骨折了,鄉(xiāng)里沒這條件,要到縣醫(yī)院做手術(shù)。

      三娃一聽要花錢,就垂頭喪氣的。三娃婆姨聽了就站在一邊放聲哭了起來:“這可咋辦哩?還不知得多少錢才能治好?!?/p>

      忠乾把三娃瞪了一眼:“哭能頂事的話把咱村人都叫來把你大的腰給哭好,你是哭你大的腰還是哭你的錢哩,咱現(xiàn)在是一門心思給你大治病,還能顧了錢的事?人家剛提了個錢字,看把你急成個什么樣子了?”

      三娃沒錢,家里窮,忠乾就讓勤芳拿了些錢來,一大幫人把平娃大拉到了縣醫(yī)院。先拍了個片子,忠乾把片子遞給醫(yī)生,醫(yī)生反復(fù)看了幾遍,扶著三娃大翻了個身,檢查了一遍,把褲帶抽下來,見褲帶中間快要斷了用細鐵絲釘著,便嘿嘿笑了,說:“這鄉(xiāng)衛(wèi)生院的醫(yī)生也太馬虎了,做透視也沒脫衣服。好了,沒事,只是肌肉挫傷,沒什么大礙,開點藥回去抹上,休養(yǎng)一段就好了?!?/p>

      三娃大沒傷,大家虛驚了一場,就又把他拉回來了,千安妥萬囑咐他千萬不能下地,要注意休息。

      由于平娃大擔水出了問題,忠乾就想著,村里人擔水夠遠的,如果能把溝里的水引到村子中間,這樣家家吃水再就不用到溝里去擔了,將來如果有條件,家家安上自來水,那就更好了。有了這個想法,他就主動去找黃鄉(xiāng)長打聽。結(jié)果一打聽,竟然得到了一些意外的消息,讓他一下子高興不已。黃鄉(xiāng)長說:“國家有人畜飲水工程項目的,如果能爭取到這個項目,中央財政撥款,省、市、縣財政配套下來就是好大一筆款,村上基本不用花錢。”

      “這是真的?還有這么好的事?”忠乾將信將疑。

      “當然是真的,我難道還哄你不成?”黃鄉(xiāng)長說。

      “那就趕緊弄啊?!?/p>

      于是當下忠乾找到了鄉(xiāng)上的文書小閆寫了報告,蓋了章子,第二天就報了上去。

      可是,報告報到省上已兩個多月了,但就像石沉大海一樣,一點消息也沒有。

      這天,忠乾剛剛從鄉(xiāng)里回到家,見勤芳一人坐在炕上哭,便走到炕沿前問:“這是怎的,到飯時了還不做飯,和誰吵架了?”

      “怎的?你還知道有這個家?你到村里聽一聽,人家說你什么哩,你還要臉不?”勤芳又哭又說。

      “村里還能說我什么?”忠乾莫名其妙地問。

      “當初我說你沒這金剛鉆就不要攬這瓷器活,當村長沒幾天,瞎本事還學(xué)了不少。你老實說你到外國旅游都干了些什么?是不是和別的女人好上了?”勤芳哭的聲音越來越高了。

      “哎呀,我還以為是什么,咱這夫妻多年了,我是一門心思為了咱這個家,你連這也不信我?我到外國是走東不識西,起哪里都跟在黃鄉(xiāng)長后面,哪還有那心思???”忠乾坐在炕沿上給勤芳說著。

      “人家都告到縣上了,今天劉副鄉(xiāng)長來調(diào)查了,你就等著讓人家收拾吧。我一天從早磨到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你卻在外面干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我看咱這個家遲遲早早是個散伙,咱明天就到鄉(xiāng)政府離婚去,這個光景沒辦法過了,”勤芳還是哭鬧個不停,“我當初是瞎了雙眼,我大算是把我塞到冰窟窿了?!?/p>

      這時五成從門里走了進來。

      五成見兩口子正僵著,自己點了支煙對忠乾說:“事情你可能知道了,人家一是告你在外國耍女人,二是告你的摩托是用貪污的錢買的,三是告咱偷樹苗的事,四是告你和平娃婆姨有一腿……勤芳你就別鬧了,事情遲早會明白的,你看咱們?nèi)移綍r關(guān)系都好好的,你怎么這樣不信任忠乾?唉,你還今天跑到平娃家和平娃婆姨罵架,這……”

      “什么?你還跑到平娃家鬧事?看我不扯爛你的嘴!”忠乾說著向炕上撲去。

      五成一把拉著忠乾,說道:“夠了,還嫌事情鬧得小?。慷伎焖氖畾q的人了,還有點樣子沒有?咱沒做那虧人事,咱心里實堂堂的,事情遲早會清楚的?!?/p>

      “明天我就到鄉(xiāng)政府把石寨村子給人家交待了,我這村長是當不成了,我也不想當了?!敝仪瑲夂艉舻卣f。

      第二天一大早,當忠乾正要發(fā)動摩托去鄉(xiāng)里時,劉鄉(xiāng)長帶著兩人來到忠乾家,五成聽到汽車的聲音也趕緊來了。

      劉鄉(xiāng)長上來握住忠乾的手說:“忠乾啊,你這一大早起來還要到哪里去?”

      還沒等忠乾開口,五成搶先說了起來:“有些人是說風就是雨,你們鄉(xiāng)政府也是,現(xiàn)在全村老老少少都知道了,這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忠乾真就不算個人?!?/p>

      忠乾勸了勸五成,手在頭上撓了撓,說:“五成,你不要說了。劉鄉(xiāng)長來了也正好,也給我省下了磨腿工夫了。我這村長是當不成了,今天就是正式給你說,我要辭職,我就一門心思過好我自家的光景?!?/p>

      劉副鄉(xiāng)長眼睛瞪得好圓,指著忠乾說:“這個村長以后說不當就不當了?你以為這是趕集哩!”

      忠乾堅定地對劉副鄉(xiāng)長說:“好我的領(lǐng)導(dǎo)哩。我連個家也管不了了,還能管了村子?現(xiàn)在都弄成這個樣子了,我還有什么毬眉眼見人哩,以后我在石寨村說話還有誰會聽?”

      這時勤芳也從門里出來了,兩只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劉副鄉(xiāng)長見這狀況,知道勤芳和忠乾一定是吵架了。

      劉副鄉(xiāng)長說:“忠乾婆姨,你聽我說,告狀人反映忠乾的事我們昨天調(diào)查過了,一點根據(jù)也沒有,忠乾還是個好同志。我今天是專門來對這事要有個交待,要不然,忠乾以后的工作怎搞?完了以后還要召開村民大會,有幾個好消息還等著要宣布哩。”

      “真他媽是尿脬打人,雖然不疼但臊氣難聞?!敝仪也涣锪锏卣f。

      勤芳聽了嗚嗚地哭了起來,也不知道她是冤枉地哭,還是高興地哭。

      吃過飯,石寨村在劉副鄉(xiāng)長的主持下召開臨時村民大會,在會上,劉副鄉(xiāng)長說:“今天召開石寨村民大會,本來黃鄉(xiāng)長要親自來,可黃鄉(xiāng)長臨時有事到縣上去了,便委托我來召開石寨村民大會。今天的大會主要有兩件事。一是關(guān)于有人反映趙忠乾問題的事。有人反映趙忠乾在外國旅游其間嫖娼,經(jīng)黃鄉(xiāng)長證實,這完全是捏造,不成為事實。還有人反映,趙忠乾的摩托車是貪污得來的,經(jīng)核實石寨村賬務(wù),也不是事實。至于說忠乾、五成、平娃偷樹苗的事,經(jīng)與苗圃核實,偷樹苗是事實,后來苗圃場長還專門找到黃鄉(xiāng)長告趙忠乾的狀,但黃鄉(xiāng)長大包大攬了,說是經(jīng)他默許的。還有說忠乾與某某妻子有不正當關(guān)系,這一點咱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為了不影響村子的團結(jié),我也不愿多說了。另外有幾個大好消息要向石寨村民宣布,昨天晚上剛剛得到縣上通知,咱石寨村人畜引水項目已經(jīng)省水利廳批準,各項配套資金就要到位了,請各家各戶做好準備,過了年以后就開工,咱石寨村祖祖輩輩靠人擔水吃的歷史就要過去了。再有,今年咱石寨村受洪水災(zāi)害救濟款馬上也到位了,每戶一千元。平娃因公受傷,鄉(xiāng)里準備號召全鄉(xiāng)要向平娃同志學(xué)習(xí),醫(yī)療費全部由鄉(xiāng)政府承擔。”

      聽到這里,會場里嘩嘩嘩地掌聲四起,忠乾眼睛紅紅的,鼻子酸酸的,淚水也快要流下了。

      “希望咱石寨村的村民們以后搞好團結(jié),在國家富民政策的感召下,在忠乾同志以后的帶領(lǐng)下……”劉副鄉(xiāng)長的話淹沒在了掌聲里。

      石寨村飲水工程終于動工了,忙了一個多月,工程就結(jié)束了。忠乾邀請鄉(xiāng)上、縣上領(lǐng)導(dǎo)來村里開了個慶功會,全村人都沉浸在一片喜氣中。

      開罷會的第二天,忠乾睡了個懶覺。太陽已經(jīng)升得老高了,勤芳做好的飯都放涼了,忠乾還睡著不起來,勤芳只好把飯再熱在鍋里。

      就在這時,五福婆姨慌慌忙忙地跑來了,氣喘吁吁地說:“忠乾呢?忠乾呢?”勤芳看她慌張的樣子,連忙叫醒了忠乾。忠乾起來先是把水龍頭擰開喝了一馬勺涼水,然后才過來和五福婆姨說話。

      五福婆姨期期艾艾說了半天,忠乾才鬧清楚了,原來是五福當年當村長時,冒領(lǐng)了兩戶救濟款,一共兩千多塊,被人知道了,反映到了檢查院,昨天檢查院來人了,把五福帶走了。

      “好我的忠乾哩,我這是一碗水倒在地上咧——攬也攬不起了,這人老都老了,讓帶走了是一點音訊也沒有,也不知是死是活,這萬一有個什么讓我這家人咋活人哩?”五福老婆又要說又要擦眼淚。

      忠乾沒經(jīng)過這事,不知該咋辦,但見五福婆姨哭得這么恓惶,心里就有些同情,就對她說:“我這也不知道該咋辦哩。出了這種事不管么?咱低頭不見抬頭見,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管么?人是讓縣上帶走了,要是在鄉(xiāng)上,我就是耍黑皮也要把人要回來。只是這縣上咱給人家說話是狗尿在石板上了——滲也不滲?!?/p>

      五福老婆現(xiàn)在找不到任何人,見忠乾話里有了松動,就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走到忠乾跟前,不停地抹眼淚:“好忠乾哩,這文學(xué)他大是黃土都快埋到脖子的人了,你就別跟他計較了,你就看在我這文明和文學(xué)兩個兒子的面上,想想辦法吧。”

      忠乾從炕沿上下來,在地上走了兩個來回,說:“只有兩千塊錢,你們把錢先給退了,讓這兩戶寫個證明,不知道行不行?也不知道公家認不認?”

      “肯定能行,保準能行,只要你出面就行?!蔽甯@掀耪f。

      “保不準不行哩,我也解不下這事,你先退錢,讓那兩戶寫證明吧?!敝仪f。

      五福老婆得了這話就屁顛屁顛地走了。忠乾就讓老婆揭鍋吃飯,老婆就埋怨他愛管閑事,當初吃了他們家多少虧,可現(xiàn)在還幫他們家。要她說,把支書判上幾年才好哩。

      忠乾吃過飯,五福婆姨過來了,領(lǐng)著村里那兩個貧困戶,拿著寫好的證明。忠乾將證明收了,就騎著摩托來鄉(xiāng)上找黃鄉(xiāng)長。他把證明材料放到黃鄉(xiāng)長的桌子上,要黃鄉(xiāng)長無論如何要幫這個忙。黃鄉(xiāng)長不打算管,忠乾就說:“你不是說要支持我的工作么?這五福是先前的村長,對我就有成見,我這次給村里夸下??诹?,要把他弄出來哩,你幫他其實就是幫我哩,就是支持我工作哩?!?/p>

      黃鄉(xiāng)長后來就被他說動了,就領(lǐng)著他一起來到了縣檢察院。見到了負責這件案子的檢察官,原來這個檢察官恰恰和黃鄉(xiāng)長是同學(xué)。黃鄉(xiāng)長便把自己的意思說了:“這貪污是事實,但涉錢數(shù)少。錢也退了,看能不能不要讓坐牢,以教育為主,回頭我們基層組織也處理一下,這對我們以后的工作也是個教訓(xùn)?!?/p>

      檢察官說:“唉,這五福先前我也認識的,你看這人,說他有本事么,我看這兩天是痛哭流涕好不可憐。說他沒本事么?連人家的救命錢也敢拿。好在是涉案金額小,認罪態(tài)度還可以,還沒等我們怎么問,就一五一十全部交待了?!?/p>

      忠乾把煙拆開給檢察官遞了一支,說:“好我的檢察官哩,五福這個人不管怎樣也是我們村的老村長,也實實在在干過一些事,我和村子人都感謝人家哩?!敝仪f完,把村上那兩個人的證明給了檢察長。

      檢察長看了一眼證明材料,又瞧了瞧忠乾,說:“你就是咱縣有名的勞模吧,怪不得我覺得眼熟呢。你可是咱縣的名人了?!?/p>

      黃鄉(xiāng)長說:“可不是,他是我們鄉(xiāng)的典型,他來求我,怎么樣,我這個面子得給他啊。”

      檢察官說:“這樣吧,你們說的事我知道了,馬上十點半還有個會,順便把石五福的案子也研究一下,把你們的想法也提一下。”說著檢察長就開始收拾東西要起身。

      “好我的檢察官哩,放人的事究竟行還是不行,你有個痛快話讓我落個底也就放心了?!敝仪X得事兒還沒結(jié)果,看檢察官要走,他就著了急。

      檢察長與劉鄉(xiāng)長相視了一眼,笑了,他說:“我剛才不是說了,一是認罰態(tài)度好,二是涉案小,再說這錢該退的也退了,只是我一個人說了不算,最終要等會議研究了再說?!?/p>

      “那好吧。”忠乾無奈地說。

      下午事情終于有了結(jié)果,忠乾得到通知,可以將五福領(lǐng)回家了。忠乾在檢察院辦妥手續(xù)領(lǐng)著垂頭喪氣的五?;氐洁l(xiāng)里已是七點多了,五福說什么也要請忠乾吃飯。在飯館里,喝了幾杯酒的五福此時老淚縱橫,他哭著說:“忠乾啊,以前我雙眼是讓屎給糊了,都怪我沒認清人……實話給你說了吧,前幾天就是我和文選給上頭寫的材料反映你的……我不是人啊……”

      新的一年秋天,樹上的葉子開始零零星星地變黃,后溝的樹苗長勢特別旺盛。到石寨村來商量買樹苗的人是絡(luò)繹不絕,本鄉(xiāng)的也有,外鄉(xiāng)的也有,有倒販樹苗的二倒販,也有承包綠化工程的大老板。樹苗的價格是一個勁地往上躥,一棵松樹苗從一塊一上漲到一塊六,一棵柏樹苗也從一塊六上漲到兩塊錢。

      有這樣的好行情,石寨村的村民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各家算著各家的賬,年輕人都想買輛摩托車風光風光,年長一點的都想把錢攢下來準備結(jié)婚兒媳婦,居住條件稍差的準備箍兩孔石窯,婆姨女子們都想買幾件新衣服。

      忠乾從縣林業(yè)局簽訂樹苗購銷合同回到石寨村后,來石寨村的單位是五花八門,縣上的有,鄉(xiāng)上也有;有銀行攬存款的,也有保險公司推銷保險的;有組團參觀的,也有上級考察的。忠乾是應(yīng)接不暇。

      來的人最讓忠乾頭痛的還是鄉(xiāng)政府老高。當然老高也不是白來,他來石寨村的主要任務(wù)是給村里帶來三萬元錢,協(xié)調(diào)村里再配套三萬元給村里像像樣樣修個村委會活動場所。當老高說明情況后,與忠乾是三錘子兩斧子就吵了起來。

      “我們村上是一門心思謀著讓村民過個好光景,你們鄉(xiāng)政府盡干些驢糞蛋蛋面面光的事,前段時間又是打掃衛(wèi)生,又是寫標語的,這些咱就不說了。這下又來個洋式子,石寨村村委會有現(xiàn)成的五孔石窯不用,還修什么村委會?”

      “不是說你們沒有地方,現(xiàn)在是想整體提高你們村的形象,到年底評縣級文明村還不是鼻子流到口里了的順事?你這是吃屎的還把拉屎的將住了。”老高不服氣地說。

      “修個村委會就是文明村了?不要說是縣級文明村,就是市級、省級的我們也不稀罕。我是熬煎石寨村人吃不好,喝不好,要那文明村能頂吃還是能頂喝?前兩年了我們沒修村委會,我們該退耕的不也退了,該種的樹苗不也種了?我實話給你說哩,石寨村不吃你這一套?!敝仪f。

      兩人你來我往,在旁邊的平娃看傻了眼。他聽著聽著,正要對老高要說什么,可老高真的生氣了,他把裝滿一沓錢的信封往桌子上一撂,屁股一擰就走了。

      平娃從門里趕出去,趕著拉老高,也沒拉回來。他一回來就埋怨忠乾:“哎呀,我說忠乾,你這是怎么了。咱小胳膊擰不過大腿呀,人家把錢都送來了,看來是非修不可了。唉,再說,咱有理還不打上門客呢,你看你……這兩年鄉(xiāng)政府對咱村的支持確實很大。他們想樹典型,咱們也不能不給他們面子吧?!?/p>

      忠乾黑唬著臉說:“我就見不得這種面子工程,修個村委會能吃哩,能喝哩?”

      平娃在鹼畔上照了一眼,見老高騎著摩托走遠了,趕緊回來對忠乾說:“忠乾,你不要生氣,聽我把話說完。人家把錢拿來了,依我看,這活動室修是鐵板上釘釘?shù)氖铝?。不過,你不是心疼錢么?那咱們不會不貼錢,弄個新的村委會么?”

      “不貼錢能蓋個新的?你就吹牛吧?!敝仪f。

      “你聽我說,咱就用這三萬元把原村委會好好翻修一下,整得跟新的一樣,然后再添置些新設(shè)備,不就是活動室?形象不也提高了?”

      “那他們能行哩?”

      “不愿意他能有什么辦法哩?事在人為嘛?!逼酵薜男乃季褪嵌?。

      “唉,你看,這事我咋沒想到哩?”忠乾后悔不已,“我一聽說還要配套三萬元哩,我就心疼。我想的是咱村里賣樹苗的錢回來后留下一部分,以后給咱村形成個規(guī)矩,考上學(xué)的娃娃給些獎勵,鼓勵一下。如果把錢花在蓋房子上,那拿什么獎勵娃娃哩?你看我,咋就沒想開這些事?平娃,你給咱們做一下預(yù)算,看翻修及設(shè)備得用多少錢,三萬元夠不。如果真能按你說的,又弄新了,又不用咱花錢,咱何樂而不為呢?反正又不花咱的錢。”

      石寨村的光景逐漸好起來了,家家戶戶住的地方也不一樣了,生活質(zhì)量也得到了改善。但同時村里又有了新的問題,年輕人參與賭博的也多起來了。

      每到農(nóng)閑時間,村里總來一些賭徒,他們騎著摩托在村里轉(zhuǎn)悠。賭博的話,點就設(shè)在三娃家,村里的許多年輕人總是在聚集在三娃家里,一五一十地押錢賭博。

      忠乾把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自己本是一路受苦過來的,覺得老百姓掙點錢不容易,三下兩下就輸完了,實在讓人心疼。另外,賭博風氣剎不住,什么歪風邪氣就都跟著來了,忠乾可不愿意看到這些。他半輩子滿腦子都是正統(tǒng)想法,實在見不得這些,就想著來整治一下。

      這一天,他找五成這個二桿子來商量。

      “五成啊,你說咱石寨村以前窮得叮當響的時候,這村里從來也沒有個偷雞摸狗的,你說這兩年村民手頭算是有點錢了,這倒燒包上了……”

      五成一聽,就甕聲甕氣地說:“這主要是被外村那幾個賭博轱轆子給帶壞的,他們本來就是花椒喂牲口——不是些好料,全是些不務(wù)正的混混,走到哪吃到哪玩到哪,看見咱村里人有點錢了,就趕著來哄咱們的錢哩?!?/p>

      “咱們得想個辦法整治一下啊。”忠乾憂心地說。

      “依我看,就給派出所說,讓派出所把他們?nèi)テ饋?,連打帶罰,他們就不敢了?!?/p>

      “我看不妥當,”忠乾說,“這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哩。再說,告到派出所,丟人不說,弄不好這些年輕人家里是又哭又鬧,到頭來還是麻煩。依我看還不如咱們兩個去把那些賭博轱轆子收拾一頓?!?/p>

      “咱們兩個?哈哈,我是怕你不敢,就這幾個毛頭小子我一個人對付也不在乎,我不怕他們?!蔽宄稍缒晔欠綀A出了名的二桿子,這大家都知道。

      “說實話哩,我是把咱村三娃這人是恨透了,為了錢他是什么事都能干出來,把這些人招引到他窯里,其他年輕人就都跟著湊熱鬧去了。唉,也沒辦法了,咱們兩個去,把這伙狗日的收拾收拾,不過,也不能把事情搞得太大,小心放個篩子尿不滿。”

      “你就放心,這狼和虎是兩個都怕哩,咱怕他們耍黑皮?他們還怕咱給派出所告哩!再說了,這幾個賭博轱轆子我早就聽說了,我看他們是螞蟻腦上害毒瘡哩——膿水不大,是一群慫包?!?/p>

      兩人商量好,就瞅了個機會,待到一群賭博的人又湊到三娃家了,就來到三娃家。

      三娃家院子里已停了好幾輛摩托車。三娃婆姨在一邊的窯洞里忙著燒水做飯,三娃也在旁邊尋長遞短。三娃家里是煙霧罩著,長長短短的煙頭散落了一地,炕上所有賭博的人圍攏在一起。出明寶的莊家用右手三個指頭夾著四方四整的明寶殼子,等拇指和小指把寶芯搓得迅速轉(zhuǎn)動時,“啪”地一聲將明寶殼子扣在羊毛氈上,把寶芯扣在寶殼子下面,然后兩手把明寶殼子捂得嚴嚴實實。石寨村押明寶的大概有十多個年輕人,人人手中都拿著一沓錢,一個個腰著貓,把頭貼近羊毛氈,一眼不眨地盯著寶芯轉(zhuǎn)動的方向,滿頭的汗水把臉上的灰塵沖得一道一道的。出明寶的把手松開后,押明寶的則紛紛在明寶殼子的四個邊上押上多少不等的錢,出明寶的在揭明寶殼子時整個窯洞里靜得能聽見人的呼吸聲,只有明寶殼子揭開后整個窯洞里才就像蜂窩里戳了一棍子一樣,都等著看“紅口”的方向。押在“紅口”上的高興地等著莊家賠錢,押在“黑股子”上的則眉頭皺得老高,發(fā)出“唉唉”的嘆息聲。

      忠乾和五成一進去,兩人先聲奪人。五成一下子跳上炕,把人推開,大聲說:“誰讓你們在這賭博咧?這還有王法沒有?”忠乾伺機把明寶殼子和寶芯奪了過來。石寨村的年輕人一看五成和忠乾來了,大約覺得這也不是光彩的事,就個個溜下炕來了。

      坐在出明寶旁邊“殺錢的”(賭場里負責收錢的)站起來一手拿著厚厚一沓錢,一手指著忠乾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馬……馬圈里抻出個驢……驢頭,你……你管著咧?你也不問我們是干什么的?”

      “我是村長,你們在其他村賭博我管不著,在我這里賭我必須管?!敝仪仓^皮說,他能感覺到自己說話時話音有些顫抖。

      “村長咋啦?能把我怎么樣?”那個殺錢的,顯然不買忠乾的賬。

      “你還硬撐哩?撐啥哩?我看你們是在灶里打噴嚏——尋灰哩?!蔽宄纱舐暼碌?。

      “殺錢的”一看五成不是個善茬,他把手里一沓錢遞給出明寶的就要出手,就在這時,五成一拳過去打在“殺錢的”臉上,“殺錢的”當場倒在后炕上。

      出明寶的一個見五成是個二不愣,不是個省油的燈,這站起來不緊不慢地說:“有什么話好好說,怎么還動手呢,難道我們走還不成?”

      忠乾一手從天窗上把明寶殼子撂了出去,一手輕輕一捏,寶芯就碎成了幾塊,誰也沒想到這寶芯竟然是假的。忠乾大聲說:“你們幾個我也能認識,都是這前后溝的,用羊油包著磁鐵做成的寶芯日哄人,看你們怎么交待?”

      那些沒走的本村人,一看原來這伙人用的寶芯是假的,就都著了急,一個個怒眉怒眼,非要個說法不可。

      這三個外村來的賭博轱轆子一見引起眾怒了,趕緊想從炕上溜走。五成一把抓住出明寶的領(lǐng)口:“走?我看你好走不成,要走咱走派出所說去?!?/p>

      另外一個想把五成拉開:“有什么好好說,何必動手動腳的?”

      忠乾見占了有利的一面,他的底氣就足了,說:“好好說?你說咋辦?”

      “這樣成不成,以后我們不來石寨村耍錢了,至于今天的事,改天我們請你們吃一頓飯,交個朋友行不行?”

      “你說的是個屁,你這幾天騙了我們村里的錢怎么辦?說不下個行行道道今天即使我讓你走,恐怕大家也不會答應(yīng)?!敝仪舐曔@樣說。他這一說果然有了效果,村里其他年輕人都響應(yīng)起來,就說:“對,不能讓這伙狗日的白白走了,把騙我們的錢吐出來?!?/p>

      這三個賭博轱轆子相互對視了一下,看看滿窯里圍得不透風,知道今個不出點血是出不了這門了。一個就說:“這樣吧,只要你們不給派出所反映,怎么都行。這幾天我們差不多贏了四千塊錢,這就退了?!闭f完三個人就把錢湊遞給了忠乾,下了炕來。

      門口攔著的人都眼望著忠乾,忠乾說:“讓他們走吧。如果再來的話,咱就打斷他的腿?!?/p>

      門口的人聽了,挪出一條縫來,三個人就快速地跑了。

      那三個人走了,石寨村押明寶的和看熱鬧的個個站在地上傻了眼。忠乾用指頭指著這些人,說:“看你們,這讓我怎么說哩,你們的錢是空氣里來的?你們錢多得沒個去處了?你們出了草窯門都忘了草窯的事了?前幾年受窮的時候你們是什么樣,這兩年又是什么樣?”忠乾把三娃叫到跟前?!澳氵@幾天支燈(招賭)得了多少錢,全交出來,你是想錢快想瘋了,眼看著把咱村的人往冰窟窿塞,你小子為了錢還有點良心沒有?”

      三娃不吭聲,頭來回扭著,一副不服氣的樣。三娃婆姨就說:“咱到底收了人家多少錢?”

      三娃說:“四百塊?!?/p>

      三娃婆姨拿鑰匙把箱子打開,拿出四百元來遞給忠乾。

      村里一伙人都在等著,看忠乾怎么處理這些錢。忠乾說:“這錢是要回來了,但今個是誰也拿不走,要看你們表現(xiàn)哩,到年底以前,如果誰不賭博了,就發(fā)給這錢,如果還不改的話,這錢就充了公,就算到獎學(xué)金里邊去了?!?/p>

      一大群人聽了,就都沒了聲氣,忠乾就喊了五成兩人一塊走了。

      賭博轱轆子不來村里了,可又有了新問題,這賭博和上癮似的,村里三娃沾上了賭癮還是往村外跑。婆姨說了他幾回,他就索性出去不回來了,整天跟那幾個賭博轱轆子混在一起。這婆姨沒辦法了,又哭哭啼啼來找村長?!按彘L,前幾天還能看見個人影,這幾天,可就連個人影都看不見了,農(nóng)活也沒人干了?!?/p>

      “人哪去了?”忠乾問。

      “還不是又跟那些賭博轱轆子在一塊混去了?村長啊,你得給我想個辦法啊?!壁w忠乾聽了,又吃了一驚。他還暗自慶幸自己把賭博的風剎住了,哪里成想,三娃倒整天不回家了。要是不管,見這婆姨哭得恓惶;管吧,這三娃如今都不知道在哪里哩,咋管哩?想了想,他就對三娃婆姨說:“你先回去吧,我知道了,讓我了解了解情況再說。這黑天黑地的,我也不知道咋管哩。”

      打發(fā)走了三娃婆姨,忠乾就來找平娃與五成兩人商量。兩人先是不同意他管這些,說三娃是個扶不起的死狗,再說現(xiàn)在這社會,人心都亂了,他自己不思悔改,咱管他也沒用。

      趙忠乾說:“按理也是這個理,只是這是咱村的人么,還得管哩。”

      三人說了一通,五成就提供了線索,說他聽說三娃最近賭博蠃了點錢,跟一個小姐在一起鉆著哩。這事許多人都知道了,只把婆姨瞞了個嚴嚴實實。

      趙忠乾得知了這情況,就考慮怎么做這事。想來想去,琢磨不出一個辦法來。這一天,村里的一戶人家結(jié)婚,他們從縣城請了個搞錄像的來。那小伙扛著個錄像機跑前跑后。趙忠乾一見,忽然腦子里就有了想法,他如此這般地給扛錄像的小伙子說了一遍。

      “這能行?”扛錄像的小楊不放心地問。

      “不怕的,出了事有我哩?!壁w忠乾說。

      趙忠乾其實想的辦法是這樣的,他想讓小楊把三娃賭博的情況與那個小姐在一起的事情都用錄像錄下來,至于錄出來有什么用,他還沒有考慮,只覺得錄像這玩意兒可真好,可以保存點證據(jù)。錄的錄像一是可以用來威脅三娃,二是可以送到派出所,讓派出所管管他,三是也可以送給三娃的小舅子,讓他替他姐管管姐夫,據(jù)說那也是個厲害的角色。但究竟怎么做,如何做,他一時還沒想好。

      第二天,趙忠乾領(lǐng)著小楊在縣城南關(guān)的一個小巷子里找到了三娃的住處。他倆悄悄地躲了起來,果然到黃昏的時候看見三娃一搖一晃地走過來了,三娃吊兒郎當?shù)刈哌M一個院門,院子是個二層樓,上了樓,這時一個女人迎了出來,然后兩人一同進去了。接著過了半晌,房間的燈就黑了。又過得一個小時,燈又亮了。三娃和那女人下了樓,相跟著一塊到夜市吃飯去了。

      “這狗日的,果然不要老婆娃了,在這里包了小姐?!敝仪戳?,惡狠狠地說。

      兩人錄了一段,趙忠乾付給那個攝像的小伙子二百塊錢。他打算要錄一些賭博的場面,而小楊這時打了退堂鼓,覺得錄賭博場面難度太大,就不愿意再錄,他說:“賭博都在秘密的地方,哪會讓咱們錄到???”忠乾想想也是,據(jù)說賭博的都聚集在賓館或旅社里,據(jù)說還有在車上賭的,總是在隱秘的地方,真正要錄到,談何容易。想了半天,他就降低了標準,說:“那咱們就錄他與賭博轱轆子混的場面也行?!?/p>

      第二天,早早的,趙忠乾就與小楊一起又躲巷子里觀察三娃的動向。只見日頭都晌午了,三娃才從屋里出來,然后昏頭昏腦地打了個電話,就慌慌張張地往外走。兩人沒敢消停,悄悄地跟了上去。只見三娃一個人溜街轉(zhuǎn)巷,一直走到一家小旅社,然后在門口轉(zhuǎn)悠著一邊打電話一邊仿佛在等人。過了一會兒,就來了幾個男人,他們在一起碰了頭,說著話。趙忠乾不看不生氣,一看這幾個竟然都是在石寨村遇到的那幾個人,他連忙給小楊示意,悄悄地把這些場面都錄下來了。

      來的人碰了一下頭,接著一同上到旅社去了。過了一會兒,樓上就下來一個女的,搬了個凳子在樓下一邊閑坐著,一邊嗑瓜子。

      趙忠乾說:“要不,咱們上樓去再錄一陣兒?”

      小伙子說:“我可不敢,你看那女的就是望風哩,咱們上不去,我聽說這伙賭博轱轆子都和黑社會有聯(lián)系呢,我可不敢去?!毙』镒诱f著就想扭頭走,趙忠乾不愿意這么結(jié)束,就拉了小伙子的衣角,兩人轉(zhuǎn)到一邊去說話。趙忠乾設(shè)想著讓自己把人引開,讓小伙子去錄,能錄多少是多少。小伙子不愿意。趙忠乾后來也覺得這么太冒險,但就這么結(jié)束了,又覺得心不甘,錄了半天,可這些都只是間接證據(jù),并沒有三娃賭博的真實證據(jù)啊,這算什么呢?

      兩人正在這里說著,忽然誰也沒想到,街巷的拐角處忽然出來一個五大三粗的人。

      “你倆在這里干啥哩?”那人一下子站到了兩人的當面。兩人吃了一驚,還沒回過神來,這時,背后又出來一個人,他二話不說拿起一塊磚就朝趙忠乾的頭上砸了過來。趙忠乾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哩,只覺得眼前一黑,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那個扛攝像機的小伙子一看事兒不好,他年輕,反應(yīng)靈敏,一起身就跑了個影無蹤。

      等到趙忠乾醒來,已躺在縣醫(yī)院的床上了。他吊著針,頭還在隱隱地痛。老婆勤芳站在旁邊抹著眼淚。

      “你看你逞什么能,愛多管閑事,這下管好了吧?有朝一日把自己命搭進去還不知是怎么哩。”婆姨埋怨著趙忠乾。

      這時,三娃婆姨與三娃從門上進來了,他們一進來,三娃婆姨一見趙忠乾這樣就放聲大哭。三娃撲通跪在了地上,連連扇自己的耳光?!案缪?,兄弟不是個人,把你整成了這樣?!?/p>

      從兩人的嘴里,趙忠乾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來自己和小楊兩人去旅社錄像時,三娃沒發(fā)現(xiàn),但還是被一個賭博轱轆子發(fā)現(xiàn)了,幾人一提起趙忠乾在監(jiān)視他們,心里就來氣,幾人就商量著得教訓(xùn)一頓。他們最后簡單商量后,就派了兩個人,一前一后,將他們倆擋在了中間,后邊的那個拿起板磚在他頭上砸了一磚。

      砸了一磚,當時見忠乾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幾人就慌了神,都跑了。三娃從旅社出來得遲,一看是趙忠乾在地上躺著,吃了一驚,他就連忙把忠乾背著送到了醫(yī)院,又給忠乾婆姨勤芳打了電話。聽著忠乾出事了,勤芳就在電話中把三娃罵了一頓。三娃良心上下不去,就跑到公安局報了案,然后把事情的經(jīng)過都給公安局說了。這不,他現(xiàn)在從公安局回來給忠乾道歉來了。忠乾讓勤芳攙起了三娃,說:“你見誰賭博發(fā)了財了?剛有兩錢你就燒得跳槽哩,老婆也不要了,娃娃也不要了……”

      幾人正說著,鄉(xiāng)上的黃鄉(xiāng)長來了,他拿來一堆東西放在床旁邊,問了問病情,知道傷沒什么要緊,就說:“忠乾,你可真是命大,傷沒事就好,養(yǎng)上一段時間。我今天來還要告訴你個好消息哩,有個南方的商人說在咱們這兒搞個加工廠,和我們聯(lián)系,我們推薦了你們村。他實地考察了一圈,覺得蠻不錯的。他已和鄉(xiāng)上達成了意向,說要建廠子哩。這建廠子啊,不只政府能收稅,還能安排許多就業(yè)機會哩。”趙忠乾一聽這個好消息,就急著要起身,黃鄉(xiāng)長讓他坐下了,說:“這幾年咱這里百姓清閑了,都出去打工去了,如果把廠子開到咱們這里就更好了,村里年輕人就不用出門了?!?/p>

      三娃婆姨在旁邊,一時聽了這話,就著了急,問:“那要三娃不?”

      黃鄉(xiāng)長瞅了一眼趙忠乾沒吭聲,趙忠乾說:“只要不賭博了,就要哩?!?/p>

      三娃痛悔地跺著腳說:“不了,再都不賭了?!?/p>

      這時黃鄉(xiāng)長的電話響了,他出去接了電話,一會兒他回來了,他高興地說:“趙忠乾,你算是出大名了,縣上管農(nóng)業(yè)的副縣長要來看你哩?!?/p>

      趙忠乾沒想到驚動了縣長大人,就要起身來。黃鄉(xiāng)長說:“你只管躺著就行,別動彈?!?/p>

      過了一會兒,張副縣長就來了,身后還跟著幾個人。趙忠乾要起身,縣長不讓他起來,說:“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們也都聽說了,你為村里做了不少事,我們這些做領(lǐng)導(dǎo)的要感謝像你這樣的基層工作者呀?!?/p>

      趙忠乾說:“哪里,哪里,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p>

      張副縣長說:“我老實告訴你,最近省上有了精神,縣上要進行人事制度改革哩,可能要從每個村子選一名村干部到鄉(xiāng)上任職呢。好好鬧吧,事情有干頭哩。”

      忠乾婆姨聽到這話就驚呆了,怯怯地問:“縣長,你說忠乾也能當國家干部哩?”

      張副縣長說:“這還只是初步的想法,還要經(jīng)過很多程序的,不過像他這樣的干部農(nóng)村是越來越少了,那些為共產(chǎn)黨干事情的人我們是不會虧了他的。”

      “那可太好了。”勤芳激動地說。

      趙忠乾聽到這話,他覺得自己的臉上涼絲絲的,有兩行熱淚流了下來。

      責任編輯:張?zhí)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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