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茨園山莊四圍長滿了竹子,綠盈盈的,有風(fēng)吹過,沙沙作響出很好的景致。九成和水竹還都是六七歲孩子家的時候,有一天,九成拿了柴刀,拉著水竹的手,捋著竹枝走進去,尋根枯枝砍了,回到家劈成若干細(xì)條,在奶奶的活兒籃里尋出些線,把竹條截規(guī)矩,扎好,熬些糨子,用張舊報紙糊了,一個風(fēng)箏就成了。
季節(jié)是放風(fēng)箏的季節(jié)。九成拽著線,在坡地里奔跑,那風(fēng)箏也就在空中隨了他或東西,或南北。水竹跟在九成身后,嘻嘻,嘻嘻,笑個不停?!熬懦?,讓俺也放放么?!彼窀懦膳芰艘魂囎樱瑡蓩傻卣f。“女孩子家的,放什么風(fēng)箏呀。”九成放得起勁,不想讓水竹放,就說。于是,水竹嘟嚕著嘴仰著臉坐在了地上;于是,牽著風(fēng)箏的線就到了她手里,“水竹,你放吧?!本懦少r了笑說;于是,水竹就拽著線,在坡地里奔跑,那風(fēng)箏也就在空中隨了她或東西,或南北。
光陰荏苒,十多年一晃即過。九成和水竹長成了大人。長成了大人,水竹就成了九成的妻。放風(fēng)箏的季節(jié),仍有孩子家拽著線,讓風(fēng)箏在空中隨了他或東西,或南北。九成見了,也就是抬頭看一眼,然后就扛了農(nóng)具上田地里忙碌;水竹見了,也就是抬頭看一眼,然后就在院子里或喂豬或飼牛。
日子淡淡的,過了昨天,過今天;過了今天,過明天。堂屋的八仙桌子上擺了電視,晚上,九成旋了按鈕要看,卻沒有一個亮點。也難怪,村人們的電,多是白天才有,到了夜間,不知是進城“電”霓虹燈了還是怎的,十有八九沒電。“九成,來睡吧?!焙跓粝够鸬?,水竹早困,一上床就想九成,于是就叫。九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熬懦?,虱子咬了怎的?”水竹奇怪,問。問得多了,自家也覺無聊,倚著墻頭看九成嘴上忽明忽暗的煙頭,水竹總?cè)滩蛔≌倚┰挷鐑焊懦烧f話。而九成,卻“嗯”呀“啊”的,極少答腔。
莊里的漢子們外出打工回來時,總跟九成說城里的天大,月亮圓??粗麄冃Σ[瞇的樣子,九成也想去。走的那天,水竹起了個大早去送九成。臨別,水竹說:“九成,是條漢子就闖出些明堂再回來。”“知道了,又羅嗦。”九成說一句,撇下水竹大踏步往車站去。沒幾步,水竹又在背后叫他:“九成……”聽見叫,九成忙站住扭過頭,問:“咋?”“不咋,你……”水竹揶揄,欲言又止?!澳氵@娘們兒,屁事兒還真多?!本懦尚Α!坝浿瑨暌恍┚挖s緊回來?!彼褚残ΓΦ眯邼?。
九成走了,水竹踽踽地往回走。晨曦中,一個風(fēng)箏在天空中飄動。水竹奇怪,暗道:“誰家的孩子恁一大早就放風(fēng)箏?!辟康兀裣肫鹆伺f年的事。
風(fēng)箏在天空中飄飛。飄飛的風(fēng)箏下邊,是一個扎著羊角小辮的女孩子緊緊地拽著線。她的身后,則是一小男孩兒歡笑著,屁顛屁顛地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