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昀燕 張佳穎
創(chuàng)刊于1984年11月1日的《聯(lián)合文學》雜志,為彼時唯一全球發(fā)行的華文文學雜志?!堵?lián)合文學》發(fā)行人張寶琴女士在《聯(lián)合文學》二十周年社慶致詞時指出:“當時報禁、黨禁尚未解除,文學雜志相繼???,為了填補文學雜志的斷層,我自愿背負起文學責任、文學使命,希望憑著文學的良心為當代華文文學留下時代的見證!”
1984年10月28日,兩萬本《聯(lián)合文學》創(chuàng)刊號于市面上發(fā)行,奇跡似的,三四天后,臨時辦公室內(nèi)電話響個不停,各地書報攤、書店紛紛要求追加數(shù)量,長期訂戶的劃撥單亦大量涌進,短短一周即累積了五千名訂戶。因應大批讀者需求,緊急決定再版一萬本。
創(chuàng)刊初期,乃由《聯(lián)合報》支持人力、財力,然,張寶琴為求永續(xù)經(jīng)營,主張朝自負盈虧、自給自足的企業(yè)模式發(fā)展,聯(lián)合文學遂從單純的雜志出版走向多元化經(jīng)營。為培養(yǎng)文學閱讀人口,于1985年8月創(chuàng)辦“聯(lián)合文學巡回文藝營”,為現(xiàn)存文藝營中最資深及最大者,除傳統(tǒng)的小說、散文、新詩等組別,近年亦另辟傳播、電影、戲劇、大眾文學類,講師陣容強大,為文藝青年孺慕大師的大好時機。
此外,為鼓勵小說創(chuàng)作,發(fā)掘文壇新秀,則于1987年起舉辦“聯(lián)合文學小說新人獎”。歷屆小說新人獎得主,如王文華、邱妙津、駱以軍、黃錦樹、董啟章、鐘文音等,往后皆于文壇綻放耀眼光芒。這無疑是一雙贏局面,聯(lián)合文學可透過小說新人獎挖掘新人,創(chuàng)作者除獲得優(yōu)渥獎金外,更有機會一舉成名,步入文壇。
1987年6月,聯(lián)合文學出版社創(chuàng)立,迄今出版叢書一千余種,涵蓋黃春明、蔣勛、楊照、平路、朱天心、林文義、羅智成等大家之作,為臺灣相當具指標性之文學類出版社。2009年王聰威接任聯(lián)合文學總編輯后,不僅開辟新書系,推出經(jīng)典版,并大幅改版《聯(lián)合文學》雜志,透過講究的裝幀設計與專題企劃,盼能在既定的文學市場中打開新局面。
增辟書系,拓展文學范疇
聯(lián)合文學的叢書出版類型主要分為“文學”與“生活”兩大類。文學類以“黃書背”為主,聚焦純文學,涵納文叢與譯叢,分屬華人本土創(chuàng)作和海外文學作品譯介,前者為主,后者為輔,比例約為九比一。
王聰威上任后,另辟“紅系列”、“品味隨筆”兩個新書系?!凹t系列”偏屬通俗文學,如楚國的武俠小說《太平裂碑記》。王聰威說,“以前我們沒有獨立的書系去容納這種通俗作品,可是我們覺得有些通俗讀物也并不是不好,文學的范疇可以廣一些?!彼M宕藢⑼ㄋ仔≌f獨立出來,如此可使“黃書背”書系顯得更純粹。
另一新書系為“品味隨筆”,開本較小,易于隨身攜帶閱讀。根據(jù)王聰威的觀察,作家一般都有不少未發(fā)表的稿子,特別是篇幅較短的文稿,“一定有什么已經(jīng)躺在抽屜里面很久了,我希望把這些東西從作家抽屜里面拿出來”。在題材屬性上,則側重私人情感的梳理?!捌肺峨S筆”迄今已出版十余本,包括郭強生《我是我自己的新郎》、李長聲《四方山閑話》、楊佳嫻《瑪?shù)律彙?、陳克華《老靈魂筆記》等書。此一書系,大多向資深作家邀約,編集其遺落已久的作品,不論在形式或取材上,皆希望打造一種“清新感”。
問及小品文的盛行是否為近年新興風潮,王聰威說,“我認為這是一個復古的風氣。三十年前左右,臺灣有一段時間非常流行小品體裁,文章都非常短,大概五百字到八百字?!边@類體例的文章,一方面是好的作文模板,另一方面,其書寫主題多纏繞著私人的、情感的面向,王聰威喜歡這類日常性的文字與觀察。再者,向作家邀稿時,若是表示意欲出版隨筆,幾乎所有作家皆會即刻點頭稱好,然,倘若是如“黃書背”那般正式的宏篇著作,作家可能會有所考慮,認為自己的作品不夠完整、齊全。
“紅系列”因非聯(lián)合文學過去擅長操作的書系,且市面上競爭者眾,故尚無法打開市場;“品味隨筆”則非常受讀者與作家喜愛。
除此,“經(jīng)典版”亦是王聰威上任后的新規(guī)劃,從過去出版書目中精選十余冊,如簡媜《紅嬰仔》、朱天心《擊壤歌》、駱以軍《月球姓氏》、董啟章《安卓珍尼》等。其篩選準則兼顧暢銷與經(jīng)典,在裝幀設計上賦予統(tǒng)一調(diào)性,推陳出新,誘引一般大眾重溫經(jīng)典的迷人況味。
上述皆為王聰威接任總編輯之初即擘劃的藍圖,如今幾乎已一一實現(xiàn)。
過去,聯(lián)合文學較少出版翻譯書,近年陸續(xù)出版了Thomas Pynchon《V.》、Georges Perec《W或童年回憶》、Zadie Smith《機巧的感覺:莎娣·史密斯論寫作及其它》以及John Updike《東村寡婦》和《東村女巫》等著作,其中不乏首度在臺問世的經(jīng)典作品。在選題上,王聰威說,他喜歡出“比較怪”、“比較另類”的書。
在生活類書系方面,則涵蓋美容化妝、勵志、健康、理財、教養(yǎng)等各式主題,選題多視市場流行而定。近年,操作最成功者應屬美容健康類,每年固定跟時尚美容美妝網(wǎng)站FashionGuide合作出版的《FG美妝年鑒》創(chuàng)下可觀的銷量,由國標舞天后劉真執(zhí)筆的《我的完美S曲線》,成績亦不俗。另外,2010年出版李崇建《作文,就是寫故事:故事核心式創(chuàng)意作文術》,匯整作者多年實際教學與演講經(jīng)驗,顛覆“起承轉(zhuǎn)合”傳統(tǒng)作文老套教學法,亦是長年穩(wěn)占銷售排行榜的讀物。
《聯(lián)合文學》雜志,文學質(zhì)感與美學感官的雙重享受
《聯(lián)合文學》雜志屬臺灣老字號文學雜志,自王聰威接手后,做了大規(guī)模改版,他主張雜志應兼具文學質(zhì)感與美學感官,每一期皆投注長時間討論、琢磨,以求符合現(xiàn)代年輕人閱讀的口味。王聰威說,“改版之后的效果很鮮明,銷量和訂戶量大幅躍進,如果去看博客來的排行榜,我們幾乎都是穩(wěn)占第一名。”
“《聯(lián)合文學》改版的第一個目標,就是讓它變成一本‘正常的雜志。何謂‘正常的雜志?過去文學雜志的編輯大部分是文學人,他先是文學人,然后才做雜志人,這樣的雜志當然文學性很高、內(nèi)容很強;可是我不太一樣,我雖然也是一開始就喜歡文學的人,但我長期的工作都是做雜志?!边M聯(lián)合文學工作之前,王聰威曾任《Marie Claire》執(zhí)行副總編輯、《FHM》副總編輯,與文壇關系并不很密切,“所以對我來說,我之前看《聯(lián)合文學》,會覺得它不太像一本能夠在市面上競爭的雜志?!北确秸f,雜志內(nèi)頁常有廣告對廣告的情況發(fā)生,在同一對頁里,左右分屬不同廣告,這絕對是廣告商不樂見之事;此外,每一期的目錄頁不盡相同,且字段時有更動,難免在閱讀上造成困擾。
改版后,無論是以“下期預告”掀起讀者期待心理,抑或雜志末頁用彩色頁親臨作家靈感角落,皆突破過往文學雜志范式,“必須從第一頁到最后一頁都是好看到不行,才對得起你的讀者。”在內(nèi)容企劃上,則力求貼近時事,如2012年便企劃了芥川龍之介誕生120周年專輯?!斑^去的文學雜志其實很少做跟時效性有關的東西,因為大家都覺得文學可長可久,什么時候做什么主題都可以,但我喜歡做跟時效性有關的,我認為這是雜志應該要做的事情?!?/p>
除了形式與內(nèi)容上的整頓,在作家形象包裝上亦有所革新,王聰威認為過去的文學雜志對作家并不夠重視,“作家最希望的當然是能夠登上文章,可是我認為不夠,應該要給他一個好的影像、好的呈現(xiàn),不能夠隨隨便便就把自己拍的家居生活照放上去。”一回,《聯(lián)合文學》以林黛嫚為當月作家,雜志出刊后,她特別寫信向王聰威致謝,肯定他們將此欄目做得如此之好。該欄目為每月固定企劃,篇幅為八頁的彩色頁,以四千字左右的專訪文稿,佐以四、五張彩照。為細致刻劃作家容顏,不忘聘請攝影師為作家拍照。相較之下,其它文學刊物仍強調(diào)文字取向,并不特別講究影像鋪排,《聯(lián)合文學》此舉一出,自然引發(fā)熱烈回響?!拔艺J為這就是給作家最好的尊重,你可以在我們的雜志里面獲得最好的重視?!蓖趼斖f得自信而篤定。
站在讀者的立場,讀者應該可以看到什么樣的文學雜志?過去,文學雜志的封面傾向簡單,多是放上一張圖片或電影劇照便完結了,王聰威認為那是過去的處理方式,他希望雜志設計可以更符合現(xiàn)代人閱讀的美學觀,甚至進一步將其推展到讀者難以想象之境界。2012年6月號《聯(lián)合文學》以“2012年世界末日后唯一雜志”為封面故事,封面上錯落著大大小小的手寫POP字體,條列該專輯目錄,充分洋溢著手感與熱情,宛如早年校園海報,是以成功創(chuàng)造話題。隨著網(wǎng)絡上大量轉(zhuǎn)貼,甫開放預購不到48小時,已是博客來“語言文史類雜志排行榜”與“當周中文雜志暢銷排行榜”的雙料第一名,雜志仍在制作中便決定增加印量,如此驚人成績確實超脫常人對于文學雜志的想象。
王聰威簡明扼要地總結了他所實行的編輯政策,“尊重廣告主、尊重作家、尊重讀者,給讀者看到最好的,清晰、明了、簡單、漂亮的東西?!?/p>
文學形象的充分曝光,締造驚人銷量
當前,文學作品要在書市突圍日益艱難,王聰威認為,單憑媒體曝光,以求刺激書的銷售量,如今機率是愈來愈低了。那么通路呢?通路主宰的力量不可小覷,不過他也覺得,能夠選上誠品好書或博客來選書,固然會有成效,但目前看來沒有任意一方能帶來翻倍賣的巨大而強烈的效果,“所以出版社就是盡可能在很多地方曝光,我跟其他朋友談的結果,最有效的還是上電視。”以蔣勛為例,2012年《少年臺灣》出版時,他上遍了各大媒體,不乏知名電視節(jié)目及廣播,其中以接受電視談話性節(jié)目《TVBS廣告牌人物》專訪的效果最為顯著,播出翌日,書的銷售量立即往上攀升,每回放一次,便又上沖一次,確有立竿見影之效。
銷售長紅的《少年臺灣》今年預計推出學生版,除原有文章外,并將收錄蔣勛專訪與相關評介,使之成為一本入門式的讀物,指引讀者深入蔣勛的文學殿堂,此一企劃的初衷在于,近年蔣勛雖名氣高漲,然其盛名主要奠基于《天地有大美》、《手帖:南朝歲月》、《此生:肉身覺醒》等美學著作,而《少年臺灣》的出版,則是一次漂亮的回歸──從美學大師到文學蔣勛。王聰威表示,“《少年臺灣》其實是一本很純粹的文學作品,介于散文和小說之間,拋棄掉過去那種耽美式的筆法,文字很質(zhì)樸,講述在地的故事,用那么質(zhì)樸的文字寫臺灣小鄉(xiāng)鎮(zhèn)的故事,所以我希望讓讀者,特別是學生,知道他其實是一個文學的寫作者?!?/p>
備受矚目的六年級新生代作家伊格言于2010年出版的長篇小說《噬夢人》,榮登當年聯(lián)合文學銷售之冠,銷量破萬,這在純文學作品賣上一千五百本即可躍居出版社一哥一姐的年代,委實驚人。《噬夢人》出版前,《聯(lián)合文學》雜志以伊格言為封面人物,用50頁“后人類小說猛擊”巨幅專題介紹,這也是《聯(lián)合文學》第一次為作家棚拍,并做妝發(fā),為求整體造型,王聰威還將鞋子借給伊格言,成功打造其酷帥形象,使得該期雜志創(chuàng)下很好的銷量。
“這一本書讓伊格言躥升起來,他的讀者市場擴張了十倍?!蓖趼斖赋鲈摃硪恢聞訇P鍵,“他的臉書(Facebook)營銷非常成功,那時候我們是用串連貼紙讓大家串連,擴散得非常厲害,當然他自己也很會推?!笔聦嵣?,當年臉書并未如目前盛行,卻能締造如此佳績,確實難得,“我們做抽獎抽鉆石,送了兩顆鉆石,貨真價實的鉆石,而且第二名的獎項還是iPod,反應就非常好,后來也做了動畫的BV(Book Video),這個營銷的方式紅到連《蘋果日報》都介紹!”
對王聰威來說,“出版很像手工業(yè),沒有一個機械化生產(chǎn)過程?!睋温?lián)合文學總編輯這三四年來,百分之九十的書籍文案皆由他親自撰述,他一字一句細細地看,判斷稿子好壞,加以標示,裁定方向,參與裝幀設計的討論,凡事都得花腦筋,急不來,也急不得,唯有懷抱對出版的愛,才能走得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