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na 侯季然 羅毅
侯季然會讓我想起孔子的一句話: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
春雨瀝瀝的晚上,侯季然在廈門的唱片行二樓咖啡館里,講述即將上映的電影作品《南方小羊牧場》(大陸上映時改名為“大野狼和小綿羊的愛情”)的背景——位處臺北車站后方、不過百余米卻有著近百家補習(xí)班和K書中心、每天有五萬名學(xué)生涌入的南陽街。19歲時為了考插大,他在那里度過了一整年;“南陽街看似熱鬧,但沒有人想要留在南陽街”,而這個85分鐘的故事卻是關(guān)于留在南陽街的人——影印店的店員、補習(xí)班的助教、深夜才出現(xiàn)的小販……侯季然說,他寫的故事都是關(guān)于困在一個地方工作的人,因為從10歲開始,他就得幫家里顧店,把皮箱賣給那些要去紐約、巴黎或是東京留學(xué)或旅行的人,自己卻只能守在忠孝東路的臨街店鋪里,看著剛開發(fā)的東區(qū)和捷運工地,城市日新月異,更多的物事來去凋零。
10歲時失去父親,讓侯季然一下子意識到,原來世間一切,可能說不見就不見,所以他常常玩一個“備忘游戲”,就像在倉庫里盤點一般,問自己:記得嗎?那些記得,就化作文字或光影;《太少的備忘錄》如是,影像作品亦然。他說:“如果50年后沒有南陽街了,至少它在我的電影和書里留下來了?!?/p>
兩小時的逃離和救贖
如同私人包廂電影院的MTV在1980年代于臺灣崛起,有很多家以豐富的藝術(shù)電影收藏而聞名,許多人與電影大師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MTV。國中時期的侯季然,在看店做生意的日子里,每天只有下午三點到五點的空檔可以離開,電影開演時間可以由自己掌握的MTV,成了他國中畢業(yè)前經(jīng)常流連的地方:忠孝東路的“快樂時光”、復(fù)興南路的“吸引力”、南京東路的“影廬”、西門町的“瘋馬”、重慶南路的“北極光”、信義路的“太陽系”……
后來讀世新五專時,由于校風(fēng)自由,侯季然在無拘束的求學(xué)環(huán)境下看了大量電影,也慢慢理解了人生與電影的差別?!叭欢胰匀幻詰僦娪敖Y(jié)束后,從黑暗走回到現(xiàn)實人生的那幾分鐘。在那幾分鐘里,殘留在心中的音樂與顏色,足以克服人生的任何無意義。那是十五年前在‘快樂時光看完《燈紅酒綠》,以為自己獨自走在紐約夜街上,青春與惆悵混合的那幾分鐘;是十年前在‘太陽系看完《紐約紐約》,滂沱大雨中,壓抑不住心里的激動,一路奔跑與歌唱,回到家全身濕透把媽媽嚇到的那幾分鐘;也是兩年前在‘巴塞隆納剛看完《鬼店》,發(fā)著抖扶著墻壁走出來,心中的彷徨與焦躁都被恐懼洗滌干凈的那幾分鐘?!保ā都拍膱鏊罚?/p>
侯季然說:“它們在不同的人生階段里幫助過我。無論是開心的電影還是悲慘的電影,都是對于現(xiàn)實的救贖和凈化,這就是藝術(shù)的功能。”
那時候的他,只是一個單純愛看電影的人,距離電影圈還十分遙遠。
懷舊的浪漫也許來自現(xiàn)實的缺乏
MTV后來因美國301條款的貿(mào)易制裁而沒落,侯季然密集看電影的時代也結(jié)束了。在南陽街補習(xí)一年后,他如愿考上了政治大學(xué)廣播電視學(xué)系,原以為跟電影比較相關(guān),但其實并沒有?!罢蟮膶W(xué)習(xí)讓我知道,拍片很辛苦,你愈辛苦它就會愈好。一個片子如果很輕松去做它,最后就是不痛不癢;但是如果很痛苦地去做它,你很不放過自己,去堅持某一種東西,片子就會愈好?!?/p>
大學(xué)畢業(yè)服完兵役后,不知道能做什么的侯季然,被政大的盧非易老師“收留”,擔任“臺灣電影資料庫”的研究助理,工作內(nèi)容是把光復(fù)以來所有臺灣電影的片目、每一天報紙影劇版上的電影新聞和有記錄以來(1977年后)的電影院票房數(shù)字敲進電腦里。聽上去很枯燥的工作,對侯季然來說卻有著引人入勝之處。
十幾二十歲時看到1980年代初侯孝賢所拍的愛情文藝片,如鳳飛飛主演的《就是溜溜的她》、《風(fēng)兒踢踏踩》,電影中的場景讓侯季然回想起小時候街道的樣子、時興的服裝、生活中的小細節(jié)。而“臺灣電影資料庫”的工作更讓他上溯至記憶以前的年代,特別是父親高中畢業(yè)后從嘉義獨自到臺北的1970年代。“當我看著這些舊時膠卷的同時,我開始能夠想象二十幾年前,父親看著這些影像的情景?!@樣的想象似乎真的讓我聞到了爸爸當年呼吸過的空氣,深夜的放映室里,我忽然理解了搭著火車北上的父親,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一定是懷抱著對遠方、對未來的憧憬,相信著即將到達的那個大城市,有著如同林青霞與她所主演的電影般潔白、青春、現(xiàn)代的理想生活,那里有自由的愛情、光明的前途和三房兩廳的公寓?!保ā读智嘞寂c美好的70年代》)
侯季然說,這樣的懷舊對他來說分幾個階段?!皠傞_始,可能從電影或者歌曲出發(fā),對那個年代會有比較浪漫的想象。譬如說,1970年代瓊瑤三廳愛情片、鳳飛飛的歌,會讓你覺得那是一個很浪漫的年代。但當你真的去收集或者看大量那個時代的資料時,慢慢地那個浪漫會落實,你會發(fā)現(xiàn),它也許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出路。因為整個社會并不是那么自由,有很多禁忌跟壓抑,所以只能選擇這樣一種做夢的方式去紓解。但為什么我們現(xiàn)在回頭去懷舊,會感覺以前的東西特別浪漫?那是因為拉出了距離,它某種程度是一種‘異國風(fēng)情。與其說懷舊,不如說是一種想象,不只是我站在這個時代對于那個時代的想象,我特別感興趣的是,那個時代的人怎么想象他們自己的夢,跟想象他們的世界?!?/p>
想象與現(xiàn)實之間的落差,是侯季然很喜歡琢磨的現(xiàn)象。后來有機會拍自己的電影,他常常就用光影魔術(shù)復(fù)刻那些已經(jīng)走遠的舊時代。那是《該死的茱麗葉》里,肅殺年代中患小兒麻痹癥的印刷廠女工,遇上充滿理想的大學(xué)生時,被開啟的渴望;是《小夜曲》里隔著電波的歌者與聽者,一邊是美好意象的傳遞,另一邊卻是月夜下新公園里沒有目的的盼望、尋找、等待?!熬褪且驗檫@個落差,它才會迷人。在復(fù)古或懷舊的時候,那個東西之所以會讓你陶醉,絕對都是因為你自己這個狀態(tài)的缺乏?!?/p>
盧非易老師常對學(xué)生說:“人生里沒有白做的事。今天覺得白做的工,在未來的某一天會忽然知道它的用處?!碑敽罴救幻刻靻握{(diào)地把二十幾年的票房記錄輸入電腦時,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霸瓉硪恍┪覀冇X得好像很重要的電影,其實在那時候的票房很差;而一些我們聽都沒聽過的電影,票房卻非常好。有了這樣的經(jīng)驗,所以在幾年之后,我拍了一部紀錄片叫《臺灣黑電影》?!?/p>
1979年,號稱以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錯誤的第一步》,上映后造成轟動,開啟了臺灣“社會寫實片”的風(fēng)潮。短短五年間,這些以黑社會、女性復(fù)仇、賭博為主題的電影,產(chǎn)量達到117部之多。它們在當年都非常受歡迎,但是在臺灣電影史的書寫里,評論者都跳過這一段不談,或寥寥數(shù)語帶過;而這些當年以商業(yè)為目的的影片,因為不被認為具有藝術(shù)文化收藏價值,以致于不過二十幾年的時間,就皆以散佚。
侯季然花了一年七個月,透過各種管道探尋這些影片的下落,最后也只找到8部有代表性的作品;同時藉由訪問當時的黑電影創(chuàng)作者、電影史學(xué)者、電影保存專家以及臺灣史學(xué)者,填補上臺灣電影研究里沒有人想提的一段,也讓這些影片與當時的社會情境重逢,重新定義這種類型電影的社會價值?!懊恳粋€時代都有它的類型電影,它的特點是:第一,很賣座;第二,大量復(fù)制。類型電影的理論討論的是這些電影與群眾的關(guān)系。凡是被最多人消費的電影,它必定反映了那時的社會心理現(xiàn)象,展現(xiàn)了大多數(shù)人的欲望?!?/p>
“小清新”可能只是時代演變的物極必反
侯季然曾說,拍完《臺灣黑電影》之后很想拍一部《臺灣夢電影》,討論三廳愛情片。甜美與黑暗,看似兩個極端,但在他看來,它們都源自同樣的時代氛圍和社會背景?!霸诮鋰赖哪甏?,不能講真實的事情,就只能盡量往假的方向走,所以才會有武俠片、三廳愛情片、黑電影?!庇性u論者說,“社會寫實片”是臺灣新電影“黎明前的黑暗期”。這句話如果放回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或許會更準確?!芭_灣新電影的創(chuàng)作者拍了很多他們成長時候的歷史,因為在他們成長的年代,這些是不被允許描寫的。等到解嚴之后,這些曾經(jīng)被壓抑的創(chuàng)作者就會反彈,開始大量地寫。但是70或80年代出生的小孩,我們的成長過程中并沒有感覺到它是被禁止的,而且我們看到前輩都在寫,所以當我們長大之后,下一個趨勢就變成回到說故事本身。臺灣新電影之所以不那么重視故事性,是因為60、70年代太重視戲劇性了,到了80、90年代就會反彈;進入2000年之后,一定就是對80、90年代的再度反彈。創(chuàng)作者永遠都在尋找跟前人不一樣的路。”
侯季然他們這一代的導(dǎo)演,即使同樣描寫歷史,但已經(jīng)不像前輩的角度那么沉重了,無論是《海角七號》還是《南方小羊牧場》,基調(diào)都是輕盈的,也更關(guān)乎年輕人的個人情感和生活。這個世代的風(fēng)貌,被大陸媒體和觀眾稱為“小清新”,對此,侯季然認為這只是目前的看法?!耙苍S過五年、十年后看,這種‘小清新是一種反叛,是對某種大命題或某種集體主義的反叛,所以會走向這種比較耽溺的個人主義,走向絕對的個人。這在以后一定會有所演變,就跟黑電影一樣,如果沒有人用類型電影的角度去解釋這些作品,它們就不會被認知成這樣。這是需要經(jīng)過詮釋的。詮釋或評論也需要創(chuàng)造性,這種創(chuàng)造性根植于你對現(xiàn)實社會的了解。評論這件事情可以很簡單,也可以很費神。你的眼光到底可以看到多遠?是只看到目前的一個現(xiàn)象?還是把它跟過去、跟現(xiàn)在整個社會的文化發(fā)展聯(lián)系起來,看出什么樣的創(chuàng)作在什么樣的潮流里面處于什么樣的位置?”
在媒體多元的時代,電影行業(yè)因其高投入低消費的結(jié)構(gòu),依然較其它媒體更容易反映出集體心理?!耙驗橐粋€題材能夠獲得資金的支持被拍出來,某種程度上就是被認為會被多一點的人所喜歡,拍出來之后在市場上的影響力多多少少就會觸及到更普羅的民眾,就絕對不僅限于文藝小圈子而已。這就會反映比較真實的社會面貌,但它需要被詮釋出來。它不是創(chuàng)作者也不是消費者自覺的東西,正如當初拍黑電影的人,也不認為那是在反映那個時代。但正因為它是不自覺的,所以才真?!弊鳛閯?chuàng)作者的侯季然認為,創(chuàng)作者還是應(yīng)該去做自己相信或想要做的事情,所有的詮釋都是在作品完成以后別人的論說。
造夢者的甜美與黑暗
《太少的備忘錄》交代了侯季然大部分影像作品的創(chuàng)作起點或藍圖,但對照公映的版本,可以發(fā)現(xiàn)都已大不一樣。“一個故事能夠最終發(fā)展成電影,中間有很多環(huán)節(jié),有很多因素不斷地影響進來,也會改變這個故事的體質(zhì)?!?/p>
侯季然說,在拍攝現(xiàn)場就是單純地在解決問題跟抒發(fā)自己的想法,現(xiàn)場的狀況、演員的即興演出,是坐在電腦前想不到的,這種探索和發(fā)現(xiàn)的過程,就是創(chuàng)作最好玩的地方。往往是在片子完成以后,才知道自己的故事長這樣子,還有,原來自己是這樣的人。
侯季然的兩部劇情長片,一部魔幻如詩,一部輕快溫暖。
《有一天》設(shè)定人與人的夢會重疊在一起,但不是在同一個晚上,所以夢境就如同預(yù)言:如果注定分離,你還愿意和他在一起嗎?“我還是會耶。因為,在一起的時候很幸福啊。不用為了以后的事情,放棄眼前的幸福?!眽艟呈窍嘤龅拈_始,思念的延續(xù),也是再度追尋的契約。
《南方小羊牧場》里,失戀的阿東為了找不告而別的女友來到南陽街,成為影印店店員,遇到了每天在考卷上畫小綿羊的補習(xí)班助教小羊,陰差陽錯之下,他開始以大野狼的形象和小羊?qū)υ?。阿東把被留在置物柜的物品一一送回給它們的主人,卻始終找不到油飯攤阿姨走失的狗。失去與找尋,是一種詰問。
我始終相信,故事本身就反映著作者的價值觀,而侯季然的故事,即便以憂傷為底色,還是有著青春的單純美好和義無反顧,而且總是結(jié)束在希望的那一邊。我從他的一次對談中撿起一句話拋給他:“為什么你會說自己對黑暗、墮落的東西特別有興趣,但這個部分在你的劇情片里不太看得出來,虛構(gòu)的故事不是最適合處理嗎?”
“我覺得這也是詮釋的問題。從我個人來說,《有一天》或《南方小羊牧場》的故事其實都蠻黑暗的?!赌戏叫⊙蚰翀觥防锩嫠械娜硕际鞘б獾娜?,都是被拋棄的人,所有的關(guān)系都是無可奈何的,然后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自己重新找到一個出口,只能試著愛自己。你不覺得這非常黑暗嗎?《有一天》也是。為什么愛情的發(fā)生不是在日常生活里面很簡單就可以遇到,而必須在一個機率這么低,這么虛無縹緲、不可掌握的狀況下,才會發(fā)生那么一點點的愛情?但是它發(fā)生之后就是稍縱即逝。所以你得要武裝自己,得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去追求那一點點可能的火花,但是那就是你生命的全部。這不是非常黑暗嗎?我們的生活,我們的生命里面,永遠不可能有人給我們源源不斷的火花。都是得要死心了,怎么樣地努力了,怎么樣地扭曲了,怎么樣地追尋了,怎么樣地奮不顧身了,最后才能夠得到那么一點點的火花。這不是非常黑暗嗎?這是非常非常世故的?!?/p>
在南陽街的一年,侯季然一個人去補習(xí),一個人去K書中心,在擁擠的環(huán)境里一個人來來去去,特別感覺到孤絕??諝庵袧M布著大家的愿望,“只要你有想要一個東西,接下來很可能就是悲劇”,考試的幸運者始終是少數(shù),南陽街是一個愿望大規(guī)模破滅的地方。
“我要用想象力把那些悲傷消滅,這是電影獨有的特權(quán)?!焙罴救徽f,《南方小羊牧場》是一個祝福,送給所有在現(xiàn)實里面無可奈何的、得不到愛的人,所以電影要拍得甜美,用色彩繽紛作為對灰暗現(xiàn)實的補償;所以失去了狗的阿姨撿到了小貓;所以在最后,他讓南陽街所有的考卷都變成紙飛機,通通飛出了窗外,被限制住的補習(xí)學(xué)生于是有了片刻的解放。
“因為現(xiàn)實是這么黑暗,因為這個創(chuàng)作者是這么黑暗,所以他才要做漂亮的東西給你,因為他認為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是在黑暗里面。我們必須傳遞這個蠟燭。以前我從電影里面獲得很多幫助,所以我現(xiàn)在希望透過我的電影去幫助別人。”
在某些瞬間,我覺得我好像在跟侯季然談?wù)撝粋€叫侯季然的人的事情。
如果創(chuàng)作中是那么不自覺的過程,那在作品完成后,作為創(chuàng)作者要怎樣跟別人討論自己的作品呢,變身為影評人嗎?“有可能。譬如像這樣在談我的作品,我可能就需要找一些原因或理論去解釋。但是真的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是不會想到這些東西的?!贬槍σ粋€故事或情節(jié),侯季然可以說出好幾種詮釋。例如,“《南方小羊牧場》剛開始是很寫實的,在阿東看到女友留的紙條后,經(jīng)過一個Stop Motion的動畫效果,他開始了在南陽街的奇幻旅程。我都認為這很有可能解釋成:阿東其實根本沒有走出那個屋子,在南陽街發(fā)生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闭f著這些的侯季然,是客觀的,旁觀者的那種客觀;你聽不出來這是他原本的設(shè)定,還是目前的他(或變身影評人的他)對自己作品的看法。
我在腦海里搜索可以解釋這件事的線索,最先跑出來的卻不是關(guān)于“詮釋”,而是“叛逆”。在還沒有進入團隊合作的階段前,侯季然都是一個人、一臺DV,獨立完成自己的作品。那部最終獲得臺北電影節(jié)百萬首獎而讓他得以進入電影圈的《星塵15749001》,就是一部以DV拍攝空房子的實驗片——沒有人物的紀錄片;其后他又拍了《我的747》——關(guān)于他的摩托車、他和臺北的故事。這兩部最初以“紀錄片”為要求的作品,完成后都受到質(zhì)疑:這是紀錄片嗎?侯季然說:“臺灣1990年代以來的紀錄片革命,帶來很多影像美學(xué)上的革命,包括影像的制作方式和倫理問題?!迸募o錄片被說像劇情片,拍劇情片被說像紀錄片,就干脆都說是實驗片好了。顯然,侯季然不會囿于定義和傳統(tǒng)這類事情。
《太少的備忘錄》記錄了侯季然從臺北“這個城市”到世界上許多“那個城市”的故事和心情。即使已經(jīng)有了這許多的移動,但他說,直到現(xiàn)在都還是覺得被困在一個地方。唯有已經(jīng)離開但尚未抵達的旅途中,他才感覺完全自由。“我很喜歡坐飛機,坐越久越高興。為什么呢?因為我們在地面上的時候,有很多責任;但在飛機上,反正什么事也不能做。在自己很小的經(jīng)濟艙的座位里很不舒服,但是心里面覺得很輕松。在那個時候可以完全跟自己相處,不會有任何來自于我之外的要求。坐飛機也好,坐火車也好,坐汽車也好,我都很享受。”他是真正懂得自由的人。
詮釋某種程度上就像記憶,總是不斷被修改,甚至被時間整個翻轉(zhuǎn),這是意識底層的真實情況。在眾聲喧嘩以外,可以再多一種詮釋的可能性,離開固定的判斷和單一追求,也許會對自己更誠實,可能也更接近真實。
確實,我們在現(xiàn)實生活里,都只能碰到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