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發(fā)山
周財主看到康百萬干什么事都順順溜溜的,生意做得大不說,人氣也旺盛,不但老百姓說他的好,連當?shù)毓俑簿粗厮?,心里就一百個不服氣,聽說朝廷要派人給康家掛“千頃牌”,周財主心里就更加難受了,小相公陳宗武得知周財主的心病,如此這般出了個主意,要周財主跟康百萬斗富。
周財主半信半疑:“這樣中嗎?”
陳宗武小眼睛擠了一下:“掌柜的,這樣做一舉兩得……若是不中,您把我推到河里喂王八?!?/p>
周財主這才點了點頭:“好吧,就照你說的做?!?/p>
陳宗武就放出話來,說康家是徒有虛名,財富沒有周家的多,沒有資格掛“千頃牌”,周家要給康家比富,若是康家的實力沒有周家多,就別打腫臉充胖子。
這就叫作一瓶子不響半瓶子咣當。
康家上下都很氣憤,大相公甚至要找人收拾陳宗武。
“周財主不發(fā)話,陳宗武是不敢胡來的,不是陳宗武的錯?!笨蛋偃f慢吞吞地說道,看樣子他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大相公著急地說:“老掌柜,這段時間那個姓周的天天到洛河邊溜達,走路背著手,仰著頭,好像老天爺是老大他就是老二了……看樣子是有備而來,您可得小心啊。”
康百萬的臉上掠過一絲笑意,心說大風大浪都過了,小河溝里還能翻船?他決定去會會周財主,順便勸勸他,為人處世要低調,太猖狂了沒有什么好處。
洛河就在康家門前,一袋煙的工夫不到,康百萬就來到洛河邊,搭眼就瞅到了周財主。
康百萬主動打起招呼:“周掌柜,聽說你發(fā)大財了,要給我比一比?比土地?比糧食?……”
周財主打斷康百萬的話,謙卑地笑了笑:“老掌柜,馬走千里不吃別家草,人行千里盡是康家田,我咋能跟你比啊?!但是,我家的金條銀錠還是有一些?!?/p>
聞聽此話,康百萬吃了一驚,不動聲色地說:“怎么個比法?是賑濟老百姓,看誰拿出的多,還是捐給官府、寺廟?”
周財主說:“往洛河里扔!”
“往洛河里扔?”康百萬幾乎不相信周財主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周財主一向吝嗇,放個屁還想順便吹個燈,怎么會舍得拿銀子往河里扔呢?
周財主說:“敢不敢?”
“我不敢!雖然我視金錢如糞土,但是畢竟來之不易啊?!笨蛋偃f搖搖頭。
沒等周財主說話,他身邊的陳宗武陰陽怪氣地說:“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不敢就不要騎西瓜過河──充大蛋!”
“掌柜們在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你算哪根蔥?”康家大相公看不慣陳宗武的嘴臉,忍不住譏諷道。
“我不是蔥,你也別裝蒜,再大的相公也是個跑腿的!” 陳宗武頭一歪,眼珠子不停滾動著。
康百萬也來氣了,說:“都別嚷嚷了,既然你周掌柜把錢財不當回事,我姓康的更是沒放在眼里,扔就扔!”
“好!這才像老掌柜的作風!”周財主轉身對陳宗武說,“趕快回去把金條銀錠用小車推來,現(xiàn)在就往河里扔,誰怕就是王八!”
康百萬也吩咐大相公回家搬金銀。
時候不大,周家推來了一小車金銀珠寶,康家也整箱整箱地往碼頭搬。
周財主打開一個箱子,拿起一根金條就往河里扔,然后看著康百萬。
康百萬也不示弱,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大相公也往河里扔。
大相公有點舍不得:“老掌柜,真扔???”
“扔!人家周家不把錢財放在眼里,我姓康的也一樣!”康百萬笑瞇瞇地說罷,朝周財主眨巴了兩下眼睛。
周財主沒有說話,彎著腰,一根接一根地往河里扔。
康百萬見狀,責令大相公不停地往河里撂。
似乎是轉眼之間,周財主的小車上的幾個箱子都空了,他擦了一把頭上的汗,上氣不接下氣地對陳宗武說:“回去搬!”
“慢著,”康百萬擺了擺手,對周財主說,“周掌柜,別折騰了,你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再折騰下去怕是你要跳河?!?/p>
周財主說:“你啥意思?輸贏不是沒見分曉嗎?”
“算我輸了,這還不中?”康百萬說罷,上了康家的船,沒再理會周財主。
周財主也就趁坡下驢,見好就收。事實上,他也就那點家當,再回家拿也還真拿不出來。
等到天一黑,周財主急忙對陳宗武說:“你快點去撈銀子?!?/p>
原來,事先周財主聽從陳宗武的建議,在河底弄了一張大鐵網(wǎng)。就是說,周家和康家都把金條銀錠扔到了網(wǎng)里,并沒被河水沖走或是沉到泥沙下面。
屁大的工夫,陳宗武喘著氣,一臉驚恐地回來了:“掌柜的,不好了,大鐵網(wǎng)下面被鉸了幾個洞,東西全都沒有了……”
“完了,完了,徹底完了?!敝茇斨麒F青著臉,恨恨地盯著陳宗武,“你、你當初是怎么說的?”
陳宗武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一邊訕訕道:“我、我是那河里的王八……掌柜的,不是我的主意不中,是康百萬太狡猾了,肯定是他搞的鬼?!?/p>
周財主氣呼呼地說:“你有證據(jù)嗎?”
“……”陳宗武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第二天早上,鞏縣縣長帶著一幫子百姓敲鑼打鼓感謝周財主來了。
周財主感到莫名其妙,心說我又沒有做什么善事,感謝我來干啥?莫不是來看我的笑話的?
縣長說:“康百萬把你捐獻的金條和銀子派人送到了縣衙,說是為賑災作點貢獻。今年鬧蝗災,莊稼顆粒無收,老百姓正愁沒米下鍋哩……周掌柜,謝謝你?。 ?/p>
“康、康百萬……”周財主忽然間什么都明白了。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