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西海

一趟開往西安的列車，因為超員，車門口、走道里都站滿了人。

16號車廂的中間，相對的那兩排三人座，一排坐著的是一家三口，一男一女，帶著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兒；對面的一排座位上，靠車窗坐著一對戀人，座位的邊上坐著一位孕婦。

孕婦身邊的走道上，座位的側(cè)面站著一位五十余歲的村婦，胳膊上挎著一個不大的旅行包。

列車“哐當哐當”地飛馳。村婦站得時間久了，索性把旅行包放在地上轉(zhuǎn)身坐在了上面。

叫賣飲料和小食品的推車不斷地來來往往，每一次，村婦都要蹺起雙腿，把身子朝后邊移一移。每移動一次，就要遭受孕婦的冷眼和扔下的一句不耐煩的話──“討厭！”

走道上不斷地走人過車，村婦最后竟然把整個身子移動到兩排座位的中間空位里。

這么一來，孕婦徹底忍受不住了，因為她沒辦法再順暢地伸腿了。

她用兩只腳掌蹬著村婦的臀部，一迭聲地說：“起來！起來！”

村婦沒有吱聲，身子朝另一邊移動了一下。

孕婦見村婦不起身，嘟囔一句“鄉(xiāng)下人素質(zhì)真差！”

村婦突然“嗯”了一聲，身子一擰，把臉轉(zhuǎn)向了孕婦，一直溫和的臉，霎地布滿了烏云，沒好氣地說：“閨女！俺要有錯，罵俺都中，鄉(xiāng)下人咋了？鄉(xiāng)下人是不懂眉高眼低，還是不講理啦？你在上邊坐著，俺在下邊蹲著，你還不知足呀！說實話，俺要不是怕傷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早讓你丟臉了！”

孕婦怎能接受村婦的斥責呢？她兩眼狠狠地盯著村婦，把嘴一撇說：“你有啥了不起呀！過去！別在這兒惡心我！”

村婦忍無可忍了，憤憤地說：“你真不懂事！要是俺閨女，早打你啦！”

孕婦把腰一彎，腦袋伸向村婦，連連說：“你打！你打！嚇死你！”

孕婦和村婦的吵鬧，驚動了車廂里的旅客，大家紛紛起身探頭探腦地觀望。

列車長走來了，把孕婦瞧了一眼，低頭把村婦打量了一番，問道：“這位嬸子，請您出示一下車票好嗎？”

村婦盯了列車長一眼，強硬地說：“不出示！”

列車長疑惑了：“請問您買車票了嗎？”

村婦發(fā)火了，仰臉沖著列車長說：“?。∧闶强窗衬樅?、衣裳破是吧？臉黑是太陽曬的，衣裳破是干活磨爛了，可俺這顆心不黑不爛！俺閨女要添人了，讓俺到西安伺候她，昨天俺排了半天隊買的車票，還懷疑俺是逃票的？嘿嘿……”村婦冷笑一聲，從口袋里掏出車票，高高舉起在列車長眼前一晃，說：“票在這兒，誰看都中，就是不讓你看！”

村婦身邊的那位男旅客，察覺出里邊的“謎”了，彎腰親切地對村婦說：“嬸嬸，車票能讓我看一下嗎？”

村婦隨手把車票遞了過去。

那位旅客和妻子、女兒都把村婦的車票看了一眼，立即把車票還給了村婦。男旅客對他的女兒說：“跟媽媽坐在一起，騰出個座位讓奶奶坐?！闭f罷，急忙上前把村婦攙扶起來，說：“請到我這邊座位上坐吧?！?/p>

列車長似乎明白了什么，向村婦道一聲“對不起”，轉(zhuǎn)身對孕婦說：“請問，這里是您的座位嗎？”

孕婦不好意思地說：“我沒買上座號，這個座位空著，我就坐了。人來了，我就起來。”

村婦一臉笑意地對孕婦說：“閨女，剛才咱倆磨兩句嘴，是俺水平差，您別介意。你就放心坐著吧，你坐的那個座號沒人爭，因為你是孕婦?！?/p>

孕婦不禁心里一頓，醒悟了，望了村婦一眼，霎時滿面通紅。

選自《故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