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只蚊子

楚橫聲

我非常討厭我的同學孟立群，這家伙長得挺精神，不過眼神傲慢，透著一種不讓人接近的冰冷。他整天埋頭學習，很少同人交往，所以一直到高三的時候，他都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我就不一樣了。那些學業(yè)優(yōu)秀的書呆子們用慘痛的經(jīng)歷告訴我，讀死書的人下場往往很慘。父親在生意場上取得的莫大成功告訴我，朋友遍天下的人才能前途寬廣。

我學習雖然不好，但朋友卻非常之多。

高考臨近，那天課間休息時，我在球場上跑出一身大汗，口干舌燥，踩著上課鈴聲回到教室，順手抓起一個水杯就喝。正愜意間，一只手伸過來猛地奪走水杯，我定睛一看，孟立群正惡狠狠地瞪著我。

我的面子可掛不住了，想要發(fā)飆，轉念一想那樣太沒風度，于是我裝作毫不在意地笑笑：“對不起，剛才實在太渴了，回頭我賠你一個新水杯。”但心里想：回頭看我怎么收拾你。

放學后回家路上，經(jīng)過一個很大的花圃，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我站在那兒，如泥塑木雕般一動不動，正是我的那位孟同學。

我還以為他在賞花，再走近時，才發(fā)現(xiàn)了蹊蹺：他的身子顫抖，腦袋像是機械一樣慢慢轉動，我走近時，才發(fā)現(xiàn)離他極近處，有一只蜜蜂在繞著他飛。他臉紅得好像要滴出血來，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

見他如此窘態(tài)，我突然腦子里靈光一閃：小蜜蜂，將成為孟立群的噩夢天使。

三天后就是孟立群的生日，當我為他播下這枚恐懼的種子后，以后的每年這最快樂的一天，都會變成他最痛苦的一天。當然，這種事情，參與的人不能太多，我只找了七八個肯定支持我的人參與。

在他生日那天晚上，上完晚自習，大家紛紛離開教室時，我安排好的一個同學卻纏上了孟立群，讓他幫忙講解一道題。一分鐘后，該走的同學都走了，我們開始行動起來，當我關掉教室的燈之后，幾個同學點起蠟燭，教室里—下子充滿了溫馨浪漫的氣息。

孟立群一下子愣住了，望著大家不知所措。

這時，我捧著一個插著蠟燭的大蛋糕，輕聲唱著“祝你生日快樂”，慢慢地向他走去。同學們也都和著我的歌聲，將孟立群圍在中間。那一瞬間，他十分激動，我聽見我的聲音很肉麻：“生日快樂，孟立群，吹蠟燭、許愿吧?！?/p>

孟立群很順利地上了鉤，完成這一切后，他眼眶泛紅，問：“為什么？為什么你們對我這么好？”

我告訴他，今天這事是我張羅的，一來表示那天亂拿水杯的歉意。二來同學三載，即將各奔東西，既然趕上了他的生日就借著道歉的機會，留下一個終身難忘的回憶。這時，幾個同學取出一箱啤酒，紛紛叫嚷著“生日快樂”。這種場合由不得孟立群拒絕，他推辭無果后，便打開一罐跟我喝了起來。

很明顯他沒喝過酒，酒量太差，不一會兒臉紅了舌頭大了，話也多了起來。見時機差不多了，我拿出精心準備的禮品盒，說：“立群，那天我真是太沒禮貌了，你罵我罵得太對了，回家后我越想越覺得對不起你，所以我特意準備了這份禮物，你一定要收下啊?！?/p>

孟立群低頭看著那包裝精美的盒子，眼淚慢慢流了下來。過了半天，他才擦了擦眼睛，卻不拆那包裝，而是對我說：“其實，要說對不起的是我，那天我不讓你喝我的水，不是我怕你有病，是因為我有病，肝炎，我怕傳染給你啊?！?/p>

我大吃一驚，這消息很有震撼力，一時間我有些發(fā)懵。只聽孟立群繼續(xù)說道：“我有病這事兒，帶給我的壓力實在太大，我所有的孤僻都因此而來。”

我腦子亂成一片，原來，人家孟立群是為了我好，我卻還在處心積慮地算計人家。一會兒他打開禮品盒時，心情還不得從天堂掉到地獄？我這招使得太過火了。這時，孟立群已經(jīng)說完了話，正動手去拆那禮品盒。我大喝一聲：“立群──”

孟立群被我這突兀的一聲嚇了一跳，疑惑地問我：“怎么了？”

我心里叫苦，那禮品盒里的禮物是個精美的水杯，這沒什么，但里面還有十幾只“附贈”的蜜蜂，那東西—飛出來，不嚇掉了孟立群的魂魄呀？無論如何我不能讓他打開這個盒子。我心念一轉。上前奪過禮品盒扔到一邊，然后抱住他，用激動的聲音說：“立群，真沒想到，原來你的心里……”

我一邊說著廢話，一邊用手勢、眼神提醒同學趕緊處理禮品盒?？蛇@幫家伙都知道禮品盒里的玄機，一個個露出為難之色。我這個氣呀，但還不好怪人家，這些蜜蜂，是我花錢找專業(yè)人士放進去的，而且我和同學們約好了，一旦孟立群放飛蜜蜂，我們立即逃之夭夭。畢竟蜜蜂太多，真要是自己被蜇幾下可不值得。

既然這幫家伙不敢拆包裝，那就只能我親自出馬了。我示意同學們接替我擁抱孟立群，然后抓起禮品盒沖出了教室。

幾分鐘后，我拿著拆去包裝的水杯回來，強作笑顏地對孟立群說：“你看這水杯，挺漂亮吧？我挑了好幾家商店才買來的?！?/p>

“你……你的腦袋怎么了？這么紅，還有些腫了?！泵狭⑷憾⒅移婀值貑枺斑€有臉……哎呀，你是不是被蜜蜂蜇了？”

我強忍著鉆心的疼痛，說：“大晚上的哪來什么蜜蜂？是蚊子，我被蚊子咬了，好大一只蚊子?！?/p>

選自《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