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一枕庭前雪

      2013-05-14 09:46:25秦挽裳
      飛魔幻A 2013年10期
      關(guān)鍵詞:程家陸家奉天

      秦挽裳

      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歡他,可唯獨他覺得她是這世上再惡毒不過的女子。

      【一】

      新民初年,戰(zhàn)亂還未平息,手拎長槍的洋軍隨意在大街小巷出沒。新軍北上,戰(zhàn)火連天,尸橫遍地。那場仗一打便是三年,當(dāng)東北漸漸安定時,奉天早已敗落不堪。陸家一統(tǒng)北系新軍,奉天是通關(guān)要地,臨近東北水軍,當(dāng)新軍打開奉天的城門后,陸家便在這里安頓了下來。

      程之恒是在陸家來到奉天的第三日遇到了陸景惜。那一日,他隨著父親去陸公館拜見陸老爺子,陸老爺子看他少年心性,在席間坐不安穩(wěn),便打發(fā)公館里的下人帶他去后院玩耍。后院里住的就是陸家最小的女兒,陸景惜。

      那時奉天正落著雪,陸公館花園里的浮橋被埋得嚴(yán)實,隔得還很遠,程之恒就看到一個身著淡粉襖裙的小姑娘,七八歲的模樣。那真是很淡的顏色,不仔細看就會湮沒在皚皚的碎雪里。

      程之恒走近了幾步,低頭看著她,笑道:“你是景惜嗎?”

      小姑娘沒有說話,只是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睛看著他。那雙眼睛明明若琉璃般清澈,可程之恒卻偏生看出了一絲冷意和疏離。那時程之恒只有十一歲,也沒有多想,他以為陸景惜認(rèn)生,對陸景惜笑了笑,就牽著她的手往外面跑。

      庭院里還有一些世家的小少爺,一群人小孩心性,看到陌生的小姑娘,都十分歡喜。他們爭著報自己的名號,還說著一些拉幫結(jié)派跟自己混的胡話。

      就這么廝混了幾日,后來他們漸漸發(fā)現(xiàn),不論他們說什么,陸景惜從不說話,一雙眸子冰雕似的冷。程之恒也有了困惑,后來父親告訴他,陸景惜小的時候見了血,從那之后就沒說過話,人也孤僻了許多。

      那些世家的小少爺有些怕,漸漸不敢再找陸景惜玩耍。終于有一次,一群人鬧得太瘋,不知誰絆了陸景惜一腳,她摔在地上,引得陸家的下人慌亂異常。

      那群小少爺回到家后都免不了一頓責(zé)罰,他們不明白,平時他們都會磕磕絆絆,為何她陸景惜就這么嬌貴。自此,他們對她有了埋怨,開始排斥她。

      程之恒那一日也是被父親責(zé)罵了許久。他的父親說:“陸家在奉天的地位你又不是不知,將來整個天下都會是陸家的。雖是小孩玩鬧,但陸景惜的身份到底比你們都要尊貴,以后你們對她只能有尊重,切不可再將自己與她視為同一等人?!?/p>

      程之恒雖然聽得明白,卻沒放在心上。

      【二】

      一年后,西南突然爆發(fā)戰(zhàn)亂,陸老爺子帶著北系新軍南下。

      陸景惜因為年紀(jì)還小,就被陸老爺子托付給程家。她不說話,程公館的下人私下覺得這陸家小姐白有個好身家,人卻冷得很,一副棺材像。

      程之恒卻覺得陸景惜這樣很乖巧,便時不時趁父親不注意帶著她溜去正街聽茶館的老頭說書。正街上人很多,他怕她走丟了,就緊緊地牽著她的手。后來漸漸大了,他便讓她攥著他的衣袖。

      就這么過了幾年,當(dāng)初那些小少爺都已長大,開始接手家族里的生意。而陸景惜也十二歲了。北平戲班來奉天巡唱那日,程之恒被一群玩伴約去戲園子里聽熱鬧。那天程家的洋行在財務(wù)上出了些紕漏,程父一大早就出去查賬了,程之恒怕陸景惜一人煩悶,便將她也帶了去。

      那本是一件極好的事,可誰知,剛?cè)肓艘咕拖缕鸨┯陙?。驚雷撕裂如錦的暗夜,疾風(fēng)驟起,有人疾呼:“快些跑吧,前面的河道就要決堤了?!?/p>

      眾人失控,紛紛朝外面跑去。程之恒也是有些害怕,十五歲的少年,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可他跑了幾步突然發(fā)覺,陸景惜的手不知什么時候從他手里滑了出去。周圍的人都自顧逃命,他低咒一聲,撥開人群向后走去。

      他找到陸景惜的時候,正看到她被人推倒在地,他慌忙擠到她眼前,將她拉了起來。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覺得她是害怕了,他低聲安慰道:“景惜別怕,以后不會再弄丟你了?!比缓髮⑺吃谏砩舷蛲馀苋ァ?/p>

      一道驚雷劃破暗夜,順著那僅有的光亮,陸景惜低頭看著少年俊朗青澀的臉龐在猙獰的雨水中說不出的堅毅。她緊了緊環(huán)在他肩上的胳膊,眸光有些茫然,然后抿了抿嘴角,低喚道:“之恒哥哥?!?/p>

      那是她第一次開口說話,程之恒一怔,將她放下,眸光帶著驚喜:“景惜,你方才喚我什么?”

      陸景惜看著他,卻是不再言語。

      【三】

      戲班是在城郊搭的臺,地界十分荒僻,這么一折騰,戲園里的人幾乎就要散盡。程之恒迷了路,待程公館的下人找來時,看到陸景惜趴在程之恒的背上,昏睡不醒。程之恒休息兩日就無礙了,可陸景惜受了涼,傷了肺,高燒不斷。

      程父看陸景惜病得實在嚴(yán)重,于是修書一封,通知了遠在西南戰(zhàn)場的陸家。當(dāng)陸景惜再醒來時,一切都變了。有位陌生的少年坐在她床前,那少年戎裝在身,眉宇清朗。待看到她醒后,少年輕輕攥住了她的手,低聲安慰道:“景惜別怕,我是三哥。”

      那真的是很多年沒有喚起的字眼,陸景惜有些生分。她想問問程之恒在哪兒,可她動了動嘴唇,沒有出聲。很久之后,陸景惜才偶然間聽到有下人說,這兒是西南。她坐在窗前,朝北方望去,第一次想念一個地方,想念一個人。

      當(dāng)陸景惜學(xué)會寫書信時,她第一封信就寫給了程之恒。三三兩兩幾句話,不過是問他過得好不好。可她猶豫再三,那信封被她手中的汗給浸濕了,到底沒有送出去。后來,她寫的字越來越好,信上的內(nèi)容也越來越多。西南的戰(zhàn)爭終于結(jié)束時,她什么都沒有帶走,只帶回去一沓書信。她想,她喜歡上了那個喚作程之恒的少年,而這些,都是這幾年她對他的思念。

      回奉天時,她已經(jīng)十六歲了,而此時北系新軍已經(jīng)統(tǒng)治了大半個天下,陸家比幾年前還要風(fēng)光百倍。陸老爺子在陸公館辦了接風(fēng)宴,很久之后陸景惜還能記得那天的一切。那是個天氣再好不過的日子,柔和的陽光透過她房間的西洋雕花窗灑了一地,她聽說程之恒要來,穿上了她最好看的衣裳,由下人帶著進了宴廳。

      終于,當(dāng)下人將程公館的拜帖交上來時,她抬起頭。幾步遠處,有一年輕男子長身而立,二十歲的年紀(jì),星眸朗目,風(fēng)度翩然。程之恒同陸老爺子交談了兩句,在瞧見陸景琛后,就徑直走了過來。與陸景琛寒暄一番,然后他低頭看著陸景琛身旁眉目如畫的少女,低笑道:“你是景惜吧,幾年不見,長大了。”

      那眸子中似乎有溫柔的星光。陸景惜看著他,有些緊張,沒有說話。后來陸景惜想,那或許是他最后一次對她笑了。

      宴會結(jié)束后,陸景惜就被父親叫到了書房。陸老爺子問了她近日來的情況,最后笑道:“景惜喜歡程家少爺?”

      陸景惜一愣,隨后輕輕點了點頭。那時她還不知道父親為何這樣問她,直到幾日后,陸家小姐和和程家大少的婚事傳遍了奉天。

      剛聽到這個消息,不可否認(rèn),她還是很開心的。那時她只知道程之恒是除了家人外唯一對她好的人,她想嫁給她??删驮谀翘煜挛?,一個喚作宋昕儀的女子找到了她,然后哭著讓她取消和程之恒的婚約。

      【四】

      陸景惜不認(rèn)識宋昕儀,她秀眉微蹙,靜靜地瞧著宋昕儀,待宋昕儀哭夠時,她這才淡淡地問道:“為什么?”

      宋昕儀眸子里帶著不甘:“之恒是我的未婚夫,在陸小姐回來之前,我們明明快要訂婚了?!?/p>

      陸景惜目光投到她臉上:“你也說快了,在未訂婚前,你們什么關(guān)系也沒有?!?/p>

      宋昕儀聽到后,又哭了出來,帶著委屈和怨氣,她指著陸景惜道:“你為什么非要和我搶之恒?若不是陸家小姐的身份,你什么都不是!之恒根本不喜歡你,他喜歡的人是我!”

      陸景惜不喜歡她這般說話,當(dāng)下就回道:“可你偏偏就缺這么個身份。我陸景惜想嫁給他,他還敢娶你嗎?”那時她有些口不擇言,她只是想氣一氣宋昕儀。她以為宋昕儀在撒謊,若是程之恒真的喜歡她,怎么會讓她獨自一人來陸公館?

      可陸景惜沒想到,第二日程之恒就來了。那時淡薄的曦光擦在窗際,陸景惜坐在桌邊把玩著發(fā)簪,庭院里卻傳來一陣喧鬧,她起身向外走去。書房前,程之恒面目冷厲,一字一頓道:“請陸先生取消婚約,我不會娶陸景惜。”

      陸景惜手指一顫,然后她便看到她三哥拿槍指在程之恒的額前,眸光冷淡:“不娶可以。不過,只有死人才敢退我陸家的親事。”程之恒冷笑,但目光依舊堅毅。

      陸景惜手指漸漸攥在一起,尖利的發(fā)簪似乎劃破了她的手,手中冰冷而潮濕。她穿著白色洋裙站在樹下,曦光穿過枝頭嬌艷若血的紅棉花打在她身上,拉扯出長長的影子。陸景琛看到陸景惜后,把槍放下,程之恒也是微微一愣。她就那樣看著他,眸光清冷,安靜得看不出一絲悲喜。那年正街上的瓊花似乎也像她這般,白到極致,他牽著她的手,凋零的花瓣落在他們身上,比初見時的那場落雪還要好看。

      程之恒雖然拒婚,但程家父母害怕開罪陸家,在他們百般祈求下,陸景惜這才嫁到了程家?;槎Y雖然很急,卻轟動了整個奉天城。陸景惜掩著蓋頭,看不到外面喧鬧的一切,她只感覺到她的手被喜娘交到了程之恒的手上。他牽著她的手,拜了天地。

      她被送入新房,下人離開后,她的蓋頭被揭開。有酒氣迎面而來,她抬起眼,看他身形不穩(wěn),雙眼迷離地瞧著她。他的目光不像幾日前那般冷漠,他就那樣看著她。許久后,他低聲道:“景惜,告訴我,那不是真的,告訴我,你根本不想嫁給我。”

      他的聲音有些慘淡,有些悲憫,還有一絲祈求。那墨黑的眸子中似乎有星光,她怔怔地看著他,搖頭道:“不是,我想嫁給你。”

      程之恒的臉色在一瞬間蒼白,眼神也染滿怒意,他冷笑道:“程之恒何德何能,竟然能讓陸家小姐屈尊下嫁?”

      他說這話便帶著諷刺的意味,諷刺陸家以權(quán)壓人。他還是如此冷淡地對她,她定定地看了他已然清明的神色許久,而后淡淡道:“我也不想嫁給你。可陸家和蘇家勢不兩立,如今正是爭權(quán)奪勢之際。程家在奉天也是有些地位,若現(xiàn)在程家被蘇家拉攏了去,那豈不是對我陸家不利?”

      那不是她的真心話,那不過是她不想自己在他面前太卑微而已。他是她這輩子唯一想嫁的人,她喜歡了他那么多年。她從十二歲那年就想嫁給他,可他寧死都不愿娶她。程之恒聽到后,臉色沉得更厲害,他欺身壓在她面前,伸手捏著她的下巴,一字一頓道:“陸景惜,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我雖是娶了你,但若有人要利用程家,我定不會容你?!彼f完便甩手離開,房間里一時間安靜得不像樣子,滿目紅綢如今卻像極了嘲諷。

      【五】

      程之恒離開后就再也沒有踏進房間一步,程公館里的下人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陸景惜初時寄養(yǎng)在程家時,他們就不喜歡她,如今她又拿身份逼程之恒娶她,眾人更是忍不住鄙夷一番。程之恒白日待在洋行,晚上也不回程公館。

      下人都說,還是宋小姐好,知書達理,對人也溫婉,怪不得少爺喜歡宋小姐,就算結(jié)了婚,也日日陪在宋小姐身邊。他們還說,宋小姐和少爺才是天造的一對,地設(shè)的一雙。

      現(xiàn)在陸景惜終于知道,原來那日宋昕儀并沒有騙她,原來他真的有了喜歡的人??赡侨瞬皇撬?。她從小和程之恒一起長大,她從未聽說過宋昕儀。她才離開不過四年而已,為什么一切會變成這個樣子?每次家里有下人嚼舌根,程夫人便會過來勸慰她一番,她知道,程夫人只是怕陸家會怪罪程家。

      再見到程之恒已是三個月后的事了。那日她在窗前看書,而他就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目光依舊冰冷,再也沒了一點當(dāng)初和煦的模樣。她抬眼看他,聽他道:“晚上洋行有宴會,你陪我去?!钡竭@時才想到了她。她瞥了他一眼,隨即又低頭看著手中的書冊。

      程之恒被她氣到,走到她眼前,一把將她拎到懷中,低沉的聲音響起:“你現(xiàn)在還是程家的少奶奶,莫要整日掛著身份不做些主母該做的事?!睖?zé)岬臍庀⒃谒亩鷤?cè),她有些心慌。瞪了他一眼,她挑著眼低諷道:“怎么不去找宋昕儀?帶不出門吧?我覺得你們都不應(yīng)該出門?!?/p>

      她聲音清冷如隆冬的寒月,那樣好聽。他似乎又看到了初見時站在碎雪中的小姑娘,那般安靜,那般好看。他愣了一會兒,連她話中的嘲諷和挖苦都給忽略了,待到終于明白她在罵他時,他冷哼了一聲,甩手離開。她終于還是隨著去了宴會。她向來不喜歡喧鬧,但今日她卻覺得那些嘈雜似乎沒有那么難忍。

      宴會結(jié)束的時候,已經(jīng)快凌晨了,外面淅淅瀝瀝下著雨,路上已經(jīng)漫起了水洼,大抵下得很久了。程之恒看著昏黃燈光下的雨線,蹙眉道:“我送你回去?!彼€沒有說話,那邊卻有下人慌慌張張朝這邊跑來,而后在程之恒耳邊低語了幾句。程之恒眸光一閃,有些慌亂,將傘遞到她手中,叮囑道,“在巷口等我,我很快就回來?!彼纳碛跋旁谟曛校o了緊手中的傘骨,真的去了巷口等他。

      【六】

      陸景惜一直等一直等,傘不知什么時候落在了地上,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后來她等得冷了,便縮起身來。她想到幾年前那個大雨磅礴的夜,所有人都拼命往外跑,連程之恒也不見了。那時她知道他對她好,可她覺得他不會回去找她了。就像五歲那年,奶媽也是很疼她,可奶媽仍是將槍口對準(zhǔn)了她。父親救了她,奶媽就那樣死在她眼前,濺了她一臉血。后來,父親便告訴她,除了家人誰都不要相信。那些人對她好,若不是有目的,便是想殺她。

      她一直以為程之恒和那些人一樣,她以為那時她會死??沙讨慊貋砹?,他說景惜別怕,他說他再也不會弄丟她了。那個少年到底沒有丟下她,那時她就想一直在他身邊,一直跟著他去正街看瓊花。她抬起頭,雨水打在臉上,有些疼。這一刻,她終于知道,他不會來了,他再也不是那年大雨中十五歲的少年。那時的程之恒只有陸景惜,可現(xiàn)在,他還有宋昕儀等他。她終究不是他喜歡的人。

      陸景惜笑了笑,站起身往程公館走去。兩旁路燈昏黃,街上再無人影,只余雨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凄涼。她走了很久,身上的洋裙早已濕透,她有些冷,意識也有些昏沉。恍惚間,她似乎聽到有急促的腳步聲從前面?zhèn)鱽恚鹧?,看到那人的身影在夜幕中漸漸清晰。

      他呼吸急促,頭發(fā)被雨水打濕。她無力地眨了眨眼睛,看到他眼中似乎有些擔(dān)憂,還以為回到了十二歲那年。她輕輕地笑了笑,然后在他面前昏了過去。

      那是她第一次對他笑,雖然很單薄,他卻抱著她在雨中愣了很久。耳邊落雨的聲音似乎打到心里,那樣涼,他看著她蒼白精致的容顏,攬著她的手有些發(fā)抖。在那樣一瞬間,他心里像被抽空了般難受。這是他從小疼了那么久,護了那么久的人,可她一意孤行,毀了他半世歡笑。

      陸景惜受了涼,到了夜里就咳嗽起來,身上也燙得厲害。朦朧中,有人喂她吃了藥。她醒來的時候,程之恒正坐在她的床邊。她困惑地看著他,他瞥過眼去,淡淡道:“醒了就好,你燒了兩天了。”

      他說完就喚來外面的丫頭進來服侍。之后,他又來看過她兩次,雖然不再冷著一張臉,但卻相對無話。陸景惜猜不透他來做什么,只是自嘲,他定是來看她是不是死了,然后好娶宋昕儀進門。

      就這樣相安無事了幾日。直到那天,陸景惜終于可以起身走動時,程之恒滿臉戾氣地闖了進來,他一把攥住她的手:“是不是你將昕儀的事說了出去?!”

      她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喃喃道:“什么事?”程之恒眼睛里滿是怒意:“若不是你,難道昕儀會自己毀壞自己的名聲嗎?”

      有下人通知了程之恒的母親,程夫人趕來拉住程之恒,但眼神中卻是對陸景惜的責(zé)怪:“景惜,雖然昕儀有了之恒的孩子,但你也不該毀壞昕儀的名聲?!彼蹲?,怔怔地看向程之恒。輕輕的幾句話像一把刀,一點點剜著她的心,帶來刺骨的痛意。

      明明難受得厲害,她卻笑道:“沒錯,是我?!背讨阊壑泻飧?,而她嘴角的笑是越發(fā)深刻,那清冷妖嬈的模樣仿佛一朵開在冰天雪地里滿是尖刺的玫瑰。眼梢微微上挑,她不屑道:“既然她能做出那般不齒的事,還怕別人說?”

      程之恒將她甩開,自嘲道:“陸景惜,前幾日我還覺得你沒那般惡毒,但如今我卻覺得我錯了。陸景惜,你斷了我最后一絲念想。”

      陸景惜跌坐在地上,低垂著頭,待程之恒的腳步聲聽不見了,她嘴角的笑意漸漸消逝。

      下人都惴惴不安地站在四周,不敢上前。陸景惜覺得眼角酸得難受,她不知道為何會說出那樣的話,她故意惹怒他,她的心在滴血,她也想像他說的那般成為一個惡毒的女子。她恨宋昕儀,明明是她先遇到了他,明明她才是他的妻子,她只不過才離開四年而已,宋昕儀就搶走了她的一切。宋昕儀搶走了本該屬于她的寵愛,宋昕儀搶走了本該屬于她的家。她恨宋昕儀,卻又忌妒她。

      【七】

      未婚先孕是敗壞門風(fēng)的大事,大抵宋昕儀也覺得十分丟臉,所以就跑去自殺了。幸虧下人發(fā)現(xiàn)及時,給送進了醫(yī)館里,怪不得程之恒會那般生氣。陸景惜本來不想聽他們的事,但下人聚一塊就是為了嚼舌根。

      納姨太太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這件事實在讓程家失了面子,所以程家也沒有太張揚,只是選了個好日子,把人給接了過來。宋昕儀給程之恒的父母奉茶,他們看著宋昕儀微隆的肚子,開心地接了過去。待到陸景惜時,宋昕儀低著頭,怯怯地喚了句:“姐姐?!?/p>

      陸景惜冷眼看著她,沒有動作。宋昕儀有些害怕,程夫人從主位走了下來,不著痕跡地站在宋昕儀面前,笑著對陸景惜道:“景惜,昕儀有了之恒的孩子,以后你就是昕儀的姐姐,昕儀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一定要照顧好她?!?/p>

      程之恒站在一旁,臉色寡淡,看不出悲喜。陸景惜仍舊看著宋昕儀,聲音淡淡:“是嗎?我怎么不知道陸家突然多出個女兒?”

      宋昕儀的臉?biāo)矔r蒼白,陸景惜輕笑道:“你以后可要小心些,你們不都說我惡毒嗎?如今你又搶走了我的丈夫,萬一有一天我不開心,失手掐死你了可怎么辦?”

      她雖是笑著,眼中卻滿是冷意。眾人都被她的話嚇到。她不再看他們,轉(zhuǎn)身離開。宋昕儀懷了程家的孩子,程家的人都將她放在心坎上疼。怕陸景惜真的做什么手腳,程夫人讓程之恒和宋昕儀搬到了她的院子里住,也免了陸景惜每日的請安。

      庭院里的古樹開始落葉,蕭索而寂滅。陸景惜看著枯黃的葉子落了滿地,看著枝丫變得光禿,很久沒有踏出庭院一步。陸景惜沒想到程之恒還會來見她。他站在古樹下,落葉掃過他的肩頭。她似乎看到了許多年前瓊樹下的少年,那時他錦衣華服,眉目俊朗,他牽著她的手,他喚她景惜。如今他來看她,卻連句寒暄的話都沒有,開口便向她討東西。討的是程家祖?zhèn)鞯陌子耔C子,那是他們結(jié)婚時,他親手戴在她手腕上的。

      那白玉鐲子象征著主母的身份。陸景惜思緒有些空白,她聽程之恒繼續(xù)道:“那件鐲子想必陸小姐看不上眼,昕儀卻喜歡得緊?!?/p>

      她摸著手腕,溫潤的涼意突然一直冷到心里。那是他唯一送給她的東西,那是他留給她的念想。他一直說她惡毒,可如今,她卻覺得他比誰都惡毒百倍。她那樣努力地喜歡他,可他憑著她對他的喜歡,一點一點凌遲她的心。她緩緩取下鐲子,像是某些根深蒂固的東西被強行從心里連根拔起,拉扯著血肉,撕心裂肺地疼。那一刻,她突然想,如果她不曾喜歡過他,該多好。她嘴角的笑意慘淡而荏弱,他有些不忍,拿過鐲子,匆匆離去。

      【八】

      宋昕儀得了鐲子,也不再哭鬧了。那些下人都是勢利的,看宋昕儀受寵,私下便都喚她少奶奶。宋昕儀聽著高興,程夫人也就默許了。

      那一年的冬天特別冷,帶著殘忍和毀滅。陸家從北平戰(zhàn)場回來后,陸景惜便收到了陸景琛的信,信中說現(xiàn)在東洋人將陸家視為眼中釘,讓她不要隨意外出。

      陸景惜沒放在心上,一切就那樣發(fā)生了。臘月初三那日,有下人來到陸景惜的院子里,說道:“少奶奶,老夫人讓你去洋行走一趟?!?/p>

      聽那下人說完,陸景惜這才知道,程之恒的重要文件遺落在書房,宋昕儀身子不便,要她送去。

      陸景惜剛出書房,就遇到了宋昕儀。宋昕儀拿過她手中的文件,下巴微抬:“我去送吧,我想之恒大概不想見到你?!?/p>

      宋昕儀極其張揚,打著程家少奶奶的名號被一眾下人護著出了府去。奉天所有人都知道程家少奶奶是陸家小姐,宋昕儀進門那天程家連酒宴都沒有擺,世人怎知還有她這么個姨太太。所以,當(dāng)下人喚著她少奶奶,招搖地在正街上走了一趟時,她便被不知情的東洋人當(dāng)作真正的程家少奶奶給亂槍射死了。

      當(dāng)消息傳來時,程夫人承受不住昏死過去。陸景惜的心也沉到了深淵,那一刻她知道,程之恒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了。果然,不多久程之恒就出現(xiàn)在她眼前,他紅著眼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那般狠戾的模樣似乎要將她活活掐死。他的聲音中也滿是恨意,他說:“陸景惜,你明明知道昕儀身子不便,為什么還要昕儀替你去?你是不是故意的?”

      “陸景惜,你為什么不肯放過我?死的為什么不是你?若是知道你會害我家破人亡,我當(dāng)初就不該救你!”

      陸景惜感覺自己脖子快要斷了,可程之恒凄厲的話語比殺了她更讓她難過。她嘗到自己喉間血的味道,她怔怔看著眼前這個她喜歡了那么久的人,她突然就笑了,眼中的淚也落了下來:“我也在想,為什么死的不是我?!蔽乙苍谙耄?dāng)初為什么會遇到你……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淚。五歲那年,奶媽拿槍指著她,她沒有哭,十二歲那年,她明明怕得要死,她沒有哭。她這輩子唯一哭的一次,就是因為她喜歡的這個男子。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歡他,可唯獨他覺得她是這世上再惡毒不過的女子。她的淚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微微顫抖,最終緩緩松開。她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身。

      到了中午,宋昕儀的尸體就被送了回來,血肉模糊。八個月的身孕,小孩的手指都已經(jīng)成形。程夫人看到后,受了刺激,有些瘋癲。程之恒也悶了一口氣,一病不起。

      陸景惜去程之恒房間照顧他的時候,他好像魔怔了,不停地在說:“陸景惜,死的為什么不是你。”那是陸景惜聽過的最怨毒的話語。她跪在他床前,輕輕牽起他的手,就像很多年以前,她攥住他的衣袖,跟著他走過奉天的每一條街巷,桑榆暮景,她以為那便是一輩子。

      她活了這么些年,從來沒有想得到過什么東西,除了他。他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執(zhí)著。她知道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了,她知道她不想再喜歡他了。喜歡他太痛,她痛了那么久,她怕了。他再也不是她曾經(jīng)喜歡的少年,那個少年的一切,早已隨著四年前那場大雨,無聲無息地死了。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輕笑道:“若是你能開心,我會遂了你的愿?!?/p>

      廖安街有日本人的租界,當(dāng)陸景惜看到他們的汽車從院子里緩緩開出來時,她扣動了扳機。槍聲破空而起。撕心裂肺的痛意蔓延了她的全身,挑花衣裙上的血跡大片大片暈開。她緩緩倒在地上,周圍的一切都不再真實。目光混沌中,她似乎看到程之恒微笑著向她走來,陽光灑在他臉上,美好得不真實,她輕輕笑開。

      一切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陸公館門前的庭階上落滿了花,她站在窗前看著他們嬉鬧,桑蔭未移,浮光流轉(zhuǎn),那里有她喜歡的少年。

      【尾聲】

      程之恒一病數(shù)日,他做了好多夢。他夢到陸老爺子把婚訊帶到程府時,他開心的樣子。那時他以為,他喜歡的姑娘也喜歡他??蛇€沒等著他將嫁衣送到她面前,昕儀卻來告訴他,景惜不喜歡他,景惜說她嫁給他便是看得起程家。那是他隱藏了許多年的自尊,他父親一直告誡他,程家比不上陸家。他雖然聽著,卻將那些話放在心里最陰暗的地方,如今被喜歡的人親手曝露在陽光下,就像那腐爛的傷口,痛可蝕骨。

      結(jié)婚那日,他掀開她的蓋頭,她抬眼看他,那清冷的眸子和如畫的容顏當(dāng)真是絕世無雙。那時他還心存僥幸,可當(dāng)她說出那般絕情的話時,他真恨不得將她的心給挖出來,也恨不得將自己的心挖出來。

      他夜夜不回程公館,那時昕儀正好在他身邊,他便帶著昕儀出入程家。他以為她有一絲難過,可她仍是安靜地過著自己的生活。那時他終于相信了昕儀的話,她不喜歡他,她真的只是利用程家。他想,縱使他配不上她,她也不能那樣對他,他恨她。當(dāng)程之恒醒來時,一切都不在了。

      那年奉天早早就迎來了入冬后的第一場雪,落雪在寒風(fēng)中纏綿了一夜。程公館前的青石臺階被埋得嚴(yán)實,白皚皚的街道一直蜿蜒到蒼茫的盡頭。程公館朱門大敞,庭前琉璃高掛,程之恒披著西裝外套站在庭院里,他微微咳嗽著,臉上也滿是病態(tài)。身旁有下人替他撐著傘,老管家站在幾步遠的大門處,止不住向外張望。終于,有哨兵氣喘吁吁地從外面跑了進來。

      程之恒攥著外套的手指微微一緊,然后他聽那哨兵道:“陸三少在廖安街找到了少奶奶?!?/p>

      他緩緩松了口氣:“她怎么沒回來?”哨兵一頓,小心翼翼地回道:“少爺請節(jié)哀,少奶奶……已經(jīng)去了。”

      程之恒的聲音低沉而沙?。骸八懒耍俊鄙诒D難地點點頭。世界仿佛在一瞬間寂靜無聲,接著便是長久的沉默。而后哨兵便聽到程之恒低笑出聲,“死了倒好,畢竟……我那樣討厭她?!?/p>

      那聲音悶得人心慌,哨兵稍稍抬頭,正看到程之恒眼眶微紅,恍恍惚惚地轉(zhuǎn)過身去。他步履輕緩,似乎下一秒就會倒下,連西裝落在地上也不知,咳得微駝的背影在碎雪中格外蕭索凄涼。

      他不住地呢喃著死了倒好,說著說著,便有淚落了下來。他突然想到她這輩子只同他講過五句話。第一句是她十二歲那年,她在大雨中低聲喚他“之恒哥哥”,第二句是他們結(jié)婚那晚,她說她嫁給他只是利用他。第三句是他帶她去宴會那日,她罵他沒臉見人……

      他不知道他哪里讓她討厭,所以她才說出這般讓人傷心的話。到底是他不夠好,不夠讓她喜歡上他,不夠足以與她相配。他想,如果可以,他希望他還是那個十五歲的少年,他喜歡她,那是一種再純粹不過的信仰,一直守護他喜歡的姑娘……

      猜你喜歡
      程家陸家奉天
      陸家樂:我最喜愛的玩具
      宮廷雜劇《奉天命三保下西洋》視域下的明代外交圖景
      戲曲研究(2020年2期)2020-11-16 01:21:22
      影像志
      世界博覽(2020年16期)2020-08-29 13:34:38
      奉天設(shè)計師沙龍
      湖南包裝(2020年1期)2020-03-31 13:21:44
      奉天討罪
      緣,妙不可言
      三月三(2016年12期)2016-12-27 17:50:52
      我喜歡螞蟻
      我家有個“開心果”
      爺爺?shù)男〔藞@
      喜歡對的人,會讓你發(fā)光
      曲阜市| 木兰县| 霍山县| 科技| 公主岭市| 江北区| 鄂州市| 方城县| 潞城市| 德安县| 宝兴县| 平乡县| 西城区| 博罗县| 绍兴县| 峡江县| 六安市| 咸宁市| 江孜县| 兰溪市| 闻喜县| 怀仁县| 甘谷县| 甘肃省| 泗洪县| 长沙县| 江都市| 阿克陶县| 高尔夫| 页游| 隆子县| 石门县| 桦南县| 寿光市| 通化市| 东辽县| 法库县| 华池县| 随州市| 栾川县| 云南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