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君
標(biāo)題:愛的重量/重量級愛情/那個死胖子
簡介:霍青怎么也沒想到眼前的死胖子就是當(dāng)年嘲笑她胖的陳仲,看來月有陰晴圓缺,人有高矮胖瘦,胖也是可以呼叫轉(zhuǎn)移的,胖子變身私人減肥教練,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第一章 這個死胖子
霍青第一眼看到陳仲,便將手里的拳頭緊了緊,她暗自挑了挑眉腹誹:“這個死胖子?!?/p>
死胖子陳仲確實不負(fù)稱號,胖得連眼睛都找不著,笑起來十分艱難的樣子:“教練好!”
霍青便皮笑肉不笑地點了點頭:“嗯,你是上海人?”
“上海徐匯區(qū)東安路135號?!标愔俦硶话愕刈詧蠹议T,將一張肉呼呼的臉湊上來與霍青套近乎:“教練,你是哪里人???”
霍青的拳頭便握得更緊了。
很好,這下她便能確定,眼前這個死胖子是她高中的同班同學(xué)無疑了。
叫陳仲的這個死胖子,高中時可跟這三個字毫無關(guān)系。
霍青猶然記得當(dāng)年學(xué)妹們圍觀他的花癡模樣,個個眼含情眉含笑,恨不能以身相許。
插上記憶U盤,她仍能將眼前這個死胖子還原至當(dāng)初,當(dāng)初,他劍眉星目輪廓分明,白襯衣永遠(yuǎn)閃亮,昂著高傲的頭,甚至于都懶得俯瞰眾生。
這眾生,便也包括霍青。
本來,霍青這般螻蟻也不如的小人物是沒資格與陳仲發(fā)生過節(jié)的,可偏就不巧,霍青媽一改嫁,莫名其妙地,他們成了堂兄妹。
作為堂哥,陳仲理所當(dāng)然地?fù)?dān)當(dāng)起了在學(xué)校里照應(yīng)新堂妹的光榮任務(wù)。
他照應(yīng)的方式倒也特別,通常挑人多的時候指著霍青哈哈大笑:“你看,那死胖子就是我新堂妹...”
因果報應(yīng)終究是錯不了的,如今,霍青施施然站在他面前,他竟然沒有認(rèn)出她來。
霍青解嘲地一笑,也對,即便是當(dāng)年,他怕也是連她名字都記不住的。
罷了,霍青停止回憶,將外套脫下:“我叫霍青,是你的私人教練?!?/p>
十年河?xùn)|,十年河西,當(dāng)年的胖子練就了一身緊致肌肉,膚色古銅,頗具健康美態(tài);而歲月這把殺豬刀,終于還是沒有饒過陳仲,把他變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死胖子。
“霍青?”陳仲仍舊瞇起眼睛笑,彌勒佛一般:“怪不得你那么輕?!?/p>
霍青便忍不住反唇相譏:“陳仲,你果然很重。”
陳仲倒是絲毫不生氣,他從冰箱里揀出一大塊巧克力塞進(jìn)嘴里:“教練,你知道一個胖子從樓上摔下來會變成什么嗎?”
果然跟當(dāng)年一樣沒勁,連笑話都這么冷,霍青一記爆栗過去,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死胖子,把你的巧克力放下,從現(xiàn)在開始嚴(yán)格按照食譜控制飲食。”
霍青嘩啦啦將冰箱里的零食裝進(jìn)紙箱,恨不能得意地打個響指,帶走一個死胖子的零食,無異于是絕他生路。
陳仲眼巴巴地拖住她的手:“留一塊,就一塊...”
天下吃貨是一家,霍青比誰都了解零食被人掠奪時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看著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報復(fù)的快感愈加強(qiáng)烈。
哈,果然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不可一世的陳仲原來也有今天。
霍青手起刀落,將箱子用透明膠帶封好,歡歡喜喜地抱在懷里:“那么陳同學(xué),希望我們能愉快地度過這三個月,明天見?!?/p>
她故意將愉快這兩個字咬得很重。
還有誰能比她更了解減肥過程中的“愉快”呢?更何況,這個死胖子如此倒霉,偏偏還挑了個仇家當(dāng)教練。
霍青相信,未來的三個月集中訓(xùn)練將十分愉快。
第二章 你這個無藥可救的死胖子
陳仲來這的第一天,霍青就干凈利落地將“愉快”二字從他的人生剔除殆盡。
清晨睜眼,放眼從餐桌這頭望到那頭,絲毫不見肉制品的影子,全是所謂的低脂高纖維高蛋白,無肉不歡的陳仲便瞬間眼皮耷拉了下來。
霍青將實木桌子敲得震天響:“3,2,1...好,算你自動放棄早餐。”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桌上的早餐收拾得干干凈凈, 陳仲眼疾手快,好不容易才從她手里奪過一小塊全麥面包。
雖然霍青就職的減肥中心打出了“魔鬼訓(xùn)練營”的旗號,可減肥到底還是一件循序漸進(jìn)的事情,個中道理,霍青深明。
可對待敵人要如嚴(yán)冬般冷酷,霍青拿著體能訓(xùn)練表,笑瞇瞇地將無氧運動排了進(jìn)去,這本來是第二周才逐步開始的訓(xùn)練項目。
陳仲沒吃早餐,上午跟著霍青吭哧吭哧慢跑了一個多小時,開始還能有一句沒一句地貧嘴,到后來,連呼吸都困難。
偏偏霍青還不滿意,又加了一個小時的無氧訓(xùn)練,陳仲在家連桶裝水都沒換過,現(xiàn)在倒好,啞鈴差點將他砸成殘廢。
到了中午,即便是青菜蘿卜,也如山珍美味。
陳仲撲上去狼吞虎咽的姿態(tài),突然讓霍青心生不忍。
她也曾這樣餓過,如百蟲撓心一般,胃里的每一個細(xì)胞都在抗議,讓一個胖子挨餓,還不如一刀結(jié)果他的性命來得爽快。
當(dāng)私人教練這幾年,第一天就臨陣退縮的大有人在,她太知道減肥所需要的勇氣和動力,陳仲這種逆來順受的沉默,忽然令她下不去狠手。
霍青的語氣便溫和許多:“你為什么要減肥?”
陳仲吃相慘烈,艱難地咽下幾片生菜葉子后才有空答她:“為了我最愛的人?!?/p>
本來想調(diào)整一下下午的訓(xùn)練力度,聽陳仲如此一說,霍青便立馬板起臉來:“好了,別吃了,下午瑜伽,兩個小時?!?/p>
當(dāng)年將她自尊一寸一寸擊碎的人,如今為愛奮不顧身,這種差別待遇,多少令她心生不快。
肥肉早已經(jīng)消失無蹤,可胖留給她的陰影卻無處不在,霍青忽地難過,即便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瘦成俏佳人,仍舊無人關(guān)注,這真是一個殘酷的事實。
陳仲“啊”地一聲,趕緊將剩下的食物往嘴里塞。
待他吃完,便能量滿格,又開始講冷笑話了:“教練,你說一個胖子練了三個月瑜伽以后會變成什么?”
霍青懶得跟他一起秀智商下限,白了他一眼,開始挑選瑜伽音樂。
偏偏陳仲余興未了,自問自答起來:“柔軟的胖子,哈哈哈哈...”
他的笑話不好笑,笑起來的樣子更加不好笑,肥肉亂顫,帶出一臉的褶子來。
霍青忍無可忍,將瑜伽墊子摔在他面前:“你這個無藥可救的死胖子?!?/p>
陳仲被她這一句吼得愣住,胖子一發(fā)愣,更顯傻氣。
她也沒想到自己會說這么重的話,更何況對著他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火氣消得尤其快,霍青只能沒好氣地自找臺階:“好啦,開始熱身?!?/p>
隨著瑜伽動作的肢體舒展,霍青身體漸漸柔軟起來,甚至于心都軟得跟棉花糖似的。
沒有抵御住敵人的柔弱攻勢,霍青打心底深深鄙視自己。
第三章 還算有良心的死胖子
陳仲的不愉快終于也波及到霍青,這是必然。
第二周的訓(xùn)練才開始,霍青便被主管莫名其妙地叫了過去。
主管語氣不善,霍青就知道這事十有八九跟陳仲脫不了干系,也合該她心虛,改訓(xùn)練表這事,壓根就沒有上報。
果不其然,才一進(jìn)辦公室的門,主管就將兩份體能訓(xùn)練表摔到她面前:“霍青,你是老員工了,這樣是違約的你知不知道?”
沒待霍青做出解釋,主管又讓她聽電話錄音。
好歹也叫過一陣子嬸嬸,霍青很快便認(rèn)出是陳仲媽媽的聲音,潑辣中帶著些許歇斯底里。
“到你們那是減肥,不是受虐,你看看食譜,給我家仲仲都吃的是啥,體能訓(xùn)練表跟之前簽的根本不一樣,我要起訴你們...”
霍青一愣,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這下自己玩砸了。
陳仲媽媽她是了解的,雙手叉腰怒目一瞪,憑氣勢就能橫掃半個上海,更何況陳家家世顯赫,窮得就只剩下錢。
惹誰不好,偏要惹陳大少爺,這下她算是攤上事兒了!
主管無奈地一攤手:“你看這事怎么處理?”
霍青好歹當(dāng)年也是體重一百八的女漢子,如今雖然瘦了,也能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胸脯拍得梆梆響:“這是我的個人行為,跟公司無關(guān),我自愿離職,讓她去告我好了?!?/p>
主管搖搖頭,實在拿這腦子一根筋的霍青毫無辦法,忍不住就飆臟話:“你個傻帽,違約金你來賠啊?”
霍青被訓(xùn)得跟孫子似的,自然把一切過錯都往陳仲身上推。
這個死胖子,只要跟他一沾邊就絕對沒好事,高中的時候家里什么東西碎了都是她背黑鍋,現(xiàn)在重新遇到他,又要丟工作。
霍青攥緊拳頭,恨不能立馬就回去對他一頓胖揍。
可當(dāng)陳仲敲門進(jìn)來站在她面前,霍青卻又慫了,她在擔(dān)心辦公室的塑料椅子會不會被陳仲坐壞的同時,瞪大了眼睛,十分意外陳仲居然幫她開脫罪名。
“你不要罵教練,體能訓(xùn)練表上的項目是我自己要求加的,我是想快點瘦下來,現(xiàn)在知道這樣是不健康的,下次不會了?!标愔俚椭^,仿佛做錯事情的是他一般。
即便是死胖子,他也是個有良心的死胖子。
霍青點頭如搗蒜,為保飯碗也跟著陳仲說瞎話:“是啊,他還要求我保密,不讓我告訴你?!?/p>
她這墻頭草果然臉皮夠厚素質(zhì)過關(guān),說起謊來從不臉紅。
倒是陳仲,覺得她說謊太過,狠握住她的手狠狠掐了一把。
真疼,霍青在心底暗叫,可好歹剛受完恩惠不好回?fù)簦荒苋嗡麑⑹治兆 ?/p>
主管訓(xùn)完話出門倒水喝,霍青沒好氣地將手抽回來,這才有機(jī)會盤問:“你什么時候來的?你干嘛拿體能訓(xùn)練表給你媽看?!?/p>
整完人還如此理直氣壯的,天下怕也只有她霍青一人。
陳仲卻也不反駁,只是呵呵地笑道:“一開始就在門外了,本來沒想幫你,可是她罵你傻帽,我覺得你沒那么傻帽,沒忍住就進(jìn)來了。”
霍青一愣,這究竟是夸她還是罵她?
她一記爆栗拍陳仲頭上:“你才是個傻帽?!?/p>
陳仲摸著頭傻呵呵地笑,仍舊一臉褶子。
可霍青看著看著,突然覺得他胖得似彌羅,很有幾分可愛的味道。
第四章 其實我也是個胖子
霍青堅持要送陳仲回去,倒把陳仲嚇得不輕,她看著可不像是一心向善的主。
暮色漸至,夕陽把建筑物染成溫柔的淺金色,霍青不得不照顧陳仲的速度,將腳步放慢。
運動鞋踩在石板路上,無聲無息,霍青的心也像這暮色籠罩的大地,忽地就溫柔了起來:“陳仲,你知道嗎?十年以前,其實我也是個胖子?!?/p>
陳仲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趨。
他沒有回答,可霍青知道他在聽:“我胖得很快樂,從來不覺得胖是一件有罪惡感的事情,直到我被人歧視?!?/p>
霍青深吸一口氣,憋了好多年的話,終于要在當(dāng)事者面前傾訴,她到底還是緊張的:“有人叫我死胖子,眾目睽睽之下,我終于知道,原來胖是一件可恥的事?!?/p>
她看著他,直視他胖得已經(jīng)找不見的眼睛。
“我恨那個人,咬牙切齒地恨,一想到每天去上學(xué)就要被嘲笑,我恨不得退學(xué),后來我恨他恨得自己得了抑郁癥,再加上那個時候剛好家里遭遇一點變故,繼父去世,我便隨媽媽來了北京。”再說起這段往事,霍青發(fā)現(xiàn)已然沒有了恨意,即便是對著自己當(dāng)初恨得牙癢癢的人。
陳仲的頭埋得很低,幾乎看不見表情。
“我以為來了北京,改個名字,便不會再有人嘲笑我了,可是我錯了,沒人會喜歡一個抑郁的胖子,我開始自卑,便愈發(fā)地不合群了,我抑郁成疾,不得不退學(xué),那時候我連死的想法都有?!被羟嗌钗豢跉猓^續(xù)說道:“現(xiàn)在想起來,能堅持減肥也得歸功于心底的恨意,我恨他,便發(fā)誓有一天要在他面前揚(yáng)眉吐氣,告訴他,即使是我,也可以很瘦很漂亮?!?/p>
“那么現(xiàn)在你還恨他嗎?”陳仲突然悶悶地吐出這么一句來。
霍青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卻是笑了。
“現(xiàn)在???”她笑道:“現(xiàn)在我很感謝他,沒有他的嘲笑,又哪來我的今天?只是現(xiàn)在想起來仍舊很遺憾,我的整個青春期,居然都用來恨一個人了,你說可笑嗎?”
原來曾經(jīng)讓你錐心刺骨夜不能寐的往事,經(jīng)過時間洗禮,都能笑著講出來。
霍青看著陳仲,這些年深埋心底的那些憤憤不平,頃刻間煙消云散。
她突然明白,所有的恨與努力都是一場自導(dǎo)自演的獨角戲。
陳仲或許根本就不知道,當(dāng)年他無心的一次嘲笑,竟然能改變一個少女的人生。
“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陳仲將頭抬起來,同為胖子,或許是感同身受,他的眼眶居然有些許淚意。
霍青大踏步走向前,將音量提高了好幾個分貝:“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喜歡一個人,不要在乎她的外表,也不要因為自己的外表而退卻,喜歡就喜歡,即便是被拒絕,也好過從未嘗試,有些遺憾,是終身的?!?/p>
她說完,便加速度快跑起來。
疾風(fēng)在耳邊呼嘯,如同那些少年往事,飛速地與她擦肩而過。
霍青想起年少時的陳仲,眼角眉梢全是不可一世,造化弄人,誰能想到他如今只是一個好脾氣的溫和胖子。
那些過往隨風(fēng)而逝,霍青越跑越快,直至喘不過氣來。
陳仲,我原諒你了。
第五章 誰能分清恨與愛
霍青剛原諒陳仲不到一天,第二天見著他卻又想揮手狠狠給他一拳。
她正兒八經(jīng)地為陳仲制定了減肥計劃,他卻要放棄減肥了。
“明天我就不來了,教練?!标愔俨恍Φ臅r候有些嚴(yán)肅,看來是思慮良久才下的決定。
霍青白了他一眼,想狠狠給他一記爆栗,手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一旦這種雇傭關(guān)系解除,他們便是陌生人。
陌生人,擦肩而過的路人甲,她還有什么資格再教訓(xùn)他。
盡管霍青極力控制,言語間還是有一些失落:“那錢反正是退不了,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說完她又覺得這理由實在太爛,堂堂陳大少爺,又怎會心疼這三瓜兩棗?
陳仲在她對面坐下,一臉正經(jīng):“教練,昨天你跟我說的話,我仔細(xì)考慮過了,我覺得你說得很對,喜歡一個人,就應(yīng)該告訴她,我決定了,明天就去跟她表白?!?/p>
“哦。”霍青的失落比剛剛更甚,以至于都懶得掩飾。
她也不知道這股子失落是從哪里涌上來的,真是莫名其妙。
昨天當(dāng)圣母普渡眾生般地跟他講道理,今天他得到真?zhèn)鞴怨缘刈裾請?zhí)行,她本應(yīng)該感到欣慰,不是么?
可是為什么,心臟像被利器鈍擊,那種疼痛,難以言述。
“謝謝你昨天把那些話都告訴我?!标愔偕钌畹乜此谎?。
那一眼,仿佛看到霍青心底最深處,以至于霍青出現(xiàn)幻覺,覺得那里面暗含著愛意。
一定得讓他走,他留在這里多一分鐘,自己就在地獄里多待一分鐘。
霍青忽然明白那些恨意的源頭在哪里了。
你不會無緣無故恨一個人,就如同你不會無緣無故愛一個人。
那么多年過去,陳仲的言笑舉止仍舊清晰無比,這是為什么?又豈是一個恨字能解釋的?
以前閉口不談感情,還能以胖作為借口,可瘦了之后,她也不乏追求者。
這個問題擺在面前,將她逼得退無可退,霍青終于承認(rèn),她在恨這個死胖子的同時,也無可救藥地愛著他。
她當(dāng)然不會忘記,十多歲的她,與那些花癡學(xué)妹無異,會將頭伸至窗前,偷偷看陳仲穿著雪白襯衣打窗前經(jīng)過,九月暖陽照在他的發(fā)梢,他像阿波羅一般,渾身都是光芒。
正因為這樣,她才無法接受陳仲指著她叫她死胖子,并且因此抑郁成疾。
所有人都可以嘲笑她,可是陳仲不能,唯有他的嘲笑,才是最鋒利的刀,能最精準(zhǔn)地捅進(jìn)她心窩。
霍青深吸一口氣,眼眶有些微微泛紅:“那,祝你成功?!?/p>
轉(zhuǎn)過身去,霍青梗著脖子不愿再回頭,仿佛是要跟過去告別,卻又不忍心看著他先走。
這真是世界上最遙遠(yuǎn)的距離。
你愛的人,不愛你。
她聽見陳仲的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門啪地一聲關(guān)上,如同她心里的那扇門。
霍青摁了一下跑步機(jī)上的start,然后將速度調(diào)到10。
她喜歡在難過的時候跑步,速度越來越快,汗水越流越多,淚水滑落時與它混在一起,便不分彼此了。
這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事情無法理清。
比如汗與淚,福與禍,還有恨與愛。
霍青的淚水混著汗水,一低頭,便滴滴答答滴在跑步機(jī)上。
沒有在跑步機(jī)上流過汗與淚的胖子,不足以談人生,霍青好像釋然了,卻又好像永遠(yuǎn)無法釋然。
再見吧,陳仲!
第六章 愛人的懷抱
陰霾的情緒一直延伸到第二天清晨,偏還是個一碧如洗的好天氣。
霍青失眠一夜,遲到了大半個小時,一想到再也見不到那傻呵呵的死胖子,心里竟莫名地抽痛起來,好像什么重要的東西被拿走一般。
一到公司,便看見前臺小妹嘴里叼著半根吃剩的蝦條,沖她笑得莫名其妙。
“你要不要來一根?”她將手里的蝦條遞過來。
那種蝦條現(xiàn)在市面上已經(jīng)很難買到,是霍青小時候最喜歡吃的零食。
勾起了兒時回憶,即便心情不好,霍青嘴角也不經(jīng)意地一彎,揀了一根蝦條扔嘴里。
奇怪,現(xiàn)在看來普通至極的膨化食品,當(dāng)初居然趨之若鶩。
霍青搖頭暗笑自己,正準(zhǔn)備進(jìn)健身房,卻被前臺小妹一把拖?。骸澳憬裉觳粨Q衣服嗎?”
起得太晚,霍青便在里面套了運動裝,省卻去更衣室的時間。
可前臺小妹的臉色實在可疑,霍青在她的推搡之下,疑惑著進(jìn)了更衣室。
一打開她的更衣室柜子,滿滿的蝦條從柜子里滑落,七七八八掉了一地。
霍青瞬間便猜到這是誰的杰作,這個死胖子,有沒有點新意啊?這哪是浪漫,分明就是浪費。
她知道陳仲就在附近,氣哼哼地沖出女更衣室。
陳仲果然手捧一束由蝦條拼成的花束站在門口,仍舊傻傻地沖她笑:“霍青,看在蝦條的份上,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霍青一愣,好半天沒有回過神,這么說來,他所謂的最愛,就是自己?
“這種蝦條已經(jīng)很難找了,我昨天找了整整一天才找到這么多?!标愔佾I(xiàn)寶一般地往霍青身邊湊。
待霍青回過神來,首先就是一記爆栗:“蝦條?你哄小孩???陳仲你給我說清楚,你昨天什么意思?耍我啊?我才不要跟你在一起?!?/p>
“那,是你自己說不跟我在一起的,我可先走了。”看起來傻氣的陳仲才不傻,昨天那一番試探,其實早就看穿霍青心思。
即使霍青已改頭換面,可他第一眼便認(rèn)出了她來,她還是跟當(dāng)年一樣,倔強(qiáng)得讓人心疼。
他本來覺得來日方長,可以慢慢俘獲她的心,可那天下午,陳仲意外得知,原來年少的無心之過曾經(jīng)那么深深地傷害過她。
所以,他才小心地試探,如果霍青對他毫無感覺,那么便給她自由。
她的失落,陳仲盡收眼底。
找遍了北京,他才收集到她小時候最愛吃的零食,這表白方式雖然有點傻兮兮,可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陳仲假裝要走,霍青情急之下一把將他拉住:“誰允許你走了?”
她的臉上泛起少有的桃紅色,發(fā)梢擋住大半個面頰,陳仲這才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的小胖子,如今竟然如此迷人。
“霍青,跟我在一起好嗎?”這一次,他說得異常認(rèn)真。
沒有人知道,他等這一刻,等得多辛苦。
霍青卻是答非所問:“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這算是變相的同意,陳仲便伸過粗壯的胳膊來,一下將她涌進(jìn)了懷里。
他沒有回答那個問題,從什么時候開始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打算此生都不要結(jié)束。
更何況,那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實在需要花個三天三夜才能說得明白,現(xiàn)在,他美人在懷,根本抽不出時間來。
陳仲將頭抵在霍青的發(fā)間,呢喃道:“先不要管這些,霍青,我愛你。”
是啊,還有什么比相愛更重要的事。
霍青將手環(huán)在他腰間,軟綿無比的懷抱,令她一顆心瞬間落地。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愛人的懷抱更溫暖的地方了,霍青埋首其中,不愿醒來。
第七章 胖的理由
陳仲做完兩組仰臥起坐,氣喘吁吁地抬起頭來:“你這個騙子。”
霍青習(xí)慣性地將他往墊子上一摁:“再來一組?!?/p>
“你不是說喜歡一個人不需要在乎外表的么?那我還有必要減肥嗎?”陳仲乖乖地臥地起身,可還是忍不住抱怨。
霍青規(guī)范了一下他的動作,悄悄地抿起嘴笑。
她倒不是真嫌他胖,只是,不單要胖得快樂,還要胖得健康才好。
而倔強(qiáng)如她,關(guān)心的話,是無論如何也不愿說出口的。
有一點,她一直疑惑,陳仲歷來都是吃不胖的體質(zhì),怎么忽地就成了個大胖子?
躺在地上全身一點勁也使不上的陳仲當(dāng)然不會告訴她答案。
這是一個秘密,他打算永遠(yuǎn)保密。
機(jī)械般地重復(fù)運動,陳仲的思緒卻飄出很遠(yuǎn),飄出北京,回到十多年前的上海。
那時候,他還是一個脆弱少年。
十六歲的陳仲最討厭回家,四世同堂的大家庭是非尤其多,父親常年不回家,母親怨婦一般地,將對父親的所有不滿都發(fā)泄在他身上。
他不快樂,一點也不,直到遇見霍青。
媽媽一臉不樂意地指著那個胖女孩給他介紹:“喏,這是你新堂妹,霍青楚?!?/p>
那時還叫做霍青楚的霍青,胖胖的圓臉上有一種單純的快樂,無論大人們?nèi)绾未綐屔鄤γ鳡幇刀罚难劾?,除了食物還是食物。
曾經(jīng)在半夜里見過霍青偷吃冰箱里的零食,將巧克力掰開來,一點一點舔舐,那樣滿足快樂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
陳仲想接近她,可總是羞于表達(dá),后來便用了那個年紀(jì)的少年最常用的方法。
他嘲笑她,在大庭廣眾之下,試圖以此來引起她的注意力。
結(jié)果可想而知,霍青見著他便繞道而行,更別提跟他說話了。
再后來,小叔去世,聽說霍青要隨她媽媽去北京,他多么想挽留她,甚至想過偷偷爬上霍青的那一班列車。
當(dāng)然,最終他不過是隨著親戚們一起去送行,甚至于連早早準(zhǔn)備好的禮物也不敢拿出來,他只是走到霍青面前,慣常地一撇嘴:“死胖子,以后少吃點?!?/p>
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可能霍青都不記得了,可是這些年來他卻一點也不敢忘記。
霍青走后,他便愛上了在深夜吃巧克力。
剝開巧克力,學(xué)著霍青的樣子,一點一點舔舐,然后慢慢體會食物帶給胃的安全感。
每當(dāng)此時,他便覺得自己離霍青更近了,他跟她一樣,很快就可以變成一個圓乎乎的胖子。
上大學(xué)以后,陳仲去過好幾次北京,卻始終沒有打聽到霍青的消息,她們大概是鐵了心要消失,與親戚都再無往來。
他灰心失望,暴飲暴食,終于長成一個胖子。
可造化弄人,當(dāng)他終于找到霍青,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減肥成功,貼身的運動裝束,更顯得她窈窕漂亮。
他為了她成為一個胖子,當(dāng)然也能再為了她再瘦下來,即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陳仲回憶往事,漸漸放慢了仰臥起坐的動作,他當(dāng)然知道霍青讓他鍛煉是出于一片苦心,所以從來也不掉以輕心。
可是霍青那認(rèn)真糾正他動作的專注表情,實在是可愛至極。
冷不防地,陳仲將嘴貼了上去,輕輕印在她的臉頰。
這一次,他找到了她,無論如何,再也不會讓她從身邊逃走了。
霍青大庭廣眾被非禮,全然忘記是在工作時間,一記爆栗過去:“你個流氓!”
陳仲捂著頭傻乎乎地笑,眼睛瞇起來,一臉褶子。
流氓又如何,愛情不就是從耍流氓開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