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倩兒
悲痛
縱身跳下大河的時候,年邁的父親知道,兒子溺水早就超過12個小時。他要找的兒子大概已成了冰冷的尸體。
那晚他在工地上干完活,大汗淋漓,想到河里洗個澡,可下水后就再沒冒出頭來。民警來了,消防隊員也來了,說不熟水情,不敢輕易下水。隨后,專業(yè)的打撈隊也來了,但他們說水面寬闊,一天的打撈費用得花3萬元。
他沒錢,但他還有力氣。當年,他用這些力氣抱過、背過、打過兒子。現(xiàn)在,他要再用這力氣,親自去撈起兒子。
他會游泳,但不懂怎樣打撈尸體。他堅持昂著頭游了一會兒,緊張地四處探望,卻什么也沒找到,只好又爬回到棧橋上。
人們說,男人把悲痛隱藏得最深,但喪子之痛卻疼得無處可藏。坐在棧橋邊上,這位父親放下隱忍與含蓄,他對著大河,張開口想說些什么,可什么都沒說出來。他只是前前后后搖晃著身體,任眼淚流過黝黑瘦削的臉。
擔當
每個選擇都包含糾結(jié)、猶豫和不舍,更何況是要決定自己哪一個孩子可以活得更久些。萊文碰上的正是這樣痛苦的抉擇。
這個47歲的英國男人是三個孩子的父親。相隔一年,他的小女兒與二兒子先后得了腎病。他與兩個孩子都配型成功,但一個腎到底應(yīng)該留給誰?它將影響的,是生命的去與留。
萊文停在了人生的岔路口。他瘋狂地工作,任忙碌和疲憊占據(jù)自己,只想忘掉一切。直到有一天,他毅然地邁出了第一步。他不再逃避,決定將自己的腎臟留給先得病的那個孩子。
小女兒接受了珍貴的禮物。手術(shù)非常順利,孩子的身體與父親的腎臟自然結(jié)合,沒有出現(xiàn)嚴重的排異反應(yīng)。好消息傳來,他興奮得哭了。可隨即,這位父親的心又分裂成兩半,一半是喜悅,一半是愧疚。
他再沒多余的腎臟可以留給兒子,只能盼著他人捐獻。醫(yī)生說,一雙兒女的病是父母遺傳基因所致。萊文說,上帝真的跟他開了個大玩笑。但既然是他的缺陷給孩子帶來了痛苦,他就希望能夠自己去彌補。
在最折磨人的抉擇面前,這個善良的男人用自己的行動,詮釋了作為父親獨有的擔當。
微笑
“等天暖和,你就能玩轉(zhuǎn)轉(zhuǎn)了!”“來,笑一個,Hello!”
這一對話出自一對父女間。不是父親哄著小女兒玩,而是女兒變著法子逗父親笑。
父親是一個“漸凍人”,過去四年里,他全身的肌肉一塊塊退化。妻子離世后,女兒就獨自接過了這個重擔。但24歲的女兒想要做的,絕不僅僅是打理父親的生活起居。
帥氣的父親愛照相,她就借來攝像機,拍下她與父親的“小生活”。“生活”只能每天在20多平方米的小房間內(nèi),但可愛的女兒總能制造無限驚喜。
她會突然跳到父親身邊,歡快地喊:“趙樹山同志,我來啦,嘻嘻!”然后拿起小木梳為父親一遍遍地梳頭發(fā)。她用攝像頭近距離對準父親,笑著說:“那個人真帥、真帥!”
有時她甚至忘了自己是父親的女兒。上班時,她每隔兩小時就跑回家一趟,幫父親排尿翻身。為父親擦拭身體時,她邊擦邊問他“冷不冷”,還忍不住打趣說:“再不擦就臭了,成臭爸了。臭爸沒人要,兩毛錢一斤就賣了。”
說這話時,這個年輕的女孩輕輕微笑,仿佛在逗著自己的孩子。
可以想象,十多年前,父親肯定也曾用相似的技巧,博孩子一笑。如同20年前的女兒一樣,父親也被逗樂了。盡管,這位久臥病榻的中年人只是耷拉著脖子,使勁牽動臉上的肌肉,露出了一個艱難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