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仁浩 和陽
葉克勇,香港商人,中國互聯(lián)網萌芽年代的資本運作高手,蔡文勝眼里“中國最早懂得花大錢買域名的人”。與兒子葉仁浩鉆研商業(yè)模式的創(chuàng)業(yè)路徑相比,葉克勇更像個投資人,而非創(chuàng)業(yè)家,曾在1994年幫新華社某在港子公司從香港大亨處融得2500萬美元。葉克勇1995年創(chuàng)辦中華網,隨后于1999年讓中華網成為第一家登陸納斯達克的中國互聯(lián)網公司。
16歲時,我在Tulane大學校園外的一間咖啡館里,從《今日美國》上看到網景(Netscape,全球第一家互聯(lián)網上市公司)上市的新聞。我意識到互聯(lián)網是真實存在的,盡管那時沒人知道互聯(lián)網到底是什么。我變得很狂熱,打算退學(參與其中)。
父親說:你瘋了嗎,你有病嗎?他一直希望我做個律師、醫(yī)生,或者銀行職員。他總勸我回到學校,甚至(哄騙我)說,你想建立一個新公司?可以,先回到學校再說。
我說,不。我10、11歲的時候,父親就介紹我認識他的朋友。他的朋友中有好多是富二代。富二代家里的決策者總是年長的那個,即便二代已經30、40、50歲,他們都只能聽爸爸或者爺爺?shù)?。我不想這樣決定我的人生,我有自己的想法,想靠自己變得有錢。
于是,我在網上招募同伴,最后只招到一個程序員。他非常聰明,自己學的編程。他很奇特,一個紐約州的人卻從沒去過紐約市。那年他14歲,我16歲,大家說一起創(chuàng)業(yè)吧,然后就在一起了。我們打算開發(fā)一款電腦游戲,希望它能走紅,但沒有錢。我父親來看我,他說你們的電腦速度也太慢了……他給了我3000美元。我用這筆錢買了個筆記本。
那時微軟很強勢地進入了游戲業(yè),它到處尋找有潛質的程序員,給的酬勞非常高。而且微軟對于極客而言意味著更多機會。我的程序員就這樣被找走了。
我沒覺得特別挫敗,因為我們的確做了一些事,還曾跟別人談判、打交道。對我而言,創(chuàng)業(yè)這件事成為了現(xiàn)實。此前,我對于創(chuàng)業(yè)什么都不知道,很多事情都只是在腦子里想象。碰到微軟,這很公平。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學習經歷。
還在做電腦游戲時,我就回到香港在中華網全職工作(當時我的同伴在美國,我們通過網絡交流)。我在BD部門,要寫報告,做PPT,更像個研究員或者分析師,一個月薪水7000港幣。我的工作內容是向老板解釋美國的某某公司是做什么的,如果我們與它合作,會是什么形式。他們(上司)真的不理解什么叫商業(yè)模式,連Double click(雙擊)是什么都不知道。
1997年、1998年,恰逢香港回歸,不是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明天會發(fā)生哪些變化。我在中華網的兩年,感觸是任何事情都瞬息萬變,我的老板(直屬上司)大概換了六七個。Always boss is changing。
中華網是我的大學。我在那里花費很多心血研究商業(yè)模式,知道為什么亞馬遜這樣的B2C公司在互聯(lián)網早期就能夠運營。這樣的經驗算是一筆不小的資本。
大部分時間我都待在香港,但很少與父親溝通。我做得對或者不對,他只偶爾跟我說一點兒。直到2001年我賣掉了多來米網站之前,他更多還是勸我回學校念書。
到了1999年,我想體驗自己的事業(yè),就離開了中華網。父親沒有給我任何投資,我跟合作伙伴找到了投資人。
我們做門戶網站,想超過新浪網。我們想,既然互聯(lián)網將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為什么不把自己的網站叫做Mynuddle.com呢?有人說,在中國大米比面條更普及,于是我們改名為Myrice.com。中文名則叫多來米。
我們在網易上看到了個人網站的排名,當時覺得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一些大玩家聯(lián)手整合,這樣才能迅速擴展規(guī)模。那時搜狐和網易的規(guī)模也不小,但他們不是第一,所以收入比新浪要少得多?;ヂ?lián)網行業(yè)很有趣的,只有大玩家才有贏利的可能。而我們才剛成立,要想成為第一,談何容易。若磨煉看家本領,一兩年的時間都不夠??墒菚r不我待,哪家網站有足夠的投入堅持到那一天呢?
我們找到黃金書屋(以網絡文學著稱)。這是一家個人網站,創(chuàng)始人都在家辦公,有人負責一頁頁地掃描書,有人負責寫圖書摘要。因為缺少程序員,他們自己做所有的事,但效果并不好,所以每個個人網站都很相像。
他們看上去非常疲倦,有人甚至希望離開這個行業(yè),當然也有人在尋求技術、資金的支持希望做得更好。價格很好談,黃金書屋只花了1200美元就買下來了。我們買了16個網站,總共只花了400萬人民幣。我父親當時正忙于中華網上市,也沒太關注我。
后來,我們把Myrice賣給了來科斯(LYCOS),掙了筆錢。我休息了快兩年,不工作,每天就是跳舞、旅游、玩。當時我21歲,父親已經不怎么管我,只是覺得不能一直這么下去。
2003年左右,我偶然知道漫畫業(yè)在日本地位非常高,甚至超過了電影。盡管我不看漫畫,但意識到把漫畫搬到網絡上會是個巨大的閱讀市場。我想試試。
2004年Menue(當時叫做波波魔火)成立,我找了個合伙人負責融資,我親自到日本去說服漫畫家把漫畫授權給我們放到網上,供人付費下載閱讀。Menue類似于出版商,生產部門位于南京和臺灣地區(qū),有幾百個人把紙質漫畫制作成可以在手機上閱讀的形式。日本的80多位員工主要負責與漫畫家喝酒、溝通感情。
由于版權環(huán)境的限制,我們在中國內地沒有業(yè)務。但日本的漫畫家和集英社這樣的出版機構都很封閉,他們不太能接受網絡閱讀這種東西,甚至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就拒絕你。等我們慢慢獲得信任后,又發(fā)現(xiàn)與日本20多家手機漫畫供應公司競爭熱門產品的成本太高。他們更容易獲得信任,也更有錢授權。
日本漫畫作品總量很少。我們打算以量取勝,找那些不算特別流行的作品,再找一些熱門作品。最后,我們拿到授權的漫畫數(shù)量跟對手大約是100:1這么懸殊的比例。你想要的漫畫,我們都有。
這樣下來的版權費用也非常高?,F(xiàn)在我們有大約24000部作品,一半比較流行,一半比較冷門。一個月的版權費用保持在1400萬人民幣左右。
2006年之前,我們得依靠開發(fā)java游戲賣給日本人才能生存。不過到2008年時,Menue的營業(yè)額達到了6000萬美元。2011年,我們的營業(yè)額大概是1億美元,市場份額做到了第一名。
但這終歸不是個好生意,它很成熟,競爭者也太多。
2010年Android用戶數(shù)爆發(fā)時,我意識到Android正在提供前所未有的巨大機會。谷歌將會掌控主要的移動操作系統(tǒng),Google Play將會擁有全球85%-90%的Android用戶,所以我們一直以海外市場為主,未來也是。
我先從App入手,在Menue設置了一個業(yè)務部門叫TACOTY,是一個20多人的團隊。一般開發(fā)者只開發(fā)一個產品,而過去兩年多時間里,我們花了大約1000萬人民幣開發(fā)了400多個App,其中三四十款效果不錯。這個團隊在中國,工具、社交、游戲全都做。我們不做推廣,當一款App達到每天幾百次下載后,靠它推廣、展示公司的其他App。這些APP的下載量超過7000萬次,我們自己有廣告平臺,在Google Play的廣告展示量已經達到了10億次。
這個數(shù)字很小,但這是一個試驗。我不知道中國本土團隊能不能做出被全球市場認可的App,現(xiàn)在我覺得可以。我們沒有針對中國市場投放App,目前85%的用戶來自海外,集中在日本、韓國、美國、俄羅斯等。我們在海外市場試水各國的用戶喜好,這些就是我們的積累。這很有意思。
2013年Android系統(tǒng)的激活量將成倍增長,所以我想在2013年搶占市場。目前我們沒有明星產品,我希望在全球市場做出明星級產品。
我們需要更好的人才。美國的人才不是去了谷歌就是去創(chuàng)業(yè)了,俄羅斯的人才都跑到了美國。印度也是個選項,但他們從事外包行業(yè)太久,創(chuàng)造力不夠,不能完成較為復雜的系統(tǒng)設計。我不夠了解中國內地,但我們之前的開發(fā)模式很好,所以我把中國開發(fā)團隊擴充到了100多人,在北京也設立了分公司。
我的年齡是個缺點。一個45歲的產品經理能設計出20多歲的用戶喜歡的App么?他不會成功的。我現(xiàn)在30多歲,結婚了,不可能像內地的創(chuàng)業(yè)者那樣在工作場所睡覺,而且下了班妻子在等我,我也愿意花時間陪小孩。
5年前我放棄美國國籍,把事業(yè)重心放到亞洲。我住在中國香港,現(xiàn)在每周都要去日本。我回到中國發(fā)展,或許與我父親也有關系。以前創(chuàng)業(yè)時,我不懂得要考慮家人的想法,覺得我和父親都是獨立的個體,我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做些事情?,F(xiàn)在我知道,沒人可以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獨立生存。
我曾經覺得,中華網有近千萬美元,用20年才花光,這才是生存的關鍵,并不是因為他們的商業(yè)模式有多么好。現(xiàn)在我明白,我和父親有不同的技能和團隊,他成功過,也經歷了很多困難。
父親老對我說,要注意中國市場,要去內地。他不太能理解App這些東西,他現(xiàn)在退休了在做投資,業(yè)余時間就是喜歡養(yǎng)馬。
(實習生王琳對本文亦有貢獻;本文少量內容摘選自葉仁浩受訪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