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語言對比視野中的漢語量詞再思考

童芳華

(南昌工程學(xué)院 國際教育學(xué)院，江西 南昌 330029）

跨語言對比視野中的漢語量詞再思考

童芳華

(南昌工程學(xué)院 國際教育學(xué)院，江西 南昌 330029）

量詞是現(xiàn)代漢語中一類重要的詞匯，也是漢語語法特色之一。然而，受到研究方法和研究視野的約束，部分漢語語法書籍對量詞的認(rèn)識存在一定的不足和失誤。只有在跨語言對比的視角下，量詞并非漢語所特有以及量詞中實詞和虛詞并存等不爭的語言事實才可能為我們所洞察和把握。

跨語言對比；量詞；普遍性

常言道：教學(xué)相長。在對外漢語教學(xué)（TCSL, Teaching Chinese as a Second Language）過程中，這一感受會尤為深刻。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對外漢語教學(xué)總是會涉及到漢語同外語的比較。有了這種比較，“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我們便有可能跳出漢語思維的禁錮，從更多嶄新的視角來回顧和反思漢語的諸多語法特點。

一種事物的特點，要跟別的事物比較才顯出來。比如人類的特點——直立行走，制造工具，使用語言等等，都是跟別的動物比較才認(rèn)出來的。語言也是這樣。要認(rèn)識漢語的特點，就要跟非漢語比較；要認(rèn)識現(xiàn)代漢語的特點，就要跟古代漢語比較；要認(rèn)識普通話的特點，就要跟方言比較。無論語音、詞匯、語法，都可以通過對比來研究[1]。通過對截然不同的語言的考察，我們會發(fā)現(xiàn)某些結(jié)構(gòu)間令人吃驚的、引人入勝的，有時是神秘難解的聯(lián)系，這類聯(lián)系在注意力僅限于單一語言或數(shù)種類型相似的語言時是想象不出來的[2]。

量詞是表示計算單位的詞，又叫單位詞。量詞可以從兩個方面加以分類。從是否專用上看，可以分為專用量詞和借用量詞；從單位的性質(zhì)上看，可以分為名量詞、動量詞[3]。本文從跨語言對比的視角來重新審視和思考漢語的量詞。

一、量詞并非漢語的特有詞類

量詞常常被認(rèn)為是漢語乃至漢藏語系語言詞類系統(tǒng)的一個特點?！吨袊蟀倏迫珪ふZ言文字卷》持這種看法：“漢藏語系語言詞類上的一個特點是有量詞。除藏緬語族有些語言（如藏語、景頗語等）量詞還不太發(fā)達外，一般都有豐富的量詞。量詞的作用主要是表示事物的單位和動作行為的量。此外，許多語言的量詞還兼表事物的類別、形狀、性別、級別等特征[4]。”有的文章甚至直接宣稱“量詞是漢藏語系獨有的一類詞，也是漢語表達體系中最具有民族特色的一類詞[5]?！?/p>

事實上，量詞并非漢語所特有，也不是漢藏語系語言的專利。以南島語系的印度尼西亞語以及系屬不明的日語為例，其量詞就非常豐富。趙元任老師很久以前就曾指出：在語言的分配上，在太平洋區(qū)域里頭（西南太平洋、南洋）有許多不同的語族，看不出有什么親戚的關(guān)系，但是有些共同點跟相似點?！~前頭有數(shù)字或指示詞的時候，有“個、把、張、條”那類的量詞[6]。

印尼語中有豐富的作為計算事物單位的量詞[7]，如表1：

表1 印度尼西亞語量詞例表

日語中也存在大量量詞[8]，如表2：

表2 日語量詞例表

以上比較的還只是表示個體單位的名量詞，如果把表示集體單位、度量衡單位的名量詞以及動量詞中的時間量詞、伴隨量詞等[3]也納入比較范圍的話，量詞幾乎可以看成是一種語言共性。以印歐語系的英語為例，如表3：

表3 英語量詞例表

美國語言學(xué)者AlbertWolfe指出：If anyone tries to tell you,“English hasmeasure words too!”You can feel free to admit that,yes,it does have one or two.（如果有人想告訴你：英語也有量詞！你完全可以承認(rèn)：是的，確實有那么一兩個。）[9]

此外，阿爾泰語系的蒙古語、柯爾克孜語等也有量詞這一詞類。

二、量詞中實詞和虛詞并存

不少語法書在劃分詞類時都首先區(qū)分了實詞和虛詞，但對實詞和虛詞的說明以及各自包括哪些次級類又不完全相同。也有不少語法著作不是對實詞先進行二分或三分的，而是直接進行多分。如，胡裕樹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就是直接把實詞分成名詞、動詞、形容詞、數(shù)詞、量詞、副詞和代詞等七類的；黃伯榮、廖序東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是直接把實詞分成名詞、動詞、形容詞、數(shù)詞、量詞、副詞、代詞和嘆詞等八類的；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現(xiàn)代漢語教研室編的《現(xiàn)代漢語》的實詞是直接分成名詞、動詞、形容詞、狀態(tài)詞、區(qū)別詞、數(shù)詞、量詞、代詞等八類的[10]。歸納起來，量詞都被劃入了實詞行列。

不過，跨語言對比卻常常讓我們對這樣一種比較籠統(tǒng)的劃分感到困惑。這是因為：量詞中表個體單位的專用名量詞在不同語種中是時隱時現(xiàn)的，如“個”、“本”、“件”、“條”等，它們似乎沒有獨立的詞匯意義，而只是為包括漢語在內(nèi)的所在語種的某種結(jié)構(gòu)提供語法意義，這恰恰是虛詞的特點；相比之下，表示集體單位、度量衡單位的名量詞，如“堆”、“批”、“群”、“尺”、“米”、“斤”等，以及動量詞中的時間量詞、伴隨量詞如“年”、“分鐘”、“小時”、“圈”、“步”、“曲”等則幾乎遍布于所有的語種當(dāng)中。有些度量衡單位雖然不為某些語種所接受，但依然能夠以換算或者借詞的方式出現(xiàn)這些語種當(dāng)中，可見它們在傳遞著具體的、完整的、獨立的意義，這無疑是實詞的特點。鑒于此，有必要把量詞劃分為虛詞類量詞（簡稱虛量詞）和實詞類量詞（簡稱實量詞）兩大類。

虛量詞與實量詞的區(qū)別具體表現(xiàn)為：其一、就其與中心名詞的關(guān)系而言，前者存在一種呼應(yīng)關(guān)系，后者則沒有。換言之，前者常常因為中心名詞的改變而改變，后者則就事論事，不為中心名詞所動。如表4：

表4 虛量詞和實量詞漢語用例對比表a

其二，前者以其“或有或無”代表特定語言的個性，后者則以其“無所不在”體現(xiàn)語言之間的共性。如表5：

表5 虛量詞和實量詞跨語種用例對比表

三、漢語“數(shù)詞+量詞+名詞”的結(jié)構(gòu)類型并不具有普遍性

在漢語中，數(shù)詞、量詞、名詞可以按“數(shù)詞+量詞+名詞”的先后次序構(gòu)成“數(shù)詞+量詞+名詞”結(jié)構(gòu)，例如：一本書、兩個人、三棵樹、四件事，等等。

跨語言對比的研究成果表明，漢語中這一由量詞參與構(gòu)成的結(jié)構(gòu)類型并不具有普遍性，它僅僅是已發(fā)現(xiàn)的數(shù)詞、量詞、名詞四種排列組合類型[11]中的一種而已。如表6。

人類語言的語序是極其豐富多樣的。在我們對地球上現(xiàn)存的6000多種語言進行窮盡性的田野調(diào)查和比較之前，我們不敢排除另外兩種語序類型“量詞+數(shù)詞+名詞”和“數(shù)詞+名詞+量詞”存在并且在將來被發(fā)現(xiàn)的可能——這既是語言對比研究的使命，也是其魅力所在。

表6 數(shù)詞、量詞和名詞組合類型及用例表

[1]楊自儉,李瑞華.英漢對比研究論文集[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0.21.

[2][美]威廉·克羅夫特.語言類型學(xué)與語言共性[M].龔群虎,譯.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9.12.

[3]蘭賓漢,邢向東.現(xiàn)代漢語(下冊)[M].北京:中華書局,2006. 21-22.

[4]中國大百科全書總編輯委員會《語言文字》編輯委員會.中國大百科全書語言文字卷[M].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 1988.195.

[5]王爽.對外漢語名量詞教學(xué)研究[D].沈陽:沈陽師范大學(xué), 2011.

[6]趙元任.語言問題[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0.64.

[7]張瓊郁.現(xiàn)代印尼語語法[M].北京: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出版社, 1993.96.

[8]Timothy J.Vance.Kodansha’s Romanized Japanese-English Dictionary[M].Japan:Kodansha International Ltd, 1993.646-660.

[9]Albert Wolfe.Chinese 24/7[M].Berkeley,California, USA:Stone Bridge Press,2009.328.

[10]方緒軍.現(xiàn)代漢語實詞[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 2000.51.

[11]李云兵.中國南方民族語言語序類型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8.82-270.

A Rethink of the Quantifier in Chinese from a Cross-linguistic Perspective

TONG Fang-hua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of Nancha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Nanchang,Jiangxi330029,China)

Quantifier,a kind of important part of speech in modern Chinese aswell as one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grammar,has been inadequately and insufficiently appreciated by some books owing to the constraints in their way and scope of research.Only from a cross-linguistic perspective can we observe and make clear the linguistic facts that quantifiers are not peculiar to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not all quantifiers are contentwords,etc.

cross-linguistic comparison;quantifier;universal

H136

A

2095-3763（2013）04-0034-03

2013-06-23

童芳華（1973-），男，江西高安人，南昌工程學(xué)院講師，研究方向為贛西北方言，方言詞匯對比，語言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