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命“蟹宴”

文/劉翔

奪命“蟹宴”

文/劉翔

年輕女子應駕校師兄之邀，赴江蘇昆山陽澄湖吃大閘蟹。然而，當她興沖沖地跟隨師兄驅車前往時，卻萬萬沒料到，在她跨進其車子的那一刻，就已經踏上了一條人生的不歸路。

赴蟹宴有去無回

冬日的傍晚，天黑得特別早。李穎抬頭望了望墻上的掛鐘，時針指向了5點20分。她整理好辦公桌上的東西準備下班。這時，手機鈴聲響了：“李穎，你好呀，我是程紹宜呀！”話筒里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哦，是你啊，大師兄?！崩罘f想起對方是2005年自己在駕校學習時，同一個師傅手下的師兄?！皫熜?，那么長時間了，怎么會突然想起打電話給我??？”

“哎呀，不好意思了，平時大家都很忙的，可我還是經常想起我們一起學開車的日子。馬上一年又要過去了，所以我來牽個頭，召集大家聚一聚?，F在正是吃蟹的好季節(jié)，我們就到陽澄湖去吃大閘蟹好嗎？”

李穎是個單純爽朗的姑娘，立即爽快地答應了。程紹宜當即在電話中和李穎約定，12月2日中午11點，在長寧路、江蘇路路口碰頭，由他開車接大家一起去陽澄湖。

2日上午10點左右，當她正欲出門時，手機鈴聲響了，是公司老板徐經理打來詢問其一筆業(yè)務進展情況。通話結束時，李穎順便說道：“老板，我馬上就要和幾個朋友一起去陽澄湖吃蟹，回來的時候給你帶幾串大閘蟹哦！”徐經理笑著說：“那我先謝謝你了?！蓖瑫r叮囑李穎少喝點酒，星期一早點來上班。

可是令徐經理意外的是，12月3日，李穎不僅沒有早點來上班，而且整整一天都沒有出現，打她的手機卻始終處在無人接聽或者關機的狀態(tài)。徐經理不禁暗自納悶：不對啊，這個小姑娘從未這樣自說自話不請假就擅自不來上班的。但接下來的事情，更是讓他驚恐不已。12月6日一早，李穎的父親找到他說，凌晨接到李穎手機發(fā)來的一條短信，上面寫道：“你的女兒已被黑社會綁架，必須在四天內籌集300萬贖金打入她的銀行卡。超過期限或者向公安局報警，立即撕票?！?/p>

“徐經理，怎么辦?。磕阋欢ㄒ朕k法救救她呀！”李穎的父親拉著徐經理的手老淚縱橫，不斷地哀求他。此時，徐經理頭腦里已是一片亂哄哄，怎么也理不出一個頭緒。愣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向警方報案。

“綁架案”疑點重重

接到報案后，市公安局刑偵總隊根據李穎的居住地處在普陀區(qū)，立即會同普陀公安分局刑偵支隊展開了偵查。憑借多年的刑偵工作經驗，偵查員首先就產生了一個疑惑：李穎是在12月2日外出后失蹤的，但為何其父親直到6日才收到綁匪發(fā)來的勒索短信？此案似乎不符合綁架案件的特征，犯罪嫌疑人作案好像也不僅僅是為了贖金。

經排查，李穎在案發(fā)前幾天，確實接到過一男一女兩個駕校的師兄妹打給她的電話，邀請其共赴江蘇昆山的陽澄湖吃蟹。于是，偵查員趕到李穎當初學習的駕校，找到了曾經帶教過他們的張師傅。據張師傅回憶，當初學車時和李穎關系最好的是一位徐女士。當偵查員找到徐女士時，她十分爽快地說道：“是的，是的，我是約過小姑娘2號一起去吃蟹的。可是那天早上我起床后，突然肚子疼了起來，馬上到醫(yī)院去看病，就沒有去。”經查，徐女士所言為實。

程紹宜是此次赴陽澄湖吃蟹之行的發(fā)起人?？墒?，張師傅和李穎的其他師兄妹根本就沒有接到過邀請。如此看來，程紹宜其實只是單獨約了徐女士和李穎兩個人。

程紹宜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出生于1973年12月7日的程紹宜是安徽合肥人，沒有犯罪記錄。1989年來到上海后，他經過一番辛勤的努力與打拼，不僅擁有了一個穩(wěn)定的家庭，還在長寧區(qū)開了一家廣告公司。他和李穎自2006年在駕校學習結束后，并沒有任何來往，也沒有什么矛盾和糾葛。因此，從作案的動機上來分析，程紹宜似乎和李穎的失蹤不存在因果關系。

盡管如此，偵查員還是決定將程紹宜作為此案的重點嫌疑人員。因為李穎的突然失蹤，畢竟是源于程紹宜向其發(fā)出的那個趕赴陽澄湖“蟹宴”之邀。

越野車路線蹊蹺

12月2日上午10點15分拍攝于長寧路、江蘇路路口的一段監(jiān)控錄像引起了偵查員的關注。

在這段監(jiān)控錄像中，在長寧路、江蘇路路口的西北角停著一輛深顏色的奇瑞SUV越野車，司機是個中年男子。不久，一個青年女子拎著手提包從人行道上走近車子，和司機說了幾句話后，便拉開車門上了車。由于探頭角度的關系，無法看清女子的面部和車子的牌照號碼，一下無法認定該女子是不是李穎。但偵查員通過調閱這個路口前后一個小時左右的街面監(jiān)控錄像，發(fā)現在這個時間段內，并沒有出現其他私家車輛?？吭谠撀房诮佑嗄昱拥那闆r。因此，這名女子很有可能就是李穎。

與此同時，偵查員通過對這一區(qū)域的街面監(jiān)控錄像的反復查看，終于在附近的一個路口，截取到了那輛奇瑞SUV越野車的牌照。經查，車主正是程紹宜。該車離開上海市區(qū)后，沿著京滬高速公路直抵陽澄湖出口的服務區(qū)。從高速公路收費口截取的監(jiān)控錄像中，可以看到車子的副駕駛座上的確坐著一名女子，但無法辨認出是否是李穎。蹊蹺的是，這輛車在陽澄湖服務區(qū)停留了十幾分鐘后，居然掉頭重新駛上了返回上海的高速公路。

此時，李穎的父母再次接到了通過李穎手機發(fā)來的催逼贖金的短信。短信中說，馬上把300萬打過來，否則就要撕票了。

案情顯得十分危急。隨著時間的推移，李穎的生命已是危在旦夕。但擺在偵查員面前的一個棘手問題是，登上長寧路、江蘇路路口那輛深顏色的奇瑞SUV越野車的女子究竟是不是李穎，必須盡快確定。否則，案子很難打開突破口。

為此，偵查員決定立即單刀直入，直接和程紹宜正面接觸。因為，眼下只有他才是唯一能夠得知李穎行蹤的人。

嫌疑人“釋疑解惑”

2012年12月7日上午八點，程紹宜被偵查員傳喚到了普陀公安分局刑偵支隊。

“有件小事想問你一下，12月2日你是否約過什么人一起開車到陽澄湖吃蟹??？”偵查員直奔“主題”，用輕松的口吻問道。

“哦，那天我是約請了幾個原來一起學開車的師兄妹到陽澄湖去吃大閘蟹的?？墒?，不知道為什么他們都沒有來。正準備開車離開時，看到一個女青年攔出租車攔了半天也沒攔到，我就走上去問她，你到哪里去？她看了看我說，黑車我不乘的。我說大家都是上海人，你放心好了，不會斬你的，我是禮拜天沒事開私家車出來賺點油費，價格好商量的。她看我講著一口純正的上海話，態(tài)度又誠懇，便問陽澄湖去嗎？我一聽，本來就計劃要到那里去的，現在那些師兄妹放我‘白鴿’，如果馬上回去恐怕被老婆譏笑，就開價100元，把她送到陽澄湖服務區(qū)后，就掉頭回來了?！?/p>

聽完他的敘述，偵查員馬上覺得這是個思維縝密，說話邏輯性極強的人。

偵查員按照程紹宜的行車路線，“還原”了他12月2日這天的駕車蹤跡。根據他的說法，那名女子在陽澄湖服務區(qū)下車后，他就立即返回了上海。在這點上他的敘述確是事實?？墒?，當偵查員把一張從滬青平公路道口監(jiān)控錄像上截取下來的照片放到程紹宜的面前時，他那原本一直十分沉靜的臉龐微微地抽動了一下，雙眼盯著照片一言不發(fā)。這張照片顯示，程紹宜駕駛車輛的副駕駛座位上，還坐著一名女子。既然那名乘坐其黑車的女子到了陽澄湖已經下車了，這名女子又是誰呢？

盡管由于照片像素的關系，偵查員無法辨認這名女子是不是李穎，但至少憑這張照片可以證明，程紹宜的陳述是自相矛盾的。圍繞著這一矛盾，偵查員繼續(xù)耐心地和他“聊天”。可僅僅是出現了幾分鐘幾乎難以察覺的緊張后，程紹宜立即又恢復了慣常的冷靜與沉著。雖然無法解釋清楚那名女子究竟是誰，但他卻對偵查員堅稱：“我開車把那名到陽澄湖吃蟹的女子送到目的地后，馬上就返回上海，晚上回到家里時，發(fā)現老婆已經將房門反鎖了，為了不驚動家人的休息，我就在車子上過了一夜。至于李穎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知道？說得難聽點，我好心請她去吃蟹，想不到她居然會放我‘白鴿’。這還不算，如今竟然弄得你們警察也來找我，我這算是啥名堂經呢！”

怒氣沖沖地發(fā)完一通牢騷后，程紹宜便開始一言不發(fā)，雙目緊閉，陷入沉默之中。

搶劫殺人異地拋尸

為了盡快打破僵局，取得突破，偵查員決定暫且把程紹宜“扔”在一旁，先從外圍加大排查的力度，徹底查清其在案發(fā)前后的活動蹤跡。

按照程紹宜的說法，他開車抵達陽澄湖服務區(qū)，乘坐的女乘客下車后，他就返回了上海。偵查員推算了一下，程紹宜回到上海的時間應該是下午的兩點左右。接下來的時間內，他又去干什么了？原來他并沒有回家，而是在下午兩點左右駕車來到了松江區(qū)葉新公路附近的一家度假村。而且在隨后的12 月3日、4日兩天里，他也沒有住在家中。

度假村前臺的服務員對偵查員說，程紹宜是度假村的老客戶了， 2日這天他說需要住個兩三天，并支付了三天的押金。接著看到他攙扶著一個好像酒喝多了的女人走了進來，我們以為是他的老婆。與此同時，清掃客房的服務員也向偵查員反映，第二天早上她去518房間打掃時，程紹宜對她說，房間里有人在睡覺，只要把衛(wèi)生間整理一下就可以了，沒有發(fā)現任何可疑情況。

難道是程紹宜在外開房間搞婚外戀？這一推斷很快就被否定了。經了解，程紹宜的妻子雖然曾經有過婚史，但他們的感情很好，家庭生活十分美滿，不存在婚外情。因此看來，那名女子極有可能就是被其“邀請”前往陽澄湖吃蟹的李穎。

緊接著的一系列偵查的結果，讓偵查員感到，這個案子是程紹宜“做”的可能性是八九不離十了。首先，李穎的銀行卡內的4萬余元，在12月3日、4日兩天連續(xù)在浙江的嘉興和上海的嘉定區(qū)被人在ATM機上取走。銀行的監(jiān)控錄像顯示，在上述兩地取款的男子的體貌特征和程紹宜非常相似。銀行附近的街面監(jiān)控錄像也發(fā)現了他駕駛的那輛奇瑞SUV越野車。其次，程紹宜近期投資的幾個項目都以失敗告終，欠了一屁股的債務，導致公司因資金缺乏而無法正常經營，甚至連家中的日常開銷都難以維持。此時的程紹宜，對金錢的渴求比任何時候都來得強烈。而恰在李穎失蹤后，他迅速歸還了一些債款，金額和李穎銀行卡內取走的4萬余元差不多。

最后，偵查員發(fā)現，12月5日凌晨四點左右，程紹宜駕車曾經出現在浙江安吉的賦石水庫附近，上午九點又駕車返回上海。如此匆忙的行程是出乎常理的。雖然程紹宜多次強調自己是個驢友，經常參加車友會組織的自駕游，但再怎么“發(fā)燒”，也不至于深更半夜地獨自驅車四五百公里，到荒無人煙的地方去旅游啊。唯一能夠對他這個反常出行做出合理解釋的，就是他極有可能去“拋尸”了。

動機、行為、結果都有了！12月7日深夜，當時針即將指向零點時，偵查員再次坐到了程紹宜的對面。這次，他們沒有和他多說一句話，只是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程紹宜，今天是你39歲的生日，不管你說不說，生日還是要為你過的，祝你生日快樂！”

程紹宜呆住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他喃喃自語道，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嘴角開始不斷哆嗦?！俺园?，趁熱趕快吃了。吃完了我們再陪你聊。”偵查員微笑道。

“感謝警察，在這個特殊的地方，你們還能記住我的生日，為我過生日。我愿意交代，李穎是我弄掉的……”隨著零點鐘聲的敲響，程紹宜那頑強的抗審心理，終于徹底崩潰。

原來，自2012年以來，因為幾個投資項目的失敗，為了彌補損失，程紹宜開始四處借高利貸，最終導致惡性循環(huán)。隨著還款期限的來臨，各路債主不斷前來催逼。走投無路之下，他便想起在駕校學習時的師妹徐女士和李穎，準備向她們借錢，用來“拆東墻補西墻”。于是，就以到陽澄湖吃蟹為由，將她們約出來。徐女士因突然生病，臨時爽約了，慶幸地逃過了一劫。但李穎卻按時赴約，隨著程紹宜踏上了陽澄湖之行。

程紹宜對李穎謊稱其他的師兄妹要晚點到，建議先直接去度假村等他們。不知有詐的李穎便隨著程紹宜前往度假村。途中，為防李穎生疑，他讓李穎喝下了早已準備好的摻有安眠藥的咖啡奶茶。

到了度假村后，程紹宜攙扶著昏昏沉沉的李穎進入518房間。并向其提出了借5萬元錢的要求，但遭到了拒絕。李穎此時方才明白程紹宜約她到陽澄湖吃蟹的真正目的。她轉身拉開房門，大聲嚷嚷著要回家。程紹宜一把將其拖回房間，用早已準備好的繩子把李穎捆綁住，惡狠狠地威逼她交出銀行卡并說出密碼。隨后，他用枕頭緊緊蒙住李穎的面部，致其窒息死亡。之后，他用被子把尸體遮蓋住，造成李穎在熟睡的假象后，匆匆駕車離開了度假村。

此后的兩天，程紹宜拿著李穎的銀行卡分頭到浙江嘉興和上海嘉定區(qū)取出了4萬余元。12月4日凌晨，他再次來到度假村，把李穎的尸體用床單包裹好后，放入車子的后備箱，驅車來到浙江安吉的賦石水庫準備拋尸。頗為精明的程紹宜還特意脫去了被害人的褲子，給人造成強奸致死的假象，隨后就將尸體丟棄在水庫北側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中。之后，為延緩案發(fā)時間和迷惑被害人家屬及警方的視線，他還故設迷局，用李穎的手機連發(fā)了好幾條所謂“綁架勒索”的短信給李穎的父母。

2012年12月8日下午4點30分，偵查員冒著嚴寒，不顧懸崖峭壁的峻險，深入到山崖的底部，經程紹宜指認，終于在一片樹林里找到了李穎的尸體。至此，這起搶劫殺人、異地拋尸案終被成功告破。2013年1月，此案在上海市公安局刑偵破案精品獎的評選中，被評為金獎。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