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立新
“李大錘”其實真名叫李虎,四十歲出頭,虎背熊腰,由于早年就在土管所(早期的鄉(xiāng)鎮(zhèn)土地管理機構名稱)工作,且多次參加鎮(zhèn)里組織的拆除違章建筑行動,整天一桿八磅大錘不離手,所以當地老百姓就給他送了個綽號“李大錘”。雖說名兒起得不咋的,鎮(zhèn)里有些人還真怕他。只要他一出面,那些企圖向政府漫天要價的難纏戶也只好乖乖地就范了。
這天,李虎正在吃早飯,電話響了,一接是所里王所長打來的,說鎮(zhèn)里通知國土所全體人員開會。
李虎不敢怠慢,撂下飯碗騎著摩托車就往鎮(zhèn)里趕。到所里一看人全到齊了,見大家一臉嚴肅,憑經驗李虎判斷出鎮(zhèn)里又安排艱巨任務了。
果不其然,鎮(zhèn)里主抓土地和規(guī)劃的王平副鎮(zhèn)長一落座,就向參會人員布置了任務:鎮(zhèn)里搞新農村社區(qū)建設已推行到小王莊村,新居民點大部分都入住了,可無論村里怎樣做工作,該村李圩村民組有6戶村民死活就是不肯搬家,個別戶還揚言要到北京去討個說法。
王副鎮(zhèn)長說:小王莊村是個少數民族聚集村,希望國土所的同志要在不激化矛盾的情況下全力配合做工作,爭取年前搬完。
坐在下面的李虎聞言一驚,李圩村民組不正是自己老妻舅馬老槐所在村民組嗎?完了!他打小就知道妻舅是回族人,村里都是沾親帶故的。馬老槐年長,族里大小事大家都聽他的,他可是個人見人躲的角兒,特別是前年他一個親侄子報考公務員考入了中宣部,他更是不把別人放在眼里,還到處吹噓:俺侄子經常見得著中央大官呢。這不?怕事就有事,自己在國土所工作,這事兒倘若處理不好這以后……
正在沉思,忽聽王平副鎮(zhèn)長在點他的名字:“李大錘!”“到!”李虎忙不迭地站起來。
“聽說你是馬老槐的外甥女婿,這一次帶頭阻撓拆遷的就是他,作為親屬你可要多做思想工作喲!”王平副鎮(zhèn)長看著李虎。
“王鎮(zhèn)長,你放心,這事你交給我好了!”迎著眾人的目光,李虎只好紅著臉應承下來了。
晚上,躺在床上,李虎怎么也睡不著。其實憑他李虎的性子,只要領導一聲令下,就是天王老子的房子他都敢砸。但是現在不同了,在縣局和鎮(zhèn)里召開的會上,領導多次提到要講安定團結,要共建和諧社會,更何況這又涉及少數民族政策,妻舅又是個吃軟不吃硬的“碴”,真要是強拆他的房子他不跟你玩命才怪呢!
一籌莫展的他一夜也沒合眼,思來想去,天快亮了,李虎終于想出了一個好點子。天剛亮,他便把自己的想法向王所長匯報。電話那頭,王所長還半信半疑地問:這法子行嗎?說實話連出點子的李虎自己心里也沒底。
打完電話,李虎首先精心給遠在北京的表弟編發(fā)了一條短信,然后在集上買了一條煙和一瓶酒,便帶著愛人直奔妻舅家。一進院門,妻舅正在自家菜園子忙活,見李虎來了,先是一愣。正待發(fā)話,李虎笑嘻嘻地迎上去說:“老舅,中秋節(jié)快到了,俺來看您呢!”見外甥女婿來家看他,又提著東西,馬老槐高興得合不攏嘴,直夸李虎懂事理。
舅甥倆來到堂屋說話,李虎有意無意將話題引到搬遷事上。只見馬老槐“忽”地站起來對著門外惡狠狠地說:“我這里老少二十幾口人,新區(qū)安置才給四套房子地皮,想把我這老頭子跟孩兒們掛起來呀?兔崽子,叫我搬?沒門!除非我死了!”
見妻舅氣急敗壞的樣子,李虎這才明白妻舅的意圖。李虎說:“老舅,您老先莫急,你的困難我們國土所一定會給鎮(zhèn)里反映的?!苯又?,李虎便從中央如何關注“三農”談到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會給老百姓帶來哪些好處,特別談到了節(jié)約土地資源,擴大耕地面積,搞“空心村”整治的意義,邊說話邊偷偷看著座鐘……
11點整,里屋的電話突然響了,屋里在喊:“老頭子,接電話,是你侄兒從北京打來的?!瘪R老槐連忙進屋接電話,李虎對愛人會心一笑。過了半晌,馬老槐耷拉著頭慢騰騰從里屋出來,口氣也軟了許多。他說:“老外(當地對外孩們愛稱)呀!你們的心我領了,支持鎮(zhèn)里工作應該,更何況這都是為咱老百姓好。”頓了一下,他又試探道:“你剛才說的事鎮(zhèn)里會幫助我們解決嗎?”李虎說:“您老放心吧!我們會盡力的!”
后來,根據國土所反映的情況,鎮(zhèn)里又組織人到村里調查,并專門研究在新區(qū)內劃拔出兩間地皮,終于解決了李圩村民組的問題。房子落成那天,鎮(zhèn)國土所王所長帶著李虎還專門送去了“喬遷之喜”的賀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