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小健
坐落于京郊的頤和園,是大多數(shù)“80后”的美好回憶。從小學課本上知道,園里有座山,有一汪湖水,似乎是天使在人間的住所。
記憶成了最原始符號,在知識不斷豐富地成長中,慢慢糾結(jié)起來,再隨著青春舒展開來,成了一枚大大的問號:頤和園到底是啥樣風景,會不會是市場的速生,還是文化的矯揉?
2012年5月份,我第一次進了園,在如織人群中找尋。其時,黃金長假,游人擠得變形,導游舉著各色的標志旗,大聲召喚旅人。原本立意幽靜的皇家園林,不經(jīng)意間染上了“急躁病”,沒有絲毫的停頓與思考。
心情所致,園景當然慘淡:萬壽山只是小土丘,敵不過華山之險,也不及黃山之秀;那一片湖水,淺處見底,遠處無型,哪有西湖煙波里的夢幻;幾座拱橋,聳得出奇,著實令人費解。腦海里不停比較著,上?!澳暇┞贰钡默F(xiàn)代派,深圳“歡樂谷”的激情暢快,無錫“三國城”傳統(tǒng)經(jīng)典的新演繹,頤和園似乎稍遜風騷……
可是,僅僅如此,未免膚淺。頤和園,她一直存在著,曾經(jīng)風華絕代;她經(jīng)歷過,會深深意指。一派中國味道的經(jīng)典園林,從歷史中走來,承載著近代民族苦難?!皽\嘗輒止”的態(tài)度本身就是不對,用心感知,才能真實品嘗到她的苦樂。
于是,今年4月,我重新來過,把心放平了,端詳著這座曾經(jīng)的皇家園林。
園區(qū)整體“北山南水”,北為萬壽山,南為昆明湖,東為行宮。湖中筑堤設(shè)島,河、堤,交織成人間仙境。稻田、藕池、魚塘棋布,一副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作。初春之際,陽光撒遍,河水碧綠,柳葉欲放,徜徉山水之間,北國之春也有一番滋味。園中主體萬壽山、昆明湖,源自遼金,向來被稱為風水寶地。風水,聽起來有點唯心,細細看來,更多的是代表著人們對于風調(diào)雨順、農(nóng)產(chǎn)豐收的祈求。頤和園把美好的風水留住,祈禱大清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再來評味萬壽山,祝壽老人,顯示帝王孝道,某種程度上也就是昭示著人倫情懷。其實,頤和園在告訴天下人:人有南北,地處東西,貫徹農(nóng)耕文化,帝國才能長治久安。
歷史倒回去,大清面臨深重災難。虛弱的晚清,頤和園不再那么閃亮,充盈著衰敗和陰謀的朽味。大清帝國在痛苦中煎熬,到底是徹底變革,還是求教古人,最高明的政客都難以把握。一塊高懸的石牌坊,上面鐫刻著“拜關(guān)公”,生生道出最高統(tǒng)治者渴望尚武圖強?!拔焓兎ā笔。恍业牡弁醣磺艚谟駷懱?,門前子母石頭,分立東西兩側(cè),觀念、利益、親情截然對立,帝國試圖回光返照,怎奈慣性太過強大。理論上講,飽讀圣賢書的權(quán)臣都能掂量出人情與國事,可是在宮廷與官場混合攪局下,面對國事危危,耗資千萬重修“樂園”的蠢事依然能夠成行??磥?,帝國的事情確實沒那么簡單!
黑格爾講,凡是現(xiàn)實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現(xiàn)實的。這么個園子,就此宏大敘事,未免過于偏激,也容易遮蔽世態(tài)人倫、民俗風情。今天,我們似乎應該寬容點,更多地理解我們的過去,以便更容易洞悉一種心路歷程。
頤和園,懷柔萬方,統(tǒng)御內(nèi)外,展示出中華文明的智慧。她除了游憩之外,也兼具起居、觀奇、理政甚至是狩獵功能。大清農(nóng)耕文化發(fā)展到極致,美學造詣深厚,集帝國之力修建園子實在不難。其時,西歐各國剛剛從中世紀的束縛中解脫,工業(yè)革命的火苗倔強,可畢竟還未旺盛。周邊鄰居還鎖著門,并經(jīng)常遭災,生活有點困難,顧不上審美。頤和園,用金銀銅器、古玩珍寶抖露出富庶奢華,在旁人的艷羨中,擺開了帝國繁華的陣勢。在這個園子里,屬國朝貢,外邦來使,朝覲者難免覬覦。帝國幅員遼闊,山高水遠,人情阻隔,文化未必完全通達。帝王在園子里以輕松平和的心態(tài),讓北方藩王晉見、大臣行禮節(jié)、各地戲班演出、召見民間賢能,化威嚴成恩典,宏大的皇家園林助推帝王的威望從朝廷向江湖延伸。
頤和園也許就能稱得上面子工程。主人享受完美的服務,帝王飲食、起居、思考、娛樂等私人信息口口相授,加以各等文人潤色,在人們的好奇中呈指數(shù)級擴散,到達千萬里之外,也就能神話了,效果甚至比四書五經(jīng)給力。
(摘自中國軍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