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紀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周圍的很多小玩意都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金貴物件
“讓小姑再幫我買點核桃??!”丈夫邊把玩著手中的山核桃邊念叨著。
提到這些核桃,是一件非常有淵源的事情。2005年夏天,我們夫妻回老家時,丈夫曾對親戚家的一只山核桃表示出了興趣,誰知小姑記在了心里。2006年,小姑來北京玩,給我們帶了一袋山核桃,據(jù)說是出去玩時在山里收的,一兜子好幾十顆才花了20塊錢。當時丈夫非常高興,自己窩在家里洗洗涮涮好幾天,把那些山核桃用牙刷細細地全部刷了出來,然后又專門買了一本把玩核桃的工具書,對照著研究了好幾天,最后自信滿滿地說,“小姑給的這山核桃是‘刺猬’,是一個非常好的品種?!蹦┝?,他發(fā)出一聲長嘆,“真便宜啊,就是個頭小了點,真希望能自己去山里挑點好的買回來?!?/p>
我對核桃的品相和品種沒有任何研究,這核桃究竟是不是“刺猬”我也就不得而知了,但不管是不是,老公對這些核桃都寶貝得不得了,只有特別親近的人要,他才會送一兩個,而且都是他挑揀過后的。
然而,他剩下的幾個“珍品”意外中卻遭了殃,女兒會走路了之后,經(jīng)常會爬上柜子去“研究”爸爸的收藏品,結果這些核桃一個個全在意外中摔掉了尖?!翱上Я耍】上Я?!”丈夫只差捶胸頓足了,最后央求我讓小姑再幫忙買點。誰知打電話一問,小姑的回答卻讓我們始料未及,“核桃在山里買不著了,只能在二道販子手中買了,一個不怎樣的小核桃就得上百。山核桃現(xiàn)在都成片地被投資商包了,一年幾十萬,核桃全部歸人家,人家再轉手賣。”我跟丈夫面面相覷,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周圍的很多小玩意都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金貴物件。同樣是2005年,我們夫妻去敦煌旅游時曾有當?shù)氐呐笥验_車帶我們去甘肅與新疆交界處的一個野山頭撿玉原石。當時,我與丈夫看到滿山遍野的玉石都驚呆了,然后開始瘋狂地當搬運工。朋友很不屑地說:“這種石頭不值錢,質地太軟,只能經(jīng)過處理后上地攤上賣,一個巴掌大的成品在敦煌夜市10塊錢就能買到。你們要挑那些造型好的,別當玉,當石頭擺著玩?!?/p>
我們這才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原來玉石還有這么多講究。此行回來,很多北京的朋友都跟著驚嘆,原來玉石也能隨便撿,真是好事。今年,有朋友提出組團去敦煌撿玉石,我為此專門給敦煌的朋友打了電話,結果當然也是出乎意料,“現(xiàn)在不好撿了,那個小山頭都已經(jīng)是大車在挖了,那種石頭現(xiàn)在也有人在大量收,有的在賭,有的用來加工以次充好,有的造型好的直接賣,不管咋樣,現(xiàn)在只能買,還得花大價錢買?!?/p>
“這樣啊!”丈夫嘆息,“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早知道當年無論多辛苦都應該把那塊背回來?!彼f的那塊,是一個半人高的大玉石,因為裸露在戈壁灘上,一面被風化成了松樹的圖案,一面看起來像奔騰的駿馬,當時我們都喜歡得不行。但因為太沉,而我們是坐火車去的,就丟棄在了公路邊上。
連續(xù)兩件事情對丈夫的打擊很大,他一直就想不通,這才幾年的時間啊,怎么會變成這樣,是世界變化快,還是他看不明白呢?后來在閑聊中,一個在潘家園某古玩市場上班的朋友說,“現(xiàn)在這些東西漲得厲害,很多人都在炒,瑪瑙、玉、字畫、核桃,都在漲,大家都跟風,我這個月花了小一萬也收了點,等著升值。不管以后能不能賣出去,只要漲了心里就舒服。”
原來這一切都是投資鬧的,房價虛高,貨幣貶值,很多人都對自己銀行里的存款少了信心,這必然會帶動一次可大可小的投資潮。這讓我想到了自己家一個很遙遠的故事,1979年,我們縣有個三分地的院子要賣,售價為700元,當時我祖母有800元的私房錢,大家都勸祖母把這個院子買下來。但因為祖母身體一直不好,想將這800元留著養(yǎng)老防身,于是就放棄了。
要知道,那個年代800元可算是一筆巨款。據(jù)父親講,當時外祖父是一等工,工資是最高的,有71元,這71元,外祖父養(yǎng)活一家老小七八口子都沒問題。我祖父是解放前參加工作的老干部,上過學、打過仗,干過革命,他每個月的收入只有62.5元;而大學學歷、醫(yī)生職業(yè)的我父母,工資都僅為42.5元。如今聽起來,這些數(shù)字少得可憐,但實際上,這樣的收入在當時當?shù)乜墒且粋€大富之家,很多家庭的總收入還趕不上我祖父一個人的工資多。
而當時是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即使是拿著高工資也只能是圍著溫飽做文章,很多時候,你拿著錢也買不到東西。在取消糧票之前,白面一直是0.174元/斤,我父親一個月的工資可以買到244斤白面;但一斤香蕉0.6元,一月工資只能買70來斤,一斤蝦20多元,一個月工資都買不了兩斤,這些東西不僅貴還很難買到。所以,很多家庭在解決完溫飽之后最大的愛好就是攢錢,一分一厘地節(jié)省,為的是讓自己的存款能逐漸多起來。父親經(jīng)常說,“富人是攢出來的。”
撿的玉原石
很多年過去了,家里的生活逐漸好了起來,終于到了想吃螃蟹就吃螃蟹,想吃蝦就吃蝦的日子,大家早已將祖母的800元私房錢忘得一干二凈。2001年,祖母去世時,父親在她的箱子底發(fā)現(xiàn)了一個包著錢的小包袱,里面是祖母一輩子省吃儉用攢出來6,000多塊錢,因為祖母眼睛看不見,所以那些錢按照大小規(guī)格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有零有整,厚厚的一沓。然而,此時我的工資都已達到3,000元一個月,祖母的6,000多元別說是再去買院子,甚至都買不了一個像樣的電腦。父親嘆息,“錢越來越毛了,1986年,你祖父單位集資每家4,000元,給職工蓋院子,當時沒舍得錢,現(xiàn)在那些院子都變成了沿街商鋪,可值錢了,租金一月都好幾千。我現(xiàn)在真不知道還該不該攢錢?!?/p>
父親嘆息歸嘆息,卻仍在樂此不疲地攢著錢,看著存折上數(shù)字的變化,父親就覺得心里無比踏實。然而去年,父親終于決定翻新老祖屋,理由是,“我觀察這幾年了,銀行的利息好像漲不過人工和物價?!?因為他發(fā)現(xiàn)月工資的購買力越來越差了,“前年咱縣上的小工50元一天,今年就100元一天了,這才兩年,我的工資沒變,這錢不是越攢越少嗎?反正老宅子該修了,還是越早越合適”。于是,父親就在家里大興土木,花完了所有積蓄將老祖屋改建成了一棟三層小洋樓,我稱呼它為“炮樓子”。
今年舊事重提,父親得意地說,“看,我明智吧,幸虧去年修了,要今年修,又得多花10多萬元,那樣咱家的存款就不夠了。今年你堂哥說人工和材料又漲了不少?!?/p>
末了,父親嘆息,“我和你媽現(xiàn)在沒存款了,心里倒踏實了,月月等工資花也不錯。你可不知道,看著存折里的錢一天天地毛,我都愁得睡不著覺,現(xiàn)在存錢真不合算,還是花到該花的地方合適?!?/p>
母親也附和著說,“咱家是修房了,有的人家買股票買基金,還有的收藏字畫,咱不懂那些嘛,以后還得愁。我們老一輩節(jié)儉慣了,不會大手大腳花錢,遲早還得有多余的錢,你得幫我們想想,買點啥保值的存著。”
是啊,買點啥保值的存著呢?其實這個問題我也很難替父母解決,因為我自身也在局中,又怎能看清局勢?到底是存錢還是投資,對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來說,風險總是與機遇并存著。
中國新時代 2013年11期